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呆癥的語言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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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言
  “神經語言學”(neurolinguistics)是以研究語言的神經機制為目的的學科,它是跨語言學、神經科學、心理學的一門邊緣學科,它對語言的腦機制奧秘的揭示、語言學理論的發展、語言教學和語言習得的研究、語言障礙的治療、人工智能研究等領域都有巨大的理論和實踐意義。“神經語言學”的建立雖然很短,但已展現出很大魅力,現在越來越多的研究者對“語言”和“腦”的關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近年來這一學科已成為語言學、心理學、人類學、哲學、計算機科學、生物學等領域共同關心的研究領域。國外在這方面的研究處于領先地位,我國的研究剛剛開始,這個領域基本上還是空白。
  “神經語言學”常以因腦損傷而造成的語言障礙為研究對象,如失語癥。癡呆癥的語言也屬于神經語言學研究的對象,近年來,國外對癡呆癥所引起的語言障礙的研究不斷增多。
  癡呆癥是由于腦功能障礙而產生的獲得性智能障礙綜合癥,從臨床角度可將癡呆癥定義為:因腦功能障礙導致獲得性、持續性智能障礙或受損,并在記憶、認知(概括、計算、判斷等)、語言、視空間功能和人格諸項中,至少三項受損(高素榮 1998)。
  關于癡呆癥病人的語言能力,爭議很大,有些人認為,可以完全不受損。Obler(1983)認為:
  在狹義的語言能力定義內,可能是這樣的。一般認為,癡呆癥病人的音位和句法系統未受影響,但語義和語用系統有缺陷。如果將交際的語義和語用方面都看作是屬于“語言學”的,那么癡呆癥病人就存在語言障礙,考慮到它們依賴與語言不同的認知技能,我們可以下此結論:癡呆癥中明顯的語言障礙是認知缺陷的副產品。
  實際上,語義學和語用學早已成為公認的語言學分支,語義和語用方面的能力也應視為語言能力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因此,從語言學角度出發,癡呆癥病人是有語言障礙的。
  在國外,癡呆癥的語言研究在過去20年得到了迅速的發展,這和行為神經學、神經心理學、神經語言學的發展及人口老齡化等學科的發展是分不開的。但總的來說,對癡呆癥語言專門的研究還是很不夠的,因為長期以來,在神經語言學領域中,研究者總是偏重于失語癥的研究,并且用失語癥來對癡呆癥語言進行描述,因而該領域存在術語混亂的現象。
  癡呆癥語言和失語癥的關系是該領域研究者討論的一個焦點:癡呆癥的語言自從最初Pick(1892)和Alzheimer(1907)對兩種癡呆癥進行描述以來,就被歸在失語癥的名下,只是在近些年才開始對癡呆癥語言特點進行更為精確的描述(Joynt 1984)。但二者有實質的不同:失語癥是因腦外傷、腦瘤、中風等引起的,原因多是局部病灶型的;而癡呆癥則多呈現一種擴散性、多病灶型的病理特征,如腦萎縮。二者的神經解剖基礎不同。失語癥一般認為是語言系統的損害,而智力無損傷;癡呆癥則是智能產生障礙,語言是其中的一部分。Sasanuma(1996)指出,癡呆癥病人的音位和句法相對完好,但是更高層次的認知和語用能力卻損傷了;相反,失語癥患者卻顯示出語用能力,如在交際中使用情景線索,盡管其它方面語言能力很差。但失語癥和癡呆癥雖然神經解剖和神經生理基礎不同,二者卻有相似性,尤其是“韋尼克失語癥”(Wernicke's aphasia)和“經皮質型失語癥”(transcortical aphasia)與“阿爾茨海默氏”癡呆(Dementia of Alzheimer's Type,簡稱DAT)的語言很相似。隨DAT的病情的發展,在不同階段,其語言特征分別像命名性失語癥(anomic aphasia)、經皮質型失語癥、韋尼克失語癥和全面性失語癥(global aphasia)(Nicholas 1985b)。對此,Au等人(1996)提出:集中在“失語癥發生在癡呆癥中嗎?”這個問題本身就是錯誤的:
  ……轉移了我們對真正問題——理解大腦與行為關系并建立以大腦為基礎的語言理論的注意力。確定大腦的神經基礎是研究因大腦受損導致的語言障礙的最終目標。到現在為止,失語癥為理解大腦與語言關系作出了很多貢獻,但認為單憑研究失語癥就能理解大腦神經機制那就太天真了。要全面建立大腦及大腦和語言之間關系的模型,我們必須把對不同種類腦損傷的知識綜合起來。
