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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園記》康范生
由北郭門外,有長虹跨江,吾邑所稱鳳林橋也。逾橋而北,沿河西行數十武,則偶園在焉。
三面環山,一面距河。左右古剎鄰園,多壽樟修竹,高梧深柳。竹柳之間,有小樓隱見者,芳草閣也。據高眺遠,西山爽氣,倍覺親人。
下臨澄江,晴光映沼,從竹影柳陰中視之,如金碧鋪地,目不周玩。
頃之,有小艇穿橋東來,掠岸而西,波紋盡裂,乃知是水。春霖積旬,秋江方漲,樓邊洲渚,盡成湖海。
游舫直抵檻下,門前高柳,反露梢中流。西山百尺老樟,可攀枝直上。若乃雪朝憑欄,千山皎潔;月夕臨風,四顧凄清;南望樓臺浮圖,盡供點綴。
由芳草閣而北,為江霞館,洞門重門,長江在幾席間。判以衛垣,使波光玲瓏透入。鄰園竹高千尋,隨風狂舞,亂擁階前;積雪壓之,直伏庭下;日見雪消,則以次漸起。
由江霞館而北,為蘭皋,深隱可,坐上有小樓,可眺北山。山下平疇百畝,寓目曠如。
由蘭皋折而西,為夕攬亭。開窗東向,芙蓉柏栗諸樹,頗堪披對。距鄰寺僅隔一垣,暮鼓晨鐘,足發深醒;梵貝瑯瑯,可從枕上聽。
凡是數者,皆名號僅存,風雨粗蔽,遂儼然以偶園題之。
客有教余樓前鑿池,池上安亭,檻內蒔花,庭前疊石者;余唯唯否否。祖生擊楫,陶公運甓,彼何人哉!士不獲蚤庸于時,寄一枝以避俗藏身,豈得已也。
且夫圣人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一切嗜好,固無足以累之。坡老與舅書云:“書畫寄物,吾視之如糞土耳。”此語非坡老不能道,非坡老不肯道,非坡老亦不敢道也。
書畫且然,況其他乎?園亭固自清娛,然著意簡飾,未免身安佚樂,無裨世用。即神明,亦幾何為山水花木所凝滯哉!全之為是園也,庶幾弗為吾累也。偶然而園之,亦姑偶然而記之云爾。
陶侃,晉尋陽人,字士行。明帝時,拜征西大將軍,都督荊襄軍事,平蘇峻之亂。
初為廣州刺史,日運百甓習勞,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
《題王甥尹玉夢花樓》張鼐
辟一室,八窗通明,月夕花晨,如水晶宮、萬花谷也。室之左構層樓,仙人好樓居,取遠眺而宜下覽平地,扼其胸次也。
樓供面壁達摩,西來悟門,得自十年靜專也。設蒲團,以便晏坐;香鼎一,宜焚柏子;長明燈一盞,在達摩前,火傳不絕,助我慧照。
《楞嚴》一冊,日誦一兩段,滌除知見,見月忘標;《南華》六卷,讀之得“齊物”、“養生”之理。
此二書,登樓只宜在辰巳,時天氣未雜,諷誦有得。室中前楹,設一幾,置先儒語錄——古本“四書”白文。
凡圣賢妙義,不在注疏,只本文已足;語錄印證,不拘窠臼,尤得力也。
北窗置古秦、漢、韓、蘇文數卷,須平昔所習誦者,時一披覽,得其間架脈絡;名家著作通當世之務者,亦列數篇卷尾,以資經濟。
西牖廣長幾,陳筆墨古帖,或弄筆臨摹,或興到意會,疾書所得,時拈一題,不復限以程課。
南隅古杯一,茶一壺,酒一瓶,烹泉引滿,浩浩乎備讀書之樂也。
——《張侗初集》
室中前楹設一幾,置先儒語錄,古本《四書》白文。凡圣賢妙義,不在注疏,只本文已足。語錄印證,不拘窠臼,尤得力也。
宋史王安石傳,以文章節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經濟為己任。
《避風巖記》
避風巖在端州之北三十里許,或曰與硯坑相近,古未有是名,余避風其下 故贈以是名也。
