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語言的若干研究方法評議  ——讀徐通鏘《歷史語言學》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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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圖分類號]H0 [文獻標識碼]E [文章編號]1003 —7365(2000)05—0073—06
  本文打算對研究歷史語言的幾種方法說長道短。往往具體的研究方法由處理具體的材料產生出來,中間有依存關系,所以本文說的“方法”包含材料跟處理辦法兩種因素。一位哲學家也許會批評我們的概念定義不嚴格。好像這兒說的“方法”換成眼下老百姓說的“路子”更合適。
  我們分成傳統文獻研究、歷史比較研究、梵漢對音研究三塊兒議論。傳統文獻限定在韻腳、反切、韻書什么的。我們從研究歷史語言的各種“路子”當中挑了一部分進行討論。
   一
  研究漢語歷史語音,“古己有之”的路子是分析韻腳、諧聲、異文、讀若、聲訓、直音、反切、韻書、韻圖什么的,后起的有分析對音、方言、少數民族語言的。邵榮芬先生把音韻資料歸納成五種:韻腳、假借(包括異文、聲訓)、反切(包括直音和讀音)、韻書(包括韻圖)、對音。(注:邵榮芬《欣欣向榮的漢語音韻學》,載《中國語文研究四十年紀念文集》,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3。)我們可以再加上一種親屬語言(方言和漢藏語系各語言),也可以把反切和韻書合成一種。論起嚴格的定義來,反切跟韻書有區別,從材料的基本構成來說,韻書和韻圖提供的也是反切(比方《切韻》、《廣韻》、《集韻》、《洪武正韻》)或者“讀音”(比方《中原音韻》和韻圖),研究反切、讀音跟研究韻書、韻圖,處理方法有一致性,假定從寬不從嚴,好像可以合并成反切韻書類。
  拿韻腳和韻書考求歷史語音稱得上是“國粹”,打吳yù@①算起,有八百多年的歷史,用反切考察古音聲類,由陳澧算起,也有一百多年的歷程了。這種研究始終是最大的潮流,根據邵先生的統計材料推算,1949年以來,四十年的時間,音韻學的論著,用韻腳研究的占40%,用反切、韻書研究的占38%,合起來快占到80%了。(注:邵榮芬《欣欣向榮的漢語音韻學》,載《中國語文研究四十年紀念文集》,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3。)為什么利用韻腳、反切、韻書的研究占了那么大的比重?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的文獻多。中國的詩詞歌賦用“浩如煙海”來形容,大概不算過分吧。假定想利用押韻材料,不借助計算機,一個人用上畢生的精力也只能完成某些斷代的研究。
  歷代學者拿韻腳、反切、韻書一類的材料做研究,創造了若干處理具體材料的方法,陸續探求了上古音、中古音、近代音的音類,為漢語歷史語音的研究打下了可靠的基礎。
  可是這些文獻材料也有它的局限。
