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陳子昂,才名括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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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記住陳子昂,多數是因為他的這首《登幽州臺歌》,這首詩語言蒼勁奔放,意境簡而深遠,詩人懷才不遇的感慨躍然紙上,于是隔著一千多年,依然能感受到陳子昂內心的凄涼。

陳子昂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刻,那個地點,寫下那樣的千古詩篇?他的人生結局又是怎樣的呢?

簡而言之,這個天下文宗,終其一生,是一個悲劇英雄。

十八歲之前的陳子昂是個不著調的人,是個拿錢不當回事的富家子,最愿意做的事情便是行俠仗義,他的朋友盧藏用在《陳氏別傳》中稱其“奇杰過人,姿狀岳立,始以豪家子,馳俠使氣”,而全唐詩詩人小傳里則說他“少以富家子,尚氣決,好弋博”,如此看來,十八歲之前的陳子昂是個問題青年。(《舊唐書陳子昂傳》則說“家世富豪,子昂獨苦節讀書,尤善屬文”)

女大十八變,男大也會十八變,過了十八歲,問題青年陳子昂突然脫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女大十八變”變的是容貌,“男大十八變”的陳子昂變的則是人生境界,從此,陳子昂不再四處游蕩,而是集中精力發奮讀書。

幾年后,陳子昂來到了舉世聞名的大城市——長安。

長安米貴,白居不易,長安不是陳子昂的家鄉射洪(今四川省射洪縣),在射洪,連條狗都認識陳子昂,在長安,連條狗都不認識陳子昂。

難道就這樣籍籍無名一輩子?不,這不是陳子昂的選擇。

不久,陳子昂為自己做了一個超級策劃,這個超級策劃讓他一夜成名。

據全唐詩詩人小傳,陳子昂是這樣炒作自己的。

 

某年某月某一天,在長安寄居的陳子昂看到有人在賣胡琴,開價百萬。陳子昂觀察了一會,胡琴有價無市,問詢者多,真正想買的卻一個也沒有。于是他回頭吩咐手下跟班,回去運來一百萬錢將胡琴當場買了下來。

一擲千金的豪舉驚動了在場的人,什么人,如此大的手筆,這么昂貴的胡琴買回去他會彈奏嗎?價值百萬的胡琴彈奏出來該是何等的天籟之音呢?

面對大家的質疑,陳子昂昂首回應道:“余善此!”

眾人問:“可得聞乎?”

陳子昂回應道:“明日可入宣陽里!”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于到了,眾人相約來到了陳子昂的住所,這里已經準備就緒,令大家驚喜的是,陳子昂還為大家準備好了美酒佳肴。

陳子昂出場,抱著那把價值百萬的胡琴,大家以為他要說一段演奏前的開場白,沒想到他一開口,就震驚了眾人。

“蜀人陳子昂,有文百軸,不為人知。此賤工之伎,豈宜留心?”舉而碎之。

上百萬的胡琴,就這樣被陳子昂砸碎了。

乘興而來的眾人沒有聽到陳子昂演奏的天籟之音,卻有幸看到了陳子昂筆下的天籟之音。

當日陳子昂把自己的詩篇贈送給那些本來還有些失落的音樂發燒友,胡琴演奏出來的天籟之音不見了,陳子昂筆下的天籟之音從這一天為世人所知。一日之內,陳子昂名滿都下。后來京兆司功(長安主管官員考察以及祭祀的官員)同時也是著名詩人的王適見而驚曰:“此子必為天下文宗矣!”

對于陳子昂的成就,全唐詩如是評價:唐興,文章承徐庾馀風,駢麗秾縟,子昂橫制頹波,始歸雅正。李杜以下,咸推宗之。

同行韓愈如是說:“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韜。”

白居易如是說:“杜甫陳子昂,才名括天地。”

 

情場得意,賭場失意,人生終究難求十全十美。

詩壇上的陳子昂是輝煌的,政壇上的陳子昂卻是命運多舛的。

陳子昂舉進士的那一年,唐朝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個生活在父親與妻子陰影下的皇帝李治駕崩于洛陽,從此注定陳子昂要活在武則天(嚴格來說應該稱武曌,遵從習慣稱武則天)的統治之下。

李治的駕崩給了陳子昂一個上書的機會,當時武則天準備將李治的靈柩運回長安安葬,陳子昂上書叫停,理由是“東都洛陽形勝,可以安置山陵,關中旱儉,靈駕西行不便”。

陳子昂的奏章揚揚灑灑,引經據典,打動了武則天,于是武則天召見了陳子昂,這次召見,陳子昂對答如流,舉止從容,武則天非常滿意,當場便任命陳子昂為麟臺正字(皇家圖書院圖書抄寫員),正九品,相當于正股級干部。

起步麟臺正字,正九品,止步右拾遺(言官),正八品(正科級),這就是政壇上的陳子昂。

在右拾遺任上,陳子昂倒是給世間留下了一個經典判例。

當時同州下邽人徐元慶,其父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后趙師韞升任御史,徐元慶便隱姓埋名潛伏在一家驛站之中,以伙計的身份做掩護。苦心人,天不負,徐元慶終于等來了上任途中下榻驛站的趙師韞,手刃殺之。