余何以避風其下? 崇禎己卯仲秋,余供役粵帷。二十五日既竣事,則遍謁粵之大吏。大吏者,非三鳴鼓吹不啟戶,非啟戶則令長不敢入。余東馳西騖,左诇右需,目厭于閽騶鹵簿絳旗朱帽之狀,耳厭于笳鼓引贊殿喝之聲,手足筋骨疲于伏謁拜跽以頭搶地之事。
眩瞀車上,至不擇店肆而解衣臥之。凡六日而畢,則又買舟過肇,謁制府。制府,官厭貴,禮愈絕,控拜數四,頷之而已。見畢即登舟,將返楊山。
九月朏,宿三十里外。力引數步,偶得一巖。江回峰抱,風力稍損,乃息焉。及旦而視之,則斷崖千尺,上侈下弇,狀如檐牙。
仰而睨之,若層衡之列煙上,崩巒傾返,頹石矗突,時有欲落之勢,栗乎不可以久留焉。狂飆不息,竟日居其下。
胥仆相扶,上舟一步,得坐于石隙草際。聽怒濤聲,若奔車敗馬; 望沸波,若一群白鵝鼓翼江心,及跳沫山足,又若千百素鱗爭躍上岸。
石崖磔磔,不沾土壤。而紫莖纏帶,青蕪數尺,一偃一立,若青獅奮迅而不得去,又若怒毛之獸,風過毛豎,不能自休。
身住江坳,目力相界,不能數里,而陰氛交作,如處黑帷。從者皆慘容而相告曰:“日復夕矣,將奈何? ”余笑而語之曰:
“第安之,第安之。吾視夫復嶂重巒,繚青緯碧,猶勝于院署之嚴麗也; 吾視夫崩崖傾石,怒濤沸波,猶勝于貴人之頤頰心腑也;
吾視夫青蕪紫莖,懷煙孕露,猶勝于大吏之絳騎彤騶也; 吾視夫谷響山嘯,激壑鳴川,猶勝于高衙之呵殿贊唱也;
吾視夫藉草坐石,仰矚云氣,俯觀重泉,猶勝于拳跽伏謁于尊宦之階下也。
天或者見吾出則傴僂,入則簿書,已積兩載矣,無以抒吾胸中之浩浩者,故令風濤阻滯,使此孤巖以恣吾數刻之探討乎?
或茲巖壁立路絕,猿徒鼯黨,猶難托寄,若非習金丹火龍之術,騰空躡虛,不能一到。
雖處大江之中,飛帆如織,而終無一人肯一泊其下,以發其奇氣而著其姓字; 天亦哀山靈之寂寞,傷水伯之孤清,故特牽柅余舟,與彼結一日之緣耶?
余年少有志,養二龍于水壑,調一鶴于中峰,與羽服思玄之徒,上煙駕,登月館,以望四海三山,如聚米縈帶; 而心為時奪,至墮俗網,往返數千里,徒以充廝養之役,有才無時,甘于下人。
今日見此水石,若見好友,猶恐諄芒、盧敖諸君,詆余以井甃之識,而又何事愁苦于茲巖之下乎?”
從者皆笑,余乃納以茲名。巖頂有一石,望之如立人,或曰飛來之塔頂也; 或曰當是好奇者,躋是崖之巔,如昌黎不得下,乃化而為石云。
巖側有二崩石,一大一小,僅可束兩纜。小吏程纓曰:“當黑夜暴風中,舟人安能擇此,神引維以奉明府耳。”語皆不可信,并記之。
張明弼,字公亮,號琴牧子,江蘇金壇人。崇禎進士,曾任廣東楊山、揭陽縣令,有政聲。以古文詩賦名,為復社成員。
著有《兔角詮》《螢芝集》。
《浮梅檻記》黃汝亨
客夏游黃山、白岳,見竹筏行溪林間,好事者載酒從之甚適。因想吾家西湖上,湖水清且廣,雅宜此具,歸而與吳德聚謀制之。
朱欄青幕,四披之,竟與煙水云霞通為一席,泠泠如也。
按《地理志》云:“有梅湖者,昔人以梅為筏,沉于此湖,有時浮出。至春則開花流滿湖面。”
友人周東音至,遂欣然題之曰:“浮梅檻。”古今人意同不同,未可知也。
書聯者二,一曰:“湍回急沫上,纜錦雜華浮。”一曰:“指煙霞以問鄉,林嶼而放泊。”
每花月夜,及澄雪山陰,予時與韻人禪衲,尚羊六橋。觀者如堵,具嘆西湖千載以來未有,
當時蘇、白風流,意想不及。此人情喜新之潭。夫我輩寥廓湛妙之觀,豈必此具,乃與梅湖仙人爭奇哉?聊述所自,以貽觀者。
《汾湖石記》葉小鸞
汾湖石者,蓋得之于汾湖也。其時水落而岸高,流涸而崖出。有人曰:湖之湄有石焉,累累然而多,遂命舟致之。
其大小圓缺,袤尺不一。其色則蒼然,其狀則崟然,皆可愛也。詢其居旁之人,亦不知誰之所遺矣。
豈其昔為繁華之所,以年代邈遠,故湮沒而無聞耶?抑開辟以來,石固生于茲水者耶?
