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近代蒙古族戰斗的無神論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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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蒙古教育學院政史系 武國驥)
  [內容摘要]近代蒙古族無神論思想利用近代自然科學知識,吸收了古今中外無神論思想成果,形成了具有近代特點的戰斗性的無神論思想。盡管它存在局限性,但在反黃教的斗爭中曾經作出過卓越貢獻,是蒙古族哲學思想史上的一個重要的歷史階段和理論環節,為馬克思主義無神論在蒙古民族中的傳播打下了重要基礎。
  [關鍵詞]蒙古族無神論思想 喇嘛教 以空為本 虛空不實
  喇嘛教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即佛教的一個派別。佛教起源于古代印度,創始人是喬答摩·悉達多,后被尊為“釋迦牟尼”,相傳他經過六年苦行,最終得道成佛,于公元前六一五世紀創立佛教。大約七世紀松贊干布王朝時期,佛教傳入西藏地區,佛教在西藏地區經過幾百年的傳教活動,最后于十三世紀藏傳佛教的上層喇嘛終于掌握了西藏地方政權,形成了政教合一的喇嘛教,它是佛教的一派密宗同西藏地區的奔布黑教融合而形成的。1253年忽必烈入藏,紅教上層喇嘛八思巴歸附蒙古,1260年忽必烈封八思巴為“國師”,并在西藏設官封職,以八思巴為最高政教首領。后來又加封其為“大寶法王”,死后賜號“大元帝師”。當時,紅帽派喇嘛教僅以大都為中心活躍于皇室宮廷之中,尚未在蒙古民間流行,民間依然信奉薩滿教。1368年元順帝退居漠北,其帝師并未隨行。這樣,喇嘛教在蒙古失去支柱,曾一度消失,蒙藏關系中斷二百年。到十六世紀末期,喇嘛教再度傳入蒙古,但傳入的不是紅帽派喇嘛教,而是黃帽派喇嘛教。十五世紀初,西寧喇嘛宗喀巴對喇嘛教進行了改革,建立了格魯派,為區別于紅帽派,穿黃色服裝,因而稱之黃帽派喇嘛教。
  “蒙古敬信黃教,實始于俺答。”[(1)]1566年,蒙古鄂爾多斯部庫圖克圖徹辰洪臺吉進軍西藏時,曾向當地的大喇嘛提出:“爾等若歸附于我,我等共此經教,不然,我即加兵于爾。”[(2)]結果,“收復三部落圖伯特”。從1574年起,阿拉坦汗多次邀請西藏大喇嘛索南嘉錯前來蒙古傳教,1578年,二人終于在“仰華寺”即察布齊勒廟會上相見,雙方作出了一系列重大決定。例如,阿拉坦汗給索南嘉錯以“圣識一切瓦齊爾達喇達賴喇嘛”的封號,而索南嘉錯給阿拉坦汗以“轉千金法輪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的尊號;根據蒙古封建等級制度,規定了相應的喇嘛職稱及其政治地位和經濟待遇;通過了修建廟宇、翻譯經典、頒行戒律、禁止薩滿教等決定。從此開始,黃教便在蒙古地區合法而廣泛地傳播起來。由此,在蒙古人民大眾的頭上又增加了一層統治即僧侶封建主統治,確立了蒙古僧俗封建主聯合統治的制度,黃教成為統治階級奴役勞苦大眾的思想工具,對蒙古的社會、政治、經濟和思想文化諸方面產生了極其重大的影響。
  到了清代,清廷使用武力先后征服蒙古各部后,對蒙古族采取了武力鎮壓和使用黃教懷柔安撫政策。清廷對蒙古統治了二百多年,利用黃教為柔服蒙古的思想工具,保護和提倡黃教,黃教盛行于蒙古,在清代達到最盛,其影響遠遠超過元、明兩代,滲透到政治、經濟、文化、風俗習慣等蒙古族人民生活的各個領域,并起支配作用。清朝在入關前,黃教是由蒙古傳入滿洲。清太祖努爾哈赤利用黃教,籠絡并征服了蒙古諸部。歷代清皇對黃教均采取了保護政策,乾隆皇帝曾闡明其策略思想時說:“興黃教,即所以安眾蒙古,所系非小”,“蓋以蒙古奉佛最信喇嘛,不可不保之,以為懷柔之道也”[(4)]。