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七十年:在上海,遇見彈性女孩│讀藥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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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鳳凰網讀書頻道《讀藥》周刊·133期


女人都愛美,上海女人尤其。


即使在全國一片“藍海洋”的年代,上海女人一身合體的藍,再在領口、袖口上變下小花樣,配上薄如蟬翼的尼龍花邊,一頭用牛皮紙卷過的長發波浪,照樣風情萬種。


她們優雅地穿行在舊租界的舊建筑、巨幅領袖像及紅色標語牌之間;在香水、唇膏等被視為資產階級腐朽之物而逐出市場之時,上海女人的手提包里仍持一支唇膏——防裂潤唇膏。這種小尾指長的、套在制造粗劣的塑料殼里,或粉紅或大紅燙金字的、散發著俗氣廉價香味的防裂唇膏,當時在市場上很走俏,也因著這些上海女人多多少少脫離了點市俗之氣。記得那時我還在楊浦區上班,時尚之風較難吹抵那里,因此當淮海路和南京西路上的防裂唇膏已給掃空時,我受友人之托,在楊浦區掃貨。不可思議的是,這些賣相粗糙、色澤艷俗的小塑料筒,一旦離開百貨公司的柜臺,跳入這些上海女人的小拎包里,與她們的麻紗絹頭、百雀靈冷霜小鐵盒放在一起時,頓時似有了生命,也變得千嬌百媚了。


上海女人,不時拎開塑料筒,推出那乳白色的一截往唇上一抹,再兩片唇上下一抿,唇上只是多了一層透明無色的潤滑劑,那姿勢還是那樣誘人,那樣風情萬種。而上海女人的心靈之中同時也已抹上了一片嫣紅,她們至少已明白,雖然不得已套上一件面粉袋樣不顯線條的藍布解放裝,自己也可以完成一個抹唇膏的動作。


……


上海女人的層次分布極細微、極清晰,太太和師母、姨娘和娘姨、小姐和大姐、名媛和明星、女同志和女同事……一字之差,充滿了階級身份和政治氣候的微妙又敏感的界限,透過那精巧的細節,你會感到一層哀麗的空蒙。難怪張愛玲在“小姐”被禁稱,“大姐”到處出現在里弄街道和機關辦事處時,去意已定。其實,上海女人在從“小姐”到“大姐”再回到“小姐”的歷程中,始終不脫那么一股微微溢著嗆鼻的夏士蓮雪花膏和明星花露水的、帶市俗的香味,即使是香奈爾五號或迪奧,都無法掩蓋上海女人那股與生俱來的亦正亦邪的女人香。


上海Baby,屬女人結構層中一個界限最模糊、行為最撲朔的一族。


稱女人為“寶貝”——Baby,由西方傳入上海不過近百年,一如Darling(達令) Honey(蜜糖) Sweet Heart(甜心),是西方人對女人的昵稱。


如漢語一樣,英語詞匯也有微妙細致的區分。一般講,Darling之稱會較文學、較斯文,用得也最普及;Honey較口語化,而且對象可以不止是太太或女友,女兒、小孫女都可被稱為Honey


Baby,舊時譯為“ 貝貝”,也譯為“ 寶貝”。稱女人為Baby,出點都為俚語,多為貨車司機之族的勞動人民用語。伴著這句昵稱的動作,往往是“啪啪”打幾下她屁股,或在她下巴上輕輕一掃。那應是《欲望號街車》里馬龍•白蘭度的用語。還有,在飛機上與后生仔津津樂道女人經的,《女人香》中的退伍兵阿爾帕西諾也常把Baby掛在嘴邊。當然,當牛仔褲、T 恤也可登入五星級酒店之時,人們對用詞已不太雕琢講究,不過我始終相信,《諾丁山》的書店小老板休•格蘭特,甚至《泰坦尼克號》里教富小姐羅絲當眾吐口水的窮小子萊昂納多,還有《廊橋遺夢》中浪跡天下的攝影記者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他們稱心愛的女人時一定是“My darling”而不會一聲“Hibaby”。畢竟,一聲Darling,是甜蜜得令人迷醉的呼喚。


……


都會對男人,意味著機會和女人。


都會對女人的吸引,只有一個字—夢。


城市與都會之分,不在建筑物,也不在人流的旺疏,只在其間走出來的女人。


一個女人哪怕再國色天香,如果僅生活在一個缺乏驚喜和傳奇,沒有高潮的呈單一狀態的城市,她至多是個小家碧玉,永遠也成不了一位名媛或者明星,甚至一個Baby。正因為如此,我們聽說過巴黎女郎、西貢小姐、東京玫瑰、香港蘇絲黃……還有,上海寶貝!