若其生于茲水,今不過遇而出之也;若其昔為繁華之所湮沒而無聞者,則可悲甚矣。
想其人之植此石也,必有花木隱映,池臺依倚,歌童與舞女流連,游客偕騷人嘯詠。
林壑交美,煙霞有主,不亦游觀之樂乎?今皆不知化為何物矣。
且并頹垣廢井、荒涂舊址之跡,一無可存而考之,獨茲石之頹乎臥于湖側,不知其幾百年也,而今出之,不亦悲哉!
雖然,當夫流波之沖激而奔排,魚蝦之游泳而窟穴,秋風吹蘆花之瑟瑟,寒宵唳征雁之嘹嘹,蒼煙白露,蒹葭無際,釣艇漁帆,
吹橫笛而出沒;萍鈿荇帶,雜黛螺而縈覆,則此石之存于天地之間也,其殆與湖之水冷落于無窮已耶?
今乃一旦羅之于庭,復使壘之而為山,蔭之以茂樹,披之以蒼苔,雜紅英之璀璨,紛素蕊之芬芳,細草春碧,明月秋朗,翠微繚繞于其巔,飛花點綴于其巖。
乃至楹檻之間,登高臺而送歸云;窗軒之際,照遐景而生清風。回思昔之嘯詠,流連游觀之樂者,不又復見之于今乎?
則是石之沈于水者可悲,今之遇而出之者,又可喜也。若使水不落,潮不涸,則至今猶埋于層波之間耳。石固亦有時也哉!
《琉璃盎雙紅魚記》黎遂球
琉璃為盎如珠,形可徑寸,注水焉,畜小紅魚一雙,懸于庭際。水與琉璃一色,其于空虛,亦復一色。
魚視之,不知其幾何水。魚因琉璃得影,近或小,遠或大,以其形圓,故影或互見而交出。
魚觸而相戲,又不知其幾何魚。人視魚如交游于空虛,又不知其為影為魚。
人樂也,魚安所得樂?魚之水僅可以寸,并以身人焉,而以為人玩,魚則何樂?是烏知其不然?
魚不知其幾何水,觸而宛轉,動而不已,與影相戲,近而復遠,又不知其幾何魚。魚故甚樂如江湖矣。
故夫人之生僅可百年,而讀書挾策,以圖未然之富貴;為詩賦、弄筆墨,以求傳其名;又進焉而建立功德,以與乎古者圣賢之列。
能者為之,不能者強而不息:窮焉而自以為可通,幻焉而自以為真得,困頓焉而自以為猶多余地,渺小焉而自以為甚尊且大。
夫人之游于世中,何必其不然?而亦何必其然?
