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權1662 鄭成功收復臺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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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突破封鎖與拓展海權

從禁海到遷界

鄭成功收復臺灣后,與金門、廈門勢成犄角,腹地更深了,海域更寬了,這使清廷如芒在背,寢食難安。多年的海上較量,雖然有進有退,有輸有贏,但隨著鄭成功抗清力量的不斷壯大,清廷益發感到沿海的兵力在絕對數上仍難以與鄭成功相抗衡,事實上,針對金廈一線的用兵,多數都是以清廷的失敗和損兵折將而告終。對此,福建總督李率泰頗感憂慮。他無奈地說:“惟是廈門處在海島,鄭逆負固已久,且賊計多狡,又慣于波濤,我軍攻取之策,必藉戰艦為先。”

然而,仰仗戰艦的海戰恰恰是清軍的短板,因為滿族原是游牧民族,擅長金戈鐵馬,不諳水戰,而且船只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遜于鄭軍。相反,鄭成功卻十分重視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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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強大的海上船隊,他注重建造“巨舶”、“大船” ,不街

“高大堅致”、而且“船多、帆速”,鄭軍曾嘲弄清軍:"男無大船,我只用中號船破之。”清軍也承認在強大的鄭氏海軍面前“騎兵無所用其力”。同時,清軍水師船只數量嚴重不足、據李率泰統計:“福州閩安鎮海口堪出大洋可充戰艦者。現有四十五只,又小底船八槳船五十五只;泉州海口堪出大洋可作戰船者二十五只,又小水底船船四十五只;漳州海口現有八槳船一百只以上,三海口合而計之大小現在之船共有二百七十只,內可出大洋征戰者,共有一百七十只。”福建是海防前線,戰船尚且不敷用,“若閩船既少,而浙省戰船亦僅寥寥一百六十余只,余乃沙唬小船,惟供哨探,不任戰剿”。廣東等其他沿海省的戰船就更少,“是彼此戰船屈指可

明鄭時期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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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耳,進取則眾寡懸殊,計慮少疏,利害立判”

面對這種窘境,李率泰表示:“職復再三籌度,由福之閩安駕至泉州海口計水洋七百余里,遞賊在分設偽鎮提防,欲以四十五只之船七百余里之地,勢難摧鋒對敵。”不過,他也不是無所作為,而是勉為其難地采取“禁”“察”“防”等措施,力圖切晰鄭成功與內地的聯系。

1654 年 2 月,福建巡撫佟國器向順治帝呈報《防御海賊疏》,分情、防險要、預備器械、嚴私販、密譏察、查朽鈍等六款提出建議,順治帝閱后十分重視,當即批示:“查疏內探賊情,扼防險要,預備器械,自是防海要著,應如所議。至于沿海一帶奸商,有無私販;逆賊出入,有無譏察;兵丁虛伍,兵甲朽鈍,曾否稽核整頓,應勅下各該督撫查明逐款分別登答確實緣由,通詳覆核具奏。”

順治朱筆親批,各省聞風而動。佟國器于 1655 年4月又率先上疏:“閩省濱海四府一州,地處世浸,不逞之徒,飄忽不常。……其所為詰戎而設防者,近在蕭墻之內,而不在乎煙波遠島之間也。至于福州府、興化府、福寧州沿海地方而職自履任以來,檄行郡邑,凡系要害隘口,派汛設防,一穀應米、竹木、銅、鐵、絲棉之類,嚴禁下海,則私販屏跡矣。地方申明保甲,官兵時加盤詰,防范周密,則內究潛消矣。至于通省各營兵丁,募補缺額,不使懸曠,姓名冊籍可稽,器械嵩官督造,精堅鋒利,各營詳情,驗明支給,則兵伍無虛冒之弊,兵甲無朽鈍之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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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是海情最復雜、私販最嚴重的地方,佟國器此確顯然是大言欺人,倒是稍后上奏的浙閩總督終代說了實話,“臣自入浙閩以來,洞悉海逆情形,皆緣內地好尻,勾通線索,互相接濟,遂得肆其猖狂,故議于沿海要地嚴禁出。福建巡撫朱克簡也上奏說:“臣詳閱鄭逆情形,米取給干福陽,而船料則資于海濱各灣。”

順治皇帝攬奏之后恍然大悟,這才是“鄭逆”屢剿不絕的根本原因。他當即御筆一揮,批諭道:"海逆鄭成功等。竄伏海隅,至今尚未剿滅,必有奸人暗通線索,貪圖厚利。貿易往來,資以糧物。若不立法嚴禁,海氛何由廓清?"

1656 年,順治皇帝頒布《申飭海禁敕諭》,正式下達禁海令:“嚴禁商民船只私自出海,有將一切糧食貨物等項與逆賊貿易,或地方官察出,或被人告發,即將貿易之人不論官民俱行奏聞處斬,貨物入官,本犯家產盡給告發之人。

1659 年,清廷又要求沿海各省“密加嚴設重兵防守。使彼上北之黨(中斷)浙而掠資于溫州、臺州,下南之伙不得入廣面打糧于潮陽、揭陽,四圍受制,資生無策,寇不宿飽,眾將自亂,因亂而取之,一鼓可擒也”。

