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薦書 《人與土地》:人生天地間,鄉關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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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推薦:

《人與土地》

作者: 阮義忠

出版社: 中國華僑出版社

出版年: 2012年1月


今日主持:書評編輯 朱桂英




推薦理由:


阮義忠的“人與土地”系列拍攝于臺灣戒嚴的最后歲月,1974年至1987年。當時的臺灣,在權威政治之下,正經歷著一個喧囂的工業化過程,經濟蓬勃發展,而本是安靜自足的鄉村,被強牽著步入遽變,土地遭遇工業污染,人口流向城鎮。“美麗島”中“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驕傲,被現代化的經濟增長數據所代替,而土地,退而成為一種關于貧窮與落后的意象。


在對生命充滿紛繁夢想的青年時代,阮義忠若不與照相機相遇,他便是土地的叛逃者,逃離貧瘠的土地,意味著逃離勞苦的命運。然而當他再次打量自己的故土,傳統農人對土地的堅毅,讓他對自己曾經的叛逃充滿悵悔。


2011年,時隔二十余年,阮義忠開始執筆細述“人與土地”拍攝背后的故事。直截的影像呈現與簡潔淳樸的文字敘述,集成此書。有人批評阮義忠的溫情,認為他用優美覆蓋了真實的苦難,用抒情取代了直面問題的思考。每個人都可以有專屬自己的審美立場與價值態度,關鍵是,究竟持怎樣的理由,在優美與苦難之間、抒情與理性之間,作選擇。


時逝世遷,照片有照片的生命,文字有文字的生命,在它們的融合中,我們看到的是阮義忠對人性的溫暖關照與對土地的眷戀感恩,有一種溫和的悲憫,在文字與畫面的對話中緩緩流動。他說:“人性中的善面,始終吸引著我”。



精彩書摘:


都蘭的蔗香


那天原本很熱,越向山行,溫度越降,夏天還沒過卻已有入秋涼意。花蓮到臺東的路程可長了,我徒步幾個鐘頭,仍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尋覓之中。那個年華真能吃苦,有興趣,任何事都找得到享受它的法子。


公路旁有條小徑直通山腳,心想,路的盡頭總該有人家吧,不然開路干嗎!每次在不以為有路的地方發現路,總會想起魯迅先生在《故鄉》一文的最后一句:“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想著,就不由自主地跨出步伐。小徑兩旁本是菠蘿田,再往里頭走,是更大的一片蔗田。白皮甘蔗市面不賣,專供糖廠收購制糖。土地是臺糖公司的產業,漢人租地植作,少數民族通常担任傭工,論日計酬。


這一帶的阿美人早就不狩獵,也不出海了,農事將他們釘在土地上,讓他們不再漂泊,也不再冒險。族人傳統的載運方法是用額頭頂著背簍,像這樣一牛車一牛車地運送甘蔗,讓我誤以為他們是漢人,直到他們開口講話。


大人的話我不明白,孩子們自告奮勇當翻譯,吱吱喳喳搶話,越翻我越不懂。采訪不成,干脆放松一下,躺在蔗葉堆上打盹。土味滲著蔗香有如催眠劑,隨即讓我沉沉入睡,一天疲累盡退,再張眼時還以為是在熟悉的被窩里呢。


孩子們遞給我一截甘蔗,他們個個不知已啃過幾根了。這是我咬過的第一口白甘蔗,濃郁的甜味讓我回甘久久。直至村民一一收工回家,我又將要孤獨一人時,才恍然明白,這些任勞任怨的臨時工為何會如此開懷。因為他們知足常樂、所求不多,干活時把孩子一起帶到農場,既能賺工資又能把兒女從襁褓照顧到學齡。蔗田既是村人養家糊口之源,也是孩子的游樂場,他們在此嬉戲、學習,明白大人的辛勞,珍惜自己的擁有。


我追上去問:“這是哪里呀?”孩子們坐在一晃一晃宛如特大號搖籃的牛車上,齊聲高呼:“都蘭!”我再問:“家在哪里?”他們的聲音更甜了:“也是都蘭!”



二龍村的井田


就在宜蘭老家的隔壁莊,我居然不曉得有這么一戶本省人丁最旺的家族。三十多年前采訪過的那戶礁溪鄉二龍村林宅,想來應已分家。整個蘭陽平原多已休耕,一座座豪華別墅從田疇里冒出來,凝聚林氏家族的那塊井田難道還能安然無恙?


當年,林家的戶口名簿厚得像字典,三餐開伙的飯桶大到得用車輪推,足見那句俗話“飯桶掛車輪”還真有其事。問他們,貴府到底有幾口?每個人都要算半天,答案也不一樣,總之是超過一百五十人。吃飯得開幾桌?上茅房、洗澡間得排多久啊?一切麻煩在林家大小看來不但理所當然,且幽默以對。


那次的采訪不算成功,因為對象與線索太多,光是兜拢訊息就得大費周章,唯有一點是鐵打地不含糊:林家不分房的原因就是那塊公田。家族的田地就像西周時期的井田制度那樣分為九塊,八房各自耕作一塊,并齊心協力護持著中間的公田。


為了拍族人在公田耕作的照片,我還特別與林家掌事者約定插秧時日再來。那位精悍結實的光頭漢子呵呵地笑著,爽快地回答:“現在正逢時,禮拜天人最多,孩子們不上課,全都搶著下田。”這句話令我羞愧,林家子孫以下公田流汗為榮,童年時的我卻最痛恨農事,一心想逃離土地的束縛,拼命讀書、畫畫,希望成為文人或畫家。幸好,攝影將我從想象世界拉回現實人間,令我有反省的機會。


插秧那天風和日麗,手腳利落的孩子,速度不亞于大人,秧插得又直又間隔等距,真是地道的小農夫!我只從一個角度取景:孩子當前,浮在太平洋上的龜山島為背景。這個如今已無居民的小島是宜蘭子弟的夢鄉,早年唐山先民過海就是先在此落腳的;我的祖母和外婆都是第一代島民的后裔。


中華文化的種種傳統,包括井田制度,不就是隨著先民漂洋渡海而來的嗎?




新京報書評周刊 2015-08-23 08:4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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