崇禎歲壬午,粵燈事甚勝,有鬻是而綴以彩花,使魚視之,又將以為林池草樹,而以為游觀之戲者。
予偶得百錢易之,記焉,將以問夫得道者。
《凈業寺觀水記》王心一
長安以水為奇遇,每坐對硯池盂水,與天光相映,便欲飛身溟海,一泝洪流。而凈業寺在都城之北,面臨清波,汪洋數十頃,兩涯之間,幾不辨牛馬。而一望鏡徹,直令人心一空。招提金碧,與林木森疏,時時吞吐水練上,即此便是方丈蓬丘。
予厭苦塵污。一日,舍輿循涯而步,見有敗荷如蓋,馀香乘風來撲人鼻。忽木魚響歇,隔林笙歌,隱隱出紅樓中,覺耳根如洗。轉視昔日從馬驢間聽傳呼聲,頓隔人天。已而穿蘿尋徑,復有小筑,自為洞天。四顧竹樹,交加成帷,更為奇絕。予乘小酣,暫憩草裀。爾時欲有題記,覺我寧作我,不可更著名言。頃刻,西山落日,斜掛樹杪,如輪如燭,返照水面矣。
歸來抱膝對硯池盂水,馀興欲勃,便欣然神往,遂漫為追次其事。倘他日乞得冷曹,借吏隱閑身,再為覓句以志勝事,當不負此佳境也。
《山居斗雞記》袁宏道
余向在山居,南鄰一姓金氏,隱于掾,愛畜美雞。一姓蔣氏,隱于商,從燕地歸,得一巨雞。燕地種原巨,而此巨特甚。
足高尺許,粗毛厲嘴,行遲遲有野鸛狀,婆娑可人。群雞見之,輒避去。獨掾家一雞,縱步飲啄如常,玉羽金冠,娟然更又可人。
然其體狀,較之巨雞,止可五之一。巨雞遇之,侮其小,隨意加啅。美雞體狀雖小,氣不肯下,便躍然起斗。
巨雞張翅雄視,時欲即下;美雞惟凝意抵防,不敢輕發。于是各張武勇,且前且后,兩兩相持,每費余刻。
巨雞或逞雄一下,美雞自分不能當,即乘來勢,從匿巨雞跨下,避其沖甚巧。
巨雞一時不知美雞置身何所,美雞從巨雞尾后騰起,乘其不意,亦得一加于巨雞。
巨雞才一受毒,便怒張撲來,美雞巧不及避,乃大受荼毒。
余自初觀斗至此,大抵見美雞或得一捷,則大生歡喜,且睜睜盼美雞或再捷而卒不可得。而亦終不想及為之所,美雞將不堪。
余正在煩惱間,有童子從東來,停足凝眸。既而抱不平,乃手搏巨雞,容美雞恣意數啅,復大揮巨雞幾掌。
巨雞失勢遁去,美雞乘勢躡其后,直抵其家。須臾,巨雞復還追美雞至斗所,童子仍前如是,如是再四。
適兩書生過,見童子諄諄用意為此,乃笑曰: “我未見人而乃與畜類相搏以為事也。”
童子曰: “較之讀書帶烏紗帽,與豪家橫族共搏小民,不猶愈耶?”兩書生愧出。
余久病,未嘗出里許,世間鋤強扶弱豪行快舉,了不得見;見此以為奇,逢人便說。說而人笑,余亦笑;人不笑,余亦笑。
說而笑,笑而跳,竟以此了一日也。
《雁蕩龍湫記》傅宗龍
昔老龍與雁遇于山海之間,芙蓉之野。龍謂雁曰:吾冬潛而夏見,子春去而秋來,吾與子代乘四運。
吾為鱗長,子亦羽王,吾與子為友可乎?雁曰:然。吾與子俱游于淵,而飛于天,子乘云而奮鬐,吾乘風而矯翼,吾亦愿與子友。
于是相與友善。
龍邀雁而游于弱水之濱,雁懼羽沉,回翔而不能下,龍微哂之。
雁詭曰:吾聞水弱,狎而玩之者多死焉,吾不可以玩,弱故也。
雁復邀龍而游于蓬萊之島,龍欣然諾之。屬天方旱,龍不敢起云。
雁曰:子今者之潛,可謂無用。龍乃大怒,裂山破巖而起,洪水驟溢,浸日稽天。
天帝顧謂玉女曰:女其為我制之!玉女左手執朱旗,右手執彤管,乘雙鸞而下,至于響嶺,使謂龍曰:天帝命我觴女。
撞鐘擊鼓,聚百神焉。復令天丁植一柱于前,戲龍使盤之,龍倦而蜿蜒石室間。
玉女復飲以西池之醴,龍垂首吸之,醉不能起。雁見之曰:吾友上不在天,下不在地,飲酒濡首,不如節也。
龍遙謂之曰:子亦知潛之義乎?潛于淵以隱鱗也,潛于酒以隱神也。吾向不忍潛,以至于此,今吾將隱吾神焉。
雁悟曰:信然。吾向者顧見弱水,乃復回翔,則亦羽之為累也夫!