  但是他也指出,借鑒失語癥的研究方法和成果來探討癡呆癥語言問題卻是可行的。實際上,二者是相互促進的。Murdoch(1996)在總結其他人的研究時說:(他們的研究說明,)將失語癥研究技術應用于癡呆癥研究,會增加我們對癡呆癥語言障礙機制的了解;將對癡呆癥藥理系統的知識應用于失語癥可能會使我們發現治療失語癥的新方法,并增加我們對非典型失語綜合癥的了解;二者相結合的研究可能會使我們對語言的神經生物學有新的洞悉。
  總的來說,對癡呆癥的語言進行研究有以下意義:有助于我們對語言的神經機制的理解;可為語言學理論的發展做出貢獻;為臨床提供診斷依據,比如有助于確定病人的癡呆癥類型和病人所處的病情階段;此研究還有預后意義,為臨床醫生和病人家屬與病人進行交流和幫助病人康復方面提供語言指導和依據;對其它類型和語言神經系統相關的疾病研究和診療也很有啟發意義。
  現在癡呆癥已成為一個國際性課題,我國大陸醫學界對癡呆癥研究也給予前所未有的重視,但是對癡呆癥語言并沒有專門細致的研究,更談不上上升到語言學理論高度。語言學界也沒有對癡呆癥語言進行專門的語言學研究,鑒于這種現狀,本文作者將西方國家在這方面的研究情況作一概述,希望能引起有關學者對此問題的興趣和關注,并開展深入的研究。
  下面本文將從語音、句法、語義、語篇和語用幾個方面對不同類型的癡呆癥的語言研究進行介紹。
  2.癡呆癥語言研究概述
  癡呆癥可分為兩種類型:皮質型癡呆癥(cortical dementia)和皮質下型癡呆癥(subcortical dementia)。前者包括“阿爾茨海默氏”癡呆、皮克病(Pick disease)和多梗塞型癡呆(multi-infarct dementia)等;后者包括帕金森病(Parkinson disease)、亨廷頓病(Huntington disease)等。
  2.1皮質型癡呆癥病人的語言
  在癡呆癥中,DAT的發病率很高,具有代表性,在語言方面關于它的研究是最多的。DAT按年齡可分為早老性和老年性癡呆,實際兩組的臨床癥狀和病理特征相同(高素榮 1998)。
  2.1.1DAT病人的語言
  很多研究都表明,DAT病人的語言功能在不同的方面受損,音位系統和句法系統較好的保留著,而在語義和語用方面的障礙則相對嚴重。
  2.1.1.1音位方面
  病人在音位方面基本上無障礙。如Whitaker(1976)研究的一例病人言語中音位型錯誤很少,能夠發出與測試者相似的音,但卻不能理解其語義。Balyes(1982)研究中的一個病人在模仿測試者時,把a說成b:
  (1)a.He had high blood pressure.(他有高血壓。)
  b.He had blad prussion.
  其中blad-blood和prussion-pressure的前兩個音位是相同的,所以病人沒有違反音位結構原則:這種沒有意義的詞的音位組合在英語中是可以接受的。他指出,癡呆癥病人的音位錯誤很少,而且常常是理解性錯誤。
  2.1.1.2句法方面
  Schwarts等人(1979)研究的一例病人WLP能將測試者說出的主動陳述句轉換成相應的疑問句、否定句、復數形式、過去時態,其主動句(active-voice sentence)、被動句、比較形容詞形式、空間地點詞都基本正確。即使是嚴重的癡呆癥患者也保留了句法能力。上面所說的Whitaker(1976)研究的病人,其言語只限于在保持目光接觸的條件下重復測試者的話。這個癡呆癥病人似乎有一個“語法過濾器”,它獨立于認知而具備自己的功能。病人在復述時能自發地改正測試者的一些句法錯誤,雖然他并沒有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例如:
  (2)測試者:There are two chair in the room.(房間里有兩把椅子。)
  病人:Two chairs in the room.(房間里兩把椅子。)
  但她對語義錯誤句“The apple was eaten by a stone”(蘋果被石頭吃了)卻不能改正。病人的句子意義有很大問題,如她會說出這樣的句子:
  (3)I get a king in my nose.(我鼻子里有一個國王。)
  (4)Ann's in the pans in the fan.(安娜在扇子里的平鍋上。)
  這兩個句子的句法沒有問題,但語義不正常。
  關于癡呆癥病人的句法能力,有人持不同的看法。Obler(1983)提到Ajuriaguerra和Tissot發現他們研究的病人不能改正在句法功能詞上出錯的句子,如:
  (5)It is raining for I cannot go.(我走不成了,所以下雨了。)
  因而說這是句法障礙。Obler認為這實際還是語義障礙,他提出語義障礙不僅通過詞而且通過句子表現出來。語義明確的詞病人也許很難習得或錯用,但語義模糊的詞如thing和something可能會被過度使用。同樣,形式句法元素即語法功能詞所含語義較少,病人可以自動地說出,而語義負載較重的詞則易出錯。如:
  (6)I'd like a cup of coffee but I'd like one.