然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從廈門到南澳一帶海域,主要控制在鄭軍手里,因此,鄭軍海船常常扮成商船混入潮州、揭陽、海門、惠州等處港口交易,購買鄭軍急需的軍用和糧食等物資,再由南澳、銅山等處轉運到廈門、臺灣。另一方面,木材等造船材料的來源則主要通過閩江,將從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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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區采購到的木材順江而下直達閩東沿海,也有從浙江臺州、溫嶺等地取得木材,甚至從暹羅直接進口;至于油、麻、釘鐵等其他造船材料則通過海上貿易來源于日本。特別是在大陸創辦的五個山商、五個海商,又延伸到臺灣,形成日益完善的貿易機制。所謂山五商,就是陸地的商販,是海商的代理行,他們在各地收購外銷的商貨,也分銷從海外運來的東西洋的商品;所謂海五商,則是轉運商貨的船隊。鄭軍既是他們的保護者,又是他們的投資者。在軍、民、商的合力作用下,鄭氏集團打破了清兵的圍追堵截,使清廷的海禁政策遭到失敗。

為了從根本上徹底摧毀鄭軍,1661 年,也就是鄭成功渡海攻臺、康熙帝沖齡即位的那一年,清廷頒布遷界令,強令以福建為中心,從廣東到山東沿海三十里以內的居民全部遷

往內地。

遷界決策,源于叛將黃梧。《清史稿》稱:“十八年,用黃梧議,徙濱海居民入內地,增兵守邊。”黃梧原為鄭成功部將,1656 年,黃梧因不滿鄭成功對揭陽一役失敗的處理,獻海澄降清,并密陳滅賊五策。據《臺灣外紀》載,遷界政策即見于此:“(一)金、廈兩島彈丸之區,得延至今日而抗拒者,實由沿海人民走險,糧餉油鐵桅船之物,靡不接濟。若從山東、江、浙、閩、粵沿海居民,盡徙入內地,設立邊界布置防守,不攻自滅也。(二)將所有沿海船只,悉行燒毀,寸板不許下水。凡溪河監樁柵貨物,不許越界。時刻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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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違者死無赦。如此半載,海賊船只,無可修聾,自然行爛。賊眾許多,糧草不繼,自然瓦解。此所謂不用戰而坐看其死也。”也有說獻策另有其人的,據《海上見聞錄》載:“原任漳州知府房星曄逃京,使其弟候補通判房星曜上言,以為'海兵皆從海邊取餉,使空其地,而徙其人,寸板不許下海,則彼無食而兵自散矣’。悉從其策,升房星曜為道員。……至是上至遼東,下至廣東,皆遷徙,筑墻垣,立界石,發兵戍守,出界者死。”

不管是黃梧,還是房星曜,最終促使遷界政策付諸實施的則是清廷兵部尚書蘇納海。據《海紀輯要》載:“閩海以賜姓(指成功)故,歷年用兵,捐師糜餉,清室患之。蘇納海等議曰'蕞爾兩島(指金門、廈門 ),得遂猖獗者,實恃沿海居民,交通接濟。今將山東、江、浙、閩、粵濱海人民,盡遷入內地,設界防守,片板不許下水,粒貨不許越疆,則海之氛靖,如鳥獸散矣’。從之,分遣滿員督遷各省之界,千年生聚,一旦流離,死亡疾病,慘不可言。”

在清廷一片殺伐之聲中,也有一些清醒之士提出反對遷界的意見。湖廣道御史李芝芳冒死條陳,慨嘆“山賊海寇,何代無之,但當制馭有方,使民獲寧宇,未聞堂堂天朝,遷民避賊者也”。明確提出遷界之“八不可”,并質問“當道者不為深謀遠慮,操一朝之權,棄百姓過于反賊。萬一不順,問誰之咎”?表現出過人的勇氣和擔當。但一士之諤諤,畢竟淹沒在滿朝的眾聲喧嘩之中。清廷還是下達了遷界令,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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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派出四位大臣分赴海疆各省,督促各地一再遷界。據蕭一山的《清代通史》載:“初立界去海岸二十里,已猶以為近也,再縮二十里,猶以為近也,又再縮十里,凡三遷而界始定,墮州縣城廓以數十計,居民限日遷人,違者輒軍法從事,盡燔民間廬舍,積聚什物重不能致者,悉縱火焚之,著為令。越界外出者,無論遠近,皆立斬。地方知情容隱者,罪如之;其失于覺察者,減死罪一等。功令既嚴,奉行者,惟恐后期,于是四省瀕海之民,老弱轉死溝壑,少壯者流離四方,蓋不知幾百萬人矣。”

清廷實施遷界暴政給東南沿海地區居民造成了災難性的后果。離海三十里村莊田園屋舍皆被毀棄,而東南沿海界外的一切則悉數被焚燒,沖天的大火持續了數十天,廈門城其至三天都見不到太陽。遠在臺灣的鄭成功聽到這個消息后,痛心疾首地嘆息道:“吾欲留此數莖發,累及桑梓人民!且以數千里膏腴魚鹽之地、百萬億眾生靈,一旦委而棄之,將以為得計乎?徒殃民而已!……今當馳令各處,收沿海之殘民,移我東土,開辟草萊,相助耕種,養精蓄銳……”

遷界令的目的在于堅壁清野,斬斷鄭成功與沿海人民的聯系,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在鄭成功的策應下,漳、泉、潮、惠四府流民聞風而動,涌入臺灣,加入了反清復明的洪流。據統計,鄭成功復臺帶來3萬多人的將士和眷屬,連同遷界人臺的流民,總共有 12 萬之眾,成為隔海對峙、揚威清廷的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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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的遭遇與身陷囹圄的鄭芝龍有頗多相似之處,因此,鄭成功領悟到,當生存空間遭受擠壓時,“反顧”沒有出路,進攻才是王道。鄭成功縱橫東西洋,他知道選攻的方向。西方人在東西洋攻城奪隘,建立要塞,并視中國商船為勁敵。葡萄牙人占領馬六甲,對中國商船百般刁難,據明萬歷舉人張燮著的《東西洋考》記載:“與華人酬酢,屢肆軒張,故賈船希往者。直詣蘇門答刺,必道經彼國。佛郎機(即葡萄牙)見華人不肯駐,輒迎擊于海門,掠其貨以歸。數年以來,波路斷絕。然彼與澳夷同種,片帆指香山,便與粵人為市,亦不甚藉商舶彼間也。”鄭成功的商船經過馬六甲,也曾有被截劫的記錄。因此,清理從馬六甲海峽到巽他海峽的航路,掃清東西洋貿易的障礙,成為鄭成功鞏固臺灣、拓展海權的戰略重點,而當務之急就是掌握馬尼拉作為貿易的采購點。

