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只剩幾周生命,你會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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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家


最近,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在《倫敦書評(The London Review of Books)》上發表了一篇題為《論不回家(On Not Going Home)》的引人入勝的隨筆。在隨筆中,他回憶了他如何“向克里斯托弗·希欽斯1(Christopher Hitchens)詢問如果他只剩下幾星期的生命,他會去哪兒。(那時克里斯托弗·希欽斯病情還遠不嚴重。)他會留在美國嗎?希欽斯告訴我:‘不,毫無疑問我會去英國的達特姆爾高原(Dartmoor)。’因為那是他的童年之鄉。”


換而言之,是因為那片土地上有他未經加工的兒時經歷;那些通過感性而非理性體驗到的事物;那種在懵懂無知時感受到的世界之美;那些深藏在心間的、永不磨滅的、并且這么多年來一直將他呼喚的畫面和聲響。


這個問題值得再問一遍:如果我只剩幾周生命,我會去哪兒?世間的紛擾總會讓我們分心或蒙蔽我們的雙眼,而這是一個將其擺脫的好辦法。我過會兒會回到這個問題。


伍德在英格蘭長大,但后來又在美國居住了十八年。在他的隨筆中,他探究了一種當代的無歸屬感——生活就像是一場無法終結的流放,但同時又毫無家庭的溫存。


他將存在描述為“有著某種臨時性的特征,即一種離去與回歸可能永不停息的結構。”


這是一個普遍的現代狀態;也許這就是現代所處的狀態。從這之中往往會產生焦慮。伍德并沒有集中筆墨討論他所說的“某種外人感”所產生的心理影響。但如果你深入研究那些憂郁的人,你通常能發現他們的苦惱在某種程度上和一種無法融入群體的感覺,一種對歸宿的焦慮,即背井離鄉之痛有關。


伍德這樣描述自己在波士頓街區的日常所見:“枝繁葉茂的楓樹、街道盡頭枝條蓬亂的柳樹、一輛陳舊的白色凱迪拉克,保險桿上貼著‘泰德·肯尼迪2(Ted Kennedy)殺的人比我槍殺的人多多了。’的標語,然后我感覺……沒有感覺:我能辨識一些東西,但是我無法理解它們,我感受不到我與它們的實際關聯,感受不到我與它們的過往經歷,即使我已在這住了這么多年,即使我和它們僅是咫尺之遙。瞬間一陣恐慌占據了我的心房,然后我想:我是怎么來到這兒的?”


我的幼年是在南非度過的,然后我去到了英國,在那長大并接受教育。后來我成為了一名駐外記者,過著四處漂泊的生活,最后在紐約安了家。我能理解這種“我是怎么來到這兒的”恐慌。但是伍德和我不同,他并不想成為一名美國公民。


他引用了一名移民局官員曾對他說過的話:“‘通常人們認為通過綠卡可以獲得公民身份。’”然后伍德接著說道:“其實他是在委婉地說‘你想成為美國公民嗎?’,說白了就是‘為什么你不想成為美國公民?’你能想象有人在倫敦的希思羅機場這樣說話嗎?”


當然不能。不過正是因為美國這種骨子里的開放,同時也因為在美國猶太人的生活比英國作家劉易斯·納米爾(Lewis Namier)在《顫抖的以色列人(trembling Israelites)》中描述的生活更加愜意(這也與美國人的開放有關),我才成為了一名美國人并且選擇在紐約安家。正是這個地方接納了我。


但是這并不是與我羈絆最深的地方。所以,如果我只剩幾周生命,我會去哪兒?我會去南非的開普敦,去到達克斯伯里(Duxbury)的祖父家。在那里透過窗戶,望過那考克灣(Kalk Bay)站旁的鐵路線,我可以看到大海和好望角。我的童年彌漫著海水的咸味,松樹的木香。而且,每當風從某個方向刮來,我還能聞到從釣魚鎮(Fish Hoek)的魚類加工廠飄來的濃烈的魚腥味。我會把一個小網掛在海邊巖石間的潮水潭里,然后癡迷地望著那絲滑的潭水和水中顫動的生命。不同于南非東北部約翰尼斯堡(Johannesburg)的高原干熱,祖父家的是厚重的濕熱。當我們在午餐時間從海灘回來時,我們甚至都能聽到熱氣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在石頭間回響,傳遍每一個角落。餐桌被擺好,很快炸魚——通常是肉質結實的岬羽鼬——被端上了餐桌,新鮮的就像會從面糊里蹦出來一樣。夜晚,西蒙鎮(Simon’s Town)燈光閃爍,像一條圍繞在海角上的美麗項鏈。


這種幸福,亦名家。


伍德寫道:“弗洛伊德的‘事后性3(afterwardness)’是一個好詞。雖然我的用法會將它剝離出原本的語境,但我還是想借用一下。想著自己的家,想著自己離開家,想著不回家和再也不能回家,人就會感到一種‘事后性’的強烈感覺:如今一切已成定局,現在明白當時應該怎樣做已是無用功。這或許能讓人好受一點。”


是的,雖然感覺不如家中溫暖,但是我們身邊許多人都接納了我們,我們并非一無所有。


1.克里斯托弗·希欽斯:猶太裔美國人,生于英國樸茨茅斯,被譽為世界上最狷狂的知識分子與作家、當代最才華橫溢的新聞媒體人,美國最負盛名的專欄作家、記者、評論員。

2.泰德·肯尼迪:肯尼迪總統的弟弟,美國律師、民主黨參議員,被譽為美國近代最偉大的議員,見證了十位美國總統的任期。
3.事后性:人在生活中遭受的創傷最初并不顯現自身的意義,它被儲存于無意識之中;只有在事過境遷之后,痛定思痛之時,創傷才被類似的情境激發出來。


來源:譯言  譯者:sibyl玥原文作者:ROGER COHEN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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