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學的終結與哲學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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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圖分類號]B08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5478(2008)01—0016—06
  作為德國古典哲學的最高發展階段——黑格爾哲學之后,在一種純概念的邏輯運演的意義上使純思的哲學達到了頂點、盡頭。因此,在黑格爾之后的哲學家,以馬克思作為開端,包括其后的維特根斯坦、海德格爾等,都曾經宣告了形而上學的終結。然而,值得我們作深入思考的是:這些偉大的哲學家在何種意義上宣告了形而上學的終結?或者說當這些哲學家宣告形而上學終結的時候,他們為哲學提供了哪樣一些可能的道路?這恰恰是這些哲學家在不同的意義上宣告形而上學終結的時候,遺留給我們應加以思考的重要理論問題。也恰恰是在思考形而上學終結這一問題的同時,使我們意識到哲學在終結之際開啟了哲學向前進展的新的可能性道路,也可以說形而上學終結為哲學的生存開辟了道路。
  一
  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的前言中說“這本書的全部意義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凡是可以說的東西都可以說清楚;對于不能談論的東西必須保持沉默。”[1](P23) 維特根斯坦在一種語言批判的意義上提出要為“可說的”與“不可說的”劃定語言界限,而這種“劃界思想”所針對的目標就是使形而上學在一種“不可說的”意義上保持沉默、自我終結。維特根斯坦在前言中說不能為思想劃定界限,“思那不能夠被思的東西是一個悖論”,因此,只能為語言劃定界限。用語言去表述那些不能思的東西就是對語言的誤用,正如著名哲學家羅素在《邏輯哲學論》一書的導言中所說:“我們不能想的東西我們就不能想,因而我們也不能說我們不能想的東西,”[1](導言P14) 由此,邏輯上的錯亂必然導致語言使用上的混亂。按照維特根斯坦的看法,能說的東西總能說清楚,不能說的就只能以顯示的方式來澄清,“哲學的成果不是一些‘哲學命題’,而是命題的澄清。”[1](P48) 因此,在維特根斯坦那里作為可以言說的形而上學終結了,因為按照維特根斯坦的看法,作為超驗意義上的靈魂、上帝、宇宙全體是不能思的東西,人們不能站在思的界限的這一端去思不能思的“超驗之在”的另一端的東西。維特根斯坦提出了拯救日常語言、建立理想語言的任務。語言在日常使用中常常是混亂不清的,并伴有無意義的因素在里面,要使語言在指謂上有意義、邏輯上完美,就必須建立理想的語言,從而去糾正、治療日常語言的缺陷和不足。
  世界是我們的世界,我們不能沖出現有的我們所把握到的世界之外來觀照我們居于其中的作為世界整體的“世界”,世界整體對于我們來說只能是黑格爾所說的“惡的無限”,作為世界整體之內的各種事物總是處在一種不斷的生滅變化之中,總是存在著人的認識能力所認識不到的事物及領域的存在,在這個意義上,人在整個自然界面前是以“渺小者”或說“滄海之一粟”的卑微身份出現的。雖然人在整個自然世界面前是卑微的,但是,人作為一種超越性的存在,以自己的實踐活動在不斷地發揮著自己的自覺性、主動性和創造性,不斷地拓展著自己的生活疆域,創造了人化世界(屬人世界)。因此,人想跳出自己的生活世界(屬人世界)無異于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所以,在維特根斯坦的早期思想中,形而上學是不可說的“神秘之域”,只能顯示,在哲學中沒有任何正確的東西,哲學討論成為不可能的無意義之事。在此種意義上,他宣告了形而上學的終結,從而認為“邏輯充滿著世界”、“邏輯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