對于呂宋島,莫道君行早,更有早來人,這個早來人就是出生于明朝廣東潮州饒平的林鳳。據《潮州府志》載:林鳳生卒年不詳,又名林阿鳳,生于明代嘉靖年間潮州饒平的一個小康之家,自小聰明好斗,喜歡海盜故事,其族祖林國顯就是遠近聞名的海商兼海盜,在家風與鄉風的雙重熏陶下,19歲的林鳳加入了海盜“泰老翁”的團伙。以機智勇敢受到賞識,"奪人之糧、吏之金,輒以賑貧民,貧民莫不樂而爭附之”。“泰老翁”病故后,林鳳擊敗其他競爭對手,成為新的頭領。他以臺灣澎湖為基地,兼容并包,開拓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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貿易事業,實力最盛時轄船 300 余艘,部眾4萬多人。1567年10月,林鳳率部攻占廣東惠來神泉鎮。該鎮“以近大海,最為險要”,林鳳以此為突破口,襲擊官軍;1573年攻擊廣東澄海,大敗官軍;1574年2月攻打廣東潮州、惠來、4月竄突人清瀾(今海南文昌),6月退走福建,10月轉進臺灣,11月揮師回擊潮州海口港踏頭鋪、饒平柘林、惠來靖海等地,來去如風,攻勢凌厲,迫使明朝政府停止對少數民族的鎮壓,集中兵力對付林鳳。據西班牙傳教士胡安·岡薩雷斯·德·門多薩《大中國帝國史》記載,圍剿林鳳的官軍,戰艦多達 135 艘、士兵達4萬多人,可謂嚴陣以待。朝廷還嚴令閩粵兩省督撫鎮巡各級督師“同心戮力,務使片航不遺”。

林鳳終因寡不敵眾,再度退往澎湖。半路上截獲了兩艘從馬尼拉返航的中國商船,船上滿載著呂宋產品、黃金和西班牙銀圓。船上水手說馬尼拉城不到70人,剛剛登陸不久的西班牙人多數忙著到新發現的島嶼去拓殖,正是前往開發的好時機。林鳳聽到這個消息后喜出望外,當即決定帶上全部人馬向馬尼拉進發。

1574 年 11 月,林鳳率戰艦 62 艘,由戰士、農民、工匠、水手、婦女、兒童等組成的5500多人,攜帶大批農具、種子等向呂宋島挺進。而在此不到 10 年前的 1565 年,西班牙殖民遠征軍首領黎牙實備剛剛率軍占領了菲律賓群島的宿霧島,并被任命為菲律賓首任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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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兩支遠征軍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在呂宋島不期面遇,并在馬尼拉上不宣而戰。1574 年 11 月 29 日,林風率艦隊悄悄進人馬尼拉灣,次日早晨,林鳳手下的將領、日本人莊公率400人的突擊隊,其中 200 人是火槍手,跑步通過馬尼拉的近郊巴貢巴揚,打死西班牙守軍總指揮戈伊特一家,并在進城的道路上與西班牙守軍展開了遭遇戰,因死亡嚴重而撤兵并駐扎在離馬尼拉僅11公里的甲米地近郊。對于這次突襲,西班牙人承認,如果中國軍隊直取馬尼拉的話,就“意味著這個城市和軍營的整個毀滅”

面對林鳳軍隊的強大攻勢,剛剛到任的第二任菲律賓總督拉維薩雷斯決定嚴防死守,因為一旦放棄馬尼拉,就意味著西班牙在東方的經營頃刻之間土崩瓦解。

次日上午,林鳳發起第二次攻擊。激烈的戰斗持續了一整天,林鳳部傷亡慘重,而憑借碉堡掩護的西班牙人卻毫發無損。此時,林鳳仍有 4000 多名士兵,軍力遠超西班牙人十倍以上。然而,令西班牙人大為意外的是,林鳳為陣亡的將士舉行了安葬儀式以后,率領艦隊退出戰斗,離開了馬尼拉,沿著菲律賓海岸北上,在林加延灣阿諾河一個叫玳瑁港的地方駐扎下來,《潮州府志》載:“(林鳳)航海抵呂宋國。至玳瑁港,筑修戰艦,謀脅番人,復圖內逞。

林鳳率軍休養生息、長期作戰的姿態,使西班牙人極度恐慌,總督拉維薩雷斯多次調兵遣將,實施圍剿,最長一次足足圍困了4個多月,企圖把林鳳及其船隊困死在據點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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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次讓西班牙人吃驚的是,被圍困的林鳳,居然率領水手就地取材打造了30艘戰船,并且從據點的背后挖出了一條壕溝運河,直通阿諾河,成功實施突圍。這條奇跡般的逃生通道,現在以“林鳳運河”的名義,成為林加延灣的一處旅游勝景。

就在林鳳與西班牙人處于膠著狀態時,明王朝與西班牙互相勾結,派出明把總王望高與西班牙殖民軍聯手出兵攻擊林鳳船隊,林鳳部眾和船隊損失慘重。1575年8月4日,林鳳率船 30 艘突圍,返航潮州,在閩粵一帶沿海出沒,其后部眾接受明廷招安,林鳳則只身逃離,遁入大洋,不知所終。

