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行人 王夫之》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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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夫之寫完了《周易內傳》。隨即又完成了《思問錄》《俟解》。

不久。《讀通鑒論》與《宋論》的寫作也已進行。

那天,唐須竹特來探望他,夫之格外高興。所有的弟子當中,唐須竹與她最為親近,亦師亦友。多年父子成兄弟,唐須竹可算義子,多年黑動,不只是師生情誼。他們生死相依,唐須竹不在的日子,夫之常感覺空滿蕩的。他曾贈詩唐須竹,詩曰:“憐君屢泛瀟湘水,砂渺蒼煙問客心……知爾南天回首望,暮云無際一林深。”情真意切,令人感喟和動容。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唐須竹真的來了。

“心有靈犀啊!”見到唐須竹,夫之情緒大好,提議出門走走。唐須竹甚為惶恐:“先生久病體弱,不宜出門矣。”

夫之哈哈大笑,吟道:“老夫病中亦自強,烏鳶螻蟻總黃腸。深衣何日裁能就,負罪孤臣拜烈皇。”吟畢,拄著拐杖,便出了門。

唐須竹趕緊跟上。

清麗的天底下,陽光閃閃。夫之對人性的洞察,達到了極致:“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君子存之,則庶民去之矣,不言小人而言庶民,害不在小人而在庶民。小人之為禽獸,人得而誅之。庶民之為禽獸,不但不可勝誅,且無能知其為惡者,不但不知其為惡,且樂得而稱之,相與崇尚而不敢逾越。”①

唐須竹道:“大明之禍,實為禍起小人,而非在庶民。”

夫之一直在思考大明之滅亡,但從來不去觸碰,仿佛那是一道傷口,一碰,就痛得鉆心;一碰,就會流血。

“君子小人一線之間。君子小人,但爭義利,不爭喻不喻。即于義有所未喻,己必不為小人,于利未喻,終不可納之于君子。”夫之不同意唐須竹的分析,道:“所不能喻利者,特其欲喻而不能,故苛察于雞

①本節文字參考引用自王夫之《俟解》《思問錄》等,摘引自《船山全書·十二》。包括《張子正蒙注》《思問錄》《俟解》《黃書》等,岳麓書社 2011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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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疑枉于尋尺,使其小有才,惡浮于桀、紂必矣。此庶民之禍所以烈于小人也。”

直到此刻,夫之仍舊將大明的敗亡歸因于民禍。關于君子與小人,夫之頗有洞察:“有豪杰而不圣賢者矣,未有圣賢而不豪杰者也。"

唐須竹道:“豪杰者常有,而圣賢者難得。豪杰者未能成圣賢,圣賢者不為世之應允,失道而寡助,所以民禍,明亡于此。"

夫之再一次沉默了,每當聽到大明滅亡,他的心就會抽插一下。他終究邁不過這個坎兒,也不敢邁過。

夫之與唐須竹走到了田壟之上,金色的稻田上,芳香四溢,一位老農正在那里勞作。夫之走上前去,躬身道:“老人家,收成如何?日子可好?"

到附近的農戶走走,這是夫之近來才有的習慣,也是一種很好的調節方式。久病之后,他出不得遠門,在四處走動得多了,便和當地民眾多了一些交道。起初,看著男男女女一身清人打扮他有些介懷,可是,時間久了,他也習慣了這種感覺。此刻,老漢赤裸著黝黑的脊背,伸出粗糙的手掌,掌心里捧著一把飽滿的谷粒,他見是夫之先生,便整厚地笑了,露出焦黃的牙齒,道:“老天有眼,無早澇之災,收成尚好,徭役也輕了,每年還略有些余糧。今年又是好年景,先生可帶些谷子回去?"

看著老漢,夫之覺得格外親切。聽聞老漢說豐衣足食,夫之格外欣慰。他忽地笑著問老漢:“想來老兄應經歷過大明,眼下比之大明如何?"

老漢哈哈笑了:“現在的光景比大明好百倍。不和大明比較,就拿康熙和順治比,也是好了很多,風調雨順,好年辰啰。”

夫之低下頭來。他不得不承認,他看錯了大清朝。從前,他一直認為大清朝乃蠻夷之邦,治理不好這天下。不承想,大清的皇帝竟然遵從圣人之學,行了漢人的王道,把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比之大明朝最后那些年,生活確實好了不少。就連老天爺也向著大清,旱澇之災不像崇禎那會兒那么多了。夫之心里嘆道:說來也是啊,天道即人道。老百姓有福,說明大清得了天道。天道即王道,為老百姓謀福,大清的皇帝算得上好皇帝。這樣一想,心里又矛盾起來:天道應是貞德。大清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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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始終都是虜。這一點上,夫之的看法是固執的,不會改變的,所以,每海看這太平盛世,他心中便五味雜陳。后來時間長了,他慢慢也就釋然了。總歸百姓好就行。

夫之與唐須竹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天色已近黃昏。倦鳥知還,蝙幅晃動,夕陽中,空氣里夾雜著稻香,農舍墟里升起裊裊炊煙,遠遠地又傳來悅耳的牛鈴聲。夫之緩緩走下田壟,跨過溪流,他喜歡一步一步走在歸家的路上,這是一種踏實的感覺、安穩的感覺。唐須竹跟在后面,細小的蚊蟲一直縈繞在他們的頭頂。

快近家門,夫之突然停了下來,笑了兩聲,將唐須竹喚到身前道:"人莫悲于心死,莊生其自道矣乎!"

