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恒均對話柏拉圖(二):現代民主只適合高素質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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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惡如仇 從善如流
楊恒均微信號:yanghengjun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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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希臘以前用于囚禁政治犯的孤島監獄,現為旅游點。2,老楊頭怎么跑向了關政治犯的監獄?3,還是在里跑更爽——奧林匹克最早的的那個運動場。4,在希臘那普良小鎮閑逛。5,信力建同志來到小鎮一個廣場上,憋不住了,突然跳上一個石墩要發表演講,打破了小鎮廣場的寧靜,吸引了老外圍觀。


文 | 楊恒均


對話柏拉圖: 第二幕


老楊頭:啊,拉圖兄,又是你?兩天不見了。這兩天我在雅典周圍轉悠,有了一些想法,正想和你交流交流。

柏拉圖:好啊,不過,上次我們對話時,你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反對民主,說來聽聽。

老楊頭:雅典的民主是一種協調窮人和富人的政治形式,一開始,基本上是一種窮人同富人討價還價的機制,由于窮人的數量畢竟大于富人,所以這個制度的反對者大多都是富人、精英和知識分子,即便在當時,你也沒有看到有普通公民站出來反對雅典民主的吧?

柏拉圖:不是沒有,但確實很少,當然,這也和他們人微言輕,沒有人記錄下他的言論有關。

老楊頭:你老人家出身貴族,你的親戚朋友非富即貴,在實行了民主的雅典,你眼看著這些親戚朋友一個一個失去了權力,這可能是你反對雅典民主的最大原因……

柏拉圖: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種只從個人與身邊人利益出發的人?

老楊頭:按說,從自己的利益出發,一點錯也沒有,但作為一個大學問家,尤其是研究宏大問題的人,則一定要站得更高一點。你當然站得挺高的,卻沒有完全擺脫貴族地位。當然,你敬愛的老師拉底兄被民主暴徒們以投票的方式判處死刑,也讓你看到了這種制度的邪惡之處。第三個原因是……

柏拉圖:夠了,你到底看過我的書沒有?

老楊頭:看過。

柏拉圖:那你到底看懂沒有?

老楊頭:說實話?沒全看懂。這個也有原因,我第一次發現,中文看上去很美,聽上去也很美,用起來也很美,但用來閱讀中國文化里沒有出現過的東西,例如你的哲學思想,則往往有很大的局限性。用中文翻譯出來的文本往往比原文要晦澀與模棱兩可,我又沒時間與能力閱讀你的原文原著……

柏拉圖:你扯遠了,我的意思很淺顯,你不能只從我個人的經歷來分析我的理論。我的書中對我為何反對雅典民主說得很明白,其中一個重要的理由就是素質不夠,不能實行民主。

老楊頭:素質論?我知道你認為民眾的素質不夠,所以只能靠偉大的君主,或者你這種哲學家、“哲學王”來管理他們。你大概也知道,我是最反對“素質論”的,反對那種“民眾的素質太低,不適合民主”的論調。

柏拉圖:你又穿越時空了,我們在討論我為什么反對希臘雅典的民主,不是在說你生活的這個時代的現代民主,而且你沒有聽明白,我說的“素質低”也不是你說的“素質論”,我說的是“人類的素質論”,不是你說的“人民”或者“公民”的“素質論”。

老楊頭:我有些糊涂,你在玩文字與概念游戲?這個我可玩不過你,我昨天經過雅典大學時,看到大門左右兩邊各有一個雕像,一個是你的老師拉底兄,一個就是拉圖兄,大師啊,我哪里是你們的對手?

柏拉圖:我不是玩文字游戲,你說的素質論是針對某個國家、某個民族,是在你生活的二十、二十一世紀強調某個單一的國家與民族的素質;而我說的是整個人類的素質問題。民主制度是整個人類成熟后的產物,是人類發展到一定階段,是人類對天、地和自己有了一定的認識后的結果。按照我的這種“素質論”理論,如果人類整體的素質沒有達到一定的水平,現代那個不同于雅典城邦民主的現代民主也不會到來,到來了,他們也不能適應,正如雅典的民主最終也要滅亡一樣。

老楊頭:啊,這難道不是“素質論”的擴大版?民主有什么難的?小學生都能懂的道理,一個文盲都……

柏拉圖:閉嘴!少給我來這種“民主小販”的流氓腔調,什么小學生也懂,文盲也——放屁,如果小學生也懂,人類過去五千年的歷史,現代民主卻只是這兩、三百年的事?難道五千年的人類都不如當今的小學生?如果文盲也能搞民主,你老楊頭為何要寫幾百萬字推銷如此簡單的民主?