林鳳征討呂宋的英雄壯舉使鄭成功深受鼓舞,而林鳳未竟的事業則激勵著鄭成功去繼承和發揚。這是兩代英雄在事功上的接力,也是民族精神在靈魂上的升華。

三 劍指呂宋

與臺灣相比,呂宋更神秘、更遼闊、更富裕。攻取呂宋島以為外府,掌握馬尼拉方便采購,這樣的戰略構想使鄭成功徹夜難眠,時而舉棋不定,時而刻不容緩,的確很費思量。

據《東西洋考》載:“呂宋在東海中,初為小國,而后大。永樂三年(1405 年),國王遣其臣隔察老來朝,并貢方物。其地去漳為近,故賈舶多住。……華人既多詣呂宋,往往久住不歸,名為壓冬。聚居澗內為生活,漸至數萬,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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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發和子孫者。”于此可見,呂宋國是漳泉沿海的近鄰,商業活躍,西班牙人未占領以前,中國人就與呂宋人展開往來貿易,還有不少華人在呂宋定居下來,繁衍生息。另一方面,菲律賓也蘊藏著極大商機,據 1620 年有關史料記載:西班牙國王從華絲的貿易(由菲律賓運絲到新西班牙,即墨西哥的轉口貿易)中,每年獲利 200萬兩白銀;因此,不少福建的海商為著致富的目的,也紛紛到菲律賓貿易,故當地流傳一句俗話:“若要富,須往貓里務。”作為海商集團的首領,鄭成功每天都有船只往來于呂宋、長崎、巴達維亞等地,對菲律賓所發生的這一切,已是了然于胸;對林鳳的故事更是爛熟于心。因此,鄭成功很早就有效法林鳳、遠征菲律賓的想法。當然,作為一個深謀遠慮的戰略家,鄭成功這么早就開始謀劃、著手實施遠征菲律賓這么龐大而冒險的計劃,有其更深刻的背景:一是鄭成功急需擴張領土,增強國力。1659 年的長江戰役失利返回廈門,次年 4月鄭成功遭到清軍猛攻后,他痛感領土狹小、國力贏弱,為解決這一現狀他提出了進攻臺灣的戰略,遠征菲律賓計劃其實是這一想法的延續。另有一種說法是:鄭成功當初議取海外大島時,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臺灣,一個是呂宋。實際上兩個都在考慮之列,只是一個時間先后的問題。二是與荷蘭交戰的勝利。鄭氏對荷戰爭的勝利可以說是東方國家首次打敗西洋勢力一大快人心之事,因此,鄭成功信心百倍,將下一個目標鎖定在菲律賓。三是鄭成功判斷西班牙和荷蘭兩國不可能攜手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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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僑遷徒的大數方向 明

華僑主嬰聚居地區

其他華僑聚居點 暹羅 呂宋

舊港 度 尼 西 亞

三寶壟 新村

爪 哇

明代華人下南洋圖

抗鄭氏。荷蘭比西班牙晚了約半個世紀進入亞洲,在殖民地爭奪戰中,圍繞亞洲各島嶼的占有權兩國不斷發生激烈的爭斗。1624 年荷蘭占領臺灣后,西班牙便將臺灣北部的基隆、淡水等地據為己有。雙方可以說是不共戴天的敵對國,鄭成功據此判斷當時風傳的西班牙與荷蘭聯手的情況不會發生。四是從地理方面出發,菲律賓是唯一能夠成為鄭氏武力攻擊對象的外國領土。當時鄭氏海軍的大部分兵力都被清軍所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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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1661年4月遠征臺灣第一戰時,載有25000名士兵的300,艘艦船一天一夜便行駛了從廈門到臺南長達 180 海里的路程。長江戰役期間,從廈門到上海長江口的行駛距離約為561海里,雖然了,但這些數字都足以顯示鄭氏海軍力量的強大。因此對鄭軍而言從臺南到馬尼拉 500 海里的路程絕非難事。五是如果居住在非律賓尤其是馬尼拉的華人揭竿而起,與鄭軍里應外合,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不是單純的希望,實際上在出訪菲律賓的使節團中就混有煽動民眾的情報人員,他們到達馬尼拉之后立即開始策劃,從這點看來,在遠征的計劃階段這一策略就被確定下來了。

鄭成功把諸將請來一起開會,討論攻取呂宋的重要性和緊迫性。鄭成功分析道,現在雖已領有臺灣,但眼下鄭軍本身難以克服的問題,仍是確保糧食的供應和貿易的發展,清廷實行遷界令,雖阻不住人心,卻擋得住物品,原先源源不斷來自大陸的糧食供應和商品供給通道被殘暴地切斷了,如果不盡快尋找新的供應基地,只要糧草一斷,必致軍心動搖,占據的臺灣也將得而復失,必須抓緊籌劃萬全之策。

面對眾將焦灼的眼神,鄭成功繼續分析道,眼下有兩個選擇的方案,一個是呂宋。我們的先民早就跟呂宋有來往和貿易,現在的不少呂宋人就是漳泉等地移民過去的“生理人”(閩南話,即生意人 ),而且歷史上林鳳曾率軍攻打過呂宋,差一點就拿下馬尼拉;目前呂宋是西班牙的殖民地,馬尼拉是西班牙人貿易的一大據點,是商品的集散地。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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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即沖繩)。琉球自古就是中國的朝貢國,沒有出兵征討的必要。另外,琉球處在臺灣海峽與日本海的一隅,從經濟角度上考量,占領琉球不會給臺灣的治理帶來多大的助益。綜合評估,還是要取得呂宋為宜。如能順利占領呂宋。糧食和貿易問題就能迎刃而解;若從拓展海權的角度來考慮,將臺灣海峽和菲律賓群島聚合起來,連成一線,就可以建立起一個全新的雄視東西洋的海上王國!

