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死后,我也能繼續寫作 杜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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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ÉCRITURE, MODE D ’EMPLOI

寫作指南


她還在寫,一直在寫。墨水從她的指間流出。揚再度激發了她的想象,她剝奪了他的身份,替他決定一切。繼印度支那系列和印度系列之后,她開始寫大西洋系列,盡管揚并不情愿,但還是成了她的主人公。正如在生命暮年創作色情繪畫的畢加索和路易絲·布儒瓦一樣,杜拉斯在寫一本色情書。她對性的欲望并沒有因此消失。描繪女性歡愉的頌歌《烏發碧眼》便題獻給了她的伴侶。在杜拉斯看來,寫作與創造密不可分。她討厭文學這個詞,她不講故事。“在杜拉斯看來,寫作絕不是簡單的文學實踐,而是一種存在體驗,這讓人想起通靈詩人蘭波的形象”,若埃爾·巴熱-班冬(Jo.llë Pagés-Pindon)在《瑪格麗特·杜拉斯,無限的寫作》中這樣分析道。在整個一生中,她創造了寫作的神話,讓母親與大海合奏齊鳴,叫喊與寫作并駕齊驅。她從不在任何事情上讓步。她只聽從內心的意愿。“她經常不想再寫,經常想離開一切,離開文字和生命。但她沒有這樣做。她活著。她寫作。她愛。愛一切。愛全世界。愛牡蠣,愛得瘋狂,愛深夜沿著塞納河散步,一直走到訥伊橋,然后回到圣母院”,揚·安德烈亞在《這份愛》中回憶道,此書在她去世三年后發表。


因此,寫作是為了活下來。她寫了《埃米莉·L.》,這是杜拉斯最后一位女主角,一個被酒精摧毀的女人,她愛詩歌,愛船長和諾曼底基依伯夫。杜拉斯所有的書,談論的不都是她自己嗎?杜拉斯又重新開始酗酒,她離不開特魯維爾的陽光,離不開塞納河的港灣。她什么都寫,毫無顧忌。為什么不去采訪進過三百五十六個球的足球明星米歇爾·普拉蒂尼,海地獨裁者“娃娃醫生”杜瓦利埃,新喀里多尼亞島獨立運動領導人讓-瑪利·吉巴歐?人們或許覺得她自命不凡,嘲笑她“瑪格麗特·杜拉扯”的一面,或像帕特里克·朗博在小說《維爾吉妮Q》中那樣模仿她。這樣,人們便可以愛上她氣若游絲的文字,領悟她的風格魅力,就連句法錯誤也變得新穎獨特,并跟她一起理解作家的意義。

瑪格麗特· 杜拉斯在特魯維爾的書桌。“我可以說想說的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為何寫作,又為何不寫。”(《寫作》)

“我不知道書是什么。沒有人知道。

但如果有書,我們就會知道。”(《寫作》)

“我在屋子里寫作時,一切都在寫作。寫作無處不在。”(《寫作》)

瑪格麗特·杜拉斯在翁弗勒爾港的海堤上。“只要有車,我就能活下去。只要我能坐著車兜風,看看塞納河、諾曼底,我就能活下去。”

1988年秋天,她的狀況惡化。酒精又一次害了她。她的肺氣腫頻繁發作。在醫院,她先是戴上了呼吸機,又接受了緊急手術。她處于人工昏迷狀態,人們說她沒救了。她的兒子讓·馬斯科洛拒絕切斷設備電源:“如果媽媽死了,我也自殺”,他反復說道。他買來一臺錄音機,讓她聽音樂,救活了她。九個月后,瑪格麗特走出了“難以忍受的昏迷”,醒了過來。奇跡般活下來這個想法并不讓她反感。她比死亡更加強大!沒有什么能摧毀她。那張布滿細紋的臉似乎也舒展開來了。她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像年輕時那樣美,那時克洛德·魯瓦說她像中國小娃娃。愛俏的她用絲巾遮住氣管套管,化上淡妝,裹上紅披肩。她最開心的事,便是開著車,跟揚一起沿著塞納河到郊區兜風。正如在杜拉斯的作品中那樣,一切都是共通的,與波德萊爾的通感一樣,塞納河很快便有了恒河的樣子。她寫作,這是她的命運:“寫作是唯一豐盈我的生活、令它無比喜悅的事。我寫作。寫作從未離我而去。”每一天都在上演同樣的儀式。她洗漱,穿衣,梳妝。前提條件是,床要鋪好。“我的臥室不是一張床,不論是在巴黎,在這里,還是在特魯維爾。它是一扇窗子,一張桌子,用慣了很難找的牌子的黑墨水,還有一把椅子”,這個很少吐露自己寫作儀式的人說道。她寫了《夏雨》(1989年),之后是《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1991年)。在此期間,電影《情人》取得成功,由讓-雅克·阿諾根據同名暢銷書改編而來。


杜拉斯以高價將版權賣給了制片人克洛德·貝里。作為交換,她在1987年夏至1988年初參與了該書的改編,經常在拉斯帕伊大街的公爵魚館用餐。但一方面曾拍攝過《火之戰》的導演要對故事進行重構,另一方面杜拉斯習慣了拍小制作的電影,兩人的距離可謂是天壤之別。矛盾在所難免。作家感覺自己的作品被褫奪了。在與午夜出版社徹底決裂之后,她在伽利瑪出版社出版了《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將這個故事再度據為己有。杜拉斯最后一次回歸主題,追溯至永恒的印度支那之源:湄公河的渡輪,來自中國的富豪情人,恒河的女乞丐,安娜-瑪麗·斯特雷特,亞洲的季風,永恒的小哥哥,罪惡的大哥,母親—瑪麗·多納迪厄,以及可憐的小女孩,衣著奇怪不倫不類的孩子,窮人家的裙子,平檐男帽,鑲有金絲的鞋子。“留給夢的時間太過短暫”,阿拉貢在《人就是這樣活著的嗎?》中這樣說道,這首詩被譜了曲,由列奧·費雷演唱。


她還在與漫漫黑夜斗爭,寫了:《揚·安德烈亞·斯坦納》,再次講到了特魯維爾的海鷗和灰眼睛的孩子;《寫作》,講述了年輕英國飛行員的故事;《這就是一切》,創作了一些玄奧的俳句。瑪格麗特逝世于1996年3月3日,享年八十一歲。在巴黎蒙帕納斯公墓,她安息在沙土色的墓穴里。當心,杜拉斯曾提醒我們:


“即使在死后,我也能繼續寫作。”

《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伽利瑪出版社,1991)的打字注釋文稿。

瑪格麗特·杜拉斯在黑巖旅館,1990年。

揚·安德烈亞:“您想好下一本書的書名了嗎?”

瑪格麗特·杜拉斯:“想好了,待消失的書。”

(《這就是一切》)

帕特里克· 朗博將其小說《維爾吉妮Q》署名為“瑪格麗特· 杜拉扯”。杜拉扯(Duraille)一詞在法語中意為“難纏的,難以處理的”,在此諷刺杜拉斯。——譯注

選自:《愛,謊言與寫作:杜拉斯影像記》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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