  (我要一杯咖啡,但我要一杯。)
  (7)The mother's neither caring,the sons neither caring or can't help it.
  (母親既不關心,兒子既不關心,或者忍不住不這樣。)
  病人可以在不考慮邏輯功能詞的語義的情況下使用它。Gleason等人(1980)指出這可以用來區分DAT和韋尼克失語癥病人,后者語言流利、空洞,功能詞的種類很有限,常用空泛詞(emptier)、非標記性或邏輯功能小的詞,連詞and使用最頻繁。
  2.1.1.3語義方面
  癡呆癥病人的語義系統是最薄弱的,病人在命名上有困難。以前的研究者認為這是個視覺問題(Barker and Lawson 1968);現在的研究者證明這主要是個語義問題(Bayles 1982;Nicholas等人1985a)。Bayles(1982)研究中病人的命名性錯誤只有一個錯誤與目標物的外觀有相似性,即把match說成stick;更多的錯誤是具有語義聯系的,如sweeping up/vaccum,bird/feathers,to hang clothes/coat hanger;還有一些沒有明顯的聯系,如menu/bathtub,country folks/flag。
  Schwartz等人(1979)研究的病人WLP雖然在句法和音位上基本正常,但命名上頻頻出錯,常選擇目標詞的干擾詞,這說明其詞義界限模糊。語義知識的消退還表現在不能使用語義上下文區分同音詞,而為其提供句法線索卻能夠使他選擇正確的詞項。Bayles and Tomoeda(1983)對幾十個癡呆癥病人(包括DAT、多梗塞型癡呆患者、亨廷頓病患者、帕金森病患者)的研究顯示:對所有這些病人來說,語義相關性命名錯誤最多。
  Gewirth等人(1984)的研究中,要求DAT病人任意說出與給定詞有聯系的詞。病人說出的詞被分成“橫向型”的(syntagmatic)、“縱向型”的(paradigmatic)、“個人偏愛型”的和“與原詞相同型”的聯系。橫向型的聯系指病人說出的詞與目標詞存在句法關系,屬不同的語法范疇,如down與sit;縱向型的聯系指屬同一語法范疇且意義又相關聯的詞,如table與kitchen。結果表明病人的縱向型詞少,橫向型詞多,而且隨癡呆病情的加重,縱向型詞呈減少趨勢,橫向型詞則呈增多趨勢。這可能是因為病人描述詞匯特征的語義標記的喪失。
  此外,DAT病人的語言中還常見冗繁的迂回說法(circumlocution),這實際上是語義加工困難的補償。
  關于癡呆癥病人的語義特征的研究表明,癡呆癥語義變化是有層級的:具有概括性的上義詞知識比表具體特性及相關信息的知識保留的時間長,而且語義聯系型錯誤最常出現在同一個上義范疇下的詞項之間,這說明病人對語義的加工是層級型的(如Warrington 1975)。Robinson等人(1996)對早期和中期DAT研究表明,病人對動詞的命名比對名詞的命名困難得多。他們分析的結果是病人有語義記憶障礙,這對動詞的影響大于名詞。DAT的詞匯在大腦中的體現可視為一個類似并行處理網絡的模塊。名詞的模塊關系有很強的層級分類組織性,提供了很大的冗余度,而動詞的層級分類組織則不那么強,冗余度也小。比如名詞一般有10個層次,而動詞則很少有超過4個層級的。名詞模塊關系的冗余度使病人在不能準確對物體命名的情況下,說出其上義詞(如將“蘋果”命名為“水果”)。當名詞和動詞的模塊都以同樣方式受損時,層級組織較稀疏的動詞模塊關系使動詞的加工能力弱于名詞。
  2.1.1.4語篇和語用方面
  DAT病人話語內容較空洞。Nicholas等人(1985b)的研究發現,DAT病人比正常人對照組的話語有更多的指稱用語、語義替換錯誤、無先行詞的人稱代詞、重復、空泛短語(empty phrases,如so on and so forth,something like that)、非定指用語(indefinite terms)和連詞。因而病人的話語比正常人空泛,這和命名性失語癥病人及韋尼克失語癥病人有相同的特點。