  然而,維特根斯坦是否就在一種完全的意義上徹底否定了形而上學呢?答案是否定的。從實質上說,維特根斯坦在“不可說只可顯示”的意義上為哲學開辟了道路。他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討論了哲學中的重大問題,自己也認為在《邏輯哲學論》這本哲學史上的重要著作中,“不可說只可顯示的東西”是更重要的。按照維特根斯坦的觀點,能說的事實世界說盡之后,那個作為哲學(或說倫理學、形而上學)的“神秘之域”就會自然顯露出來,但他是在反對大哲學家康德將這些他所認為的“不可說只可顯示”的“神秘之域”說了出來的意義上終結了形而上學。而他本人對形而上學是十分敬重的,他于1929年在劍橋做的倫理學演講中就表達了這種思想:“但它(倫理學——筆者注)是人類思想中一種傾向的紀實,對此,我個人不得不對它深表敬重,而且,說什么我也不會對它妄加奚落。”[2](P27)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維特根斯坦只是宣告了概念式的、有言式的或說邏輯式的形而上學的終結,而在維特根斯坦的思想、心靈深處卻仍保持著對無言式、體驗式、直覺式形而上學的敬畏與追求,這是維特根斯坦對哲學的別樣理解:“不可說的只能顯示”。
  二
  與維特根斯坦同年齡段的海德格爾,同樣得出了與維特根斯坦驚人相似的判斷:形而上學終結了。海德格爾在他的《哲學的終結與思的任務》一文中就提出了這樣的判斷,并且致力于思考形而上學終結之后思的任務是什么。
  對于形而上學終結到底意味著什么這個問題,海德格爾作了如下的回答:“我們太容易在消極意義上把某物的終結了解為單純的中止,理解為沒有繼續發展,甚或理解為頹敗和無能。相反地,關于哲學之終結的談論卻意味著形而上學的完成。但所謂‘完成’并不是指盡善盡美,并不是說哲學在終結處已經臻至完滿之最高境界了。”[3](P69) 海德格爾為什么說形而上學的終結意味著形而上學的完成?或者說形而上學的終結預示著怎樣的歷史性境遇?海德格爾認為形而上學終結于現代科學技術全面興起之時,以科學的“控制論”為主導思維方式的崇尚科學主義的現代社會意味著“科學主義思潮”的勝利,各門有著自己獨立研究領域的學科紛紛從哲學母體中掙脫出來,隨著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的最終從哲學母體中分離出來,表明了作為各門有著自己獨特知識論視野的學科最終完全從哲學母體中獨立出來,從此,哲學不能再以“最高的概括性”和“最高的解釋性”作為全部知識學基礎的身份出現了。[4](P89) 哲學只能在一種“知識分類表”的意義上與歷史學、法學、物理學等學科相并列而立于“知識之林”中。各門學科從哲學母體中成長到成熟,最后脫離哲學母體實現獨立的過程,就是哲學逐漸完成自己的過程。因此,哲學完全被推入到了對“超驗之在”的反思性的活動之中去了。那么,哲學與作為對經驗事實進行理論把握的科學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系呢?我國學者提出了富有啟發性的研究思路,例如,孫正聿先生理解為“哲學對科學的反思關系”,“哲學和科學是人類理論思維的兩種不同方式。它們之間的根本區別,在于它們分別地集中地表現著人類理論思維的兩個基本維度,即:科學集中地表現著思維和存在高度統一的維度,哲學則集中地表現著反思思維和存在關系的維度。”[4](P92) 從此,哲學便只能在一種反思性活動的層面上來實現自己的“愛智追求”,并且真正的作為追求“形上意義”在“形上之思”的平臺上開展自己的“愛智活動”。
  形而上學終結于現代社會的各門科學被技術化了的時代。各種科學技術以其前所未有的驚人速度創造了比以往幾千年的人類歷史的總和還要多的生產力,大大促進了人類進行物質生產實踐方式的變革,同時也帶來了人的存在方式與生活方式的變革,人類的生活境況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技術科學的日益盛行與普及使人的思想空間逐漸地縮小,從而,科學和技術占據了主導性的地位,人成了美國著名哲學家馬爾庫塞所說的“單向度的人”。對此,海德格爾作了極為深刻的概括:“表象——計算性思維的操作特性和模式特性獲得了統治地位”,“哲學之終結顯示為一個科學技術世界以及相應于這個世界的社會秩序的可控制的設置的勝利。哲學之終結就意味著根植于西方——歐洲思維的世界文明之開端。”[3](P72) 而作為以知性思維方式為思維特點的科學就是在設定了精神與物質、主觀和客觀或者說思維與存在之間的同一性為其所遵循的“不自覺的前提”的。哲學消解于科學技術并非就是一件壞事。它是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合乎邏輯的產物,是哲學自身生存與發展的合乎邏輯的進展,是哲學以一種“合法性”地位得以確立的標志。如海德格爾所說,“哲學之發展為獨立的諸科學——而諸科學之間又愈來愈顯著地相互溝通起來——乃是哲學的合法的完成。”[3](P71) 從此,哲學就不用再以“全部知識學的基礎”的角色去過問原本不屬于自己領域的各種包羅萬象的問題了,形而上學的終結意味著“哲學的合法的完成”。哲學有了自己獨特的理論視野、研究領域和思維方式,從而才能在一種真實的意義上理解所謂的“形而上學的終結”。