清皇們保護黃教有其政治目的,昭lián曾揭露道:“國家寵幸黃教,并非崇奉其教,以祈福祥也。dǐ以蒙古諸部敬信黃教已久,故以神道設教,籍杖其徒,使其誠心歸附,以障藩籬,正王制,所謂易其政不易俗之道。”[(5)]“崇奉其教,以祈福祥”是假,使蒙古各部“誠心歸附”,“易其政”是真。有清一代,經多年的扶持和保護,黃教在蒙古地區已樹起西藏達賴喇嘛和班禪的教皇權威;同時,封哲布尊丹巴為喀爾喀地區黃教教主,封章嘉呼圖克圖為內蒙古地區黃教教主。這樣,清廷通過四大系黃教領袖進一步加強了對蒙藏地區的控制,黃教得以在蒙古地區廣泛盛行起來,其影響進一步加深了。到了近代,帝國主義侵入蒙古地區,蒙古社會同全國一樣,逐漸變成了半封建半殖民地,蒙古人民頭上又增加了一層帝國主義的壓迫和剝削,使其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加之受到黃教的毒害,黃教的毒害已經滲透到生活的各個領域,生老病死,移營扎寨,婚喪嫁娶等,莫不請喇嘛“卜兇問吉”,“消災降福”。
  近代蒙古民族在苦難中的覺醒,集中表現在反帝反封建的偉大革命斗爭中涌現的大批探求救國救民真理的先進思想家,他們在近代蒙古社會急劇變化的過程中,千辛萬苦地為探求救國救民真理而奮斗。從十六世紀到近代社會的幾百年間,在蒙古社會的意識形態中占統治地位的哲學理論是佛學唯心主義世界觀,而且根深蒂固,毒害極大。尹湛納希、沙格德爾、羅卜藏全丹等近代蒙古族進步思想家們,在苦苦探索民族振興的征途中,勇敢地扛起無神論旗幟,堅決而無情地批判了喇嘛教,揭露了喇嘛教在蒙古社會賴以存在和發展的歷史條件以及社會階級根源,具有鮮明的近代特點,把無神論思想發展到一定高度,起到了解放思想的偉大啟蒙作用,為馬克思主義無神論的傳播打下堅實的理論基礎。
  尹湛納希(公元1837年-1892年),乳名哈斯楚魯,漢名寶衡山,字潤亭,出生于蒙古封建貴族家庭,原內蒙古卓索圖盟土默特右旗人。他出生在“豪門貴族”之家,從小就拜聘名師學習蒙文、漢文、滿文和藏文,為而后的寫作打下堅實基礎。在他30歲后,家境破落,“妻死兒亡,凡事均不順利”。家勢的沒落,個人生活的坎坷和清貧未能動搖他的寫作決心,他以堅強的決心和毅力完成了名著《青史演義》、《一層樓》、《泣紅亭》等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正確地分析了近代蒙古民族日趨衰落的種種原因,揭露并批判了民族壓迫和封建制度,尤其對毒害蒙古民族的喇嘛教從哲學世界觀的高度進行了有力的批判。
  用“以有為本”的世界觀反對“以空為本”的黃教世界觀。喇嘛教的世界觀認為,宇宙萬物之本原為空,“空為梵”,“梵”即“空”的別名,“梵的實在乃精神的實在也”,可見,喇嘛教認為萬物之本原的“空”指的是精神。在關于世界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哲學基本問題上,表現的是唯心主義世界觀,尹湛納希針對這種唯心主義佛教理論,一針見血地指出:“喇嘛教主張萬物皆空,引導人們以空為本;儒教主張萬物皆有,引導人們以有為本。”[(6)]緊緊抓住喇嘛教的“以空為本”的謬論加以批判,他認為“有則皆有,空則皆空”[(7)],有就是有,它表現為現實中存在的實體;空就是空,它表現為現實中的不存在。尹湛納希舉出現實中存在的實例加以說明,他說:“具體的事物,在其有形體的時候便是有,在其形態毀滅之后便是空”[(8)]。從社會歷史來講,“我們這個朝代,我們本身,現在雖然都是有,但不可避免地要成為空。不能將滅亡了的朝代與人稱之為有,亦不能將存在的朝代與人稱之為空。”[(9)]“人與動物的生死,有生則有死;活著的時候稱之為有,死滅以后稱之為空。”[(10)]自然界的山川江河、花草樹木、飛禽走獸、昆蟲魚蝦的存在是實有的,活生生的;人間生活的貧與富、剝削與壓迫是實在的,并是殘酷的。可見,“佛教將宇宙超渡到空虛為理論”,“使宇宙空荒”[(11)]是多么荒謬、可笑!