  頭一個局限,靠這些材料只能求出語音的類別。比方說拿韻腳研究上古韻部,段玉裁分17部,王念孫分22部,黃侃分28部,工作是越來越細密。說到底,韻腳資料只能回答古韻有多少類,回答不了各韻類之間有什么不同。段玉裁的一大發明是支、脂、之三分,有趣兒的是到了晚年他問江有誥:“足下能知其所以分為三乎?仆老耄,倘得聞而死,qǐ@②非大幸?”老先生渴望知道支、脂、之三部讀音有什么不同,已經到了“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地步。再比方說拿反切研究中古韻類,陳澧用系聯法把《廣韻》的韻類分出311個,高本漢系聯出290個上下,陳澧和高本漢在“重紐”問題上有差別,陳澧把“重紐”擺出來了,高本漢假裝著沒那么回事。比如真韻:
  因於真 賓必鄰 頻符真 民彌鄰
  @③於巾 彬府巾 貧符巾 珉武巾陳澧根據“同音字不分兩切語”,“上字同類者下字必不同類”,分真鄰一類,巾一類,可是單根據反切和系聯法,他說不出來真鄰類跟巾類讀音怎么不一樣。
  二一個局限,有的文獻本身包含著不易弄清楚的問題,不湊巧,有的問題不弄清楚又會影響對它的價值判斷,影響由這個文獻得出的研究結論的價值。拿《切韻》來說,它的音系性質是什么?到今天也還沒有一致的意見。影響比較大的看法有三種,一種認為《切韻》音系是綜合音系,它包含著古今南北語音;一種認為它是單一音系,代表一時一地的語音系統;一種認為它基本上是單一音系,一個活方言音系,可是攙雜了一些其他方音成分。分歧這么多,根源就在《切韻》本身提供的信息不足以讓大家“達成共識”。對這個問題的認識不同,自然對《切韻》的價值判斷也不一致。高本漢先生是“單一音系”派,認為《切韻》音系代表一個歷史時期的長安音,往上看它繼承了以《詩經》音為代表的先秦古音,往下看它派生了現代漢語各種方音,他把《切韻》放在一個承上啟下的位置上。這個思路有過很大的影響。他的實踐就是那本兒《中國音韻學研究》。王力、張琨先生是“綜合音系”派。王先生不承認《切韻》音系能代表隋唐音,不承認它在古音研究上的特殊地位,他寫《漢語語音史》的時候,跟高本漢正相反,取消了《切韻》的“特權”,甚至于寫隋唐音找材料寧肯用陸德明的《經典釋文》,也不用《切韻》。張先生從方言能反映歷史音變的角度看《切韻》,認為《切韻》包含一個時期的各地方言,正好能代表漢語音韻史;他主張古、今漢語都有方言,無論考察上古音還是研究現代方言史,都不能不用《切韻》,可是具體研究的過程得對《切韻》做一些處理,比如音類簡化什么的。(注:張琨、張謝蓓蒂著the Proto-Chinese Final System andthe Chieh-Yun,臺灣,史語所單刊甲種第二十六本,1972。)
   二
  歷史比較法是歐洲人發明的。為什么歐洲人能創造歷史比較法?這個問題很難一下子說清楚。我想,至少有以下兩個因素給歐洲學者幫了忙,一個是他們的語言特點,一個是科學的思潮。
  說到語言特點,我們先看看具體的例子。比方說數詞:
   法語 意大利語 西班牙語
  一 un,une uno,una uno,una
  二 deus due dos
  三 trois tre tres
  四 quatre quattro cinco
  五 cinq cinque cinco
  說起來是三個國家的話,可是詞形之間的區別恐怕還比不上我們方言的區別大:北京、天津話管一叫[i],福州俗話叫
  附圖h11b01.JPG福州話叫[nei]。看了上面歐洲三國的話,別說語言學家,連外行也會琢磨一個問題:它們八成兒是親戚。再比方說語法范疇:
   拉丁語 法語
  新 陽性 novus neuf
   陰性 nova neuve形容詞“新”還分公的、母的,實在是沒有實際意義,名詞、形容詞分陰、陽性這個顯得很特別的語法范疇,法語和拉丁語都有形態標志,能對應起來,說它們有親屬關系是很容易證明的事。印歐語言形態比較豐富,這個特點方便學者們找語音對應關系。
