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與東亞經濟一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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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圖分類號]D8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72(2007)03-0006-09
  冷戰后,面對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的變化,尤其是全球經濟區域化的興起以及亞洲金融危機的沖擊,東亞國家積極開展區域合作,并取得了可喜的進展。東亞峰會的召開就是一個證明。作為全球霸主、在亞洲擁有重大政治經濟利益的美國在東亞一體化進程中能夠起到什么作用?它如何看待東亞一體化?中國和其他東亞國家應該如何應對?這些正是本文探討的內容。
  一、東亞經濟一體化的進程
  東亞經濟一體化緣起于東盟國家,尤其是馬來西亞的倡議。冷戰結束后,美歐先后組建和擴大排他性貿易集團,中國、印度、越南等國也加快對外開放步伐,這對長期發展外向型經濟并以美歐為主要出口市場的東盟各國經濟形成了強烈的沖擊。對此,東盟采取了兩方面的策略:一方面擴大東盟,籌建東南亞經濟共同體,加強區域經濟合作,積極推進東盟貿易自由化的進程,以集體力量應對世界經濟集團化的挑戰及中國、印度、越南等國的競爭;另一方面,東盟也致力于東亞經濟合作,如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在1990年12月提出“東亞經濟集團”的設想,倡議“東亞國家也應該建立自己的經濟聯合體”,“以和美國和歐洲的影響力抗衡”。[1]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東盟國家不但沒有獲得美國的及時援助,而且申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援助的印尼、泰國等國家被迫接受苛刻的條件,也付出了巨大代價。這使得東盟國家更加積極推動東亞經濟合作。而日韓兩國出于地區安全、地區經濟穩定以及提高各自在東亞的影響力考慮,也愿意與其他東亞國家合作。而中國同樣積極支持東亞經濟合作,一來為了確保本國和東亞地區的持續穩定,二來為了實現世界格局多極化的目標,同時可以借此向世界展現“負責任的大國”的形象。[2] 為此,東亞13國領導人于1997年底舉行了首次非正式會晤(自2000年起去掉非正式一詞),自此形成“10+3”機制。之后,由于全球經濟衰退與“9·11”事件的影響,而中國經濟保持持續快速的增長勢頭,都使東亞經濟合作的步伐加快。進入21世紀后,“10+3”機制和“10+1”機制,加上“10+3”會議期間中日韓三國的會晤機制,構成東亞區域合作的基本框架,基本實現了馬哈蒂爾最初建立東亞經濟論壇的設想。
  2004年11月29日,在老撾首都萬象舉行的東盟峰會同意,自2005年起將“10+3”機制改為“東亞峰會”,且首屆峰會將在馬來西亞召開,而召開的時間也將改成每兩年舉行一次,并于2007年由中國大陸主辦。2005年12月14日,首屆東亞峰會在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舉行,來自東盟10國、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16個國家的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與會,與會各國領導人簽署了《東亞峰會吉隆坡宣言》。東盟峰會的正式召開,標志著東亞國家為達致東亞經濟共同體的目標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二、美國在東亞一體化進程中的重要性
  東亞一體化迅速開展,給人的印象似乎是美國被排除在外,明顯的例子是美國并未被邀請參加東亞峰會。東亞一體化進程是否能夠拋開美國呢?我們認為,無論從經濟方面,還是從政治與軍事方面,東亞都離不開美國。