眾將都聽得兩眼放光,遂決定先予招降,如果西班牙人不服,再派大軍征服呂宋。

1662 年 4 月 25 日,鄭成功將神父李科羅從廈門招至臺灣,命他作為使節出使菲律賓,帶信到馬尼拉,交給菲律賓總督馬利克·德·拉臘,勸他“俯首來朝納貢”,如果拒絕。將揮軍攻打呂宋,殺他個片甲不留。

這樣重要的使命,何以要交給一個不相干的神父來完成?這是由菲律賓群島特殊的環境和條件決定的,在菲律賓歷史上,神父與政治休戚與共,密不可分;對于東來的探險者,宗教與利潤并肩而行。麥哲倫登上宿務島時與神父同行,西班牙探險家米格爾·洛佩斯·德·萊加斯皮在進攻馬尼拉時有五名神父同行。可以說,神父是協助西班牙統治菲律賓的重要工具和有力武器,他們的權力能夠與總督匹敵,有時甚至凌駕于總督之上。因此,鄭成功特別征召了李科羅。

李科羅是意大利佛羅倫薩人,是16 世紀末到17世紀初在中國傳播天主教的著名教會--耶穌會神父利瑪竇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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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不過,李科羅與利瑪竇分屬不同的教派。西方人在非律賓群島傳教的教會,前后來到的分別是奧古斯丁會、佛明西斯會、多明我會、耶穌會等等,當時的羅馬教皇在馬尼拉設置了主教,而第一任主教是多明我會的神父沙拉薩,可以說多明我會是各教會的領導。據安東尼奧·德·莫伽著作《非律賓群島志》載,多明我會與華人有著深刻的聯系,在馬尼拉華人區就是由多明我會負責傳教的。1635 年,多明我會進人中國,李科羅在羅馬的多明我會學院學習后,決定前往神秘的東方傳教,并于 1648 年到達馬尼拉。他非常刻苦,一邊在華人居住區傳教,一邊努力學習中國的官方語言普通話和漳州、廈門、臺灣等地通用的閩南話。1654 年,李科羅被派往廈門,其時的廈門是全國的抗清中心,李科羅在鄭成功的庇護下進行傳教活動,受到鄭成功的信賴。考慮到馬尼拉的華人多數來自福建的漳、泉兩府,而李科羅擁有在馬尼

這是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記錄鄭成功在臺灣的重要檔案之一,檔案編號VOC1238號。檔案上還有當年公司人員從亞洲各地寄回荷蘭的各種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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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華人居住區傳教的經驗,在菲律賓有一定的影響力,在菲律賓華人社會也頗有威望,故此,鄭成功特意選擇車科羅來執行這項重要任務,鄭成功還對李科羅下達訓令,向其只許

成功,不許失敗,如若失敗,無須返回

1662 年 4 月底,李科羅帶著給菲律賓總督的宣諭,和鄭成功派遣的官員、隨行人員及將領,分乘 10 艘船從臺肉安平港出發前往菲律賓。鄭成功在給菲律賓總督的信中嚴厲指出:“可惡荷夷,不知天則,竟敢虐我百姓,劫奪商船,形同盜賊,本當早勒水師討伐。然仰體天朝柔遠之仁,故屢寄諭示,以期彼悔罪過,而彼等愚頑成性,執迷不悟,邀予震怒,遂于辛丑四月率師親討,兵抵臺灣,捕殺不計其數荷夷奔逃無路,脫衣乞降。頃刻之間,城池庫藏盡歸我有,倘彼等早知負罪屈服,豈有如此之禍哉。”接著鄭成功又指責西班牙人:“你小國與荷夷無別,凌迫我商船,開爭亂之基。余今平定臺灣,擁精兵數十萬,戰艦數千艘,原擬率師親伐,況自臺至你國,水路近捷,朝發夕至;惟念你等邇來稍有悔意,遣使前來乞商貿易條款,是則較之荷夷已不可等視,決意姑赦爾等之罪,先遣神父奉致宣諭。倘爾及早醒悟,每年俯首來朝納貢,則交由神父復命,余當示恩于爾,赦爾舊罰,保爾王位威嚴并命我商民至爾邦貿易;倘或爾仍一味狡詐,則我艦立至,凡爾城池庫藏與金寶立焚無遺,彼時悔莫及矣。”

經過 17 天的航行,1662年5月 10 日,李科羅率領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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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的艦隊抵達馬尼拉。李科羅是一個富于責任感而又足智多深的神父,他深知此番使命特殊,而雙方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兒,必須小心應對,才能不辱使命。因此,船隊剛靠岸,他就只身換乘一只小舟從河道進人先前駐錫過的多明我會修道院,多明我會修會會長陪同李科羅前往謁見菲律賓總督馬利克·德·拉臘,討論以什么樣的名義和規格來接待這個使節團,并協商如何處理鄭成功的宣諭,以避免當地居民的恐慌和騷亂。經過長時間的討論,雙方決定不公開鄭成功宣諭中武力威脅方面的內容,只談貿易問題,并以一般商業團體來接待。

第二天,馬尼拉當局列隊盛裝,禮炮齊鳴,舉行了正式的歡迎儀式。李科羅身著鄭氏官服,帶著隨從與西班牙總督進行會談。李科羅和菲律賓總督盡量裝出輕松友好的樣子,竭力避免泄露李科羅來使的真正目的。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使節團的秘密任務還是被泄露出去了。

