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后的英美關系及其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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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國際形勢的劇變,對整個世界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也給英美“特殊關系”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擊。那么,這場沖擊究竟給英美關系帶來了怎樣的后果?“特殊關系”是否還存在?今后的兩國關系又將如何發展?筆者試就這些問題,談點兒不成熟的看法。
    一
  剛進入90年代,英美關系便受到了國際形勢劇變帶來的前所未有的沖擊。隨著東歐的劇變和蘇聯的日益解體,戰后40多年來以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的對峙為重要內容的東西方冷戰趨于消逝,在這種形勢下,長期以來以共同反蘇反共為主要動力的英美“特殊關系”的基礎,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動搖。
  與此同時,英美關系還面臨著德國統一問題的挑戰。自1989年德國統一問題提上日程后,西德在美國外交天平上的份量不斷加重。人們得到的印象是西德將取代英國成為美國在西歐的最重要的伙伴。當時有人認為,英國受到了冷落,甚至有人說,英美特殊關系時代已成為過去。英國路透社發表的一篇新聞分析也宣稱,英美之間的“特殊關系”可能由于聯邦德國在歐洲地位變得突出而僵冷起來。
  然而后來的事實并不完全如此。國際形勢的變化,特別是美蘇關系的緩和和德國統一的挑戰,雖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英美“特殊關系”的基礎,但英美之間仍有著共同的戰略利益,美國在同蘇聯發展競爭又合作的關系時,仍離不開英國的作用。英美“特殊關系”依然繼續影響著東西方關系和國際形勢的發展,盡管這種影響的程度已大不如從前。1990年4月13日,撒切爾夫人同布什總統在百慕大舉行的首腦會晤,證明了“特殊關系”對兩國依然具有的重要性。在會談期間,兩位領導人就歐洲形勢及東西方關系等問題廣泛交換了意見。會后,美國白宮發言人稱,雙方在所有問題上表示了“相互支持”的態度;撒切爾夫人也表示,雙方“差不多在所有問題上的看法是一致的”。此外,百慕大會晤是在美蘇首腦會晤之前進行的,會談的內容都與美蘇首腦會晤的內容有關,當時的輿論認為這決非巧合,而正表明美英之間的“特殊關系”及撒切爾夫人在美蘇關系中有著獨特的作用。
  百慕大會晤后不久,為進一步協調兩國在一些重大國際問題上的立場,布什總統對英國、瑪·撒切爾首相對美國,又進行了訪問,通過兩國首腦的這些會晤和訪問,受到沖擊的英美“特殊關系”總算恢復了某種程度的穩定。
  然而好景不長,1990年11月撒切爾夫人的突然辭職,又給英美關系蒙上了某種不確定因素。撒切爾夫人辭職是英國外交在急劇變化的歐洲和世界形勢中面臨困境的一種表現,它同時表明,主張歐洲主義的人在英國內部占了上風,這意味著撒切爾夫人后的英國政府在對歐政策上會表現得較為合作。
  果不出所料,繼任保守黨領袖和英國首相職務的約翰·梅杰一上臺,便一改撒切爾夫人在對歐政策上的僵硬態度,以積極、靈活、主動的姿態向歐洲主流派靠拢,他宣稱“英國必須充分地參與進去(歐共體)才能發揮影響”,“并應成為歐共體的核心”。梅杰的這一立場令當時英國許多擁護英美“特殊關系”的人普遍感到担心,他們担心本已遭到削弱的英美“特殊關系”,會因梅杰政府在歐洲政策上的重大變化而趨于消失。
  然而,令這些人感到慶幸的是,梅杰并未拋棄“特殊關系”,這一方面反映出這個時期英國外交的復雜性,同時也表明了英美“特殊關系”對英國依然具有的特殊重要性。梅杰上臺后把維護英國的大國地位和發揮大國作用作為英國外交政策的根本目標,并為此改變了撒切爾夫人僵硬的對歐政策,試圖通過積極、主動的參與,來擴大英國在歐洲的影響,但他同時認識到,要想真正實現這一目標,仍離不開美國的支持,他清楚,為了維護英國的利益,英國在同歐共體巧妙周旋過程中仍需要美國助一臂之力,它既要聯合德國及其他歐共體成員國制約法國獨攬歐共體的領導權,又要協調與法國的關系,以共同掣肘德國,防止一個統一的、重新崛起的德國將來主宰歐洲命運的同時,也需要動用與美國的“特殊關系”,來平衡法德,制約德國,以便使自己成為“歐洲的核心”。所以,盡管梅杰上臺后,英國進一步向歐洲靠拢,但英國的利益要求它必須保持與美國的“特殊關系”。