于是龍遺其鱗,雁墮其羽,相要為汗漫之游。至于今唯二氏之子孫時來往焉。
是說也,得于雁蕩龍湫之長住老人。予心知其妄,亦姑妄記之。
《書》導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
《山海經》西海之南,流沙之濱,有大山曰昆侖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
《史記》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在渤海中。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藥在焉。
《穆天子傳》周穆王好神仙,臨西五母于瑤池之上。
《集仙傳》西王母所居宮闕,在龜山昆山之圃,閬風之苑,左帶瑤池,右環翠水。
《明一統志》江西豐城縣有龍湫,相傳中有蟄龍,雖遇旱潦,水無增減。
《杵蔥堂記》翁吉𤐣
玉虛城,帝子所治也。出芝蔥,其葉蔥葉,本蔥本,苗蔥苗,花蔥花,實亦蔥實也。
仙家嘗杵之,以煮玉屑羹,非是蔥也,則玉不爛。故其課蔥田,如課紫芝田法。
凡界人若能食其蕊者,則隨所食皆能化而為仙。
一日,諸仙玉羹會。有雞窠愚老竊其蕊而啖之,豎如石,不可齒,相率而請于仙子。
仙子曰:若往月宮借玉杵臼搗之三萬,始能糅耳。
于是渡廣寒橋,扣環而求常儀,常儀命玉兔與之搗三萬,而仍如故。
則以仙子為紿也,再問仙子。仙子曰:或以吳剛之斧銼之乎?
復請之吳剛。剛與之斧,銼之三萬,而仍如故。愚老相聚而涕曰:我輩不宜仙,得此蔥蕊而無以為食,命耶,緣耶?
共拜而扣帝子。帝子曰:若持來見,吾當杵之。各懷而至。
帝子閱之曰:若非蔥也。次第而簡之,持以蕊曰:此益智花也。服之則聰明大露,將吐若珠網以罩人。繳纏不可杵。
再持一蕊曰:此壯膽花也。服之則血性大望,必角其心思以與人斗。蒙迷不可杵。
復持一蕊曰:此媚肝花也。服之則神唾皆血,情深皆氣,且殷勤無一日爽。疑惑不可杵。
又持一蕊曰:此銷骨花也。服之則精耗髓滴,口噤無所附麗,輒孤如卑乳犢。?薄無堪杵。
次后復持一蕊曰:此斷腸花也。智益而過,膽壯而惡,肝媚而柔,骨銷而脆,腸安得不斷哉?
愚老驚而跰𨇤,舌若傀儡,手提線索,無所置處,跽不能起。帝子憫之,乃曰:吾有勾曲龍芝、八天赤薤草,雜斯蕊搗之,可成蔥漿。
夫蒸玉者,將藏其智,睡其膽,定其肝,養其骨,以續其腸。不然,雖使吳剛代銼,玉兔代搗,仍一五石之瓠耳,縱煉千萬火,安能成羹?