一時間,馬尼拉的上空陰云密布,山雨欲來,風聲鶴唳,一派肅殺之氣。

四 喋血馬尼拉

正式會見結束后,菲律賓總督馬利克·德·拉臘當即召集主要的教士和軍官,在馬尼拉教堂舉行祈禱會,祈求主的保佑,并召開菲律賓評議會商議對策。菲律賓評議會對鄭成功的宣諭書十分震驚、十分憤怒!決定拒絕鄭成功的朝貢要

第五章 突破封鎖與拓展海權 169

求,將異教徒的馬尼拉華人全部驅逐出境。同時,菲律賓總督采取應戰措施,撤回部分地區的守軍,將兵力集中部署到馬尼拉來,嚴陣以待防止鄭軍的突然襲擊。

消息傳出,動蕩不安的華僑社區人去樓空,華人紛紛外出避難。

一部呂宋的華人開發史,仿佛一部華人的苦難史。事字上,華人遠早于西班牙人到菲律賓開發和做生意,但自西班牙人侵占并統治呂宋后,由于種族、宗教與文化的差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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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海權1662:鄭成功收復臺灣

沖突,西班牙殖民者對菲律賓華僑既深懷敵意,又利用和奴投。由于中國人勤勞智慧,既力于采礦,又擅長貿易,且毗鄰漳泉,移民日多,遂在經濟上占有一定地位。西班牙人于是對華僑又妒又恨,處處為難華僑,苛政剝削華僑,甚至強迫華人參加掠奪殖民地戰爭,卻待之如奴隸,視之如炮灰。西班牙人的殘酷無情激起了華僑潘和五等人的無比仇恨,他們刺死了戰船上的敵酋,發動了海上暴動。但因敵眾我寡,暴動很快被鎮壓下去,房屋被搶劫焚燒,大部分華僑被驅逐出境。1603 年,菲律賓又發生了大規模屠殺華僑的慘案,據《明史》記載,先后被殺害的有 25000 人。1639 年,西班牙殖民者強迫華人出高價繳納身份證費和租稅。激起華人的反抗,又遭到西班牙殖民者窮兇極惡的屠殺,這種恐怖屠殺一連進行了幾個月,西班牙死亡不到50人,而華人死亡達

24000 人!

這一片與中國隔海相望的土地,卻浸漬著華人的鮮血。西班牙殖民者虐殺華僑,視人命如草芥,視中國如無物,激起了中國人民的極大憤慨。但每次菲律賓的華人發生暴動時,都會遭到西班牙人更加瘋狂的報復和殺害,店鋪和住宅悉數被焚毀,更多的華人被迫搬遷,背井離鄉,這樣的慘象多次出現,難道這歷史相似的一幕又將再次上演?

1662年 5 月 25 日,西班牙人和菲律賓人制造了白色恐怖氣氛,揚言“要將居住在馬尼拉的華人殺得干干凈凈,把他們的頭收集起來,作為貢品呈給國姓爺"。忍無可忍的當

第五章 突破時鎖與拓展海權 171

地華人奮起反抗,他們殺死了一些土著和兩名在巴利安微事的西班牙人,并組織人員向馬尼拉發動多次進攻,但都被裝備精良的西班牙人擊敗。西班牙人趁勢發起反擊,失去安全屏障的 15000 多華人,有些被殺害,有些逃往山林,有些則退守巴利安地區。

巴利安地區是馬尼拉華人居住區,是歷次西班牙人屠殺華人的重災區,也是華人與西班牙人矛盾叢集的敏感地帶。李科羅為了保證鄭氏艦隊船長和使團官員等10多人的生命安全,將他們從巴利安帶進多明我會修道院,得悉這一情形的華人誤以為李科羅要將這些船長監禁,又紛紛拿起武器。新的更大的沖突一觸即發。

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李科羅在菲律賓總督的授權下自告奮勇地與另一位能講流利漳州話的多明我會神父馬若瑟一起進入巴利安華人社區,試圖調解這場華人與西班牙人的沖突。雖然西班牙人極力鼓動菲律賓總督下令攻打華人,但在李科羅的苦苦游說下,菲律賓總督同意大批的華人搭船離開馬尼拉返回中國。但是,西班牙人卻出爾反爾,一方面勸告華人回國,一方面又假惺惺地呼吁華人回到巴利安居住。1662年6月6日,西班牙人舉行盛大的閱兵儀式。然后命令邦邦牙原住民步兵掃蕩抗命不返的華人,當天,躲避在山谷里的 1500 多名華人慘遭殺害,此后多天,只要發現華人在呂宋,便都格殺勿論。據史料統計,這次事件華人被屠殺人數至少在 4000 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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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利安遭到炮擊時,許多中國船只從馬尼拉逃出,其中有 12 艘船在名叫那清的船長率領下,突出重圍,順利駛抵臺灣的安平港。那清一上岸就徑奔熱蘭遮城內,跪倒在鄭成功腳下,聲淚俱下地哭訴:“世間最強大的圣王:您的子民在呂宋的戰斗中敗北,被屠殺殆盡,只有我一個人在神明的幫助下,從殘暴的西班牙人刀下逃了出來,歷盡千辛萬苦回到您的面前。”

抹了一把鼻涕,喘了一口大氣之后,面對當前危局,那清又繼續說道:“您將要怎么做呢?您有無上的力量、英勇的戰士、必勝的兵器,順從天命,所向披靡,讓外敵見無不懼,得以海上、陸上大勝。船艦、物資、軍火一樣不缺,您的士兵多如星沙。希望您為同胞報仇雪恨,為世間伸張正義!讓所有敵人命喪在您的劍下!上天和您的判決絕不讓他們惡劣的行徑不受懲罰!”