老楊頭:可是,你這還是“素質論”的觀點,恕我難以同意……

柏拉圖:我說的“素質論”和你說的“素質論”不同,我說的人類整體的素質,你說的人類中一部分人的素質。這兩點一定要搞清楚。前者不能否定,后者不應該認同。否定前者,就會認為人類過去幾千年的歷史都是走了歪門邪道,對歷史深懷仇恨與恐懼,而民主呢,只是突然有那么一天,有人拍腦袋想出來的,人類才從黑暗中走進光明。持這種想法的人,對幾千年人類發展的歷史不管不顧,動不動就要否定一切,狂妄自大。他們當然也無法回答為什么希臘雅典民主失敗后,人類又經歷一千多年,才迎來了現代民主的曙光。

老楊頭:這樣說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人類是如何成熟的?

老楊頭:雅典后的人類,經歷了各種形式的不民主的制度,到了中世紀,都先后通過“黎明前的黑暗”,隨之發生了反彈。歐洲的反彈是從文藝復興、啟蒙運動、工業革命、科技革命大發展開始的,復興就是回歸到希臘等古文明中的民主、自由的思想中,啟蒙就是開啟人對自身價值的重新認識,促使民眾把眼光從上帝與君王身上收回,開始關注個人的自由、人權與價值,人類就是這樣一步一步成熟起來的。成熟的人類,才配得上現代民主。

老楊頭:其實這個道理我也明白,可這和我們有些人說的“民眾素質低”聽上去還是相差不遠啊,例如有人說,歐洲經過了幾百年的復興與啟蒙,中國也需要至少幾百年才能成熟起來,所以,現在人民的素質……

柏拉圖:錯了,完全不同,當人類整體素質沒有達到適合民主制度的時候,你責怪一個民族與國家或者某些個體,都有些求全責備了,畢竟最先實行民主的國家只有那么一兩個,而這一兩個率先出現在繼承了希臘文明的歐美國家,就不足為怪。可是,當世界上絕大多數都實行了民主制度的時候,你再去以某個國家的民眾素質低來阻擋民主制度的到來,那性質就不同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統治者本人在有意降低和貶低民眾的民主素質。

老楊頭:此話怎講?

柏拉圖:歐洲的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帶有探索性質,追求一種全新的價值理念,而當后來英國、美國與法國的民主實踐先后印證了這種理念適合人類的時候,而希特勒與斯大林等搞的類似雅典的直接民主會帶來災難的時候,你不可能要所有的國家都在經歷一次之后,才選擇正確的民主道路。這正如某種藥物被一個國家證實可以治療致命疾病,你沒有必要要求所有的國家再做一次漫長的試驗;正如美國人發明了飛機后,德國人沒有必要再去從頭到尾發明一遍飛機,才得出“哦,這個東西可以飛上天”;正如先行者在橋上架了一座橋,你來到河邊時卻偏要從水里游過去,說是摸石頭過河……

老楊頭:我明白了,當人類整體素質沒有達到民主那個高度的時候,你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所以,如果你去指責宋朝的皇帝為什么不搞民主改革,孔子為啥不發明民主理論,你腦袋一定是被驢踢了;可當多種民主制度在世界各國推陳出新并取得效果,當公民教育已經成為很簡單的一件事,某些國家還在那里強調自己的國民素質低,那一定是腦殘。如今絕大多數國家都實行民主了,法治、人權、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已經深入人心,成為普通人家喻戶曉的價值,這個時候,你還怪自己的國民“素質低”,一定是你強迫他們接受其它價值,屏蔽常識。要在現代人中宣揚民主理念,最多也只需一兩代人,不到20年的時間,就可以讓民主的常識像小學課本一樣普及到每個人。素質這種東西并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基因里帶過來的,看看我們那些偷渡到美國的福建農民在美國出生的第二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柏拉圖:就是這么回事。你知道,雅典民主后的將近兩千年,人類并沒有實行民主制度,并不是因為我批評民主制度不好造成的,而是因為人類的科學技術、文明程度尤其是對自身的認識還沒有到那種程度,而你生活的這個時代則不同了,看看全世界,你再怎么批判民主,不管你如何攻擊民主,民主國家的數量始終直線上升,不民主的國家越來越少。