  DAT的話語冗長,Ripich and Terrell(1988)研究表明,DAT的話語量是正常老年人的兩倍。但這不是固定不變的,一些研究表明,早期和中期DAT更顯得羅嗦,晚期則變得較為沉默。
  在語篇的銜接與連貫方面,Ripich and Terrell(1988)研究表明,病人在描述圖片時,語篇不銜接,而正常老人組的語篇是銜接的。Glosser and Deser(1991)則未發現這種情況,但其他的一些研究者卻發現,很難在病人話語中找到代詞的所指。Glosser和Desser認為病人最大的困難是整體連貫,他們很難把一個話題一以貫之。研究者們總結說,DAT病人的語言是在宏觀語言層次上受損,而失語癥病人則在微觀語言層次上有障礙。
  話輪(turn-taking)能力在早期和中期DAT病人中保留著(Golper and Binder 1981)。Ripich and Terrell(1988)研究表明:DAT使用的話輪是正常人的四倍,但比正常人的短。Hutchinson and Jensen(Sandson and Albert 1987)的研究表明:DAT在每個話輪中講話的,話量不多;比測試者使用的指令語(directives)要多;在一個話輪之后,很難繼續剛才的話題,如下例反映了不恰當的話題轉換:
  (8)病人:And she was my horse and I would harness her and hitch her up.I would always pat her and smooth her hair and pat her so that she's like me.I didn't want her to be afraid that I'd hurt her,but I never did.I never did whip her.She was a nice horse.We liked her.
  (她是我的馬,我常給她套上馬具,把她拴好。我常常拍拍她,梳理她的鬃毛,拍她,使她像我一樣。我不想讓她担心我會傷害她,而且我從來沒有這樣做。我從沒有抽過她。她是一匹好馬。我們喜歡她。)
  測試者:Did you train her?(你訓練她嗎?)
  病人:While my flowers you folks brought me today.Aren't they beautiful.
  (雖然你們今天送給我的花。難道不漂亮嗎?)
  研究者們認為這種違反合作原則的話輪可能和病人越來越明顯的“自我中心主義”(egocentrism)有關。Lebrun(1996)發現有些癡呆癥病人似乎在和一個想象中的人交談,有時和真實對話者的對話會暫時被這種與想象中人物的談話打斷,話題轉換的標記包括轉動樹枝、扭頭及音高的提升(想象中的對話者可能用高音說話),病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幻覺情境中。但DAT的對話技巧卻保留著,因而還能進行交流。早期和中期的DAT總的來說對話技巧很好地保留著;病人每個話輪中的話比測試者短,同時測試者在每個話輪中的話也較短,這樣,形成了一個高度交流型的對話模式。
  癡呆癥病人話語中有“持續癥現象”(perseveration)出現,即病人不由自主地重復某種言語或行為,如不停地重復同一個回答、不能轉換話題、一些詞句或主題在自發言語中反復出現,這在各種類型的癡呆癥中都有表現。如下例(Bayles 1982):
  (9)We've really been helped today.We have really been helped today.Yes several people have told us today.
  (今天我們確實受了幫助。今天我們確實受了幫助。是的,今天幾個人告訴過我們。)
  (10)A nail,a nail,it's a name of it,it is the name of a nail.That's right.