唐須竹亦笑道:“諸子之中,先生尊孔孟之學,而獨愛莊生之說。”夫之捋著胡子,點點頭:“知我者,須竹也。”

4.故園空

現在,在夫之一輩的至親中,只有大哥王介之還與他生死相依。陰冷的冬日,又染寒疾,身體抱恙,夫之越發覺得自己時日不多,也越發思念親人。自己尚且如此,大哥更如是了,真是見一面少一面。

新年之后不久,夫之帶著敔兒去了耐園。下午,王敞陪著他們到山中拾柴。夕陽西下,王敔陪著他們在林中漫步。夜晚,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大哥已經是兒孫滿堂,連曾孫都有了。侄子王敞也已年過半百,成為衡州當地的大儒,開堂授課。

看著孩子們都在身邊,夫之倍感欣慰,格外溫暖,飯桌上,和大哥絮叨家常,飯后,他笑著坐到竹椅里檢查曾侄孫的課業。小家伙很是能耐,年齡不大,四書五經卻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就連經義也都說得頭頭是道。夫之夸贊王敞教子有方,王敞惶恐,請他指點。

夫之笑道:“你父親在旁,無需我來指點。’

夜深了,孩子們漸漸睡去。夫之和王介之喝著茶水,促膝長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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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和王敵等兄弟幾個就在一旁認真聽著。

王介之拿出了自己的手稿,也就是《春秋四傳質》,懇切道:“偏安隅,讀讀經文,為兄這輩子也就做了這一件事情。”

夫之道:"大哥過謙了。僅此一件已功在千秋。"

王介之道:“我等皆為大明孤民,此為大幸,亦為大不幸。"

“無懼生死以守貞,安貧樂道以存志,足矣。”夫之想了想,又道,“近來,為弟再讀《易經》,又讀《正蒙》,所感頗深,以知天地陰陽之生、之動,貞德之大、之永,尤勝十載前。”

王介之道:《正蒙》者,張子之著,唯物論者是其大成。"

夫之道:“家父崇朱子,弟以為朱子圣也,然《易經》除外,尤其天地陰陽德性之論,不及朱子,尤在《正蒙》也,養蒙以圣功之正也。圣功久矣大矣,而正之唯其始。”

見大哥投來贊許的目光,夫之高興,喝了一口茶,繼續道:“張子言無非《易》,立天,立地,立人,反經研幾,精義存神,以綱維三才。貞生而安死。則往圣之傳,非張子其孰與歸!”

又一年過去了。

新年的喜慶氣氛還未徹底散去,門上的桃符仍舊亮眼,噩耗突然傳來:王介之去世了。

夫之收拾了行李,帶上放兒和敔兒,坐著牛車來到耐園。

陰冷的冬日里,山間一片蕭瑟,哀傷籠罩了整個院落和院子里的親朋。夫之抵達的瞬間,眾人紛紛安靜下來,站起身子,齊齊看著他。他從人群中穿過,每個人都向他恭敬地行禮,他面無表情,遲緩而沉重的腳步和握著拐杖顫抖的雙手卻將他的哀傷顯露無遺。王敞穿著縞素麻衣,雙眼通紅地出現在他面前,夫之的身子晃了一下。王敞叫了一聲“叔父!”淚如雨下,跪倒他面前。夫之心疼地將侄子扶起來,心不停地抽搐,眼睛也紅了,只是忍住沒有哭出來。

當晚,耐園亮起了通明的燈火。坐在院子中,夫之和唐須竹聊起了那些往事,人群大部分都散了,屋里的哭聲也消失了,他們還沒有休息的意思。夫之道:“長兄之先我而逝也,意者其留我之死,以述兄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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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不然,何宰于天而使煢子茶毒之至此極也!"唐須竹感嘆道:“石崖先生高潔儒雅,學冠衡州。”夫之亦嘆道:兄一無所酬酢,暗然如巖穴之士。唐須竹道:“石崖先生老終,可安息矣。”

夫之慘然不語,坐在那里,咳嗽不止。唐須竹勸他去休息,他卻搖頭,寂靜之中,又聽著王敞在屋里斷斷續續的抽泣。夫之哀傷道:“敞兒躬孝至深,今此不知他該如何承受。”