  說到科學思潮對歷史比較法形成及發展的影響,最顯著的例子大概要數譜系樹理論的創立了。19世紀進化論的思潮沖擊了歐洲,1859年達爾文發表《物種起源》,他的思想和方法也影響到語言學的研究。德國人施萊歇爾(A·Schleisher)在1861—1863 年間發表了《印度日爾曼諸語言比較法綱要》、《達爾文理論和語言學》,這是當時影響最大的歷史語言學作品。施萊歇爾提倡用自然科學的方法研究語言,他仿照物種進化的系族分類給印歐語系親屬語言分類,畫了一張反映印歐語系諸語言譜系關系的樹形圖。這張圖雖說粗了點兒,也有錯兒,可是譜系樹理論到今天對我們認識印歐語系親屬語言分類還是有價值的。
  歷史比較法最大的用處是可以擬測原始形式,推斷語言演變的規律。比如語言學家推測, 表示“溫暖的”這個意思的印歐語原始形式是*gh[w]ermos。根據的是下面這些材料:
  梵語 gharmah 德語 warm
  希臘語 thermos 塔吉克語 garm
  拉丁語 formus 阿爾明尼亞語
  附圖h11b02.JPG
  erm
  gh從梵語看出來的,塔語證明了g,希語th證明是送氣音,那阿語的
  附圖h11b02.JPG
  和希語的th發音部位不同是怎么來的?前高元音e影響gh前移變來的。gh加w表示圓唇,這種唇化音可以變成拉語f,德語w。再說第二個元音 o,容易變成拉語 u,發音窄一點兒就行;o 變成梵語 a 是多見的事,例如“骨頭”,希語說hosthon,拉語說os,梵語就說 asthan。最后的詞尾該是 s,梵語這個詞單數主格詞尾就是s,這個 s 尾在某些條件下變成 h。上頭說的演變大都屬于猜想。讓人吃驚的事出來了,有的猜想居然像化學家門捷列夫在元素周期表上的預言,后來能得到證明!比方他們猜原始印歐語舌根塞音是唇化的*gh[w],它變成希臘語的 th,后來發現希底特(Hittite)語文獻里有證據:相當于希臘語 tis 的,希底特語正好寫成 ku-is。(注:轉引自徐通鏘《歷史語言學》P92—93,P98,商務印書館,1996。)
  19世紀歷史比較法也有它的局限。
  頭一個局限正是來自它的理論基礎。親屬語言譜系樹理論假設有個原始母語,本身沒有方言分歧,它派生了今天的相關各語言,母生子,子生孫,只有分化,而且互不干擾,更沒有混合、統一,隨著不斷分化,后代語言關系越來越遠,語言形式差別越來越大。比較法在這個前提下研究各語言的形式差別,尋找語音對應關系,擬測原始語言的形式,解釋語言發展的規律。可是語言實際情況沒有這么單純,比如,原始印歐語作為一個統一體的時代可能就有方言,各方言發展的時候可能互相影響,造成各語族或者語支出現互相交叉的共同特點。有個現成的例子,譜系樹理論把梵語跟日爾曼語分到兩個不同的語族,天不作美,一看名詞詞尾變化形式,波羅的一斯拉夫語有跟日爾曼語一致的情況,也有跟梵語相同的地方,這可給譜系樹理論出了難題,讓比較法無從下手。然而又天無絕人之路,1872年施密特(J·Schmidt)另辟蹊徑,他用波浪說解決了這類問題。他假設原始印歐語作為統一整體的時候就有方言,各方言特點傳播起來好像波浪擴散似的,相互影響,造成各語族、語支有相互交叉的共同特點。