  (一根釘子,一根釘子,這是它的一個名字,這是釘子的名字,是這樣。)
  “言語行為”是語用能力的一個重要方面,已有人運用言語行為理論研究癡呆癥話語。如Bayles讓癡呆癥病人定義一般的言語行為,即允諾、拒絕、問候等。結果表明:輕度癡呆癥病人的言語行為與正常老人相似,但中期病人的言語行為卻嚴重受損;他還發現一例中期DAT病人的“請求行為”比以前減少(Ripich等人1991)。Ripich等人(1991)研究表明DAT病人的一些言語行為與正常人不同,例如在DAT的“請求行為”中,選擇型請求(choice requestives)(如Is that yours or — ?)比其它類型出現的頻率高。可能病人認識到自己的障礙,因此用這種直接的、強制性的二項選擇去獲取附加的信息,以澄清自己思想的混亂。在表達“斷言”(assertion)的言語行為用法上,DAT比正常老年人組用的少。可能是后者更注意自己的內心狀況,或因他們的認知系統較完整,能在交際中表現自己的想法;而前者則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或對其想法缺乏信心,表現出一種迎合的態度。
  “對話修補”(conversational repair)最先由Sacks,Schegloff和Jefferson(1974)提出,它指對話者為消除誤解或澄清誤聽而采取的改正措施。最常見的修補是對錯誤的“自行修正”(selfcorrection),其次是“他人發起的自行修正”(other-initiated self-repair)。Orange等人(1996)提到,Goldfein發現DAT尤其是中期DAT病人的對話伙伴(如配偶)比DAT發起的修補要多,而且在修補過程中,對DAT所說的內容要進行增添,這在與正常成年人的對話中是不恰當的。Orange等人(1996)研究了DAT在病情進展過程中病人的對話修補的變化。結果表明,隨DAT的病情發展,對話出現越來越多的問題,這就需要對話修補。中期DAT比早期DAT及正常人組的對話修補多;但盡管對話出現的問題越來越多,病人卻大多能成功地進行修補;早期DAT提出的修補要求比其對話伙伴多,但其對話伙伴使用的增添性修補比DAT要多。在對話中,DAT和其對話伙伴(家屬)使用了不同種類的修補。中期DAT和其交際伙伴常常用Wh-問句及非定指語。伙伴最常用的是非定指語(如What?Eh?Pardon me?)和表示對前面話語的質疑(如Do you mean …?)。這說明伙伴不理解病人的意思或在進行猜測。中期DAT參與了對話者發起的修補和自行修補,說明病人對一些對話原則能夠遵守,有控制能力。如下兩例顯示了這些技巧:
  (11)病人:I was gonna say to (pause)to um (long pause)Isabel(pause)about um (long pause)what's he name (pause)from?
  (我要告訴(停頓)@①(長停頓),Isabel(長停頓)關于@①(長時間停頓)他名字(停頓)來自,哪里?)
  對話伙伴:Georgia and Ken?(Georgia和Ken?)
  病人:Yeah.(是的。)
  (12)病人:I gotta give him some money.(我得給他點兒錢。)
  對話伙伴:For what?(做什么?)
  病人:Well my dues are…(我應該付的錢是……)
  對病人的對話伙伴的語篇的研究很少,但研究也很重要,因為交際雙方都影響會話的結構和特點。Ripich and Terrel(1988)對此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測試者在與DAT病人的對話中使用的詞的數量是在與正常人對話中所用詞量的三倍;測試者所占用的話輪次數是病人的五倍;對話雙方的話語很少“重疊現象”(overlapping);測試者看上去似乎遵守話輪原則,但他與DAT的對話顯然與他和正常人的對話不同。Ripich等人(1991)的研究中涉及了關于“測試者——DAT”對話與“測試者——正常老人”對話的比較的部分。其中測試者在與正常老人的對話中,每個話輪的單詞量大,可能是因為正常老人的話語多,測試者為達到平衡而必須如此。測試者與DAT的每個話輪中的單詞量小,可能因為DAT的話輪含詞量小,所以他們的對話因為話輪轉換頻繁而顯得交際度很高,這也許和病人的記憶力有限有關,而話輪少能夠減輕記憶負担。