唐須竹道:“他已痛哭三天,須節哀自便矣。”夫之道:“父慈子孝,說亦無用。

唐須竹道:“話雖如此,哀傷過度只會壞了身子。”

夫之道:“長兄之去雖在意料,亦難接受,況乎敞侄?喪父之痛,需些時日方能平復,且讓他哭吧,不哭亦會壞身子矣。”

喪禮過后,夫之帶著王敞回了一趟王衙坪。故園空無一物,老房子已經破敗,凝結的濕冷空氣中,殘墻斷壁之中布滿枯枝敗葉,陳腐的氣息四處彌散,梁木已朽,掛著大大小小的蛛網。夫之穿著破舊的袍子,一身士人打扮,站在門口,滿心凄涼。一位婦人牽著一個男童從此處經過,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幾十年了,他從沒有離開衡州,卻也從未敢踏足出生地半步。過往的時光一一浮現眼前,又聽到了心里的虎嘯。-束陽光從天而降,光里,年幼的他邁著稚嫩的小腳從小路上跑來,推開家門,慈祥的父親和年輕的兄長就在門里朝他微笑。黯然神傷,抬眼,他又看到那位留著辮子的老漢和留著辮子的男童,以及穿著清衣的婦人,他感覺到熟悉的陌生和陌生的熟悉,故鄉仍在,但物是人非,沒有人再識得他,舊鄉鄰也不在了。

只有屋后的那棵楓樹,雖飽經戰火,卻依舊活著。

夫之與王敞沉重地回到耐園,王敞仍舊哀傷,淚流不止,夫之亦甚為痛惜,以詩勸慰:“無窮消一淚,墨外漬痕汪。故園人今盡,先君道

① 王夫之《石崖先生傳略》,原錄于《姜齋文集》,摘引自清康和聲著,彭崇偉編《湖湘文庫》之《王船山先生南岳詩文事略》,第 275-277 頁,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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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亡。"

在返回湘西草堂前,夫之語重心長地對王敞道:“你之品性甚像你父,孝而謙,靜而篤,然斯人已去,切莫哀傷過度。孫輩之中,你為長,往后,王家之事全仰仗于你,保重身子才是。

聽罷,王敞哭得更厲害,趕忙跪到夫之面前:“叔父大人,侄兒惶恐。大人在上,敞方能心安。您一定保重,長命百歲。”

夫之嘆道:“自古以來,誰人可以百歲?我非彭祖,時日不遠矣。”其實,夫之真的看淡了生死,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經歷喪父之痛,王敞甚為脆弱,聽到風吹草動,還是戰栗不已。

幾個月后,夫之在草堂接到噩耗:王敞去世了。夫之仰天長嘆,大呼:“敞侄,你還是隨你父去了。”

一年之后,清明時節,夫之再次拖著老邁的身軀到了耐園。看著蒼茫的南岳群山,站在大哥和侄兒墳前,又想起岳阡,記起往日不堪的離亂,顫抖著雙手,焚詩以祭:“中原兄弟兩白頭,半死余生各一丘。縱使孤飛留雁影,更誰九日哭麟州。”①

一個趔趄,夫之倒在地上,頭碰到了石頭。王放、王敔和眾侄子就要上前扶他,他顫顫巍巍伸出一只手,眾人都不敢動了。

夫之抖動著膝蓋,拄著拐杖,吃力地站起來,額頭沾著泥土和血污,一臉肅穆。

燒了紙錢,焚了哀詩。夫之再次看了看墳冢,然后轉身離開。緊跟其后的王敔聽到了父親的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

5.一切了了,山水清白

多少次了,夫之看著紙上自己的畫像,沉默不語,或啞然失笑。這

① 王夫之《寫恨》,原錄于《姜齋詩分體稿》,摘引自清康和聲著,彭崇偉編《湖湘

文庫》之《王船山先生南岳詩文事略》,第 284 頁,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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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人半魂的生活竟也熬了過來,“活生”的過程真不容易啊。

在生喻的十余年間,夫之極少走動。他的頭發胡須花白,骨骼不再有力,牙兇也疏松,一只耳朵失聰,腳步也變得遲緩。偶爾一個上午,她背著背簍,拿著柴刀,到山中尋找野菜,或者揮著鋤頭,在屋后收拾季頭,甚至,拎著竹竿,在屋前打下些許板栗。這天傍晚,想有貴客遠道而來。

夫之抬頭,竟是劉思肯與劉麻仙一前一后走來,便連忙迎了上去。劉思肯從長沙返鄉,先到劉庶仙的宅子,又結伴來草堂拜訪夫之。夫之很高興,看座上茶。幾人圍著桌子,坐在竹籬笆里。張氏拿出板栗招待客人。

劉思肯道:"若沒記錯,先生今年七十有一矣!”夫之笑道:“正是。賤命能長,古來稀矣。"劉思肯嘆道:“我們一別也十年有余了。”夫之道:“行將入土之人,難得你還惦念。”劉庶仙道:“先生志大命大,非比尋常。"夫之搖搖頭:“偷生爾,長壽乃是懲罰!"