這起“血親復仇”引起了廣泛的議論,很多人認為徐元慶孝烈,為父報仇,應該寬大處理,無罪釋放。

對此陳子昂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建議道:“國法專殺者死,元慶宜正國法,然后旌其閭墓,以褒其孝義可也。”當時議者,咸以子昂為是。一百多年后,有一個人對陳子昂的建議提出了異議,他試圖推翻這個判例,然而卻發現,這個判例已經深入人心,他只能無奈放棄,這個人就是著名詩人柳宗元。

除了這個經典判例,政壇上的陳子昂留下的更多的是華麗的奏章,然而這些華麗的奏章多數只不過是做了一次從陳子昂到武則天的定向旅行,如同一陣風,刮過了,也就過去了,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即使陳子昂當初那封叫停高宗靈柩西遷的奏章,結局也是一場旅行,武則天器重陳子昂這個人,卻沒有認同陳子昂的奏章,高宗的靈柩依然西行,后來就有了今天西安附近的乾陵。

政壇上的陳子昂注定是失意的,他一度因批評朝政被當成“逆黨”關進監獄,幸好,在武則天統治時期,關進監獄對官員來說是家常便飯,如果沒被關進去過,走到大街上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即便在武則天面前頗為得寵的狄仁杰也有過被打入死牢的經歷。

出獄之后的陳子昂繼續著自己的一腔熱情,一年后,他得到了一個機會,追隨武則天的侄子武攸宜統軍北討契丹,陳子昂為管記,軍中文翰皆由陳子昂負責。

陳子昂以為這將是一次建功立業的機會,沒想到,武攸宜是個棒槌,一個百無一用的棒槌。

陳子昂與武攸宜率軍抵達漁陽(今天津薊縣)時,前方傳來前鋒部隊潰敗的消息,棒槌武攸宜不懂軍事,無所適從,索性下令全軍原地待命,是進,是退,是走,是留,沒譜。陳子昂連忙進言,請求派出一萬精兵作為前鋒,火速進軍,而他自己愿意跟隨一萬精兵充當先驅。

武攸宜悠悠地看了陳子昂一眼,儒者,懂軍事嗎?下去!

不久,陳子昂又來獻計,武攸宜認為這不是獻計,這是對自己權威的冒犯,武攸宜煩了,這個陳子昂,不知好歹,降職!一邊呆著去!

此時終有滿腔抱負,說給誰人聽?

機緣巧合,武攸宜停留不前的漁陽不遠處便有一處名勝,叫薊北樓,也就是幽州臺。

幽州臺相傳是燕昭王所建,燕昭王千金市骨,表達自己對千里馬的渴望,同時又在幽州臺上置金,延請天下奇士良將為燕國效力,名將樂毅就是這樣被燕昭王收入帳下。

然而,當陳子昂登幽州臺時,早已物是人非,幽州臺還在,卻再也不見當年的燕昭王,苦悶的陳子昂找不到古人燕昭王的足跡,也看不到未來自己的伯樂在哪里,于是一腔悲憤噴涌而出:“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寫的盡的詩篇,寫不盡的懷才不遇,寫不完的壯志難酬!

兩年后,陳子昂意興闌珊,以父老多病為由上表請辭還鄉,武則天特批:帶官取給而歸,也就是保留官職,保留待遇,回鄉安養。

此時的陳子昂已經無意仕途,他計劃靜下心來研究歷史,甚至想從漢孝武帝開始到初唐時期寫一部《后史記》,遺憾的是,因為父親的去世,陳子昂擱筆,從此再也沒有續寫的機會。

不久,陳子昂的家產被射洪縣令段簡盯上了,陳子昂的家屬先后給他送了20萬緡他還嫌少,他想榨干陳子昂身上所有的錢財。

在武則天統治時期,要陷害一個人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這是武則天最被史家詬病的原因之一,也是像段簡這些無德縣令發財的手段之一。

黑帽子已經扣下,無邊的黑暗將陳子昂包圍,擅長算卦的陳子昂為自己算了一卦,一看卦相,他大驚失色:“天命不佑,吾兇死乎?”

后來,陳子昂無聲無息的死在獄中,至于何種死因,沒有人能說得清,總之他死了,死于無邊的黑獄。

到底誰害死了陳子昂?版本有很多。

版本一,無德縣令段簡貪財將陳子昂迫害致死;

版本二,陳子昂曾經無意中得罪過武三思,是武三思假手段簡害死了陳子昂;

版本三,陳子昂為父居喪,悲傷過度,身體羸弱,加上入獄后精神壓力大,郁郁而終。

時隔千年,陳子昂究竟是如何死去已經不重要了,他的麟臺正字,他的右拾遺早已經被人們忘記,人們能記起的依然是他的詩篇。


渴望悠然的BLOG 2013-07-26 09:4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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