聽到這個駭人的消息,鄭成功勃然大怒,他雙目圓睜,“嗖”地拔出佩劍憤怒地發誓:“一定要嚴懲可惡的敵人!讓那個該死的地方灰飛煙滅!把那些可恨的敵人掃進大海!"

眾將都同仇敵愾,紛紛請戰。鄭成功立即下達了作戰動員,命令部隊集結,準備渡海攻打馬尼拉。

在馬尼拉,事態略定后,菲律賓總督馬利克·德·拉臘揮筆寫下一封嚴詞拒絕鄭成功的回信,由忐忑不安的李科羅帶回臺灣。全信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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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賓群島最高司令兼高等法院院長馬利克·德·拉臘回信給中國大陸沿岸和海上之王國姓閣下:

西班牙人只服從他們的國王,只崇拜天地造物之主,為萬物根源,無始無終的萬能上帝,生于其圣教,也死守以終,世人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其交易之正當,恒久不變,其值贊譽一節,有鑒于數年來,中國大陸住民攜帶數千金的商品前來,換取寶貴財物而致富,對他們所示的友情,我們也曾經給予厚誼和援助,就可以印證了。

自戰亂以來,閣下既以友誼相待,我們也繼續守信義。保護閣下船只,并充分供給糧食和其他必須的物品,韃靼人曾經要求驅逐來自閣下領土的中國大陸移民,我們也子以拒絕。跟閣下戰運攸關的必需物資或友誼也都供予,以示厚誼。閣下對此曾經表示謝意,并發誓將像磐石一樣永困地交誼。閣下曾經派遣使者來這里,我們以厚禮相迎,并送之厚

禮以歸。

然而,今天閣下竟然背棄原本應該遵守的信約,而要求納貢。這是因為閣下認識不足,不曾想到曾經所受至上之福和如此將引來何等禍害所致。閣下想要征服我們各島(這件事不容易,也幾乎不可能),莫非征服自己,貿易的利益必定從此消失,每年輸送到貴同盟者、貴國全體國民,富裕貴國的這些財寶和從本地所獲得的這些利便,在附近各個地方,還有什么地方可以獲得?假如閣下注視從本地獲得的金

第五章 突破封鎖與拓展海權 175

屬而鑄造的神像,回想向來之崇神思源,必定可以發現自己已經在惡魔的手掌之中。若注視我王陛下的權力和法治,則必定悟其全為王者。如今閣下理應力事防己,反以侵害為借口,挾著優勢挑戰、威脅我們。

鬧下雖然背信于我們,我今天命令在各島享受利便,并得以使用他們的財產或船舶自由收利的華民離島。這是因為閣下即將到來,勢必更增其人數,他們之中,因為閣下寄了這封無妄的信(無理、粗魯、沒有深思熟慮、大膽譴責我們),惟恐他的生命不保而暴動的人,但是,我仍一本懲悲之心,未加過問、懲處。蓋如此小事,實在不值得動用我的刀劍,也不致減少我神所賜予我們的勇氣。即使以閣下倍之再倍之的兵力,甚至傾全力來到,也不值得顯示我們的全勇。

我要回答閣下說:閣下生命短暫、智力有限,昨日生可能明日死,閣下一定不可能留名世界。閣下既不知中國以外的國家,當然也不能以閣下的意志擴大或縮小其國家。本地情況不同,遠觀和近睹親聞迥然有異。如果閣下不知悔改,不選擇和平的途徑,如果未予滿足、保證我西班牙國軍的名譽和我主神的光榮,那么,港灣和陸地將全部被封鎖,閣下的船只和人必定都不得其口而入。閣下若固執不知悔改,將會被視為敵人,如果閣下所愛的人死于非命只是咎由自取,應歸責于閣下,我們當彌堅其志,首當防御,以保護國民權益,而這一定會危及閣下。即使閣下不想勞動,西班牙人

176 海權1662:鄭成功收復臺灣

也將前往搜索貴地,即使跟追擊閣下、憎恨閣下的韃靼人有所和解,荷蘭國民自然無時不忘其報復,屆時閣下必定沒有地方可以芍安。我神必定保佑我們成功,海、風、火、土和一切造物必定共同以閣下為敵,而我國旗的救世徽章“十字架”必定賜我們勝利。

今天仍以閣下的使臣神父李科羅為我的使者,賞此復函,旨在邀信釋疑也。殊盼善迎之,并且賦予君侯間例行使臣的特權。

我們彼此存有鄰國的友誼,敬祈上帝賜予閣下智能,俾悟真理。

一六六二年七月十日 于馬尼拉

菲律賓總督馬利克·德·拉臘在信中說得謙恭有禮,冠冕堂皇,卻只字不提其屠刀下幾千條血淋淋的華人生命。而吊詭的是,他在信中對鄭成功說的一句話“閣下……昨日生可能明日死”,卻不幸而言中,鄭成功的確是再也看不到這封信了,這是一個巨大的歷史遺憾!鄭成功是一位具有鋼鐵意志和劍及履及的杰出將領,如果沒有突然發生內亂和鄭成功猝然而逝的變故,呂宋島將會成為第二個臺灣島,被鄭成功收歸囊中。果然如是,中國的海權戰略將躍上一個高度,而海洋版圖將徹底改寫。事實上,據神父孔倍士記載,當時呂宋“蓋因多年之消費,國庫空虛,防御所需之經費已無

第五章 突破封鎖與拓展海權 177

法籌措,能赴戰之兵士僅有六百,而西班牙本國籍士兵亦百名,其余多為種族不同之雜牌隊伍”,大禍臨頭,全島籠罩在極度的恐怖之中。

可惜,歷史沒有假設。

寶。”酋長聽后叩頭稱謝,鄭成功由是美名遠揚。

當然,鄭成功也有受委屈的時候。南明兵部左侍郎張煌言一直反對鄭成功攻取臺灣。他在福建沙關駐兵時,聽說鄭成功已率兵到達澎湖,隨即派人送去一封信,對鄭成功大加責備:“殿下誠能因將士之思歸、乘士民之思亂,回旗北指,百萬雄師可得、百十名城可收矣;又何必與紅夷較雌雄于海外哉!況大明之倚重于殿下者,以殿下之能雪恥復仇也;區區臺灣,何與于赤縣神州!而暴師半載,使壯士涂肝腦于火輪宿將碎肢體于沙磧;生既非智、死亦非忠,亦大可惜矣!”