  對此,我們可以從海德格爾在《哲學的終結和思的任務》一文中看到:他所理解的形而上學的終結就是“位置的置換”,即形而上學在現時代終結了,它要思的任務就是自柏拉圖哲學以來就被遺忘的“空敞”,讓非對象化、非勞動資料化的存在自身到場顯現,如此這般的思才是按照事情本身而來的思。海德格爾的哲學思考奠基于他所處的時代——科技迅速發展的時代,他是面對洶涌而至的科學主義思潮而提出哲學的“思”的任務。
  三
  海德格爾在《面向思的事情》這本書中認為,馬克思在一種極端的意義上使形而上學實現了終結。他精辟而深刻地寫道:“隨著這一已經由卡爾·馬克思完成了的對形而上學的顛倒,哲學達到了最極端的可能性。哲學進入其終結階段了。至于說人們現在還在努力嘗試哲學思維,這種思維也只能達到一種模仿性的復興及其變種而已。”[3](P70) 這一概括是振聾發聵的,海德格爾宣告了馬克思在徹底的、根本的層次上使形而上學達到了終結階段,“哲學達到了最極端的可能性”。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提出使馬克思主義哲學終結了傳統形而上學,以其最極端的可能性實現了對柏拉圖以來傳統哲學思維方式的深刻變革。
  實踐概念的提出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是非常重要的,它意味著馬克思真正地實現了對以往所有存在過的思維方式的“顛覆性的變革”。實踐概念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重要地位的確立,也使馬克思主義哲學以一種嶄新的姿態出現在世人面前,并使以往所有的哲學體系在馬克思主義哲學所實現的偉大變革面前黯然失色、相形見絀。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提出,使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實現了作為哲學所應具有的解釋功能的深刻變革,而且也使哲學實踐具有了變革現實從而創造人類美好未來的批判性的、革命性的改變世界的功能。因此,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提出使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具有深厚的歷史感,同時也具有崇高的現實感。
  馬克思在“通曉了人類思維成就的歷史和成果基礎上”實現了自己獨特的、偉大的理論創造,即創立了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從而實現了哲學觀念的變革和哲學理論的創新。實踐在人類改造外部世界與人類自身的過程中享有突出的、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這是以往哲學都沒有意識到的,即使黑格爾曾提出“勞動創造了人自身”,指出了勞動在人類生活中的重大作用,但在黑格爾那里只有一種勞動,即“抽象的精神勞動”。馬克思所提出的實踐概念作為中介思維,既消除了主觀性的片面性,又消除了客觀性的片面性,從而使主觀與客觀、理想與現實在實踐的基礎上真正實現了和解。實踐成為理解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身關系的理論支撐點和紐結點。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以其前所未有的理論創造實現了理論自身的真正偉大的歷史躍遷,同時也成為面向未來、變革現實的現實理論出發點。
  以往哲學也思考作為人類性的問題,但只是在一種形而上學的意義上,是“從天上降到人間”,從沒有像馬克思這樣以現實的實踐活動作為其理論解釋和變革現實的出發點,因而也就不能很好地解釋或解決人類性的問題。馬克思稱自己的哲學是“從地上升到天上”、“消解人在非神圣形象中的異化”,實現的途徑就是奠基于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基礎上的現實的實踐活動。作為形而上學意義上的哲學形態在馬克思的現實實踐面前只能成為過去。