老楊頭:謝謝你解決了我的一個大疑惑。原來有兩種版本的“素質論”啊。承認民主制度是人類總體素質提高后的必然結果,并不意味著接受某個國家的統治集團以“素質論”把本國民眾孤立于世界之外。而抵制一些人貶低同胞的“素質論”,也沒有必要去抬高歷史各個階段中人類的素質,不要把幾千年無法實現民主歸罪為為暴君不允許民主,更不要歸咎于你這種反對民主的思想家……

柏拉圖:嗯,想通這個道理,你在追求民主的過程中,才會不驕不躁,扎扎實實,既不會對古人趾高氣揚,也不會對未來沒有信心。好了,今天的話題太乏味了,你的讀者會不喜歡的,來吧,談談你這兩天參觀雅典各處的一些想法,最好配些圖片,雖然你那個樣子看上去真像個小販。

老楊頭:好吧,請大家繼續看看下面的圖片與文字說明,這可是我旅游的心得哦……

楊恒均 2011-8-6 希臘

1,雅典衛城下面的劇場。2,保存最完好的兩千五百年前的大劇場,置身其間,讓人頓生“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情懷……3,這堆石頭據說是人類最古老的邁錫尼文明。在遠處招手的是袁偉時老師,他已經深入到那堆石頭文明的中心


這次旅游是希臘文明歷史的深度游,走了一些地方后,發現這就是關于一堆又一堆石頭的文明。希臘由于盛產石頭與大理石(包括漢白玉),所以當時的建筑、雕刻都是用石頭與大理石作材料的。石頭能夠經歷兩、三千年而不腐,于是那么多文明就都保存了下來。可看多了,我就有些逆反心理:這不就是就地取材,修神殿、蓋房子?如果當初中國人不是以木頭為主要的建筑材料,大概也會留下一大堆“文明”吧。果然,當我參觀希臘人視為國寶的那些陶瓷與青銅器(包括青銅劍)的時候,我仿佛在參觀大英博物館的中國寶物,實在是不分高下。更有甚者,走了一些希臘地方,明顯感覺不出兩千年前的那種繁榮與“先進”,有時甚至讓我迷惑:這里曾經產生過蘇格拉底、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以及那樣驕人的文明?這大概能夠說明這樣一個意思:世界上各個民族,不同的國家,都有自己輝煌的時代,有的在過去,有的在未來,這又忍不住讓我思考:中國的時代是否已經過去了?或者還沒有到來?看了希臘輝煌的過去與不那么優秀的現在,我并不對中國感到悲觀,而是相反,我認為今后會有一個中國的時代。



我喜歡在世界各地尋找與中國的相同之處,今天又找到了一個,我身后是羅馬暴君尼祿下令修建的科林斯運河,在石頭地上挖上這樣的深度,在那個幾乎沒有重型挖掘工具的時代,不集中力量辦大事是肯定搞不成的。不過,他下令修建如此難于上青天的運河后不久,就被刺殺了。這條運河讓我想到了中國土地上最大的一條運河——隋朝暴君隋煬帝下令修建的。暴君們很邪惡,不顧人民生死,勞民傷財,竭盡財力、物力與人力搞大項目,可是,卻也留下了這樣兩條運河啊,情何以堪?

雅典最偉大的建筑物是雅典衛城,今天看介紹才發現,這是雅典城邦的伯利克里挪用了各個城邦上繳的海軍軍費而修建的,當時受到了很大的壓力,甚至被攻擊禍國殃民。但很顯然,海軍沒有建起來對人類毫無損害,而雅典衛城的帕特農神廟卻是人類建造史上的七大奇跡之一,代表了先進的文化發展的方向。這個發現不禁讓我想到了慈禧太后挪用海軍軍費建頤和園的事,嘿嘿,如果頤和園不被八國聯軍摧毀,一個堪稱中國建筑經典的頤和園比大清國海軍,熟重熟輕?


在文明的廢墟上,終于迎來了七夕情人節,啊呀,看看這幫老男人們是如何在亂石飛渡的希臘文明遺址上度過這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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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恒均 2015-08-23 08:4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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