  二一個局限來自它所由產生的語言基礎,印歐語形態比較繁復,恰好給歷史比較研究提供了一塊沃土。比方一個語法范疇在不同的語言中有不同的語音形式標志,這正是比較法賴以生存的基礎,語言學家由形態差別尋找到語音對應關系是做比較研究的關鍵。沒有形態發達的語言就沒有19世紀的歷史比較法。“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局限也是從這兒來的,它很難對付形態簡單的語言。正如梅耶(A·Meillet)所言:“遠東的那些語言,如漢語和越南語,就差不多沒有一點形態上的特點,…想從形態的特點上找出一些與漢語或越南語…有親屬關系的語言,就無所憑借,而想根據漢語、西藏語等后代語言構擬出一種‘共同語’,是要遇到一些幾乎無法克服的阻力的”。(注:梅耶《歷史語言學中的比較方法》中譯本P22—23,岑麒祥譯,科學出版社,1957。)
  既然堅持單從形態特點入手受到限制,那么有沒有別的辦法?中國學者奮斗了半個多世紀,研究本土各民族語言、各方言之間的關系,探索做歷史比較研究的新途徑,已經取得了好成績。我的老師俞敏先生用漢藏同源字音做比較,推求原始漢語古音;確定同源字除了語義條件之外,語音條件是從“韻”的對應關系下手,這可是“中國特色”。我們舉幾個例子看看,不過,為了節省篇幅,略去他的字譜里的第5 項“經籍里用例”。
  藏文、釋義 古漢語詞 擬古音 藏語指向
  gyi …的 其 gǐ gyei
  adi 這個 時 zǐ adyai
  ko 皮革、草囊 侯
  附圖h11b03.JPG
  mko字譜的第3項“擬古音”采用了王力先生的觀點,第4項“藏語指向”是俞敏先生用藏漢比較推測的古漢語音。他在《漢藏同源字譜稿》里用了求出的六百來對兒漢藏同源字做比較,探索原始漢語古音,規模空前。后來,嚴學窘先生提出詞族比較法,邢公畹先生提出同源體系比較法、語義學比較理論,提高確定同源詞的保險系數,開拓尋找同源詞的新途徑。
   三
  跟傳統的研究方法比起來,梵漢對音研究得算是后起的、新興的。俄籍學者鋼和泰在《音譯梵書和中國古音》里倡導這種方法,胡適先生翻譯了這篇文章,把它登在《國學季刊》1923年第1卷上。 梵漢對音研究為什么能在這個時候興起來?原因可以從兩方面找。一個方面是音韻學研究發展的需要,前面我們說過,傳統方法能劃分音類,學者們要進一步知道音類之間讀音有什么不同,用老辦法不靈,就得尋找新辦法。另一個方面是社會文化發展的推動,本世紀初葉,中國的社會政治、文化出現人所共知的大變動,文化領域刮起“西學東漸”之風,梵漢對音研究跟歷史比較法乘風而起。
  研究有史時期的語言,梵漢對音能給我們提供以下四點幫助。第一點,它也能幫助劃分音類,尤其在劃分聲母類別上,它往往能補傳統文獻之缺。比如,東漢音缺少能研究聲母的反切材料,傳下來一星半點兒的反切遠遠不夠用,王力先生講漢代音系的時候宣布:“關于漢代聲母,我們沒有足夠的材料可供考證,這里缺而不論。”(注:王力《漢語語音史》P82,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拿梵漢對音資料就能窺探東漢聲母類別區分的大致情況,比方說,莊組跟精組是分開的,端組跟知組是混在一組的,等等。第二點,它能提示我們,各音類之間有什么不同,這可是押韻、反切資料比不上的地方。比如,先秦魚部和侯部分立兩類,《切韻》麻韻字多數在魚部,少數在歌部,這是根據《詩經》韻腳分的類。究竟上古魚部大致讀什么音?例如: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朱熹給韻腳注的音是“華,芳wú@④、呼瓜二反”,“家,古胡、古牙二反”,(注:朱熹《詩集傳》P5“桃夭”一章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反切下字宋朝無、胡元音是u,瓜、牙元音是a,至少他沒能說清楚上古魚部元音到底念什么。