  馬克思在一種自己學說所實現偉大理論變革的意義上宣告了形而上學的終結,從而馬克思認為自己的哲學已不僅僅是一種哲學,更是一種世界觀。馬克思為什么宣稱自己的哲學更多的具有了世界觀的意義呢?這是一個應該深入思考的理論問題。馬克思之所以宣稱自己的哲學是世界觀就在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終結了以往所有思辨哲學的抽象原則,使哲學真正回到了對現實問題的思考,從而真正引入了歷史的范疇,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原則。同時,馬克思也在現實的層面上繼承和發揚了黑格爾辯證法中的合理內核,使奠基于實踐基礎上的辯證法的批判性和革命性的優秀品質煥發出更加耀眼的光彩。在這個意義上說,哲學真正具有了指導人們變革現實、實現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的作用與功能,而具有如此作用和功能的哲學就不僅僅是一種哲學形態,它更具有了世界觀的意義。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旨趣就不僅僅著眼于“解釋世界”的職能,而更重要的是“改變世界”的功能。正如陳先達先生所說“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世界觀當然具有科學解釋世界的功能,但更重要的是它實際改變世界的功能,即強調哲學應該實際在參與改變世界的活動中發揮作用。”[5](P5) 因此,馬克思主義哲學就以開闊的理論視野和宏大的解放敘事,立足于人類現實的實踐活動,進而為實現人的全面解放和自由發展提供了新世界觀的革命性理論。
  馬克思主義哲學所實現的對形而上學的終結是以立足于人類的現實實踐活動基礎上的“實踐哲學”終結了處于科學不夠發達基礎上的“玄思哲學”。形而上學的終結問題離不開對科學本身的反思,離不開對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關系的反思。馬克思所實現的對傳統形而上學的終結意味著作為世界觀意義上的新的哲學形態的出現,因而,馬克思主義哲學也就使哲學獲得了一種“現代性的視域”,實現了哲學作為“時代精神的精華”在現代社會的生存。馬克思所創立的哲學是以摒棄作為“科學之科學”的玄思哲學為基本原則的,馬克思所關心與考察的是人類生活的現實處境和所面對的困境,因此,馬克思的立足點是思考存在于人類生活中的現實問題,而不僅僅是單純的理論問題。在馬克思那里,理論和實踐是不可分割的,實踐是有理論指導的實踐,理論是有實踐經驗總結的理論。馬克思抓住的是存在于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資本邏輯”,它是導致人的異化、無產階級一切苦難的現實根源,人的價值在貨幣那里也被完全異化了,正如馬克思所說:“因此,我是什么和我能夠做什么,決不是我的個人特征決定的。我是丑的,但我能給我買到最美的女人。可見,我并不丑,因為丑的作用,丑的嚇人的力量,被貨幣化為烏有了。”[6](P143) 所以,通過革命性的實踐活動變革現存的以“資本邏輯”為特征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實現無產階級和全人類解放的共產主義社會的理想就成了馬克思的旨趣所在。
  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具有變革現實功能的新的哲學形態,馬克思在理論氣度和人格魅力上與以往的哲學家是不同的。首先,馬克思力圖通過自己所作的理論創造和無產階級的實踐活動達到人的全面解放及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宏偉目標。其次,以往的哲學家往往是學園、書齋里的哲學家,他們或者“自說自話”,或者在與他人的爭論中闡明和建立自己的哲學理論,因此,他們充其量不過是一些學者,更確切的說,是以解釋、辯論、愛智為己任的學者。而馬克思不僅是一位廣泛涉獵各種知識、創立自己學說的學者,更是一位走出書齋、走進社會、面向未來的實踐者和革命者。這也使他的哲學不只是一種“解釋世界”的哲學,更是一種“改變世界”的變革的哲學。“因而馬克思主義哲學最根本的特點,它不是單純學者的哲學,而是革命者、實踐者的哲學。”[5](P6)