三人哈哈大笑,夜色垂了下來。油燈昏黃地亮在門里,張氏準備了桌飯菜,又炒了劉庶仙帶來的臘肉,端上劉思肯特地從長沙帶回的老酒。

一陣碰杯后,夫之間及劉思肯的事業,劉思肯說了自己的忙碌與充實,然后忍不住感慨道:“今康熙帝果然不凡,目下真乃太平盛世。

劉庶仙點頭附和道:“八歲登基,除鰲拜,定三藩,行仁道以恩澤天下,行天道以造福萬民,二十八載,始造盛世。此非賊寇狄戎一言可概括,虛心以學中華,實為天下之皇帝矣。”

夫之笑了笑,淡然道:“圣君者萬民之福,然此皇非彼皇。清者自清,明者自明,老朽只見明月當空,不戀清風徐來。”言罷,他端起酒杯,兩位劉生也都笑了。

劉庶仙道:“先生近來可有再寫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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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之道:"老朽久病,身體不適,鮮有動筆,唯愛讀史。"劉庶仙又道:"定是《通鑒》了,早前聽先生提過。”夫之道:"閱覽千年,先有讀通鑒論",后有宋史。"劉庶仙道:"通鑒者,自秦而論至宋,宋者明之鏡也。"夫之點頭。

劉思肯道:“先生學識卓越,名揚湖湘。”

“徒有虛名耳!”夫之道,"舉杯!此乃天之大名。"大家都笑了。

“先生聽聞新任湖廣學政潘宗洛之名乎?”見夫之搖頭,劉思肯道:“此公頗有學識抱負。對先生亦極為推崇,曾多次對人提及,讀書當學衡州船山先生。他還打算在合適的時間請先生過去講學,甚至想邀請先生出山入仕矣。”

“老夫早已足不出戶。”夫之道,心想,還道什么“出山入仕”,真是笑話。

其實,夫之聲名遠播,主要還是通過弟子和好友們的口口傳播。他的弟子中,有些還當上了官員,對夫之愛戴有加,常常不遺余力進行官講。亦徒亦友的劉思肯,更是在長沙等地推波助瀾,利用自己為達官貴人畫像之機,逢人便這番推介:“家父受業武夷先生,思肯則有幸受業船山先生。”

潘宗洛推崇夫之就是劉思肯大力推介的結果。

翌日上午,陽光很好。劉思肯提出再為夫之畫像,夫之欣然答應。在黑色衣柜的最深處,他小心翼翼地翻出一件衣服,仿佛拿著一個寶貝,又仿佛捧著一個圣物,那是當年在永歷朝中的行人司司服,幾十年了,仍然如新的一樣,光滑而干凈,沒有絲毫褶皺。看見那身衣服,劉思肯吃了一驚,劉庶仙也愣了一下,然后,二人笑了,夫之也笑了。

夫之正襟危坐,感覺那衣服有千斤重,又格外熱,血液跟著沸騰,心中五味雜陳,思緒飄到了九霄云外。

劉思肯贊嘆:“先生如松柏翠竹,立于風霜苦寒而不改其貞其志。”劉庶仙亦贊道:“安貧以守貞,樂道而向死。此信仰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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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恩肯正要讓夫之放松身子,坐得更舒服一點,突然,夫之臉色一變,推開劉思肯,臉孔抽插兩下,道:“不雨了。”言罷,脫下那身行人服飾,走進內房,留下劉生二人目瞪口呆地站著,面面相概。

這時,張氏走過來,滿臉歌意地對二人道:"不礙事。一會兒就好了。”她的聲音很輕,似乎生怕夫之聽到,道:"每隔一段時光,他要翻看那身官服。撫摸一陣,想心事,還流淚。真是著魔。唉。張氏言畢,搖搖頭,也進了內房。

沒過多久,夫之重又出來,臉色已經平靜。他對劉思肯道:“老夫失態,頗為愧疚。”停了停,又道,"不必再畫,只因上次之像不比此刻形象更加猙獰可怖,留下足矣。”如此一說,劉思肯也能理解,畢竟,上次畫像是十年之前了。現在的形象的確更加清瘦老丑。