  尹湛納希針對喇嘛教“以空為本”的神創說,指出:“此宇宙者,從天地日月乃至萬物,皆起源于陰陽二氣,因緣于五行法則而形成,故充滿世界繁衍萬物,而萬物無不是有規律也。”[(12)]宇宙萬物是由氣產生,由氣組成的,氣是構成“從天地日月乃至萬物”的“原初”物質。這種樸素唯物主義元氣論堅持了世界的物質性,給黃教神論以致命打擊。不僅自然界是物質的,作為萬物之靈的人也是物質的,不是神創造的,他說:“宇宙都由陰陽二氣而成,有陰陽二氣的地方,就產生人和物。既然作為人類的人身而言,必有智慧,必分深淺和大小。”[(13)]人的機體和動物同自然物一樣,都是物質的;但人是有智慧,這就是說人具有意識、思維,這是區別于自然物和動物的本質特征,且不可混同。這就有力地批駁了黃教關于人及其智慧的神創論,人及其智慧以及“陰陽二氣”“乃至萬物”都不是神創的,也不是“空虛”的,黃教的“宇宙空荒”論純屬迷信說教,根本站不住腳的。既然黃教的基本理論是“以空為本”,那么喇嘛們每天念誦的經卷其內容是空虛而偽幻的,對這種“經師之偽”,他聯系生活的實際批駁說:“既然不懂經文,收羅萬卷是什么?那些……不是經卷,而是為了好看變化的。為什么要變化它?以障人眼,使之心服。不能變為書嗎?書則有實事根據的,很難遮蓋蒙蔽人,經則無邊無際的‘虛空’,心地虛幻,易堵別人的追問,而且世上懂經文者極少,偽裝卻易,所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也。因我不懂經文勿需書,偽裝經師也。”[(14)]喇嘛們每天念誦的“經則無邊無際的‘虛空’”,而人們閱讀的“書則有實事根據的”,因此,前者使人迷惑受害,后者使人學得知識,這是在尖銳批判“以空為本”的黃教在蒙古社會盛行所造成的惡果,倡導人們重視學習文化知識。黃教在蒙古社會盛行,主要是清廷采取了保護之政策,“嚴禁學習之路,非常錯誤。蒙古人學藏經,掌握理論原理,猶如白天星星,夜晚之虹也。反而興起諷笑讀書之風。”[(15)]清廷法律規定,嚴禁蒙古人進學堂學習,而鼓勵進寺廟學藏經,掌握那“猶如白天星星,夜晚之虹”的空虛理論,這是統治階級的愚民政策。“蒙古人的衰落,是貧圖享受而求玄術,吃了什么苦頭?都想成佛而落后,至今還不領悟,人解釋其理還聽不進,反而諷笑我們是錯誤觀。”[(16)]蒙古人為成佛而當喇嘛,而使之斷絕后代……”[(17)]造成蒙古人這種不知不識、真偽不辨的狀態,人口銳減,日趨衰落的根本原因在于清朝統治階級,是它們把黃教作為統治蒙古族人民的得力思想工具,尹湛納希把批判的矛頭直指清朝統治階級,揭露了黃教在蒙古社會得以廣泛盛行的社會階級根源。尹湛納希還把批判的矛頭指向宗教上層,他說:“所謂佛之信徒的活佛,為了功名、恩賞,參軍殺人放火,有的犯法……。更可恨者,佛的二百六十五條戒律中,哪一條規定可以殺人放火呢?”[(18)]他大膽地預言“在這個世界上邪教不會長久,歪道不能永存。”[(19)]他又說:“我們這個朝代,我們本身,現在雖然都是有,但不可避免地要成為空。”[(20)]這就是歷史的辯證法,壓在蒙古族人民頭上的帝國主義、滿清王朝、蒙古封建統治以及喇嘛教僧侶封建主奴役如同冬去春來一樣,“不可避免地要成為空”的。