  四
  我們前面談到了三位哲學史上著名的哲學家,他們都以自己獨特的理論創造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出發宣告了形而上學的終結,在終結形而上學的同時,他們又為哲學開辟了新的道路。在這三位哲學家中,馬克思所開辟的哲學道路無疑在當代獲得了廣泛而深刻的一致性,也為我們理解形而上學的終結與哲學道路的開辟提供了一定的啟示意義。
  海德格爾認為“形而上學就是柏拉圖主義”、“哲學的終結意味著形而上學合法的完成”。柏拉圖的“理念論”或“共相說”崇尚理性的高貴,對豐富多彩,變幻莫測的感性世界持貶低、斥責的態度。從此,西方哲學在一種追求普遍理性、純粹思想的道路上奔走了一千多年,一直到德國古典哲學達到了這條探索道路的高峰。為此,在這里我們不能不提到作為德國古典哲學集大成者的黑格爾。黑格爾以其巨大的理論包容力使哲學在純思層面的運演為后人難以企及和逾越,這意味著黑格爾以后的哲學家不可能將黑格爾棄之一旁。黑格爾在《小邏輯》一書中認為“哲學以絕對為對象”,他的哲學就是探求人類普遍精神的辯證的邏輯發展。他將一切存在都精神化,在探求純粹思想、普遍精神的努力中,黑格爾實現了思維規律與存在規律的同一,精神世界的辯證發展,理論的表征著自然界的辯證發展。黑格爾以“圓圈式”的邏輯大全使起點和終點完美地結合起來,概念的相互矛盾進展推動著精神的不斷向前發展,黑格爾以作為思想內容自身運動的辯證邏輯達到了形上之思的最高哲學境界。因此,作為追求純粹思想意義上的形而上學在黑格爾這里進入了完成的階段。
  馬克思主義哲學立足于人類的現實實踐活動對黑格爾的唯心主義哲學作了唯物主義的改造,創立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致力于人類的全面解放和人的自由發展。馬克思以解放的哲學取代了黑格爾的概念式思辨哲學,實現了哲學形態的轉換與躍遷,哲學也就從此以新的形態展開了新的道路。哲學的道路只能是在哲學形態的不斷變換中實現,哲學史是哲學形態不斷變換的歷史,哲學在哲學史上往往表現為不同的哲學形態,而不能只有一種哲學形態,任何對哲學進行專門、單一的規定都是非法的,因而也是哲學的死亡而不是提供了新的哲學道路。德國哲學家約納斯說:“在哲學中我們不可能有一個正確或錯誤的有束縛力的一致性,我們甚至都不能去期望這種一致性,因為那將會是哲學的死亡”。[7](P3) 追求一致性的哲學必將是死亡的哲學,新的哲學道路的尋求就成為不可能之事。法國哲學家福柯認為“哲學是一種別樣的思維”,這可能道出了哲學道路的真實涵義與意義。因此,在當今時代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同時也不能忽略或輕視現代西方哲學所作的理論創造。也許,哲學形態的多樣化與難以形成統一的哲學就是哲學的道路的真實狀態。正如約納斯所說:“有多少哲學家,就有多少哲學,就有多少哲學觀點,這是一個令人略感遺憾又略感愉悅的事實。”[7](P3)
  馬克思主義哲學實現了哲學的新的道路,即這種哲學中灌注了更多的“人身性”(或說“身體性”)。黑格爾的哲學是一種“無人身的理性”。在黑格爾哲學中,一切存在都要被納入到理性的全權管轄之下,這與康德的理性傳統是有著密切的關聯的。外部的一切存在都是易變的、無常的、偶然的,因而,黑格爾力圖對它們進行理性的辯證揚棄,使之具有規律性、絕對性、必然性。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對黑格爾哲學揚棄的過程中,更多關注的是“有人身”的實實在在生活于社會之中的現實的個人。馬克思本人關心的是“消解人在非神圣形象中的異化”,轉向對國民經濟學家的批判,轉向對宗教、法、國家的批判,揭露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在“資本的邏輯”中的異化。馬克思認為作為人類生活必需的衣、食、住、行是人類存在的第一個歷史前提,這樣一個在常人看來是極為簡單、極為平常的日常生活常識中,卻滲透著馬克思深厚的人文關懷和其理論的現實性中所蘊藏的敏銳洞察力,簡單事實中蘊含著極為深遠的哲學道理,這就注定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必然是一項偉大的哲學事業與人類事業。德國哲學家約納斯說:“當時,在非哲學專業的同學中,馬克思主義者在此方面走在我們的前面,他們曾嚴肅地對待這類問題。”[7](P5)“總之,德國哲學連同其觀念論傳統太高貴了,它不屑于討論這些問題。”[7](P7)