顧炎武告訴我們,“華,古音敷……家,古音姑……后人誤入九麻韻”,(注:顧炎武《音學五書》P57,《詩本音》卷一“桃夭”一章注,中華書局,1982。)話說得比朱熹干脆,可是明末清初的人照著他的注音一念,準得把“家”念成ku。梵漢對音到這兒可顯出優勢來了,它能證明魚部有一批字直到東漢還對a,都對ta,屠對dha,姑對ka,加對ka;侯部字這時候對u、o,句對ku,俱對gu,偷對thu,樓對lo。可以推定,上古魚部華、家什么的,主元音是a,不是u。至于魚部在后漢該念什么音,是另外一個問題。第三點,它能告訴語音歷時變化的情況,因為漢譯佛經一般都有翻譯時間的記載,不同歷史時期的譯經用字有些能透露語音歷史流變。比如:
  梵音 pūrna ma@⑤jusri asura
  晉譯 富蘭那 文殊師利 阿修羅
  唐譯 布剌拿 曼殊室利 阿素洛兩晉富字聲母念p,文字聲母念m,“古無輕唇”,唐朝改成布對p,曼對m,從一個方面反映輕重唇已經分化;晉朝修字韻母對u,反映侯尤部主元音念 u,唐朝改用素字韻母對u,是侯尤音元音復音化,模韻主元音念u了。第四點,有的漢譯佛經還能提供古代方言的消息。比如,唐朝高僧義凈(635—713)和不空(705—774)生活年代相近,義凈的語音大體上能反映北方東部音,不空的語音能代表北方西部以長安為中心的音,他們恰巧先后翻譯過同一部經《大孔雀明王經》,漢譯梵咒用字上有不少差別,顯出兩大方言區聲、韻、調上都有不同的地方。(注:劉廣和《〈大孔雀明王經〉咒語義凈跟不空譯音的比較研究——唐代中國北部方音分歧初探》,《語言研究》1994年增刊。)比方說聲母:
   義凈用字 不空用字
  g 伽瞿具祁健(群) 遇彥蘗仡(疑)
  gh 伽瞿(群) 伽具(群)
  j 社氏時膳樹(禪) 膳(禪)爾乳惹(日)薺祖精(從)
  jh @⑥(清) cuó@⑦(從)
  d 陀馱達地宕(定) 那努南能(泥)
  dh 陀馱達地但(定) 陀馱達地蕩(定)
  d 荼遲雉持宅(澄) 你膩nǎi@⑧拿(娘)
  ·
  dh 綻(澄) 荼(澄)
  ·
  b 婆部跋仆盤(并) 冒母門沒(明)
  bh 婆部跋盤頻(并) 婆部跋仆(并)不空對音反映長安一帶代表的西部方音全濁送氣,因為除了梵文j和jh對音以外,他的群紐對gh,定紐對dh,澄紐對dh,并紐對bh,全濁塞音一律對梵文濁塞送氣音。不空音鼻聲母包含同部位濁塞音,他的疑紐是
  附圖h11b04.JPG
  和g;泥紐是nd,因此對n又對d;娘紐是nd,因此對n又對d,明紐是mb,因此對m又對b。義凈對音反映東部中原音的全濁聲母不能區別梵文濁輔音送氣和不送氣音,他的禪紐對j不對jh, 好像透露全濁塞擦音不送氣,不過因為材料少,最后不拿它論定;中原音,或者叫《切韻》音,全濁應該不送氣,陸志韋、李榮先生已經證明,不必多說了。(注:陸志韋《試擬切韻聲母之音值并論唐代長安音之聲母》,《燕京學報》28期,1940。李榮《切韻音系》P116—124, 1956。)比方說聲調,梵文是樂調重音,重音音節用高調,非重音音節用低調,觀察在重音位置上漢字聲調分布情況,能看出來四聲相對音高的情況。
   梵音 義凈對音 不空對音
  1.ásura 阿蘇羅 阿上蘇羅
  2.Nāgá 那伽 曩@⑨
  3.dharanánda 達喇難陀 馱@⑩難上拿
  4.yaksá 藥叉 藥乞灑二合
  5.mayūrye 摩瑜利裔 么庾引哩
  6.kumbhanda 俱盤茶 禁伴引拿
  7.índra 因達羅 印捺羅二合
  8.dīrghá 地@(11)伽 你你逸反伽去
  9.hári @(12)里 賀哩