  沙格德爾(公元1869-1929年),出生于內蒙古昭烏達盟巴林右旗查干木淪村的貧苦牧民家庭。在他七歲時,其父母將其送到寺廟當喇嘛,到二十歲時,他已精通蒙文和藏文,在寺廟中已成為小有名氣的喇嘛。他從小愛好讀書,尤其注意學習詩歌、好來寶等蒙古民間文學,并運用詩歌、好來寶等文學形式揭露、批判宗教上層的不法行為以及清廷和蒙古封建統治階級對蒙古族人民大眾的奴役、剝削和壓迫。例如,他在寺廟當喇嘛時,對于上層喇嘛們利用職權侵吞廟倉金錢,用重金購買喇嘛職稱等不法行為給以無情的揭露,結果遭到上層喇嘛的打擊。這樣,在他三十四歲時憤然離開寺廟走上社會,四海為家,周游附近幾個盟旗,深入民間生活,拿起民間文學這個武器,勇敢地站在勞動人民的立場上,反對清廷的民族壓迫、蒙古世俗封建主和僧侶封建主的階級剝削,為人間的不平勇敢地吶喊,為振興民族而奮斗了一生,卒于1929年,享年61歲,沙格德爾,過了幾十年的僧侶生活,熟悉喇嘛教教規,掌握喇嘛教經卷的內容,還清楚喇嘛教在蒙古社會盛行幾百年來所造成的種種惡果,為振興民族,解救苦難中掙扎的人民大眾,除反對民族壓迫和階級剝削之外,尤其反對喇嘛教,努力使蒙古族擺脫黃教的精神奴役。為此,他運用無神論思想批判了黃教的欺騙性和反動作用。有一天,他用泥土捏個佛像,置放在地勢略高之地,然后對佛像講道:“請佛寬恕!假如我是巴顏那顏的話,我將會每天用肥羊祀供你;只因我已成為乞丐,只好用泥土來祀供你!無能的沙格德爾只能如此而已。”祀拜之后,突然手持皮鞭,講道:
  “你為何不給我下佛令?   如何解救眾生?  我要同你算帳打官司,    你是用銅鑄成的,  我吃盡苦頭危難之時,    用銀鑲成的佛像;  你為何不能相助解救?    用黃色涂成的,  你若有佛力時,       用泥土捏成的;  會助我成為巴顏那顏的,   在紙上畫的,  你為何不能那樣做呢?    用膠水糊成的佛像;  自身難保的佛爺,      我不再祀供你了。”[(21)]
  之后,用皮鞭使勁抽打佛像而歸之。
  有一次,沙格德爾所在寺廟舉行誦經禪木廟會,巴林左右兩旗的眾多王公貴族、喇嘛上層等信奉者們參加,還有東烏珠穆沁王公也前來赴會。東烏珠穆沁王公等眾人赴會途中,正面碰上沙格德爾,他正站在大路中間,一手拿著斟滿酒的酒盅,另一手握有乞討的拐杖,憤然當道講道:“扎!我今天要打官司告狀!”王公們驚奇問道:“跟誰打官司,告誰的狀?”這時沙德爾講道:
  “跟上天有官司,       上天已無慈悲,  跟世道有仇恨;        社稷已無仁愛,  跟佛爺有恩怨,        佛爺已無保佑,  跟那顏有憎恨。        那顏已無王法;  為什么?這是因為:      因而我要打官司告狀。”[(22)]
  王公那顏們聽后講道,“這真是瘋子”。從此以后,沙格德爾便有了“瘋子”的綽號。正如歷代統治階級把人民大眾的起義暴動污蔑為“強盜”、“匪徒”一樣,王公那顏們將沙格德爾污蔑為“瘋子”,恰恰說明沙格德爾“瘋子”無情地揭露了黃教毒害人民的欺騙性,批判了王公貴族的壓迫和剝削,抨擊了民族壓迫和階級剝削制度,反映了振興民族,人民解放的革命斗爭思想。
  羅卜藏全丹(公元1873年-?),原內蒙古卓索圖盟喀喇沁左旗阿爾山人,出身于貧苦農民家庭。他從小勤學聰慧,自學成才,于1891年時,作為寒門子弟被喀喇沁左旗的旗府衙門破格錄用提拔為該旗的“蘇木章京”,1897年在北京雍和宮當喇嘛攻讀經書,經過幾年的刻苦鉆研,終于掌握了藏、滿、漢文,于1902年冬季,參加清廷舉行的考試,因精通蒙、藏、滿、漢四種文字,被授與“四種語言固師”職稱。后被“北京滿蒙高等學堂”所聘任教。1907年-1914年8月,他先后兩次被日本所邀,東渡日本,在“東京外國語學校”(今東京外國語大學)和“京都本愿寺佛教學堂”任教。著有《蒙古風俗鑒》一書。他生活在清末民初時代,通過自己多年的喇嘛生活,深知黃教理論的唯心實質及其反動性。他曾在眾多蒙古盟旗進行了三年時間的查丁造冊公務,體察到黃教給蒙古族造成的深重災難。因此,他舉起無神論的大旗,對黃教進行了無情的揭露和批判。
  一、揭露“虛空不實”的唯心主義世界觀