劉庶仙則揣度,估計是夫之不愿以此等形象配行人服留示后人。換言之,夫之不希望后人見到自己穿著行人服是如此難看。劉庶仙為夫之之貞唏噓不已亦感懷不已。

臨別時,夫之滿懷心緒,寫下詩歌贈酬劉思肯:“重逢無暇問前游,老去并刀割舊愁……慚愧云林幽興絕,還留畫里一人看。”①

二劉離開后,夫之當天閉門不出。夜半時分,他獨坐燈前,氣息粗重,咳嗽不止,他又重新穿上那件官服,撫著緞面上的褶皺,摸著那一針一線,再看著墻上的孤影,仿佛又聽到了心中的虎嘯,淚水不知不覺又溢了出來。

轉眼間到了寒食節。早春的空氣仍舊帶著寒意,大地之上,沒有一片煙火。夫之站在草堂前的平場上,拄著拐杖,朝著潛圣峰的方向眺望,想到父親、母親、大哥、二哥,夫之的身子又開始發抖。此刻,他老得幾乎走不動了,長年抱病也讓他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去年這個時節,他就沒有去上墳,今年同樣是讓放兒代他前去掃墓。風吹過,格外

① 王夫之《野史劉生惜十年之別,來訪山中,為寫衰容,賦贈二首》,原錄于《七十

自定稿》,摘引自清康和聲著,彭崇偉編《湖湘文庫》之《王船山先生南岳詩文事略》,第 291 頁,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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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回屋之際,他喃喃念道:“一徑蒼苔行跡查,想鵂鵬夜哭簾。寸草盡,春暉短。”

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不顧休弱多病,繼續伏案書寫修訂史稿和經文,未曾有絲毫懈息。直到當年九月,夫之胸悶,一陣又一陣襲來,心口也時常絞痛不止。

夫之強烈地意識到這一次不同以往,應是大限之兆,他平淡面對,從容寫下慕志銘:

有明遺臣行人夫之,字而農,葬于此。其左則其繼配襄陽鄭氏之所也。自為銘曰:拘劉越石之孤憤,而命無從致,希張橫渠之正學,而力不能企。幸全歸于茲丘,固銜恤以永世。

寫完,夫之覺得言猶未盡,又提筆在墓志銘背面特地交代道:

墓石可不作,徇汝兄弟為之,止此不可增損一字,行狀原為請志銘而作,既有銘不可贅。若汝兄弟能老而好學,可不以譽我者毀我,數十年后,略記以示后人可耳,勿庸問世也。背此者自味其心。已已九月朔書授放。

在夫之的信仰里,他始終堅持自己是明人,大明王朝就活在他的骨血里,就連日期他采用的都是大明洪武皇帝的紀年。只是,死后刻碑之時,他又要后人特地刪去了日期,使人不知墓中之人死于何時,以免死后受辱。

這小小的細節,顯示了夫之內心的擔心、糾結與痛苦。

① 鵂鵬為貓頭鷹,鼯為黃鼠狼。

王夫之《賀新郎·寒食寫怨》,原錄于《鼓棹二集》,摘引自清康和聲著,彭崇偉編《湖湘文庫》之《王船山先生南岳詩文事略》,第 293 頁,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9年版。

③ 王夫之《自題墓銘》,原錄于《鼓棹二集》,摘引自清康和聲著,彭崇偉編《湖湘

文庫》之《王船山先生南岳詩文事略》,第 294 頁,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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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的幽憤,夫之時刻不忘大明與華夏,他寫下《滿江紅》以寄環,其中有云:“為問鶴歸華表后,何人更唱還鄉曲。把甲辰堯紀到如今,從頭讀。”@

在夫之即將走完生命的最后時刻,潘宗洛突然到訪,雖說先前聽劉思肯提過他,說潘宗洛會來拜見他,夫之以為說說而已。沒想到這位湖湘學政沒有食言,不但來了,而且來得這么快。

還好。潘宗洛來得快。夫之尚有一絲精神。

見夫之穿著明人的衣服,潘宗洛吃了一驚,隨即又笑了,彬彬有禮地作揖,叫了一聲:“船山先生。"

夫之抬身,抱拳,還禮。

潘宗洛道:“早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夫之道:“大人見笑了,老朽一介孤民,讓大人屈尊降貴,頗為不安。”

“先生才學造詣,湖湘無人能出其右。本當早來拜會,然諸事纏身,以有延誤,還望海涵。”潘宗洛態度誠懇,道,“晚生此番來特地給先生請安。若先生不棄,懇望收下晚生為徒。"

夫之頗為驚詫,道:“老朽何德何能,況泥土之人,豈敢妄稱學政之師?”

“晚生佩服先生才識品格。當今盛世,天子英明,得天道,重經學,廣納明之儒生。以先生之才,困居山野委實可惜。”潘宗洛知道夫之有心結,便坦言道。“大明已為前塵往事,先生何不為清萬人師表,以澤被后世?”