  后來的一些事實進一步證明了英美關系在梅杰政府的外交政策中依然占有的重要地位,首先,梅杰出任首相后出訪的第一個國家便是美國,這顯示了他對英美關系的重視。其次,梅杰政府注意在重大問題上與美國協調一致行動,以借重美國抬高英國。1991年春海灣戰爭爆發后,梅杰抓住時機,將恢復英美“特殊關系”作為外交上的重點(英美“特殊關系”在1990年10月德國統一后一度受到冷落)。在戰爭期間他積極支持布什政府,堅定地配合美國行動,促使美國認識到在目前的條件下英國的作用是德國一時無法替代的,英國在海灣戰爭中的突出表現,使它再次成了美國“最可靠”的伙伴,梅杰本人也一度贏得了“戰后英國最受歡迎的首相”之美稱。1992年4月,梅杰組成新政府后,盡管在對歐政策上做出了一些新的、更大的舉動,但仍繼續擁護和發展與美國的“特殊關系”。在波黑沖突以及1992年底和1993年初同伊拉克再次爆發的沖突中,英國又一次成為美國的堅定盟友和伙伴。可以說,梅杰政府的英國對維護和發展同美國的這一關系上的態度不會有重大的改變。
  當然,說由于梅杰上臺后推行遠較撒切爾夫人更為積極的對歐政策,并且在冷戰結束后日益增多的歐美在經濟、政治及安全等方面的摩擦和沖突中更關心歐洲的利益,英美“特殊關系”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削弱,最能說明英美之間存在分歧的最近一個例子是,在波黑沖突問題上,英國同西歐多數國家站在一起,反對美國提出的對波黑塞族進行空襲和解除對穆斯林的武器禁運的主張。
  總的來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國際形勢的劇變,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英美“特殊關系”的基礎,英國領導人的更迭也給兩國關系帶來了一定的影響;但由于仍存在共同的戰略利益,英美之間的關系仍顯得較為密切,盡管這種關系的影響和重要性已不可同日而語。
    二
  進入1993年,國際形勢劇變帶來的一些后果在不斷深化:在世界緩和趨勢進一步加強的情況下,美俄開始嘗試著建立所謂“伙伴關系”;與此同時,美、歐、日之間的經濟矛盾和摩擦日趨加劇;此外,美國共和黨在執政12年后,終于在1993年初被民主黨人趕出了白宮。這些情況都將對今后英美關系的發展產生影響。那么,英美關系的前景或者說今后的發展趨勢究竟如何呢?要科學地回答這一問題,必須首先對影響今后英美關系發展的負面和正面兩方面的因素作出客觀的分析。
  讓我們先分析一下制約今后英美關系發展的一些主要的負面因素。
  首先,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國際形勢的劇變,特別是東西方冷戰的結束對英美關系產生的沖擊波,將在今后若干時期內繼續制約兩國關系的發展。當前,英美兩國雖仍保持著聯盟關系和所謂的“特殊關系”,但在共同的敵人和威脅已不復存在的情況下,這種聯盟關系和“特殊關系”的基礎已不再象以前那樣牢固,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變得越來越脆弱,并最終使兩國關系遭到進一步削弱。
  其次,隨著冷戰的結束和共同敵人的消失,美歐之間保護與被保護的關系已不復存在,在這種情況下,以往被東西矛盾所抑制的西西矛盾顯得越來越突出,這無疑也會制約今后英美關系的發展。目前歐美關系正處在轉折時期,西歐國家雖仍同美國保持著聯盟關系,并且在今后若干時期內仍會是為樣,但它們已表現出的越來越明顯的獨立自主傾向,已日益引起人們對今后歐美關系發展的關注。可以預料,今后美國同西歐國家在控制與自主意識方面的矛盾會更加突出和加劇。當前雙方在經濟、政治及安全等方面不斷發生的矛盾和摩擦,便已顯示出這種苗頭。英國作為一個歐洲國家和歐共體成員國,今后同美國關系的發展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整個歐美關系發展趨勢的影響和制約。