  喇嘛教宣揚“虛空不實”、“以空為本”,在關于世界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哲學基本問題上作了唯心的回答。對此,他指出:“喇嘛教宣揚世事虛空不實,人不長生,一切無用,勞其身骨則作孽,信其經典則造福,今世務必思來世。”[(23)]“虛空不實”的說教是錯誤的,世界是物質的,是由“水、土、木類”和“昆蟲、飛禽、走獸、人群等”[(24)]構成的,這個觀點雖然帶有樸素性,但其可貴之處在于堅持了世界的物質性,對于黃教的“虛空不實”說、神創論以及三世輪回說是致命打擊。
  二、揭示了黃教賴以存在和盛行的社會階級根源
  宗教歷來是統治階級鞏固其反動政權的思想工具。清朝統治者和蒙古王公貴族為鞏固其階級統治,大力扶持和保護喇嘛教,用其麻痹蒙古族人民的思想,使他們放棄斗爭,安分守己,忍受壓迫和剝削。對此,羅卜藏全丹一針見血地指出:“滿清皇帝和大臣們,他們的想法,他們對所征服的部落和民族的妙計是:一方面要隨和被征服者的心意,另一方面要控制在自己的淫威之下。為此,他們以尊重被征服者的風俗習慣為主……在蒙古地區大力興建寺廟,推行佛教,其緣由在于或是為了信仰,或是為了疑惑,或是為了試探,或是為了計謀,以此來進行誘導和安撫。”[(25)]清皇推行佛教是“妙計”、“計謀”,其險惡用心在于“誘導和安撫”蒙古,目的在于鞏固其統治。揭露的真是入木三分。清皇推行佛教,實行愚民政策,是通過蒙古那顏進行的,而蒙古那顏們在清皇的長期精心培養,已經成為“門旁排設室內之位主,消化食品之活器”[(26)],變成了衣架、飯桶、活僵尸。因此,“作為順臣的蒙古那顏,為了討好滿清皇帝,在各自的旗地爭相修筑甘珠爾廟,并規定舉行祝福圣皇萬壽的誦經會。正因如此伊始,蒙古旗府所在地甚至遠方僻野都盡力修筑了大大小小的喇嘛廟。”[(27)]旗主那顏對清皇來說是“順臣”,而對旗內的勞動人民來說是豺狼,“那些世代為主的旗那顏,依仗其自己的幸運和福氣,對待旗內屬民如同犬馬,隨意攤派苛捐雜稅,任意加重徭役而加以役使。”[(28)]在此種家境貧困的情況下,“不論孩兒幾個,只留一個守家業,別的都讓去寺廟當喇嘛。由此可見,讓兒子入廟當喇嘛,其真情實意是叫他們過上舒適的日子,而決不是一心追求修仙成佛。”[(29)]當喇嘛是生活所迫,被逼無奈,這是階級剝削造成的。一個民族的生存和發展,是依靠文化教育的,總要培養自己的知識分子,但“在滿清法律上規定,蒙古人不得學習漢文、漢字。蒙古人雖然是清朝公民,卻被清廷當作外族異類來對待。因而,到了清代,蒙古人愈發不重視學文化了。盡管旗扎薩克在使用蒙文,但只有扎蘭、梅林兩個可以進取的職位,無論旗分大小,僅此兩位。所以學習蒙文有何用途?!學蒙文既不同漢人一樣參加科舉考試,可以當官封爵,也無法變更法定世代承襲的那顏,可以取而代之……于是稍微長大懂事之后,便相信喇嘛的一切無常、虛空不真的說教,而一心研讀佛教經文。”[(30)]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表現,學漢文不許,學蒙文又無用,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唯有敞開佛堂大門任你出入,任你誦讀經卷,可見愚民政策之惡毒。推行佛教的結果,寺廟日益增多,喇嘛人數逐漸增加,使之出現了廟產,“寺廟有各自的財產,因而僧侶們能夠連綿不斷地接續下去。”[(31)]于是產生了從呼圖格圖、呼畢勒罕等上層喇嘛為主的僧侶封建主階級。這樣,清朝統治階級、蒙古世俗封建主階級和僧侶封建主階級三者勾結并聯合在一起,大力推行喇嘛教,使蒙古民族瀕臨“委實岌岌可危”的境地。
  三、揭露黃教的欺騙性和危害性