  首先,從經濟方面看,雖然東亞國家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逐漸采取市場多元化戰略,以減少對歐美市場的依賴,但總體上看東亞國家對美國的經濟依賴仍然很大。以出口為例,1990-2004年,除了日本以外的東亞國家和東南亞十國對美國的出口占其出口總額的比例分別從23.7%和19.6%下降到18.8%和15.6%,但仍然高過對歐盟的16.0%和14.6%(詳見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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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從投資方面看,美國同樣是亞太外來直接投資的主要來源國。1990-2004年間,美國在亞太國家和地區的直接投資從647.16億美元增加到3901.1億美元,其中在日本、新加坡、韓國、中國香港和中國大陸的投資分別達到802.46億、569億、437.43億、173.32億和154.3億美元。[3] 827
  其次,從政治軍事角度看,美國不但與亞太地區的日本、泰國和中國臺灣及澳大利亞一直維持同盟關系,而且在亞太地區維持龐大的駐軍,為一些東亞國家提供“安全保護傘”。目前,美國在日本和韓國分別有4.5萬和3.7萬名駐軍,美國第三海軍陸戰隊遠征部隊駐扎在日本沖繩,美國第七艦隊司令部和第五航空隊司令部也分別設在日本橫須賀和橫田。[4] 除了在日本和韓國的駐軍外,美國也與東南亞的泰國、新加坡、菲律賓,甚至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都有長期的軍事合作關系。[5] 97-106美國與東亞國家的同盟關系和軍事合作關系,勢必影響這些東亞國家的外交決策,包括對外經濟政策的決策。例如,正是因為美國的壓力和反對,日本才不支持馬來西亞前總理馬哈蒂爾提出的東亞經濟集團計劃(EAEG);也正因為美國的強烈反對,日本在1997年金融危機期間提出的“亞洲貨幣基金”計劃最后胎死腹中;而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北京的演講中呼吁在亞洲逐步創造一個開放性的區域框架,其用意顯然是担心排他性的東亞一體化會導致沖突,這自然符合美國人的想法。
  三、美國對東亞一體化態度的演變
  (一)東亞對美國的重要性
  美國對于東亞國家而言十分重要,同樣,東亞對美國而言也十分重要。
  首先,從經濟方面看,東亞國家是美國重要的貿易伙伴及投資場所。從貿易方面看,1989-2005年間,美國向APEC國家出口的商品總額占美國對外出口總額的73.22%,其中日本、中國、韓國和東盟國家(以下簡稱“10+3”國家)就占24.38%;同期,美國從APEC國家進口的商品總額占美國進口總額的80.28%,其中“10+3”國家占38.51%(詳見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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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服務貿易方面,亞太國家雖然近年來在美國對外服務貿易中的比例有所下降,但仍然是美國重要的貿易伙伴。2003年,美國向亞太國家服務貿易出口占美國對外服務貿易總出口的比例達到26.4%,服務貿易進口則占21.2%。[6]
  其次,從軍事安全戰略看,亞洲地區是美國全球戰略非常重要的一環。在美國認為對其全球利益構成挑戰的七大熱點問題——中東問題、巴爾干問題、印巴克什米爾問題、朝鮮半島問題、臺灣問題、南中國海問題、伊拉克問題中,有6個在亞洲,其中3個在東亞。同時,美國前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曾多次表示,隨著蘇聯的解體,美國在歐洲面臨的軍事威脅大大降低了,歐洲大陸發生戰爭的可能性遠低于亞太地區。因此,近年來,美國開始調整其全球軍事戰略,逐漸將關注的重點從歐洲轉向亞洲。戰略調整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第一,軍力部署的調整。2004年,美國將62枚AGM86空射巡航導彈部署到關島,部分B52轟炸機已進駐關島,海軍的若干艘核動力攻擊潛艇的基地也前移至關島;第二,軍事聯盟機制的加強及發展新的軍事合作伙伴。美國除了強化與日本、澳大利亞、菲律賓等國的軍事同盟關系外,還與東南亞的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等國家發展軍事合作關系,建立以美國為主導的廣泛的多邊防務與安全合作機制。[7]