“學政謬夸,老朽不敢當。”夫之搖頭,思忖片刻,從實凜然道,“老朽心系華夏,豈能為夷狄立德?讀經立傳,未有妄圖萬世之名,更不敢稱萬人之師。大人今日此來探望,老朽甚為感激。若為論學,老朽愿叨陋見,其他休再提矣。”

① 王夫之《滿江紅·直述》,原錄于《鼓棹二集》,摘引自清康和聲著,彭崇偉編《湖湘文庫》之《王船山先生南岳詩文事略》,第 295 頁,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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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聞不如一見。潘宗洛見夫之如此高格,感佩不已,便不再提及出山或進學。只想拜讀一下夫之的大著。

夫之見潘宗洛既誠且懸,舉手投足間,腹有詩書之氣質。夫之搬出一批著述,與之交談。潘宗洛一閱,大為吃驚,他沒料到,夫之的文字如此銳利、深邃。夫之亦大為吃驚,他沒料到,自己的著述,潘宗洛已從一些抄本中讀過幾種,故而談論起來,毫無隔膜。

尤其讓潘宗洛吃驚的是,他雖然知道夫之著述頗豐,涉獵甚廣,但看見夫之家中堆滿的一摞摞書稿,他還是感覺十分意外。眼前夫之氣色欠佳,一種莫名的責任感襲來:既然大師不能講學,總不能讓這些著述沉默山中、歸入泥土吧。

夫之沒有意識到潘宗洛的沉重。他甚至說起了亡國與夷狄,說的雖是歷史的事情,其實,他心里想到的還是大明。明亡之后,清朝大興文字獄,凡是和明朝有關的文字幾乎都是大忌,這既是夫之眾多著述行文隱晦之緣由,也是潘宗洛面色凝重之所在。

那真是一次歷史性拜會。

“夫之先生之學識之境界之品格,百年難有其右者矣。”

回家的路上,潘宗洛發自內心地感嘆。他并沒想到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與夫之會面。

死神招手已久,是起身離去的時候了。就在潘宗洛拜會后的大約一個月。那天下午,夫之坐在湘西草堂的書桌前,突然大吐一口血,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明萬歷四十七年(1619)一歲

九月初一(10月7日)子時,王夫之生于衡陽府城南王衙坪,今回雁峰一帶。

明天啟二年(1622)四歲開始跟隨長兄王介之學習經文。

明天啟五年(1625) 七歲完成十三經的學習。

明崇禎五年(1632) 十四歲中秀才,入衡州郡學。

明崇禎七年(1634) 十六歲跟隨叔父王廷聘學習作詩。

王夫之大事記

附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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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精九年(1636) 十八歲

為見長王介之、王參之參加鄉試,三兄弟皆落榜。

明崇禎十年(1637) 十九歲

迎要同里首富陶萬梧之女陶氏,陶氏時年十六歲,第二年得子王力藥。

明崇禎十一年(1638)二十歲

就讀于長沙岳麓書院,與同窗好友鄺鵬升(南鄉)結“行社”。

明崇禎十二年(1639) 二十一歲

與長兄王介之、仲兄王參之赴武昌,夫之、參之均未及第,唯王介之中了副榜;十月,王夫之與好友郭鳳躚、管嗣裘、文之勇、夏汝弼、唐克峻、李國相等結成“匡社”。

明崇禎十四年(1641) 二十三歲

湖廣提學金事高世泰歲試衡州,列王夫之為一等。

明崇禎十五年(1642 年) 二十四歲

秋,與長兄同赴武昌鄉試。王夫之以《春秋》第一,中湖廣鄉試第五名。王介之也中舉第四十名,好友夏汝弼、郭鳳躚、管嗣裘、李國相、包世美皆中舉。試后,王夫之拜入主考官歐陽霖,以及分考官沔州知州章曠門下。秋后,返鄉。冬,與兄長王介之取道江西北上京城參加會試。

明崇禎十六年(1643) 二十五歲

春,王夫之與王介之抵達武昌,拜見閱卷恩師歐陽霖。因李自成軍克承天,張獻忠軍攻陷蘄水,道路被阻,王夫之兄弟自南昌而返鄉。十月,張獻忠部下艾能奇攻克衡州,招納地方賢能,拘王

3.5.3

夫之的父親王朝聘為人質。王夫之刺傷手魔,偽傷救出其父。

明崇禎十七年(1644)二十六歲

五月,驚聞崇禎皇帝已于月前自縊,作《悲憤詩》-百韻(已佚)

清順治二年(1645) 二十七歲

三月,受抗清將領、時任長沙知府堵胤錫委托,與王介之、管嗣裘等人先后修復二賢祠。秋,為避鎮將縱兵剽掠,王夫之與父兄逃到來陽、興寧、永興。冬,還雙髻峰,受堵胤錫所托,修復方廣寺。