  再有,英國實力的衰落和國際地位的繼續相對下降,也將制約它今后同美國關系的發展。當今的英國稱得上是一個歐洲大國,一個發達國家,但問題是它既不是最大的,更不是唯一的,最要命的是,就實力而論,它在美國的歐洲盟國中,已落到了德國和法國之后,這不能不給它日后開展同美國的關系帶來困難。
  最后,英美兩國政府中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老一代決策者和政策制訂者相繼退出或將要退出各自國家的政治舞臺,將從某種特殊的意義上使今后的英美關系遭到削弱。在戰后的絕大部分時間里,英美關系雖處在不斷削弱的過程中,但卻始終顯得比兩國同任何第三國的關系都更加密切和重要。之所以如此,一個重要原因是經歷過二次大戰的英美兩國領導人及兩國政府各級官員之間普遍保持著較為密切的個人關系和良好的工作關系,從而為英美兩國間密切關系的保持奠定了內在基礎。然而,進入90年代后,這些決策者和政策制訂者已相繼退出或即將退出各自國家的政治舞臺,取代他們的是戰后出生的新一代決策者和政策制訂者。這些新的決策者和政策制訂者在就重大國際問題作出決策和制訂各自國家的對外政策時,將不會再象他們的前輩那樣,處處從維護英美之間的傳統友誼入手;相反,他們可能會從蘇伊士運河戰爭、越南戰爭、甚至英國加入歐共體等處入手,來設計今后的兩國關系,這樣做的結果無疑會是誰也不覺得同對方有什么“特殊”聯系。
  事實上,自1993年初克林頓領導的美國民主黨政府上臺后,近期英美關系的發展已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英國統治集團尤其担心12年來里根和布什的共和黨政府同撒切爾夫人和梅杰的保守黨政府之間在意識形態方面的一致會因美國民主黨政府的上臺而消失,而克林頓是戰后出生的新一代美國人這一事實更加重了英國的担心。還在1992年美國總統競選期間,克林頓就曾嚴厲批評英國在北愛爾蘭的政策,提出向北愛爾蘭派駐和平特使,并揚言要重新考慮安理會成員國組成問題。他的這些言論和政策主張在一段時期內頗令英國緊張不安。雖然到目前為止,英美關系尚未出現大的麻煩,并且梅杰在克林頓上臺后還有幸作為第一位受邀訪美的歐洲領導人訪問了華盛頓,并在同克氏的會談中就兩國保持一致、維護“特殊關系”達成了共識;但是,單從一次會晤很難預料英美“特殊關系”的前景如何。從長遠來看,戰后出生的新一代美英領導人入主白宮或唐寧街10號給兩國關系帶來的更多的將是挑戰,而不是機遇。
  附帶指出,英國目前雖尚未發生戰后出生的新一代領導人入主唐寧街10號的事情以及類似美國的政府更迭,但可能性卻是始終存在的,特別是后者。目前,梅杰領導的保守黨內部派系裂痕日益擴大,“歐洲派”和“反歐洲派”之間的對立已達到了很尖銳的地步,英國輿論界普遍認為梅杰要想重新統一全黨意志已極其困難。同時,英國長達兩年多的經濟衰退至今仍無起色,也表明梅杰治理經濟無術,這也直接危及著梅杰政府的命運。因為英國經濟的不景氣和保守黨可能的分裂往往為工黨上臺提供機會。而一旦這種情況真正發生,將給英美關系帶來影響。歷史上,英國保守黨議員跟美國的經濟關系較深,因而保守黨對同美國的關系一向更為密切。而相比之下,工黨在對美關系上則沒有這種傾向,不僅如此,它眼下的一套內外政策,如經濟上搞國有化,軍事上反對發展核武器以及對駐英美軍的核基地、北約的態度,都令美國担心。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工黨以后上臺執政,在這些問題上究竟會走多遠,目前尚難預料,但可以肯定,這終將不可避免地影響兩國關系。
  但是,在充分認識今后英美關系的發展將面臨上述諸多挑戰的同時,也必須看到,在今后若干時期內維系英美關系的一些正面因素仍將繼續存在。
  戰后英美關系的演變過程表明,英國要維護自己的利益,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大的影響,離不開美國的支持,離不開同美國的密切關系,在梅杰政府任內,或者說在可預見的將來,這一點恐怕不會改變。當然,美國戰后同英國保持密切的“特殊關系”,也是因為這種關系同樣能給美國帶來一些好處,盡管是不對等的。從這種意義上講,英美兩國今后能否保持密切關系,要看英國是不是對美國仍有價值,即能不能繼續給美國帶來好處,并且美國是否在它的全球戰略中繼續賦予英國一個“特殊的”位置。近期來看,英國仍將是美國的一個重要盟友,這主要是由以下幾方面的因素決定的。