  羅卜藏全丹不僅對黃教理論的唯心主義實質予以揭露,而且把批判的矛頭直指黃教教主達賴喇嘛,他指出:“當初,大興土木,興建寺廟時,達賴喇嘛曾有訓示:‘如興黃教,則蒙古昌藏’,蒙古人遵此訓示信仰黃教,自元朝至明以至于今,一直虔誠地信仰,可是,為何蒙古地區的生產經營、生活狀況一年不如一年,蒙古人的體力衰竭,面色憔悴,一代不如一代,誰人曉得,這到底是什么緣故?這是多么值得評判的事情!達賴喇嘛常說:‘蒙古興黃教為好,將來亦善’。對于這些話,當今仔細考究便可知道,蒙古民族信仰黃教,豈但沒有得到一星半點的好處,反而日趨衰落,喪失其土地和財產,人們的性情也變得懦弱馴順。到如今,蒙古民族如此衰落,歸根結蒂癥結何在,人們尚不知底細,處于昏聵狀態。”[(32)]達賴喇嘛的訓示講“如興黃教,則蒙古昌藏”,而結果呢?“到如今,蒙古民族如此衰落”,這個“底細”便是達賴喇嘛的空言妄說的欺騙性及其造成的惡果。普通喇嘛們每天倡說的“非永生,皆虛幻”的一套說教有些人相信了,“認為自己今生已經無所指望,希冀投生幸福樂園,以便來世生活過得美好而潛心誦讀佛教經卷。”[(33)]黃教倡導人們注重“來世”,努力尋求虛無縹緲的“來世”,而厭棄“今生”,這是黃教所宣揚的悲觀厭世的沒落哲學。因此,黃教給蒙古民族造成了嚴重的惡果:
  第一,宣揚蒙昧主義,使蒙古族科學文化日趨落后。
  羅卜藏全丹指出:“喇嘛教盛行后,二百多年來,人人所思謀的是如何當喇嘛、學經文,除此而外,對世上的任何文化知識不加相信也不去運用了。”[(34)]人民大眾是如此,“作為旗主的那顏們,因沒有受過起碼的教育”,所以,必然被喇嘛們“迷惑住”,“不知其所以然”了。使蒙古民族“不知不識”,處于“昏聵狀態”,鴉片煙的毒害何等厲害!針對此種情形,他反問道:“難道現今世界各國不是都已覺醒并注重人們的生活,悉心經營生產,發展文化教育的嗎?”[(35)]
  第二,思想被腐蝕瓦解,使蒙古的民族性變易。
  蒙古民族是個強悍的民族,以英勇苦戰著稱于世。可是,自從信仰黃教以來,“蒙古的民族性已經變易”[(36)],“喇嘛們把‘非永生,皆虛幻’之類的說教在老幼婦孺間說來道去,日久天長,使人們的習性變得特別懶散,意志變得特別懦弱”[(37)]。“英雄的寶劍換成了手中的念珠,無畏的勇士變成了跪叩的懦夫,健康的人無謂地向佛像乞求佑護。人人手持數珠誦咒,家家喇嘛念經祈禱,敞開死亡的大門,面朝永不回首的方向。”[(38)]結果英勇尚武的民族變成“如同醉翁入夢一般,處于懵懵懂懂的狀態”[(39)]的民族。對此,他滿腔憤怒地責問道:“自幼就給人指明人生短暫以至于死亡的道路,結果好生活著的時候便一心想著如何去死的事情,難道這種毒害還輕嗎?”[(40)]                  
  第三,阻礙生產力發展,使蒙古民族貧困化
  到了近代,由于清廷的極力保護,黃教的傳播已達到極盛時期,喇嘛人數幾達蒙古族人口的三分之一,這不包括“呆在家里,但也穿上喇嘛服,信仰佛教、崇拜鬼神“的”烏巴什”(信男)和“削發、受戒,不管家務,終日念佛數珠”的“齊巴罕察”(信女)[(41)]。如此眾多的勞動力脫離生產,反而坐享其成,“白吃閑飯”,生產力的發展受到嚴重阻礙。對此,羅卜藏全丹痛心疾首地大聲疾呼:“蒙旗各地有如此眾多的白吃閑飯的人怎能養活起這么多坐享其成的人!……喇嘛們飽食終日而無所事事,怎能不使蒙古民族走向衰亡呢?蒙古民族啊,喇嘛們竟然墮落到如此地步不是太可憐而又太可悲了嗎?”[(42)]
  第四,喇嘛杜絕生育,使蒙古族人口銳減           
  喇嘛教宣揚禁欲主義,不娶妻室,杜絕生育,對蒙古族人口的增殖產生嚴重后果。羅卜藏全丹指出:“不管兄弟幾個,只留一個充俗守家業,其余均上寺廟當喇嘛。”[(43)]又說:“由于人們相信‘非永生,皆虛幻’的說教,便不考慮如何生存繁衍,傳宗接代,卻更多的思慮身后死亡之事而不注重如何過好今生。”[(44)]人口的下降直接影響生產力的發展,經濟生活的貧困化,“怎能不使蒙古民族走向衰亡呢”?!