  2.1.1.5DAT在不同階段語言的特點
  DAT的病情發展經過幾個階段,可大致分為早期、中期和晚期。在不同階段,語言表現不同。
  早期DAT是不易覺察的,需仔細觀察才能發現。病人感覺到自己的智力在下降,于是用某些策略來掩蓋自身的障礙。比如有些研究發現一些病人在知道下面的話題需要創造性地使用語言時,會變換話題,或提出所給的任務太微不足道,還可能重復前面的話題。(Bayles 1982)
  早期—中期DAT的語言最明顯的表現是命名障礙,病人偶爾會有“替代語癥”(paraphasia,即用不合適的、錯誤的詞或詞語串代替正確的)和迂回說法。病人語言流利程度正常,發音也正常,句法正確,能夠理解句子。敘述能力有很輕度的受損。能夠正確回答針對句子、語篇提出的問題,盡管在較長而復雜的篇章中會出錯。
  中期—晚期DAT的語言很像韋尼克失語癥,病人言語流利、喋喋不休、話語內容空洞。命名更加糟糕,有很多冗繁的迂回說法和很多語義替代錯誤,而且對病人提供語音、語義線索都不一定起作用。病人不能連貫的講述故事。持續癥現象很常見。
  后期DAT病人變得不流利,有些根本不說話或說一些無意義的話。有嚴重理解障礙。
  2.1.2其它類型的皮質型癡呆癥語言
  有關其它類型的癡呆癥的語言研究很少。有人(Holland等人1985)對皮克病語言進行研究,發現病人語言不流利,似電報式言語,這種情況隨病情進展愈發嚴重,晚期基本上緘默。這與DAT不同,后者直到晚期才變得不流利;二者也有相似點,如命名障礙和替代語癥。
  2.2皮質下癡呆癥
  皮質下癡呆癥的語言研究相對少,但已有一些專著,如Wode(1970)專門研究了帕金森病的語言。近年來這方面的研究有所增加。
  皮質下癡呆癥的語言障礙沒有皮質型癡呆癥那么嚴重,其障礙在自由話語和自由寫作中比在限定性任務中更易被發現。此類病人的語言癥狀主要是“構音障礙”(dysarthria),但仔細研究也會發現在語義和語用方面有障礙(Bayles and Boone 1982)。自發言語常常是“構音障礙”(dysarthria)型的,因為涉及皮層下的基底節的損傷(Sandson et al.1987)。病人說話起始緩慢、音量低、節律及音高不正常、說話過程中有加速的傾向。病人還在命名測試中有輕度命名障礙,有找詞困難、猶豫、替代語癥現象。在書寫任務中有語法形態缺乏一致現象,如:
  (13)the boy on the stoll tripp and the girl laugh at the boy and then she spill water on the floor.
  (男孩從凳子上摔下來,女孩笑話這個男孩,然后她把水潑到了地上。)
  (注:stoll tripp可能為stool trip,病人將之發錯。)
  3.結語
  以上對癡呆癥語言研究進行了概述,讀者可以從中對國外的研究情況有一個了解。但即使在該領域研究處于領先地位的國家,總的來說,研究還是很不夠的,許多問題尚未深入,遠不及失語癥研究的水平。Joynt(1984)指出了三個原因,一是我們現在對于大腦局部損傷引起的語言障礙的知識不適用于癡呆癥;二是缺乏大腦正常衰老所帶來的老年人語言變化的知識;三是癡呆癥語言障礙的多樣性和變化性。
  筆者認為第二個問題需要引起語言研究者的重視。關于語言的心理機制研究,除了以正常成年人為對象外,語言學家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集中于討論語言發展的起始階段——兒童語言的習得和特點,卻忽視了人類語言發展的另一端——老年人的語言,這對全面研究人類語言特點及探討語言發生和發展的心理、神經機制是不利的。近年來,“老年病學”(gerontology)愈來愈受關注,語言學涉入該領域是必然趨勢。這不僅僅為癡呆癥語言研究服務(正常老人可作為癡呆癥病人的對照組),而是具有更廣泛的全面研究人類語言機制和特點的意義。