  馬克思所關注的是導致人的異化的現實社會根源,經濟領域成了馬克思探討的重點,為此,馬克思廣泛地閱讀了古典經濟學家的經濟學理論,并作了大量的讀書摘要。馬克思反對青年黑格爾派以純思想來反對現存制度的實際斗爭,代之以深入社會生活中實際開展革命斗爭的實踐活動。馬克思關心無產階級及勞苦大眾的現實處境,強調“以武器的批判代替批判的武器”,即強調無產階級自身的解放只有在無產階級政黨的正確領導下,通過投身于現實的反對現存社會制度的革命實踐,才能最終實現自身的解放,無產階級的解放只能依靠自身的實際力量,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實踐的哲學、變革的哲學,將哲學與現實生活緊密地聯系起來,并且對人做了唯物主義的詮釋:“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活,他們自己就是怎樣。因此,他們是什么樣的,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因而,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8](P12)
  哲學在當今的時代似乎遠離普通民眾的現實生活,從而哲學被逐入了專業化、學院化、職業化的領域,似乎哲學成了只是哲學工作者和少數哲學家的事務。形而上學終結于現代科學技術之后,哲學成了雅斯貝爾斯在《生存哲學》中所說的與科學思維、常識思維并列的哲學思維,哲學不再以“思想霸權者”、“最高的原理”自居,而是隨著自然科學技術的發展與完善,回到了自己真實的地基上,即以“對認識的認識”、“對思想的思想”的反思維度來展開自己的道路。因而,“哲學的終結亦即哲學界限的劃定,人類除了用思想把握世界的哲學家的生活樣式之外,絕大多數普通人更多的是用情感、行動、趣味、習俗生活于世界之中。當普通大眾的生存和發展成為時代主題時,哲學并未終結,卻退入到了學院化職業生活之中。”[9](P18)
  哲學家往往企圖終結形而上學或者建立一種非哲學,而這種努力卻是徒勞的。哲學家試圖終結形而上學的同時,也就在建立一種自己的形而上學,非哲學也是如此,從哲學史上的一些哲學家所作的努力中就可以明確地證明這一點。馬克思主義哲學、維特根斯坦的哲學、海德格爾的哲學等都在不同的思想視域與可能性中,展現著哲學的道路,這是哲學家自己也不能回避的明顯事實。哲學形態只是在不斷的更迭中實現了哲學的道路,妄圖以自己的學說終結形而上學,也許只能是癡人說夢和徒勞無功。
  當今的時代是科學技術大行其道的時代,哲學作為反思性的哲學維度在現時代還有怎樣的功能與作用?也許,哲學作為形上之思始終是人類自身思想中不可能被泯滅的維度,哲學作為主體自我意識,始終保持著向自我敞開的思想維度,人作為思想性的主體存在,也必然要向哲學敞開尋求“安身立命之本”的渴求與表達。“從而,哲學終結或后形而上學時代的形上之思仍然是人的全面發展中的重要精神維度。”[9](P20) 從這個意義上說,也許永遠沒有形而上學的終結,有的只是哲學道路的不斷布展。
  [收稿日期]2007—10—18
長白學刊長春16~21B1哲學原理劉增明20082008
形而上學的終結/哲學道路/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
終結形而上學或者說拒斥形而上學是二十世紀哲學的響亮口號。羅蒂的“后哲學文化”、柯拉柯夫斯基的“形而上學的恐怖”、具有社會學家與哲學家雙重身份的哈貝馬斯提出了“后形而上學思想”等,都以自己的理論路徑出發來拒斥形而上學。馬克思、維特根斯坦、海德格爾等人在終結形而上學的事業上也做出了自己獨特的理論創造。但是,形而上學一次次被宣告終結了,又一次次以頑強的生命力繼續生存和發展下去。因此,哲學在不斷塑造自己的同時,也在不斷塑造著屬于自己的時代,它是以理論化和系統化的理論方式所表征的人類性的生活方式與存在方式。
作者:長白學刊長春16~21B1哲學原理劉增明20082008
形而上學的終結/哲學道路/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

網載 2013-09-10 21:3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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