單單為了一場虛幻的夢,足以令一個青春弱女子赤手空拳、離鄉背井,來到大都會勇闖江湖。


上海Baby,顧名思義,被奉為“寶貝”和“貝貝”,可見她們通常不像一般的上海女人。她們既不溫順,也不嫻靜,在被寵被慣之際多少有點侍寵驕行,千嬌百媚的骨子里是反叛和不安分。


但凡上海Baby,通常屬先天不足,不靠點磨勁鉆勁韌勁,再加點邪氣甚至霸氣,如何面對洋人冒險家和中國大男人的雙重摧殘?


上海Baby,一概被良家婦女認為是最危險的敵人,與公館太太和名媛千金本應正邪不兩立的,偏偏一些夫人太太的前身就是上海寶貝出身,因此也就有點說不清、理還亂的情愫在其中。


上海Baby,絕對不等同歡場女子,但她們個個風情灑儷,起碼是不安分的。上海Baby,既嗲又嬌,媚中帶傲,在聲聲吳儂軟語、淺笑煙視之中,有種豁出去的魄力。不像一般上海小姐,只是一個“嗲”字,全然沒有一點涇渭條理。只是回顧這百來年在上海掠過的上海貝貝們,卻總也似擺脫不了命運的咒語,不知為什么,到頭還是免不了落花飄零的結局,果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嗎?


彈性女孩,是英文Dancing Girl 的諧音,Dancing Girl原意是“跳舞的女孩”,但到了上海,就作“舞女”之解。


不知哪位“頭子”活絡的上海洋場惡少或風流才子將Dancing Girl 譯成“彈性女孩”,無論含義、譯音都十分接近。


要說上海近代的都會Baby,最典型的莫過于這批“彈性女孩”。


上海開始有職業“彈性女孩”大約是在1920年代中葉,到了孤島時期,租界畸形繁華,舞廳、夜總會等娛樂業空前火旺,這大約是彈性女孩的全盛時期。


彈性女孩,是上海Baby一道主要的風景。


要想對都會Baby有最感性的立體表現的認識,只需看一場百老匯音樂劇,從《貝隆夫人》到《西貢小姐》到《芝加哥》,這些歌劇的女主角,大多是都會Baby欲夢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城市版本灰姑娘故事的重復克隆。說到百老匯音樂劇,都有一個特點—集罪惡與美麗于一身,劇情的故事元素雖然離不


開灰姑娘的框架,但劇情的展開不少重點放在“……之后”;灰姑娘遇上了白馬王子,跟他進入皇宮,風度翩翩的王子仍熱衷開宮廷舞會,邀請全國各地美女參加并處處留情,撇下灰姑娘一個人獨守深宮;沉睡一百年的睡美人被王子吻醒,回到現實世界,結果發現皇后母親不甘做父皇背后的女人,熱衷與群臣策謀奪權,而吻醒她的遠方王子,早已有后宮佳人三千……


那出賺飽全球各地觀眾眼淚的《西貢小姐》,講的只是《蝴蝶夫人》的克隆版:一個美軍和越南女郎在酒吧邂逅,一見鐘情,產下兒子后,美軍奉召回國。那個美軍回到祖家,找到另一個可愛的女人結婚成家,他對西貢那段戀情,只留下一片浪漫凄美的余韻,或者只作為與朋友在酒吧鬧敘時,制造一種情懷的基調。


越戰后有種尋人組織出現,尋人組織找到了他,提醒他尚有個兒子留在西貢。美國太太思想開放,兩人一起回到越南,兩個女人坦白相對,這位西貢Baby 懇請美國女人帶走兒子,因為她再也無力負担。西貢Baby為混血兒子最后一次更衣,送他出門。


美國夫婦帶著兒子出門之后,門內傳來一陣槍聲,西貢Baby自殺了……


另一出百老匯音樂劇《芝加哥》,在十一個國家九十一個城市巡回演出,也得過東尼獎和格萊美獎,但故事元素還是彈性女孩、殺手、律師、金錢、不忠、名利和道德沖突的大雜燴;燈光和舞臺美術是刻意的簡約,但出現在舞臺上的情節,看得出編導還是在追尋一個偌大的黑金世界。


說到城市顏色,正所謂一人有一點顏色,都會是一片偌大的“黑金世界”。黑色,除了充滿神秘感之外,還隱喻一種反常的游戲規則。魔鬼挑戰上帝、黑天鵝擊敗白天鵝、白馬王子吸毒成癮……塵世的結構本身是無常理可據的,有值得去背棄的,也有需要抽身而出或眷眷不舍的。到底什么是錯失、遺憾,或者是救贖、解脫,當中包含了不少絕對的真理和在頑固執著中難能的領會。而金色,就是那些守候在都會入夜的閃金窗后的黑天鵝們。為什么不是白天鵝?因為入夜后的白天鵝都恢復為安分的相夫教子的純潔女兒身,只有魔鬼的女兒黑天鵝,一副魔鬼的身材配著天使的容貌,游移在天使與魔鬼之間,總也找不到合適的定位。