  關于大腦正常衰老所帶來的老年人語言變化目前人們知道的很少,所做的研究也極少。有些人從直觀感覺出發,懷疑老年人語言是否真的有什么特異性。事實上,如果不進行科學的、系統的、量化的語言學研究是難以發現差異的。現在已有相關的研究表明,正常老年人的言語識別和理解能力下降,但句子組構卻可能會隨年齡增長更復雜、更長;老年人還在詞匯的使用上有提高,詞匯的使用或存儲能力在主動使用時下降,但被動的詞語識別能力卻沒有下降(Joynt1984;Sandson 1987)。Albert(1981)研究顯示,老年人與年輕人相比,在描述事物時,句子有更強的修飾性,即結構更完美,有更多的形容詞和副詞,總體上語言更美。在自由談話中,老年人所使用的詞匯范圍比青年人廣,但在對詞匯的規定性測試中,卻不及年輕人。產生這種變化的生理基礎是什么?一些研究者從神經學角度進行了解釋,認為可能是因為神經細胞隨衰老而減少。但另一些研究者發現,盡管細胞減少了,但剩余細胞的突觸仍在分叉和延伸,他們認為衰老不是簡單的神經細胞減少,而可能是隨著突觸延伸帶來的細胞的重組,即組成一個新的神經網絡,這樣,神經功能不是下降,而是改變。他們還發現,DAT病人的神經突觸沒有生長和延伸,這是因為他們的神經細胞在衰老中沒有能夠組成新的神經網絡。
  我國大陸對癡呆癥的研究主要是在醫學界進行的。據調查,我國三分之一的省市已出現人口老齡化。近10年國內對癡呆癥的流行病調查表明,在60歲以上老年人中,癡呆患病率為0.75%-4.69%;另外,隨年齡增長,癡呆的發病率將顯著增加(高素榮 1998),當然,癡呆癥也并不局限于老年人。因而,近年來醫學界對癡呆癥的研究不斷增加,不過還沒有對癡呆癥語言進行專門的研究。另外,心理學界也對此問題開展了研究,不過總量很少。
  當代科學發展的趨勢是向宏觀方向發展,各學科之間的聯系和滲透不斷加強,邊緣學科不斷涌現。語言學也是如此,它已在與很多學科的聯系中展示了獨特的魅力。早在40年代,Jakobson(1968)就看到了語言學在醫學中應用的前景,他首先用語言學方法描述了失語癥,此后的幾十年間,語言學理論不斷地被用于臨床語言病理學和語言治療中,神經語言學迅速地發展起來,而在此同時,語言學自身也受益不少。目前為止,我國大陸已出版了一本《神經語言學》(王德春等1997),也有極少數人對漢語失語癥進行了專門的語言學研究,但語言學界尚未有人系統研究癡呆癥語言。
  語言的認知研究近年來發展十分迅速,癡呆癥語言研究的增加也反映了這種趨勢。漢語和漢字在某些方面被認為具有與世界其它語言文字不同的神經機制,它已引起各國學者的關注。許多研究者認為,對拼音文字的研究結果往往需要通過漢字研究來驗證某個結論或假說是否具有普遍意義,比如Weekes(1997)在其關于早老性癡呆癥患者的閱讀的“語義粘著假設”的研究中就提到,對該假設的一個較強的檢驗是考察中文DAT病人的閱讀。總而言之,展開癡呆癥的語言研究對揭開語言大腦機制的奧秘、發現漢語的特殊神經機制是很有益的。筆者希望此文能喚起對這個問題的關注。
《當代語言學》京109~11H1語言文字學羅倩/彭聃齡20012001癡呆癥(dementia)的語言研究屬于語言學、神經科學、心理學之間的新興邊緣學科“神經語言學”的范疇,關于它的研究對揭示語言的神經及心理機制非常有意義。近年來,國外對癡呆癥所引起的語言障礙的研究不斷增多。本文討論癡呆癥語言的研究現狀和前景,并綜合西方國家在該領域的研究成果,對癡呆癥語言研究的主要方面(音位、句法、語義、語篇和語用諸方面)作了介紹。癡呆癥/語言/語言學/“阿爾茨海默氏”癡呆本文作者衷心感謝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神經內科高素榮教授在作者調研時給予的幫助。本研究得到國家重點基礎規劃項目(G1999054000)和國家攀登計劃項目(95-專-09)的支持。羅倩 彭聃齡 北京師范大學 100875 北京 北京師范大學心理系2000級博士研究生 E-mail:q.luo@263.net 作者:《當代語言學》京109~11H1語言文字學羅倩/彭聃齡20012001癡呆癥(dementia)的語言研究屬于語言學、神經科學、心理學之間的新興邊緣學科“神經語言學”的范疇,關于它的研究對揭示語言的神經及心理機制非常有意義。近年來,國外對癡呆癥所引起的語言障礙的研究不斷增多。本文討論癡呆癥語言的研究現狀和前景,并綜合西方國家在該領域的研究成果,對癡呆癥語言研究的主要方面(音位、句法、語義、語篇和語用諸方面)作了介紹。癡呆癥/語言/語言學/“阿爾茨海默氏”癡呆本文作者衷心感謝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神經內科高素榮教授在作者調研時給予的幫助。本研究得到國家重點基礎規劃項目(G1999054000)和國家攀登計劃項目(95-專-09)的支持。

網載 2013-09-10 21: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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