  第一,在冷戰結束和共同敵人已不復存在的情況下,英國仍對美國起一定程度的“配合”作用,當然針對的對象已發生了變化,過去針對的是原蘇聯,現在則是在西方的新的全球戰略上,即在扮演“世界憲兵”角色上起配合作用。在海灣戰爭、波黑沖突以及1992年底和1993年初同伊拉克再次爆發的沖突中,美英成了至少是建立部分世界“新秩序”的軸心。這也預示著在美國設計的建立世界“新秩序”的新的全球戰略中,英國仍將占據一個重要位置,仍將是美國的一個重要盟友。
  第二,英國在北約組織中仍將扮演一個關鍵的角色。在法國處于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之外,而德國又被禁止生產和擁有核武器的情況下,英國在北約組織中享有某種獨特的地位的重要性。它是北約歐洲成員國中唯一在戰略核力量、戰場核力量和常規力量三個方面和海陸空各個領域都對北約作出重要貢獻的國家。英國的去留和任何可能的政策變化,都會給整個北約防務和英美關系帶來深遠的影響。雖然冷戰后北約組織的軍事作用有所下降,英國在該組織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也受到了一定影響。但在北約組織的戰略轉變,即在原蘇聯影響下而現在則因蘇聯解體而留下的“大空白”處構筑一個以西方強權為主體的“新秩序”的過程中,美國對英國在該組織中依然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仍在較大程度的倚重。
  第三,英國仍向美國提供重要的防務和情報設施。英國本土是美國重要的軍事基地和戰時軍隊和物資的中轉站。同時美國在英國還有十幾個通訊和情報設施。冷戰消逝后,這些軍事基地和情報設施的重要性雖有所下降,但對美國仍具有多方面的價值。此外,英國海軍在歐洲以外地區發揮軍事作用的能力以及它在海外繼續保有的一些軍事基地和駐軍,對支援美國的全球戰略也仍具有一定的意義和作用。
  第四,英國的經濟及軍事實力雖相對下降,其政治作用也相對減少,但它仍是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之一,是資本主義世界許多國際性組織如經濟與合作發展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關貿總協定等的積極成員,仍是英聯邦的重要成員,因此,它在一些國際問題上仍能發揮較大影響,這種影響在一個依然動蕩變化的世界,對美國仍具有不可估量的價值。
  此外,英美關系的淵源很深,兩國除政治、經濟及軍事上的聯系外,還有著相同的文化和價值觀,在血緣和語言上也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這一維系兩國關系的紐帶,較之于兩個完全不同民族和文化的國家間關系來說,有著更為牢固和持久的內聚力。戰后40多年來,英美兩國間雖發生無數次大小不等的矛盾和沖突,但終以不同形式得到了解決(或相互妥協,或一方讓步、屈服,或由于政府的更迭而緩和矛盾等),就表明了這種內聚力對兩國關系產生的有益影響。可以預料,這種內聚力今后仍將對英美關系的維系起到重要的紐帶作用。
  通過以上對英美關系現狀及影響今后英美關系發展的負面和正面兩方面因素的闡述和分析,可以大致勾畫出今后若干時期內英美關系的基本走勢:一方面,由于受國際形勢劇變帶來的深遠影響以及其他諸多負面因素的制約,今后英美關系的發展道路仍將是不平坦的,仍會有起伏,并且由于面臨的挑戰更加嚴峻,起伏的程度也許會更大;但是,不管將來出現什么不測情況,兩國均不大可能脫離合作的主線太遠,更不至于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少在可預見的將來,在西方的盟國中,英國仍將不失為美國的一個可靠盟國。(1995年3月稿)
             作者單位:外交學院 [責任編輯 劉慶芳]
  
  
  
世界經濟與政治京037-041D7國際政治趙懷普19951995 作者:世界經濟與政治京037-041D7國際政治趙懷普19951995

網載 2013-09-10 20:5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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