愚老始相葉,閱本,勘苗,比花,果相去遠甚。歸而語雞窠人曰:吾二次搗蔥三萬杵,不如西瑤點液也。亟以其種種之,毋為人偷杵。
庚信詩:寂絕乘丹氣,玄明上玉虛。
《拾遺記》昆侖山第九層,山形漸小狹,下有芝田蕙圃,皆數百頃,群仙種耨焉。
《洞微志》太平興國中,李守忠奉使西方,過海至瓊州界,道逢一翁,自稱楊遐舉,年八十一。
《事文類聚》玉杵臼,唐裴航得玉杵臼搗玄霜,遂娶云英仙去。
《搜神記》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嫦娥竊之以奔月。
《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集仙傳》西王母所居宮闕,在龜山昆侖之圃,閬風之苑,左帶瑤池,右環翠水。
《記夢》李應昇
已未之冬,望前一日,以課士宿鹿洞。步月林皋,云月濛濛,不盡幽賞之懷。檢次游名山記,奇巒異壑,此心飄然萬山之上矣。
抱寒衾,理孤寢,乃夢登天池。篆煙幽閣,了非人境。汗漫游屐,忽陟一巔,問其名,曰石云也。一峰插水,水齒攢嚙,森如奇鬼搏人。
倚峰而坐,僧龕甚幽。水光入簾,搖搖心目。卷簾窺之,水石相涵,神光四映,峰上下都作寶色。
驚喜贊嘆,語家伯子曰:此琥珀峰也。卻亦不知伯子何自入山。遂共尋勝跡,相與問途。若有若無,非近非遠。
忽又入一精舍,激水飛泉,如珠如雪,風鼓室搖,寒不可立。其后有峰,崔嵬巑岏亙天際。
逶迤而下,乃為石掌,掌作蓮花,片片參錯涌出,室四面皆然。環掌有泉,淵泓亭乳,蜿蜒如壁,凈徹可鑒。
泉外圍峰,曲折高下,如笙之編竹,如筆架之齊尖,如翠屏之映彩。
山僧為余言,此石門也。其西北隅,一石壁,有方竇,聳身入焉。
乞得大士凈水一甌,入手覆地,掬取馀滴入口,不辨何香味。顧視石巔,下臨無際。
有雕欄環接,梯之以行,柔脆欲斷,余心怖甚。伯子驚墮矣,若大士挈之得免。攀延數百丈而下,則懸崖絕磴,煙云飛泉,都失所在。
見家大人端坐一室,驚告其故,曰:汝夢耶?余恍然未答。濡毫染翰,若將吟詩,忽焉驚寤。枕畔松風,依稀夢境也。
《莊子》窮發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
《淮南子》吾與汗漫期于九垓之外。
《紀蘭四則》金俊明
到橫塘稍泊,并起登岸,遙望仲遵舟中,覺有異,急趨入偵之,它無有,幾上惟蘭一盆,茗器數事而已,而蘭則奇品。
予撫幾叫絕,笑且嘆曰:宜諸君之悅暢,一至是哉!
余歲所見蘭多矣,不過曰香曰盛云爾,未有一見使人心折,幾欲下拜,如此花者。
短葉疏花,花出葉外,莖白如玉,亭亭自貴。又二花,出土才寸許,其色更白,幽意自賞。
聲氣感召,理有固然,物之不可碌碌,類若此矣。
嗟乎!一花且然,而況于人乎?此余所以對之而嘆,彷徨遠想而不能已已者也。
泛石湖之明日,令和過予館,矜示以昨所攜蘭,則令和先以賞嘆久矣。
物聚于所好;好之至,則求之力;求之益力,則出群世之姿競至,咸愿表見以副品題。
余既得異蘭,寶愛珍至。季貞又為余致媚焉:藉以瓷鼓,架以朱檠,益增其榮。余驚喜不自定,大約如李靖初得紅拂時。
而令和則不能忘情也,一日而來觀者三四,忽簡我曰:若不以歸我者,當以頸血濺花,效昔日米顛故事。
予于燈下看其影,畫思益??不能禁,惜無由達之于筆,東坡所云“道而不藝”者耶?事小而韻,亦蘭閏也。
雖不得畫,姑并記之。
《擬秦始皇坑儒》丘兆麟
黃金臺,戰國時燕昭王筑臺于易水東南,置千金其上,延于下士,號黃金臺。
郭隗,燕人。昭王欲得賢士,以報齊仇,隗曰:有求千里馬者,赍千金往,馬已死,五百金買其骨還。
怒曰:何為!曰:死為尚買之,況生者乎?馬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馬至者三。
大王欲招賢,先從隗始,賢于隗者,豈遠千里哉?
于是昭王為筑臺而師事之。樂毅、鄒衍、劇辛,果聞風而至。
《拙效傳》袁宏道
《回君傳》袁中道
回聰慧,耽娛樂,嗜酒,鼓妓入骨。家有廬舍田畝,蕩盡,赤貧。
善博戲,時與人賭,得錢即以市酒,邑人皆惡之。
予幾年前性剛命蹇,其牢騷不平之氣,盡寄之酒,偕回及豪少年二十馀人,結為酒社。
予飲較多,已大酣,恍惚見二十飲人皆拜堂下。
時月色正明,相攜步斗湖堤上,見大江自天際來,晶瑩輝朗,波濤激岸,洶涌滂湃,相與大叫,笑聲如雷。
是夜城中居民,皆不得眠。
且予近益厭繁華,喜靜定,枯坐一室,或有兩三日未飲時,量日以退,興日以索。
近又戒殺,將來酒皆須戒之,豈能如曩日之豪飲乎?