  (二)美國學界的看法
  究竟東亞合作會對美國帶來什么樣的影響?美國學界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一種意見認為,東亞合作進程對美國影響巨大。美國華盛頓進步政策研究所的愛德華·格雷塞爾(Edward Gresser)就認為,中國領導下的亞洲(至少是東亞)正在形成“一個擁有11萬億美元、類似歐盟的聯合體(an integrated union)”;[8] 2另一種意見認為,東亞合作處于起步階段,而且面臨不少難題,因而不必太担心其對美國的影響。美國企業研究所的克勞德·巴菲爾德(Claude Barfield)就認為,雖然亞洲正形成國際舞臺上一支重要的經濟力量,卻面臨不少政治、經濟、社會乃至歷史問題。[9] 15
  對于美國的對策,美國專家學者提出了以下幾種觀點:一是以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太平洋論壇主席拉爾夫·科薩為代表的學者的觀點,即謹慎支持東亞多邊合作,但對“10+3”向東亞共同體轉變及“東亞地區主義”則應有所警惕;二是美國著名學者福山及CSIS日本問題研究員德溫·斯圖爾等所持觀點,即美國應主導建立“東亞民主的自由貿易體系”,“與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等跟美國共享價值觀的國家加強經濟一體化,待時機成熟,中國等也可以加入。民主國家間的牢固經濟關系和安全關系,將成為東亞國家的發展模式”;三是美國前貿易代表巴爾舍夫斯基和進步政策研究所所長愛德華·格雷塞爾等代表的觀點,即積極應對來自“亞洲聯盟”的新挑戰。而美國前助理國防部長坎貝爾更認為,美國應爭取參加下一次的東亞峰會,“因為澳大利亞、新西蘭和日本會為美國在這一舞臺上助陣”;四是美國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弗雷德·伯格斯滕所持的觀點,即將東亞一體化進程融入“亞太自貿區”。他認為,“‘東亞共同體’建設在給東亞和世界帶來巨大利益的同時,也將對世界經濟產生巨大沖擊,并損及美國利益”,因此,美國的最佳選擇是,“利用APEC這一平臺,通過建立‘亞太自貿區’,實現與“東亞自貿區”的協調發展,從而使亞洲的環太平洋部分融入‘亞太’,實現東亞地區一體化與外部世界的一致性”。[10]
  (三)美國政府的態度與行動
  美國政府對于東亞合作的態度經歷了一個變化的過程:
  1. 倡導泛太平洋經濟合作,但反對旨在排斥美國的東亞合作。
  冷戰結束后,面對歐盟的競爭,美國開始積極倡導泛太平洋經濟合作,加以應對。可以說,冷戰結束后一段時間,美國對東亞經貿政策的重點就是籌建亞太經合組織(APEC),促進泛太平洋經濟合作。但同時,美國對東亞國家旨在排斥美國的行動也極為警惕,如對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提出的東亞集團(EAEG)計劃就極力反對,担心東亞地區成為類似歐盟那樣的地區經濟組織。
  2. 以雙邊自由貿易協定應對東亞一體化。
  進入21世紀,隨著東亞一體化進程的加速,尤其是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建設的迅速開展,使美國感受到地緣經濟競爭的壓力,開始采取一些行動,如相繼推出“東盟合作計劃”、“東盟企業倡議”,與部分東南亞國家磋商“雙邊貿易及投資架構協定”,與新加坡簽署了自由貿易協議,并準備與泰國等其他東盟國家簽署類似的協議,以確保自己在東亞的經濟利益和戰略利益。
  3. 全面開展外交行動,阻止亞洲聯合“去美國化”的趨勢。