清順治三年(1646)二十八歲

夏,只身赴湘陰尋找章曠,欲投身行伍,章曠讓其負責糧草。很快,王夫之發現何騰蛟和堵胤錫兩位南明抗清領袖的矛盾,便請章曠調解,協同作戰和聯合農民軍一起抗清,未被章曠采納,一氣之下,他返回衡州。八月,清軍滅隆武政權,唐王被執而遭殺害,王夫之再作《續悲憤詩》百韻(已佚)。十月,原大明桂王(本來王府在衡州)朱由榔監國于廣東肇慶,建立南明永歷政權。是年,兵亂,王夫之岳丈陶萬梧被殺,舅父譚玉卿被殺,妻弟也在十月被殺。十一月,悲痛萬分的陶氏死于疾病,留下兩個兒子,大兒子王勿藥、二兒子王放,其中,王勿藥不久之后夭折。

清順治四年(1647) 二十九歲

春,清朝孔有德率軍攻陷湖廣各地,王夫之往湘鄉。四月,王夫之與夏汝弼欲投奔當時身在武岡的永歷帝,通到大面,被困在湘鄉西南的車架山三個月。五月,清軍攻陷衡州,王夫之全家逃散。八月,二兄王參之病逝。十月,二叔王延聘與二焊吳氏相繼病死。十一月,父王朝聘病死于南岳潛圣峰。悲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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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仿杜少院、文文山作《七歌》。

清順治五年(1648) 三十歲

春,與僧人破門熟,始有志于《易》。秋,葬父親王朝聘于潛圣峰下馬跡橋,曰“岳阡”。十月,王夫之與夏汝弼、管嗣裘、李國相等衡州諸子舉行抗清起義,戰敗。冬,王夫之與管嗣裘南行至肇慶,投奔南明永歷朝延,堵胤錫以翰林院庶古士推薦,王夫之以父喪辭謝,得允。

清順治六年(1649) 三十一歲

春,隨永歷帝由肇慶赴桂林結識了金堡、方以智等。夏,返回南岳,居住于兄長王介之的耐園,照料母親譚氏。后遇土匪作亂,南下肇慶。秋,在德慶,堵胤錫授所作《軍謠》十首,后抵達桂林,得識永歷朝內閣大臣瞿式耜與嚴起恒。

清順治七年(1650) 三十二歲

二月,在桂林繼娶襄陽鄭儀珂之女鄭氏,后至永歷梧州行在,上任行人司行人。四月,王夫之卷入南明“五虎案”,為營救被誣陷下獄的金堡、蒙正發等人,三次上書彈劾王化澄,王化澄欲殺王夫之,后被義軍將領高一功所救。隨后,他去了桂林,投奔瞿式耜。八月,清兵至桂林,王夫之夫婦離開桂林,行至永福,遇大雨,困于水砦。

清順治八年(1651) 三十三歲

正月,與妻鄭氏、侄王敉從廣西一路向北,回到衡州,避居雙髻峰續夢庵,誓不剃發。

清順治九年(1652) 三十四歲

二月,歸順南明的張獻忠舊部孫可望劫持永歷遷于安隆;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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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張獻忠舊部的李定國大敗清軍,收復廣西、湖南等失地。派人請王夫之。王夫之認為李定國與孫可望乃一路人,有鑒于孫可望把持永歷朝政,誓不出山。

清順治十年(1653) 三十五歲

李定國抗清功績昭著,被孫可望總嫌,李定國率部從湖廣選回廣西,清兵再占湖廣。王夫之失望至極而心死,永歷在安隆招王夫之前往,王夫之不從,作《章靈賦》,從此不問國事。

清順治十一年(1654) 三十六歲

秋,被清廷偵緝,被迫逃亡,變姓名為瑤人,流亡永州零陵北洞。冬,王夫之與鄭氏繼續逃亡,抵郴州,于常寧洋泉遇岳麓書院故友王祚隆,居西莊源,為文士講授《周易》《春秋》。

清順治十二年(1655) 三十七歲

流亡至興寧山中,寓荒山僧寺,為學者講授《春秋》。八月,王夫之完成《老子衍》,乃王夫之第一部理論著作。

清順治十三年(1656) 三十八歲

三月,完成第一本史學著作《黃書》;冬,暫返回衡陽。

清順治十四年(1657) 三十九歲

三月,重返衡陽,常訪友人劉近魯。劉近魯藏書六千余卷,王夫之向其借閱研究。

清順治十五年(1658) 四十歲

受長兄王介之所托,作《家世節錄》。是年,妻弟鄭忝生前來投靠;邵陽人戴日煥前來拜師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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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順治十六年(1659) 四十一歲

