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侃論】“同志”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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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文革中普通人還需要隨時注意其他“黨和國家領導人”還是不是個“同志”的問題,因為他們是否同志變數很大,今天還是,明天可能就不是了,要以近期“兩報一刊”(即《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志)為準。這于普通人的重要性在于,仍是同志的,如果遣詞造句不加“同志”會顯出不敬讓人生疑;已經不是同志的,如果糊里糊涂還稱其為“同志”那就大逆不道了。


“同志”不是普通詞匯,它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傳達“階級斗爭、路線斗爭”的概念,透露敵我陣營劃分的信息。文革中甚至更早的時候,能不能被稱為“同志”生死攸關。一個人若被 “同志”的群體拋棄,便沒有安全可言。


所以,普通人很在意名字有沒有 “同志”這個后綴,它是一種政審過關的標記。此標記可以讓“同志”高枕無憂,有資格放肆地攻擊那些名字無“同志”后綴的人。但也可能,突然之間名字的后綴“同志”就不見了,這個同志就會對周圍察言觀色,惴惴不安地等待著達摩克里斯劍掉下來。


“同志”往往真的不是被無意抹掉的,山雨欲來,那是先兆。在一個斗爭會或者“寬嚴大會”上,無后綴“同志”的人被推推搡搡地揪上臺去。聽著疾風暴雨般的揭發批判發言,他彎腰低頭,心卻落到實處,名字的后綴為什么被撤銷,總能在侮辱和唾罵中找到說法。


“同志”二字的名堂還不止這些,比如毛澤東“同志”就另當別論,那至高無上的名字沒有必要由普通人去加后綴“同志”,最好別不自量力地僭越。普通人,提到毛澤東同志時稱“毛主席”得體。毛澤東的后綴“同志”要由有身份的首長加。他們做報告時做派十足地說出些字正腔圓的“毛澤東同志”,總會特別的威風。


文革中普通人還需要隨時注意其他“黨和國家領導人”還是不是個“同志”的問題,因為他們是否同志變數很大,今天還是,明天可能就不是了,要以近期“兩報一刊”(即《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志)為準。這于普通人的重要性在于,仍是同志的,如果遣詞造句不加“同志”會顯出不敬讓人生疑;已經不是同志的,如果糊里糊涂還稱其為“同志”那就大逆不道了。比如,劉少奇成為階下囚那年,若稱他“劉少奇同志”必會惹出災禍來。


但在那嚴酷的年月里,也有過不動腦筋的人,對“同志”一詞缺乏拿捏,運用不當。這種情況十分滑稽,也因其滑稽,我永遠地記住了下面的往事。


那是我上山下鄉的時候,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二師十五團團部曾有一座外觀簡陋但營業正規的郵電局。隨著知青人數增多,郵電局的業務十分繁忙,收發來自全國各地的信件、包裹、電報,用現在的話說,“效益”可觀“營業額”驟增。在那郵電局里,只有老楊和大王兩個工作人員,兢兢業業地處理郵政事務。


事情壞在高營業額的誘惑,年輕的大王起了監守自盜之心。1973年冬天在一個風寒夜靜之時,大王盜竊了郵電局里尚未交送銀行的錢,卻制造了自己受害的現場,郵電局四窗洞開一片狼藉,大王口含一團棉絮,把自己綁在了桌子腿上。巴彥淖爾公安局來人破案,不費多時就戳穿了他的把戲。大王畏罪,半真半假地割喉,用的是一個刮臉刀片,沒有構成生命危險、


接下來開了大王的批判會。批判會可能沒有通過專業人士做充分準備,所以出現了反常的松懈,沒有造出震懾罪犯的氣氛來。特別是在宣布案件經過后提大王上來時,竟沒有用人押解他,保衛干事還高聲地說:“下面,由王樹人(大王的名字)同志做檢查。”


同志?!與會的知青們騷動了一下。盜竊國家財產的罪犯還是“同志”?我馬上牽強附會:盜竊案不比反革命案重大,大王畢竟是轉業軍人共產黨員啊。


大王自己走上臺來,還穿著他常穿的那件黃色軍大衣,黢黑的脖子上鮮明地貼著一小塊潔白的敷料。他滿臉通紅,特別激動,結結巴巴地說:“繃(第三聲)應當……繃應當……”,他的山西口音把“本應當”發音為“繃應當”。說了兩個“繃應當”以后,就怎么也說不下去了,那張天生笑模樣的大臉看似笑瞇瞇的。會場上是鴉雀無聲的等待。


大王二次開口,還是結巴,竟又是兩個“繃應當”就卡住了。


哄笑四起,又自行平息。


片刻,大王三開其口,還是以“繃應當”打頭,但是這次終于把話說下去了。


“繃應當……繃應當……


繃應當送公檢法……但是……”


原來,從那個干事的“同志”之稱中,大王體會到無限溫暖和寬大,他以為他的罪已被赦免,就自己斷定“繃應當送公檢法”現在不送了,感恩戴德了一番。其實,盡管會開得不像樣,干事誤把罪犯稱同志,散場后沒有多久,大王還是被送交了“公檢法”。我已經不能確切記住他被判了多少年了。


小職員王樹人同志和我一樣,對“同志”的敏感程度太高。雖然后來有一度,王小波的暢銷書將“同志”與同性戀牽上一線,“同志”之稱因有染性事而貶值,有身份的“老總”“學者”更喜歡被稱某某“先生”與世界接軌,我的這種敏感卻還殘留著,每每聽見正兒八經的“同志”還會有特別的反應。比如,忽然回想起上述往事,回想起一個渾渾噩噩的“同志”引出來的一串語無倫次的“繃應當”。


就在本稿完成不久,我從舊書攤買了一本1986年出版的雜文集,其中竟有“同志”的生僻詞義。


以下是相關文字:


“據史載,宋朝的那位奸相秦檜,將‘一時忠臣良將,誅除略盡’。所用手法之一就是‘察事之徒,布滿京城,小涉譏議,即捕治中以深文’。


明朝的兩個大奸臣劉瑾、魏忠賢,無不是精于此道的。劉瑾‘數起大獄,冤號遍道路’,‘海內號中直者’,如李夢陽、王守仁這班朝臣,打不死的就打倒,打不倒的打跑。魏忠賢欲‘殺異己者’,收羅了一幫子‘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秘密整材料叫做‘天鑒’、‘同志’、‘點將錄’,凡不附忠賢者一概造入這些黑名單,號曰‘東林黨’,就猶之于宋朝以蔡京為首的六賊當國時期,將異己者名為‘元佑黨’,連司馬光都沒有逃脫。……”(《曾白融雜文集》,中國文聯出版社,北京,1986,第76頁)


原來,明代魏忠賢秘密整材料也叫做“同志”!這就使同志這個詞更有意思了。



共識網 2015-08-23 08: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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