《白云先生傳》錘 惺
林古度曰:白云先生陳昂者,字云仲,福建莆田黃石街人也。所居所至,人皆不知其何許人。自隱于詩,性命以之。獨與馬公子善。
其后莆田中倭,城且破,先生領妻子,奔豫章,織草屨為日。不給,繼之以卜。泛彭蠡,憩匡盧山,觀陶令之跡,皆有詩。已入楚,由江陵入蜀,附僧舟傭爨以往。至亦輒傭于僧,遂遍歷三峽、劍門之勝,登峨嵋焉。所傭僧輒死,反自蜀,寓江陵、松滋、公安、巴陵諸處。
至金陵,姚太守稍客之,給居食。久之,姚太守亦死,無所依,仍賣卜秦淮。或自榜片紙于扉,為人傭作詩文。其巷中人有小小慶吊,持百錢斗米與之。輒隨所求以應。無則又賣卜,或雜以織屨。而林古度與其兄茂者,閩人林孝廉初文子,寓居金陵者也。一日,兄弟過其門,見所榜片紙于扉者,突入其室,問知為莆田人,頗述其平生。一扉之內,席床缶灶,敗紙退筆,錯處其中。檢其詩誦之。是時古度雖年少,頗曉其大意,稱之。每稱其一詩,輒反面向壁流涕悲咽,至于失聲。其后每過門,輒袖餅餌食之,輒喜;復出其詩,泣如前。居數年,竟窮以死。其子倉皇出覓棺衣,舁之中野。
古度兄弟疾走索其集,無所得,得先生手書五言今體一帙。其詩予莫能名,其自序略云:“昂壯夫時,尤嗜五言,第家貧無多古書,得王右丞即誦讀右丞,得杜工部即誦讀工部。閑取其所中規中矩者,時或一周旋之,又時或一折折旋之,含筆腐毫,研精殫思。”
論曰:明自有詩,而二三君子者自有其明詩,何隘也?自縉紳士夫,詩非其所交游品目,不使得見于世者,多矣。況老賤晦辱之尤如陳昂者乎!近有徐渭、宋登春,皆以窮而顯,晦于詩,詩皆遜昂,然未有如昂之窮者也。予嘗默思公織屢賣卜傭爨傭書時,胸中皆作何想?其視世人紛紛藉藉過乎其前者,眼中皆以為何物?求其意象所在而不得。吾友張慎言曰:“自今入市門,見賣菜傭,皆宜物色之,恐有如白云先生其人者。”甚矣,有激乎其言之也。
自隱于詩,性命以之。
近有徐渭、宋登春,皆以窮而顯晦于詩,詩皆遜昂,然未有如昂之窮者也。
予嘗默思公織屨賣卜、仴?傭書時,胸中皆作何想?其視世人紛紛藉藉,過乎其前者,
眼中皆以為何物?求其意象所在而不得。
吾友張慎言曰:今自入市門,見賣菜傭皆宜物色之,恐有如白云先生其人者。
甚矣,有激乎其言之也。
《黃山人小傳》朱國楨
蘇州黃勉之省曾,風流儒雅,卓越罕群。嘉靖十七年當試春官,適田汝成過吳門,與談西湖之勝。便輟裝不果北上,來游西湖,盤桓累月。
勉之自號五岳山人,其自稱于人亦曰山人。田嘗戲之曰:“子誠山人也。癖耽山水,不顧功名,可謂山興。瘦骨輕軀,乘危涉險,不煩筇策,上下如飛,可謂山足。
目擊清輝,便覺醉飽,飯才一溢,飲可曠旬,可為山腹。談說形勝,窮狀奧妙,含腴咀雋,歌詠隨之,若易牙調味,口欲流涎,可謂山舌。
解意蒼頭,追隨不倦,搜奇剔隱,以報主人,可謂山仆。備此五者而謂之山人,不亦宜乎!”
坐客為之大笑。此雖戲言,然人于五者無一,而漫曰游山,必非真賞。
2022-12-08 18:5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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