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對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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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未出山時便向劉備提出了先取荊州再進益州,與魏、吳成鼎足之勢的“隆中對”——事實上,這個戰略遠景在劉備日后的戎馬生涯中也確實漸漸變成了現實。諸葛亮出山之后,正值曹操揮戈南下、劉琮束手的危難之時,諸葛亮的設想眼看便會化為泡影。在此時,難道真的是諸葛亮舌戰群儒激將成功達成了孫劉聯盟并最終贏得了赤壁之戰嗎?

當然不是。縱觀三國史,對孫劉聯盟出力最多貢獻最大的,不是諸葛亮,甚至不是劉備與孫權,而是魯肅。與膾炙人口“隆中對”相比,魯肅重病時對其一生軍事思想做出的提煉“榻上對”相對知者寥寥,然而其中以更加直截了當的語句提出了三足鼎立的戰略構想:“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為將軍計,唯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 然而,與小說中的老好人形象不同,魯肅明確提出了“竟長江之所極據而有之,然后建號帝王以圖天下”,言下之意便是孫權的帝業必然建立在占領整個長江天塹為基礎,也即必須占領荊州;同時諸葛亮的“隆中對”也言明:“跨有荊益、保其巖阻……漢室可興矣”。可以看出,兩個極具天才的戰略家均將日后的霸業以占領荊州為前提,所以日后吳蜀之間抵牾不斷,便也不足為奇了。

從魯肅的“榻上對”也可以看出,《三國演義》魯肅與周瑜針尖對麥芒般的政治理念沖突其實是經過夸大的,只是對于“竟長江之所極”這六個字,周瑜希望通過鐵腕一路西征直到與曹操形成南北對峙,而魯肅認為需要聯合劉備才能抗曹。終于,周瑜英年早逝,經過魯肅調停,孫權終于同意將荊州的控制權借給劉備,這個消息傳到許都,正在寫信的曹操驚愕得“不覺筆落于地”,由此也可以看出魯肅此計并非等閑之策了。

晉、宋、明在國家破亡之后均只守住半壁江山,只有漢朝作為統一王朝整體復活,從這一點向前推理,漢朝子民認為漢朝不滅也非常正常。

從這個角度來看,三國時期的最后一位帝王不是孫皓而是關羽,那第一位皇帝是誰呢?是魏文帝曹丕嗎——他的稱帝揭開了狹義上的“三國時代”——不是。三國中第一個稱帝的是曹丕的妻子的前任的父親袁紹那同父異母的弟弟,袁術。建安二年,割據淮南的袁術得到了傳國玉璽,自認為應了那句已經流傳百年的讖語“代漢者,當涂高也”,決意稱帝,建號“仲氏”。

當袁術走上帝壇的時候,他控制的地區其實遠遠不能支撐其野心,讓他有如此自信的一個重要原因,其實是“當涂高”的預言。袁術字公路,路為途,途通涂,所以袁術認為自己注定要當代漢的天子。為什么“當涂高”會有這么大的影響為呢?

其實這三個字卻是一代名君漢武帝劉徹的“天鵝絕唱”:行幸至河汾時,劉徹與群臣飲宴作《秋風辭》,云:“六七四十二代漢者,當涂高也。”群臣訝然,問劉徹“安得此亡國之言”,劉徹居然說了一句和曹丕的喟嘆極其類似的話:“自古以來,不聞一姓遂長王天下者。”

從此之后,“當涂高”這三個字便成了多少權臣草莽得勢時想入非非的契機。在袁術之前,白帝公孫述就是因為不符合“當涂高”而被劉秀批駁,在袁術之后,又有西晉司空王浚深陷其中。而真正代漢的魏國,也便是應了這個“當涂高”:“象魏者,兩觀闕是也;當道而高大者‘魏’,魏當代漢。”

其實這種謠言在當時是一門嚴肅的學科,叫做“讖緯之學”。“讖”是神仙圣人預決吉兇,“緯”是附會儒家經學衍生出來的解釋占驗。在讖緯之學面前,三國的君主幾幾乎倒數拜倒在其石榴裙下,連劉備也不例外。

相傳“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之氣,”當年劉焉是抱著自立為王的野心去往成都的,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苦心經營卻最終肥了劉備。劉備稱帝時,有謀士引用了三本緯書以論證其天統:《洛書甄耀度》中的 “德昌九日會備,合為帝際”,《洛書寶予命》中的“天度帝備稱皇”,《洛書錄運期》中的“誰使主者玄且來”,簡直是為劉備稱帝量身打造——因為劉備的蜀國依然是漢祚,不是“代漢”,自然不需要應驗那句“當涂高”,由此可見為維護這個地方政權的正統性,劉備集團多么煞費苦心。

相比之下,吳末帝孫皓就顯得沖動而悲劇。先是吳臨平湖出土了刻有“皇帝”字樣的石頭,又有歷陽山發現了一塊喜慶文字的石頭,再是陽羨山挖出了瑞祥之兆,于是孫皓忙不迭地改元為天冊、天璽、天紀。等到魏國的壽春流行起“吳天子當上”的童謠時,孫皓終于坐不住了,遂認領母親妻妾及后宮準備去洛陽登基。倒也不假,次年,孫皓終于如愿以償地來到了洛陽,只是這時他的名號不再是吳帝,而是歸命侯。

皇帝醉心于“讖緯之學”,占領“讖緯之學”話語權的名士們自然有了極大的影響力,甚至可以說,名士的數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一個政權的正統地位,這也是蜀國對名士特別優待的原因。劉備即位時,群臣之首是許靖與劉巴,還有諸如來敏之流,這些名士能力有限,又多來自于北方,與本土官僚望族存在大量矛盾,但皇帝為保持其道德優勢,不得不重用大量這樣的花瓶,甚至孫權這樣并不依賴漢統的皇帝,縱然對張昭頗有微辭,也依然對其終身禮遇——然而縱使蜀吳兩國相加,其名士數量也不可能超過魏國,其滅亡可能也真就應了鄧艾勸降蜀國臣僚的那封信:“自古圣帝,爰逮漢魏,受命而王者,莫不在乎中土。”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天問鬼神。

在漢字書法歷史中,鐘繇發明楷書是一個劃時代的事件,同時,紙張的改進也使得書寫成本大幅降低,書法有了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可能。楷書橫平豎直、形體方正,與廉價的紙相結合,使得文字在更廣闊的空間范圍內帶上了個人的特色,個人筆跡開始被人認識,而這又進一步催生出了書法藝術。三國時期書法名家輩出,而個人筆跡也因為其特色而引入到文人的陰謀中。

楷書之父鐘繇還有一個兒子,叫鐘會。鐘會與鄧艾全力滅蜀,被鄧艾搶了頭功,于是模仿鄧艾的筆跡給朝廷寫了一份奏折,措辭傲慢無禮,直接導致鄧艾被囚禁后被誅殺。諸葛亮的族北諸葛誕叛亂時,又是這個鐘會,模仿了吳國降將全輝父子的筆跡給吳國接應者全懌寫了一封信,成功說服全懌歸魏。魏國的劉放模仿過孫權的筆跡,《三國演義》里曹操也命人模仿過徐庶之母的筆跡,可以說這種在三國時期大放異彩的藝術,已經在戰爭中流變成了專屬于文人階層的專屬陰謀了——后世所謂的“知識就是力量”這面大旗,甚至早在三國時代就已經被名士們舉起,不過又應了那句話: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鐘會寫字,害死了不知多少人,之后也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而他那德高望眾的老爹,去世時魏明帝身穿素服吊唁,可謂極具哀榮。


2022-12-14 11: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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