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需要一部電影,上海需要很多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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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電影夢

上海電影在等待一個復蘇。讓我們重新來構想一個上海。

這城市就是我現在的村莊,未來的墓地,是我一切說過又忘記的話語。你我的痛苦,眾人的戲份,每天都有一部分在死去。溫情脈脈的仇人,彼此淡漠的訪客。當我提起一條小街道,我知道我比他人更愛你也更恨你。

要有一個人,毫不在意,卻是最上海的;因為處處在意的其他人,只成為了背景。要有一個人,走在湖南路上或登上輪渡,都有美好背影。要有一個人,討論過熱血和詩歌。要有一個人,在昏黃燈光下守著真相。要有一個人,挽著另一個人猶如珍寶。要有一個人,在死之前用手整飾白襯衫。

這城市的融合與對抗都在高速中。每個人都只見識了其中一個側面,但各種風格卻帶來諧調,最終只有一個獨特的城市。情感在這里具有同樣快速的風格,因為每隔十年,就會有另一種命運展開。她本身沒有夢想,多由欲望推動,但結果就成為更多人的懷念。她離偉大很遠,卻是嫵媚的情人。

要看清這個城市的無比耐性。她是陰性的,始于認真的建造,因此細節能夠延續至今,進入日常生活。抵抗現實的武器除了憤怒,還有音樂。知識群體曾經達到過頂峰,但如今正在低谷,衰落之際的冷峻色調因此是必須的。任何心智單一或武斷的鏡頭不適合這個城市。這里新既是舊,舊既是新。

被復述的城市只存在于斑駁梧桐樹影之下和百年老屋以內。弄堂市井間的琴聲與低聲爭吵。那些秘密的重大決定和一杯咖啡唯有在這里是平等的。人們看得見整個西方唯獨忽略了窮鄉僻壤。愛在這里取決于上封面還是只字不提。狂歡可以用愛國來平衡。任何突兀皆為不雅。備受折磨的人外表是美的。

我們拼貼的城市印象,已然變成了一個虛幻的都市。老上海全然是想象中的上海,彼時的激越、重壓與張力通通消失殆盡,留下些虛無的音樂和黯淡的底色。最先消失的,是那些在社會底層掙扎的群體,以及他們居住的棚戶區;就算是如今依然在流傳的那些名字,我們對他們當年的惶恐不安、悲切流離也無從設想。

這倒很接近我們記錄的自身生活。曾經的艱難和困厄終歸會被消解的。我們最后只會記得一、兩張臉龐,幾個溫暖的句子,達到的喜悅,榮耀的關頭。其他的好像并不由記憶之母管轄。

人的選擇性記憶趨勢實在是一種古怪的玩意。我們一再自動整理記憶,好讓自己舒服。我們選擇的標準,總是傾向于能使得我們的記憶具有某種價值,或者至少看起來有價值。

這種思路符合某種深層邏輯:任何東西的最終價值,是要借助時間來判斷的;最好的才有可能被留下。其余都將被遺忘。

人為了使得自己能夠更快樂些,就有意無意強化美好的經歷。

對城市的記憶也順理成章梳理下來,可是城市卻無端被修理單薄了。重新拼貼過的城市像是一個中學女生翻唱的Bob Marley,一個美術愛好者臨摹的夏加爾。上海之所以能成為概念中的上海,除了在這些殘留建筑和街道的美學之外,更有正視動蕩的前進號角和果敢創新的無限嘗試。可惜建筑是骨,盡可化石而留存,而當年的精神卻是血,早已無跡可尋。

我們生活在城市的片斷歷史之中,熱血,陰謀,建造,革命。風云一一過去之后,舊的美也就變得空洞了。

是時候了,需要新的上海電影,嵌入當下的時間,獻給生活在此的人們。




朝南陽臺 2015-08-23 08:4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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