對于張煌言的冷嘲熱諷,鄭成功只是一笑置之。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鄭成功一生叱咤風云,疾惡如仇,但在面對同一陣營的戰友關于收復臺灣的短視和責備時,他卻表現了難能可貴的君子之風。

第三代,鄭經是平庸世藩。鄭經是鄭氏集團中駐守臺灣時間最長的藩主,他謙恭慈讓,好學善射,卻耽于漁色,聲名狼藉。鄭成功死后,叔侄爭權,鄭經因將參輔佐有力,亂中取勝,得以繼統。1663年 10月,清軍與荷軍聯合攻打金廈兩島。鄭經率師退往銅山,以避烽煙。次年2月,金廈盡失,鄭經遂引全師并諸宗室渡臺。鄭成功經略 20 多年的金廈地區首次易手。

鄭經退守臺灣,雖能“克守厥成”,但終究與鄭成功判若云泥,所幸“咨議參軍”陳永華忠心耿耿,職兼將相,拓展實業,整飭吏治,強固治安,臺灣偏安一隅,以官田、屯

208 海權1662:鄭成功收復臺灣

田、私田三田并用,使飽經戰亂的臺灣人民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也得到了發展的機會,一時允稱樂土。1668 年,鄭經收復了荷蘭在臺灣北部最后的據點基隆,改東都為東寧,在臺灣南北路和澎湖設立了3個安撫司,在福建漳泉一帶建筑了19個寨子,鞏固了臺灣內外圍的防御。這期間,清將施瑯曾統水師兩次進攻澎湖,都因鄭軍防守得當和遭遇颶風無功而返,此后近十年臺海維持了相對穩定的局面。在鄭經治下,臺海的海權力量呈現出某種回光返照的勢頭。

1673 年,清廷發生“三藩事件”。鄭經得訊后隨即與福建的耿精忠聯絡,但只是聯合發出討清檄文,卻未聯合出兵北伐,而是借機擴大自己的地盤,派劉國軒率軍攻打福建的漳州、泉州、興化、汀州、廣東的潮州、惠州等,共計七郡。但因鄭經眼光短淺,戰略失誤,而且鄭、耿交惡,為清廷各個擊破,鄭經所得閩粵七郡全部得而復失。前功盡棄,鄭經只好再度退回臺灣,從此一蹶不振。

第四代,鄭克埃是匆匆過客。在嫡庶之爭中,鄭克塊是勝利者,鄭克基是失敗者,而更大的失敗者則是鄭氏集團。政權之要,重在得人。用人得當,則瓜瓞綿綿,基業永固;用人不當,則得而復失,禍殃不遠。鄭克埃當政時還是小孩,名為藩主,實為傀儡,因此,清廷更加緊了謀臺的步伐。當施瑯攻取澎湖,劉國軒大敗面歸,臺灣面臨滅頂之災時,鄭克塊召集文武會商戰守之策。也是慌不擇路,諸將建議奪取呂宋,作為退守的基地,進取的基業。

第六章 鄭氏內亂與平定臺灣 209

呂宋,乃中國之近鄰、漳泉之外集。西班牙人占領菲律賓群島后,視呂宋為禁臠,待唐人最無禮,鄭氏集團對此耿耿于懷。鄭成功曾派使節前往宣諭,刻日即派兵前往攻取呂宋,僅因身死而功敗垂成;到鄭經時,本來已經調集了部隊,因接到耿精忠聯兵之請,遂將部隊派往廈門,攻取呂宋之事半途而廢。這次在降戰之間猶豫不決時,建威中鎮黃良驥說:“今日澎湖失守,臺灣危在旦夕。不如將大小戰船和洋船,分配來運載家屬和士兵,從這個山邊直下,奪取呂宋作為基業。”提督中鎮洪邦柱挺身向前說:“建威中鎮所言取呂宋十分有道理,我和良驥愿當先鋒。”馮錫范說:“以全部軍隊攻取呂宋也不是難事,但不知道那里的實際情況如何?”中書舍人鄭德瀟說:“議取呂宋來避開清軍鋒芒,這個計策很好!有詳細地圖在這里。”大家都圍過來仔細觀看,眼睛里仿佛閃爍著絕處逢生的光芒。劉國軒卻對馮錫范說:“欲攻呂宋,雖是良策,可行于澎湖未失之前。今澎湖已失,人心懷疑。茍輜重在船,一旦兵弁利其所有而反目,尊公之前車可鑒也。”馮錫范的父親馮澄世 1644 年從銅山過臺灣的途中,其仆人暗中串通眾船員,將馮澄世殺害,卷走其財物,徑向清廷投降。大家聽后面面相覷,打消了攻取呂宋的念頭,最終決定降清。

在鄭氏集團時期,中國曾經有三次機會可以劍指呂宋,把中國的制海權推進到菲律賓群島,卻因為第一次不能、第二次不想,第三次不敢,而永遠地失去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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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8 18:5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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