蘇格拉底與韓非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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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因為我闡述過從神和人所受的恩遇以及我對于我自己的看法激惹了法官們,那么,我將寧愿選擇死去,也不愿意奴顏婢膝地祈求比死還壞得多的茍且偷生。

 

——蘇格拉底

 

公元前399年,正值雅典民主派當權,被后世譽為西方孔子的古希臘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蘇格拉底,被控不尊敬城邦所尊敬的諸神而且還引進新神;傳播異端邪說;毒害青年。

面對檢察官的指控,蘇格拉底在陪審團的面前,侃侃而談,為自己的行為作了充分的辯護。然而,他那充滿智慧和激情的演說,最終沒有能夠感動陪審團的大多數成員,他們投票通過了將蘇格拉底處以死刑的判決。

蘇格拉底的學生與朋友們,對這一判決,感到困惑和不滿。他們更不愿意看到一代哲人受到如此的不公正待遇。因此,極力勸說并為蘇格拉底做好了出亡雅典的準備。然而,卻遭到了蘇格拉底的斷然拒絕。他不愿意離開自己深愛著的祖國,這塊曾經讓他幾乎在戰斗中喪失生命的土地。作為雅典的公民,他要堅定維護和履行法律所作出的任何裁決,即使這裁決是那樣的不公和荒謬。在他看來,這是接受神的教導與光榮的雅典所訂立的莊嚴契約,他必須要承担起這神圣義務和責任,他甚至還認為接受這樣的命運是神靈對他的眷顧。

面對死神,蘇格拉底毫無懼色,在判決所規定的時間,毅然吞下了致命的毒藥,結束了他高貴、光榮的一生。這一年,蘇格拉底70歲。他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自己的尊嚴和榮譽,同時也維護了雅典的權威與驕傲。為此,我們感到了歷史的凝重和肅穆。卻察覺不到怨懟與悲戚。

歷史在此一瞬定格,而蘇格拉底的思想并沒有因為他的逝去而停止傳播。而是通過柏拉圖與亞里期多德得到極大的發展,使之成為影響西方乃至世界的卓越思想家之一。

公元前233年,中國正處于一個極度混亂的戰國時代。在秦國,一個暗無天日的監牢里,到處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氣息。大牢的一角蜷縮著一個與蘇格拉底同樣閃耀著思想光芒的讀書人,一個為中國專制制度的構想作出了巨大貢獻的思想家,法家思想的代表人物韓非。這個天生口吃而筆峰犀利的思想者。此時,口里喃喃地叨念著什么,渾身抖擻著。在徹底的絕望中,哆嗦地將自己的朋友、同學兼同志李斯送給他的毒藥倒進了自己的喉嚨。當韓非的靈魂剛剛離開他的身體,秦王贏正的一紙赦書剛好送達。而這一切都結束了,已經無關緊要,他死不瞑目,他那雙猶如死魚樣的眼睛,始終不肯閉上,充滿了太多的委屈與憂傷。

這個曾讓秦國的君王朝思暮想的大學者,為了能讓韓非到秦國效力,秦王不惜發動一場戰爭。然而,這樣一個千古帝師,來到秦國后,只因為李斯、姚賈的幾句讒言便不明不白、了無聲息地死去。

是什么樣的言論讓雄才大略的秦王失了判斷能力?

李斯說“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王欲并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過法誅之。”

因為韓非是韓國的公子是貴族,不是秦國人,就有偏袒自己國家的嫌疑,這自然不能不讓秦王,這個注定要讓中國臣服在他腳下,未來的始皇帝產生警戒心理。進言的人李斯,也并不是秦國人。在秦王的幕府中,來自各諸侯國的謀士、政客比比皆是,為什么就偏偏容不下一個韓非?他實在太聰明、太有思想。他的存在,以致讓任何一個對權力充滿欲望的人都會感到威脅,猶如芒刺在背。

李斯所建議的“以過法誅之”說白了就是找個借口將韓非殺掉。到底他們給韓非羅織了什么樣的罪名,已經是個說不清道明的歷史懸疑。看來“莫須有”并非秦檜的發明專利,他的先輩們與他相比,絲毫也不遜色。

當身陷囹圄的韓非,幻想著面見秦王表白自己的忠誠,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因為他無法越過李斯這個曾與他同在荀子門下受業的同窗好友為他設置的重重障礙。

韓非是位優秀的思想家,卻不是一位玩弄權謀的高手。他不懂得在政治的辭典里,從來就容不下友情二字。

然而,韓非并不是一個糊里糊涂的人,他知識淵博,頭腦清醒,深知,要獲得君王們的信任大展宏圖,是件極其困難的事。因此,在他的著作《說難》中已經預見到種種的困難與危險。盡管他在自己的書中說得頭頭是道,卻在具體實踐中表現出幼稚與無能。因此,無法逃脫厄運。為此,司馬遷在為韓非作傳的時候,無不感慨而沉痛地寫道:“申子,韓子皆著書,傳于后世,學者多有,余獨悲韓子,為說難而不能自脫耳。”

蘇格拉底的死,是幸運的,他死于民主政治。代表著公民意志的法庭,沒有做出合乎于理性的判決。暴露了這尚處于幼年時期的政治制度的不成熟與存在的瘕疵。但是,這個制度畢竟為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提供了一個今天看來還算是合理的法律程序。并賦予了蘇格拉底充分為自己辯護的權力與機會,使他的人格得到了應有的尊重和禮遇。以至,兩千多年過去了,我們似乎還能看到蘇格拉底哲人的風采和聆聽他那充滿睿智的聲音。正是這一切,才使得人們有了巨大的想象空間,從而產生了無限的敬意。

而韓非的死,是不幸的,他死于陰謀,死于政治的謀殺,死于專制制度的冷酷與無情,而這正是他極力為之鼓吹構建的社會制度。除了對他的死感到憐憫之外,便有了“木匠做枷,自作自受”的無奈與悲涼。他的死,是那樣的猥瑣和凄慘,就象一頭牲口那樣死去,人的尊嚴完全喪失,人的生命遭到了最為粗暴的漠視與賤踏。在中國人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傷痕與那久久無法抹去的陰影。在這個毫無理性的社會制度下,韓非的死,向人們展示了人性的丑陋、野蠻和最不光彩的一面。這個思想上的巨人,竟可憐到連一個最后申訴的權力也被無情地剝奪。然而,無不讓人感到嘲諷的是,韓非的思想并沒有因為他的死而終結,反而得到了那些任意將他置于死地的君王們的青睞與推崇。在他死后的兩千多年中繼續指導著中國的社會,成為專制制度中最為穩固的基石,他仍是影響中國歷史發展進程中為數不多的思想家之一。然而,也正是如此,不能不讓人感到極度的悲哀。

當這兩位哲人以不同的方式死去,離我們已經十分的遙遠。在為韓非悲慘的命運深深太息的時候,畢竟歷史已經翻過了新的一頁,他已經在我們的記憶深處逐漸淡出。而蘇格拉底與我們似乎仍是那樣的近,那樣震憾人的心靈,留給了人們深深的記憶。

 

2007年9月28日于花溪


一生懵懂 2011-04-13 20:3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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