  10.ké@(13)a(h) 雞舍 計爍例證1至5,重音位置上義凈譯音字羅伽難叉瑜都是平聲的,不空改譯用字阿上曩難上灑庾都是上聲的。6至10, 重音位置上義凈用字盤雞是平聲,達@⑩@(11)是入聲,不空改譯用字伴印伽去賀計是去聲。說到四聲相對音高,義凈是平聲和入聲高,不空是去聲和上聲高。以上僅僅舉兩個例子說明梵漢對音材料還能反映歷史上的空間因素。
  梵漢對音研究也有局限。
  頭一個局限,梵語和漢語屬于兩種不同的語言,各有各的語音系統,遇上不能等值對音的,難免會近音代替。比方說梵文的輔音r, 它的音色跟今天的漢語拼音方案的r差不太多,可是上古、中古的日紐不念r,東漢日紐音跟泥紐音n混淆,唐朝日紐的中原音還是念@⑤[
  附圖h11b05.JPG
  ],譯經只好拿來紐字又對l又對r,比如義凈拿利字對li又對ri,對ri就是近音代替。不熟悉梵漢對音的朋友,有時有誤解,以為掌握這種方法很容易,漢字對梵文一對就對出音來了,其不知,聲和韻都碰得上若干近音代替現象,研究起來得費點腦筋呢。
  二一個局限,借用結構主義的一個術語來說,有的對音資料從系統上看不是“同質”的。比如,釋迦牟尼的兒子叫Rāhula,東晉譯音有兩個:羅云、羅@(14)羅。這兩個譯音不“同質”,后者是東晉新譯的,前者是沿用東漢舊譯,屬于“前時材料”。這倒也好理解,名字是個符號,見到這個符號知道指的是誰就行,自打東漢把佛的名字譯成釋迦牟尼,佛的一個弟子的名字譯成文殊(菩薩),到今天有一千八百多年了,漢語語音有了不少變化,祖祖輩輩也不管眼前這些漢字音還對上對不上梵名原來的音,照用不誤,這種習慣勢力造成對音材料內部的復雜性。這種復雜性給研究的人帶來困難,也可能讓他出現失誤。
  我們的立足點不是說“張家長,李家短”,是說“張家長,張家短”,力圖弄清楚每種方法能夠在什么范圍解決問題,各種方法之間有什么互補關系。比如說,研究史前語言是歷史比較法的長處,可研究有史時期語言歷史比較法恐怕不能脫離文獻,拿個有名的例子看看:
  附圖h11b06.JPG各個詞的開頭、結尾語音對應很清楚,中間的元音從單個詞看不大一致,從一串詞看這些“差別”有對應關系,說這五個國家的話里頭這些詞有同源關系,大家可以接受。歷史比較法能勝任這個任務。假定我們問:“在某個歷史時期它們讀什么音?”歷史比較法可就為難了。現在人們知道公元八、九世紀這一串詞的元音是u,不是靠歷史比較法, 是靠文獻。那時候這些語區有用拉丁語寫的文獻,那上頭房屋是hus, 田鼠是mus,出去是ut。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木右加或
   @②原字為豈的繁體字
   @③原字為鼓下加因
   @④原字為無的繁體字
   @⑤原字為n上加-
   @⑥原字為紅的左部右加差
   @⑦原字為邛去工加贊
   @⑧原字為奶的繁體字
   @⑨原字為讓去上加我
   @⑩原字為口右加羅
   @(11)原字為口右加栗
   @(12)原字為喝右加欠
   @(13)原字為s上加′
   @(14)原字為目右加候
  
  
  
漢語學習延吉73~78H1語言文字學劉廣和20012001中國人民大學 語言文字研究所,北京 100872 作者:漢語學習延吉73~78H1語言文字學劉廣和20012001

網載 2013-09-10 21: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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