  尹湛納希、沙格德爾、羅卜藏全丹等近代無神論者,從理論上批判了黃教“以空為本”的唯心主義世界觀,揭露了黃教得以存在和發展的社會階級根源和給蒙古民族造成的種種惡果。由于利用了近代自然科學知識,吸收了古今中外的無神論思想成果,無神論具有近代特點的戰斗性。發展但是由于受到時代條件的局限,近代蒙古族無神論提不出消除宗教賴以存在和的剝削制度的革命方法。宗教是統治人們的那些自然力量和社會力量在人們頭腦中虛幻的、顛倒的反映,馬克思主義哲學揭示了宗教的本質及其發展的客觀規律,論證了宗教產生、發展和消亡的必然性,宗教的消亡首先需要鏟除其賴以存在的階級剝削制度,同時還要大力發展科學、文化。蒙古族近代無神論在反黃教的斗爭中曾經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在指導人民大眾的反帝反封建斗爭中以及促進人們的思想解放過程中都起過巨大的歷史作用,在蒙古族近代哲學體系中占有重要地位,是蒙古族哲學思想史上的一個重要的歷史階級和理論環節,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講它為馬克思主義無神論在蒙古民族中的傳播準備了重要基礎。  注釋:
  (1)魏源《圣武紀》卷12,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500頁。
  (2)(3)薩囊徹辰《蒙古源流》,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357、386-387頁。
  (4)《衛藏通志》,清光緒朝刊本,卷首,《高宗純皇帝御制喇嘛說》。
  (5)昭lián《嘯亭雜錄》卷三十,《章嘉喇嘛》。
  (6)(7)(8)(9)(10)(11)(12)(13)(15)(16)(17)(18)(19)(20)尹湛納希《青史演義》,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66、74-75、74-75、74-75、4、81、72、22、81、4、4、45、67、66頁。      
  (14)額爾敦陶克陶《尹湛納希》,內蒙古人民出版社(蒙古版),1958年第1版,第30-39頁。                   
  (21)(22)《蒙古族哲學社會思想史資料選編四》,內蒙古教育出版社,1988年(蒙文版),第447、448、442-444頁。
  (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羅卜藏全丹《蒙古風俗鑒),內蒙古人民出版社(蒙文版),1981年版,第174、253、288、349、172、170、170、221、173、171-172、221、106-107、175、325、174、325、172、174、175、175、170、174頁。
                        [責任編輯 吳玉蘭]
  
  
  
內蒙古師大學報(哲社版)呼和浩特007-013A849民族研究武國驥19951995 作者:內蒙古師大學報(哲社版)呼和浩特007-013A849民族研究武國驥19951995

網載 2013-09-10 21: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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