  對于當前包括東亞峰會在內的東亞一體化進程,從表面上看,美國似乎抱著“走著瞧”(wait and see)的態度,就如有學者所說:“距離華盛頓高度關注崛起中的東亞共同體還為時尚早。……只要該共同體的眾多參加者與美國有共同的價值觀,與美國有同樣的關注,看重美國繼續存在及與東亞深入交往的價值,無論該新共同體最終是否演變,抑或何時演變,或者如何演變,它都不會走上威脅美國的方向”。[11] Ⅷ
  但事實上,美國一直在高度關注東亞一體化,尤其是東亞峰會的進程。美國關注的內容包括:誰將領導東亞峰會;東亞峰會的構成;成為東亞峰會成員的標準;東亞峰會的使命、目標及優先考慮事項等。[11] Ⅴ
  美國對東亞一體化進程一直抱有戒心,對東亞峰會將其排除在外更是心懷不滿。2004年8月,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在接受日本媒體采訪時就稱,東亞地區一體化進程不能削弱美國的影響力。他就日中韓及東盟(ASEAN)聯合推進的“東亞共同體”構想發表意見時說:“如果美國同地區各國間的雙邊關系在任何方面都不會遭到破壞,那么各國可以自由加入這一組織”。鮑威爾的講話被認為是美國政府首次就東亞地區一體化發表的正式見解。[12] 同年12月,國務院政策計劃負責人雷斯在東京發表演講時指出,美國在東亞擁有權益,而亞洲目前正在推進“構筑一個試圖將美國排除在外,進行對話的機構以及新的合作(框架)”,東亞峰會“便是這樣的構想之一”。
  2005年2月,美國新任國務卿賴斯借新加坡外長楊榮文的口表達了美國的不滿。楊榮文在與賴斯會晤后向記者透露,美國“關注東亞峰會將成為內向性和排外性(inward looking and exclusive)組織”。[13] 2不久,賴斯于3月19日在日本東京索非亞大學(Sophia University)就美國的亞洲政策發表演講時,特別提到“開放與選擇”以及“太平洋共同體”(Pacific Community)。她說:“亞洲和太平洋共同體的未來將建基于兩大主題:開放和選擇。我們支持建設一個開放的世界,而不是封閉的社會或封閉的經濟體;我們支持建設一個對所有國家開放的共同體,而不是一個排他的強國俱樂部。各國都必須做出抉擇,決定是否成為開放的共同體的成員,并接受相應的責任選擇。美國和日本都已經作出了這樣的抉擇”。[14]
  而包括美國前副國務卿阿米蒂奇在內的部分官員更曾公開反對東亞共同體的構想(包括東亞峰會的召開)。在阿米蒂奇等人看來,美國反對的理由有三:一是,由于中國逐漸增強的經濟和政治影響,沒有美國參加的東亞共同體將形成或擴大中國在該地區的勢力范圍,從而損害美國在東亞的接觸政策;二是,東亞共同體將挑戰美國在亞洲的雙邊“轂輻”(bilateral " hub-spokes" systems)體系的靈活性,從而增加安全和經濟關系方面的交易成本;三是,東亞共同體將推崇亞洲治理模式,可能作為拖延威權政權民主轉型的借口。[15] 22美國人一再強調大西洋共同體是“民主國家共同體”,言下之意是不少亞洲國家不是民主國家,還不具備創建共同體的條件,以此作為拒絕在亞洲引入跨大西洋模式的借口。
  美國不但關注東亞峰會的進程,還采取了相應的外交行動,以阻止亞洲聯合“去美國化”的趨勢。自2005年11月15日開始,美國總統布什對日本、韓國、中國、蒙古等進行了為期一周的訪問。有評論認為,“布什此次亞洲之行也可以說是重新構筑亞洲外交之旅”。用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哈德利的話說:“布什此次出訪的目的有兩個:第一是展示美國將繼續關注和參與亞洲事務的姿態;第二是表示美國希望在亞洲的經濟和安全保障問題上發揮更重要的作用”。華盛頓的智囊們也認為“美國不但要與日本、澳大利亞等擁有共同價值觀的國家進一步強化關系,而且還需要進一步激發有美國參與的APEC會議的活力”。[16]
  美國的具體外交行動還包括:(1)強化與日本、澳大利亞與亞洲盟友的關系。美國駐日美軍調整的中期報告“正式宣布日美同盟關系的目標已經不再局限于防衛日本、保衛亞太地區的和平與安全,而是擴大到反恐對策、防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以及人道和重建援助等全世界范圍的‘國際安全保障環境的改善’”;(2)在APEC會議上,布什總統把源于亞洲并正威脅全球的禽流感對策問題作為一個共同提案提出;(3)美國除了“呼吁他國首腦采取大膽行動,幫助世貿組織新一輪多邊貿易談判順利推進以外,還主動采取措施促進知識產權的保護、區域內安全的保障和貿易的自由化”;(4)布什還與東亞首腦會議的中堅力量——東盟成員國中的7個APEC成員國首腦舉行了共同會談,并發表了強化合作的共同聲明,“表明了雙方在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等領域進行全面合作的意愿”。有分析認為,“美國之所以做出與東盟強化關系的嘗試,很明顯是為了在自己‘不在場’的時候,還能用一種隱形勢力來對抗不斷鞏固東南亞陣地的中國”。[16]