這些都會黑天鵝,就是我們說的“城市Baby”。


她們隱在自己金色的窗口后面,在黑夜中眺望。那份望盡天涯路的寂寥和期盼,幽暗又冰涼,就像投射在河面上的月光。黑天鵝心底,永遠有陽光照射不到的一角。


白天鵝對男人的感情,通透清純。唯黑天鵝,在愛與恨之間的一大片灰色地帶徘徊,黑天鵝對男人懷抱著的,是一腔怨情。一個“怨”字,猶如灑入石庫門天井上的月光,幽暗清冷,與那暈長夜不息的燈光形影相伴,也是都會夜的一道風景,成為都會黑金的元素之一。


觀看美國電影《美國麗人》,最后一個鏡頭,是一只在風中飄忽的塑料袋,象征著生命飄流、無處著落,很是令人唏噓:它們戀著匆匆行人的腳踵,眷著沿街建筑的門欞,或者棲息在電車站候車的人簇腳下,或者暫時被拎在手中……現今這種一次用完即棄的塑料袋,已與繁忙的都會人,成為了城市構圖的一部分。看到這樣的鏡頭,忽然想到那本三十年代上海小知幾乎人手一本的流行小說《飄》,英文原名為Gone With The Wind—隨風而去,正是這些都會Baby 的寫照。而郝思嘉(女主角在1930 年代的譯名)本人,正是這樣一個亦正亦邪、集天使與魔鬼于一身的南部Baby。


當百樂門的霓虹燈重新亮起之時,這幢載滿半個多世紀前笙歌艷舞的金粉之樓,一定會勾起一眾洗盡鉛華的一代上海Baby 的回憶:空投的感情、被背棄的諾言、破碎的殘夢……其實對逝水流光、故物余情的緬懷,當事人并不都是愉快的。舊時白光等唱的所謂怨曲,什么“多少恨”“忘不了”,就是這樣的情懷了。貫穿全曲的韻樂,就是一個“怨”字。


唯我們這些玩文字的,有時才恨不得自己變成只貓,可以在舊檐老墻中穿梭,去找尋那可能還勾留徘徊在巷里深處的老靈魂,聽它們如泣如訴著當年薩克斯風旋律里的未了余情。


舞女,這種介乎于娼妓和交際花之間的女人,在上海一律是被劃入風塵女子之列的。與四馬路上的風塵女子相比,舞女或者要西方化點、洋派點。上海人稱舞女為“彈性女孩”——Dancing Girl,音、義都十分貼近。


舊中國的妓業,在文字記載中,似是半虛半實、半抱琵琶半遮面,并不是赤裸裸地就直奔主題的。不如現代,應召女郎手機、Call 機通通寫在名片上或登在廣告上。


那時的妓女,好像也是要“追”的,不僅用金錢,也要用一番心思的。


記得一本“四馬路”的書如是詳情介紹當年請妓女出局:先是要用一頁小紅箋以工整的蠅頭小楷寫一張請條,由貼身小當差恭敬上門邀請—當年洪龍柏請京都名妓—上海Baby之一中的仲太太,就是這樣的。


當女子姍姍到來之時,在一間布置典雅的包房內,款款入座,調弦弄琴,男人一時情濃,在一側以絲竹鼓板湊趣……一曲清唱昆曲,沁人心脾,窗外是城市的繁艷燈火,所謂“風流而不下流”,就是這樣的境界了。男人與女人全然沒有肌膚的接觸,但仍覺歡魂競夕,樂而忘年,這是嫖妓的最高境界,不是狎妓——一個“女”字邊,一個“犬”字邊,分別就在這里。


彈性女孩,中國士大夫、文人騷客在這個“嫖”上,演繹得最好。記得哪位文人對此有詳盡論述:“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


彈性女孩和名妓不同。前者側重肢體語言和錢包的輕沉,后者更在才藝或善解人意等軟件上。


中國女人,始終是很懂得“含蓄”的。


尤記得香港作家陶杰對此有很精彩的補白:在滿座的鬧酒笑語聲中,“他”獨對鄰座一個女子情有獨鐘,雖然與她一起玩藏鉤、玩射覆,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也知道“他”那份心思,但礙于禮節,只得偶爾四目交投——心有靈犀一點通。第二天,“他”又要上路了,沒可能留電話手機或E-mail,或者正因為要再聯系已是很困難了,雙方才懂得珍惜那種感情細細發芽的美好感覺。


但他或她都會記住那一晚,特別是她。


那個年代可以與眾男賓一起鬧酒談笑的,肯定是妓女了,但她卻是那樣聰慧明智,她對他沒有提出任何額外的物質要求,唯但愿他與她一樣,永遠記得那夜的微醺和燈光,她燭影里對他甜甜的微笑……


如果這樣的場合搬到1930 年代的“百樂門”或“仙樂斯”,會如何呢?