是年,少有出門,難得清閑,與山中僧人多有往來。作多首《山居》體雜詩。

清順洽十七年(1660) 四十二歲

春,妻弟鄭忝生病死,鄭氏悲痛萬分。夏,舉家遷至衡陽縣治西一百二十里蒸左金蘭鄉之茱萸塘,造小室,目“敗葉廬”。

清順治十八年(1661) 四十三歲

六月,第二任妻子鄭氏病卒,王夫之痛不欲生,連作多首悼亡詩歌。

清康熙元年(1662) 四十四歲

四月,王夫之驚聞永歷帝在緬甸亡,抗清英雄李定國、李來亨先后殉國,續作《悲憤詩》百韻(巳佚)。

清康熙三年(1664) 四十六歲

與已經出家的金堡、方以智等多有書信往來,與晚生歐子直、劉庶仙多有交往,與摯友李國相、劉近魯等常走動。是年,王夫之重定《讀四書大全說》。

清康熙七年(1668年)五十歲

唐克峻之子唐端笏(字須竹)拜王夫之門下。七月,修成《春

秋家說》三卷,《春秋世論》五卷。自二十八歲受父命編寫《春

秋家說》,先后二十二年,王夫之終于完成父親的遺命。

清康熙八年(1669) 五十一歲

娶第三任妻子張氏,常與李國相、劉象賢交往。是年,寫成《續春秋左氏傳博議》二卷;輯三十歲以來所作詩編成《五十自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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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冬,在石船山下筑“觀生居”。

清康熙十一年(1672) 五十四歲

春,修訂《老子衍》,定本被唐須竹攜歸家,遇火災燒毀,今存本為王夫之三十七歲時初稿。八月,聽聞方以智逝世,王夫之作“哭方詩”二章。

清康熙十二年(1673) 五十五歲

《禮記章句》初稿成。年底,吳三桂“興明討虜”,“三藩之亂”爆發。

清康熙十三年(1674) 五十六歲

春正月,吳三桂兵至衡州,王夫之避至湘鄉。夏,回衡州,但不敢久留。秋,與唐須竹渡洞庭;冬,還衡州。

清康熙十四年(1675) 五十七歲

二月,王夫之至長沙,遇同鄉晚生畫家劉思肯,劉思肯為王夫之畫像。九月,王夫之離開居住多年的觀生居與敗葉廬,搬遷至湘西草堂,從此再沒有搬遷。

清康熙十六年(1677) 五十九歲完成《禮記章句》四十九卷定稿。

清康熙十七年(1678)六十歲

三月,吳三桂稱帝衡州,欲請王夫之書寫《勸進表》,王夫之斷然拒絕,繼續道入深山,作《祓禊賦》(今失傳)以明志。

清康熙十八年(1679) 六十一歲著《莊子通》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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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十九年(1680) 六十二歲

輯五十歲以后未收入《柳岸吟》之詩章,為《六十自定稿》一卷。修成《宋論》初稿。

清康熙二十年(1681) 六十三歲

完成《廣哀詩》十九首、《莊子解》三十三卷、《相宗絡索》一卷。

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六十四歲

九月,完成《說文廣義》兩卷。十月,完成《噩夢》一卷。十一月,再次重病。湖南巡撫與衡州知州拜會,拒不接見,禮物全數退還。

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 六十五歲

正月,完成《經義》一卷,重定《詩廣傳》五卷。年中,修訂李國相遺稿。十一月,為父母撰《顯考武夷府君行狀》和《顯妣譚太孺人行狀》。

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 六十六歲

春,大病垂危。秋,病見起色,病中完成《俟解》一卷。

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 六十七歲

春,完成《張子正蒙注》九卷。八月,完成《楚辭通釋》十四卷。撰《周易內傳》六卷、《周易內傳發例》一卷。

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 六十八歲

五月,跋《耐園家訓》。六月,書《傳家十四戒》。夏,回憶二十九歲前十余年詩作成《憶得》一卷。八月,重新修訂《周易內傳》《周易內傳發例》。秋,撰《石崖先生傳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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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 六十九歲

正月,完成《讀通鑒論》初稿。九月,抱病再次赴長樂鄉。選兄長王介之靈柩入土。

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七十歲

五月,完成《南窗漫記》一卷。冬,輯六十歲后詩作《七十自定稿》一卷。

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 七十一歲

病中著《識小錄》一卷。四月,重訂《尚書引義》。九月,劉思肯來訪,為王夫之畫像,王夫之為自己的畫像題詞《鷓鴣天》為自己的墓碑書《自題墓石》,應是感覺時日不多矣。

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 七十二歲

正月,完成《夕堂永日緒論》二卷。夏,重訂《張子正蒙注》。

清康熙三十年(1691) 七十三歲

病中定稿《讀通鑒論》三十巷、《宋論》十五卷;知大限將至,作《船山記》以見志,王夫之將自己比作山上船形頑石,貞生貞死,至此,才有了“王船山”與“船山學說”。

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 七十四歲

正月初二,午時,王夫之卒于湘西草堂,終生守志,沒有剃發。十月,王夫之葬衡陽金蘭鄉高節里大羅山。


2022-12-08 19: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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