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度好書回放 《沈從文的后半生》:沈從文的文學世界不拒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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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圍圖書:《沈從文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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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新穎

版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6

  

入圍理由:在過往的沈從文傳記中,我們更多讀到的是關于他前半生的記錄,而張新穎的這本書試圖解釋清楚的是,在1949年之后,為什么沈從文沒有“改行”去做別的,而是選擇了文物研究。書中結合了時代的巨變對個人精神的影響。作為那個時代中國最好的作家之一,沈從文的文學至今仍滋養著我們,充滿著生命力,而對他的深入研究,也是對這種生命力的肯定與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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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新京報書評周刊 張新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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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記者 柏琳

原載于2014年7月19日新京報書評周刊



張新穎

1967年生,山東招遠人,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講授中國現當代文學。曾獲第四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文學評論家獎”等多種獎項。代表作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著作《二十世紀上半期中國文學的現代意識》《沈從文精讀》《沈從文與二十世紀中國》等,新作《沈從文的后半生》由理想國出版。


“如果他在世,肯定是1988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最有力的候選人。”很多人喜歡這樣評價沈從文。但或許比起是否能得諾獎,更重要的是人們對沈從文的認識能走多遠。1988年沈從文去世,可關于他的研究從未間斷。在自己的后半生里,他把對文學的熱情轉向對雜文物的探索,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命運一部分,還是可以用另一種視角去看待?“十六年磨一劍”,文學批評家張新穎的著作《沈從文的后半生:1948-1988》日前出版,這個在復旦大學里開設“沈從文精讀”、“中國新詩導讀”等課程的大學教授;這個在沈從文的世界中久久徘徊不愿離開的學者,如今終于可以借著這樣一本新書,坐下來,接受本報記者專訪,談談他深埋心底的沈從文。

沈從文折服于普通人創造的歷史

新京報:《沈從文的后半生》據說花費了你16年心血?


張新穎:我并不是16年中都在干這一件事,1992年,我讀了沈從文的家屬整理發表的《湘行書簡》——沈從文1934年從北平返回家鄉,在湘西的一條河流上給張兆和寫的一封封長信——我的感受無以言表,覺得必須寫一寫沈從文了。2002年底《沈從文全集》出版,其中四百萬字在他生前沒有發表過。讀完全集,我產生出寫沈從文后半生的沖動。2005年我開始著手,但因患眼疾寫了一萬字后無法繼續,寫這本傳記的事情一拖再拖,成了我的心病。我在2012年秋天重新開始寫,過程很順利,材料已在心里滾瓜爛熟,真正的寫作過程只有一年。


新京報:閱讀《湘行書簡》可以說是你研究沈從文的一個轉折點嗎?據說,你在讀到沈從文1934118日下午寫下的那段文字,那段徹悟“真的歷史是一條河”的瞬間,你才感覺自己終于真正走進了沈從文的世界?


張新穎:《湘行書簡》對我來說是一個“機緣”。它本來就是沈從文在一條河上寫的東西,“真的歷史是一條河”,普通讀者可能會把它當成自然景物描寫,但其實這條河既是一條自然的河流,但人在這條河上生活,有船夫、有船娘……它和人的勞動、日常生活都連在一起,所以它又是一條“人”的河流。我從這里終于理解了沈從文到底關心的是什么。他關心的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普通人在生活中的勞動、創作和智慧這些東西。這句話構成了我對沈從文人生的一個基本理解,以及他后半生為何鐘情于雜文物的內心驅動力——那種對普通人所創造的歷史的深深的折服。


新京報:但是大眾可能只是會覺得沈從文后半生開始搞文物,由于政治或是命運里的無奈。

張新穎:
大眾對沈從文的印象,可能會比較籠統,只知道他后半生開始搞文物研究,期間受過很多苦等等,對他的認識可能停留在對其命運的感慨上。而我想做的事情,就是要把沈從文后半生的“籠統”說清楚,所以我那么在意具體的事件和細節,為的就是清晰呈現他后半生的完整狀態。此外,我覺得,對一個人的了解,單單停留在對他命運的感慨上,這很不夠。有一些人會認為,沈從文很會明哲保身,建國以后他找了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小角落(雜文物研究)藏起來“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是這樣的,我要寫的是,在這樣一個困難的環境里,他仍然要去做出一番事業的決心。


新京報:很多人都說你已經是一個沈從文研究專家,你怎么看這種評價?


張新穎:我實事求是地認為,我不是專家。你要讀懂一本書的話,可能需要讀很多本書之后才行,反之,你想讀懂很多本書,則要通過讀懂一本一本的書才行。我不是一個(研究沈從文的)專家,這帶給我的好處是,我不會把視線局限于單一領域。



▲沈從文手繪圖


對愛好的東西要有敬畏之心


新京報:由于一直以來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研究,你在《迷戀記》里把自己對外國文學的長期迷戀比作蜻蜓點水,自足于一種長期愛好者的狀態?


張新穎:(笑)我長得比較矮,習慣于從矮的角度看待事物。我們以往理解的研究者,往往站在一個“自以為”有高度的地方看待研究對象,用一種俯視或者說全景式的角度展開評論,或者是一種平等的角度和研究對象對話,這樣的研究者很害怕自己的身影在書中被淹沒。我不在乎這些,我不想在寫作中把自己凸顯出來。更誠懇地說,即使在文本中,我沒有直接“跳出來”,但在一個好讀者那里,他會強烈地感覺到我的存在,而不用我自己去強調。


新京報:在《迷戀記》里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大段的引文,而在《沈從文的后半生》中,你也說“追求盡可能直接引述沈從文自己的文字”,你身為文學評論家,為何對于“引”的重視超過對“評”的重視?


張新穎:我之所以對外國文學采取多“引”少“評”的方式,是因為我堅持要對每個專業之間的差異保持足夠的尊重之心。一個人不能變成一個什么都懂,什么都談的人。我那么熱愛外國文學,所讀之書的數量甚至已經超過讀專業書的數量,但它確實不是我的專業,看待它的方式就不夠深入,所以,用“愛好者”這個詞形容我對外國文學的感情,最為恰當。我始終堅持,要對愛好的東西有敬畏之心,不要輕易去涉足。


新京報:沈從文的文學為什么在今天還有強盛的生命力?


張新穎:沈從文的文學世界能夠貼近日常生活,貼近普通人的真情實感,他的文學不挑選讀者。有的文學是挑選讀者的,比如一些專業的文學理論批評的書籍,只有學者才會閱讀。但是沈從文的書,無論你是學化學還是學數學的,你不一定完全了解沈從文,或者只看過一篇文章,但是也會非常喜歡,這就是說沈從文的文學世界不拒絕任何人。當一種文學開始挑選讀者的時候,它就把自己變小了。沈從文的文學不排斥普通的讀者,這就是他的魅力。



新京報書評周刊 2015-08-23 08:4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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