年輕俊朗的詩人被一班朋友簇擁去百樂門或仙樂斯開眼界,一起坐臺子的舞女變著法子挑這批文人舞客“上山”—昂貴的白蘭地、琴酒開了一臺子。其中有個舞女,一身墨綠薄呢旗袍綴著黑珠子,眉宇間尚未沾上濃厚的風塵之味。年輕詩人覺得她很迷人,她也明白他的心思。


詩人在估摸著如若買鐘帶她出街的花費,夠不夠他最近一本詩集稿費所花;舞女也在一邊悄悄“摸領頭”—看這位詩人像是富家子弟,客串白相1 一下文藝腔而已,否則是不可能來這等地方消遣的—這樣的地方,門票要售至五塊銀元呢。


看他年輕斯文,又似好人家出身,或者是又一個徐志摩。不敢做他的陸小曼,但求有這樣一個熟客戶頭,細水長流倒也不錯。


中國傳統妓女與文人恩客的感情,是在吟詩作畫、彈唱細敘中,在畫舫上的簫鼓催花、侍觴醉月中,在舫夫單一重復的櫓聲中,在映在水面的大紅燈籠的倒影中,細水長流,匯聚而成。因此,即使是風月場上,也多了一層“浪漫”的包裝和“空”的情韻。


就是嫖妓,原來也有品味。


彈性女孩和男人,只是在強烈節奏的舞曲中“蹦恰”“蹦恰”,在貝司聲和女歌星嗲聲嗲氣的“如果沒有你,日子怎么過……”中打情罵俏。


至少在1930年代百樂門,屬那種“眼中有你,心中無你”的逢場作戲。哪里還有時間吟詩作畫?


“先生有空多來幫襯”,已是最大的托付。


“百樂門有位叫Nal ley 的舞小姐,嗲得不得了。面孔還過得去,跳起舞來小鳥依人,骨頭也給她焐酥了……”這已是最美好的回憶。


彈性女孩和舞客之間,什么都是交易,坐臺、陪酒、伴舞、出鐘,每個服務項目都有明碼細價。


或者,這也是必須的。至少,彈性女孩心里明白,一切都是交易,不值得動真情;否則,經不起傷害折磨,已是千瘡百孔。


如果再把李商隱那首無題情詩搬到今日21世紀,會有怎樣的場景?


在卡拉OK 的貴賓房中、在一片喧囂不息的手提電話鈴聲和嘶啞走調的歌聲里、在和陪唱女打情罵俏吃足豆腐的時候,或許再也沒有一張臉容,值得他記住那個微醺的夜晚和她燈光中甜蜜的微笑。


當新世紀之初百樂門的霓虹燈重新亮起之時,城中傳媒一度小氣謹慎地引出一個敏感的話題——舞女會回來嗎?


“舞女”,就字面解釋,就是“跳舞的女人”。最初在上海,除了外國女人和滬上名媛、貴婦外,一般上海女人都不會跳舞。女人會跳舞,成為一種高尚身份的象征。但時間和細菌是很會改變一切的,畢竟我們不是生活在靜態和真空中。


蛋白質腐爛而發酵、發臭,臭到了極限,卻匯聚而升華為奇香——奶酪、臭豆腐就是這樣制成的。竟然它們的“香”,香得帶股不愉快的邪味,極具爭議,但卻是我們味覺人生中一種微妙的體會。這種人類感官的變異,有心理學專家將其稱為“悖論”,原來并無國界之分,猶如奶酪和臭豆腐的異曲同工。


其實一切誘惑,都有點臭而又美妙的刺激。《亂世佳人》中克拉克•蓋博唇上那撮小胡子、瑪麗蓮•夢露挑逗地似笑非笑地按著飄拂而起的裙裾、黑天鵝那神秘粗獷的舞步……正如世上沒有不臭卻美味的奶酪,天下沒有不壞而又富有魅力的女人——只是她的壞,有如奶酪發酵,要恰到好處。俗話所說的“家花哪有野花香”,就在那股香臭難辨之間。



(摘自程乃珊《上海女人》)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3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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