  面對美國的担憂和游說,東盟部分國家開始為美國說話,提倡開放的地區主義。2005年10月25日,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中國北京發表題為《中國在新亞洲的和平發展》的演講時就指出,中國和平發展有賴于三大策略,包括:處理好同美國、日本、印度等大國和東盟的關系;和其他亞洲國家共同建立一個開放性的區域框架;加強與世界體系的相互促進關系。談到第二個策略,即在亞洲逐步創造一個開放性的區域框架,李顯龍的用意顯然是担心排他性的東亞一體化會導致沖突。他說:“如果世界分裂成排他的國家集團,或互相對立的勢力范圍,沖突的局面將難以避免。因此從戰略的角度分析,亞洲如果有開放的框架,可以讓美國、歐盟及其它國家參與,將有助于穩定中國跟其他大國的關系”。他指出:“美國在本區域的經濟及安全角色,短期內很難被其他國家取代,中國也明白并歡迎美國繼續在本區域扮演積極和建設性角色”。[17]
  四、中國和其他東亞國家的對策
  對于美國對東亞一體化的關注和担憂及積極介入,筆者認為我國和其他東亞國家可以嘗試以下對策:
  1. 中國要表明自己并不會挑戰美國的地位,東亞一體化并非排擠美國,也不會危及美國的利益。因此,中國在東亞峰會問題上的最新表態是明智的。2005年11月31日,中國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崔天凱在記者吹風會上表示,東亞峰會的構想是東盟國家在亞洲金融風暴后所提出的,并以東盟作為主體所倡導的一個區域合作過程。他暗示,中國并沒有利用東亞峰會排擠美國。他說:“整個過程是開放的,我們已經有16個會員國,我不曉得明年今日會有17、18或更多會員國。這是相當有可能的,舉個例子,俄羅斯已經簽署了TAC(友好合作條約),因此這是個開放過程,我們歡迎任何國家的參與和貢獻,只要它們符合東盟所設定的三個條件”。他還說:“我們知道美國對這個過程表達了興趣,我們歡迎美國作出建設性的貢獻。至于美國是否參與峰會,首先必須是美國自己的決定,然后是東盟的決定”。[18]
  2. 讓東盟扮演“領導者的角色”,消除美國的顧慮。美國之所以高度關注東亞峰會,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担心中國領導東亞峰會,担心中國挑戰美國的霸權,像當年日本一樣竭力將美國排擠出亞洲。2005年11月,隨同布什總統出訪亞洲的美國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亞洲事務高級主任格林在接受采訪時雖然承認美中間的合作要素正在與日俱增”,但仍認為“美中關系仍包含著戰略性競爭的因素”,“中國在國際社會上不斷增加的分量,已經成為可以與伊斯蘭國家和恐怖主義相提并論的國際關系中的一個最大變數”。[16] 美國對于中俄接近和上海合作組織的成立以及中國積極推動東亞峰會的召開,都深懷憂慮,認為中國在帶頭挑戰美國。因而,中國應該盡量避免挑頭刺激美國,比如在東亞一體化的起步階段讓東盟發揮“決定性的領導作用”,扮演“領導者的角色”[19],就是很好的政策建議。這一方面滿足了東盟想充當“駕駛員”的愿望,增進中國—東盟關系,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消除美國的担憂。
  3. 中國要在實際行動中讓美國和其他東亞國家看到其所發揮的建設性作用。目前,國際上對中國發展前景爭論的焦點主要集中在中國是否能夠和平發展,中國是現狀國還是挑戰國,是良性權力(benign power)還是富有挑戰性的力量問題上。事實上,美國和大多數東亞國家都希望中國融入國際社會,同時推動中國在國際舞臺上遵循現存的國際規范。以東盟地區論壇(ARF)為例,東盟和美國都希望看到中國在這個平臺上被社會化,并能夠發揮建設性的作用。新加坡前總理吳作棟就曾說,ARF提供了“一個檢驗對華接觸這種社會化理論成效和前景的實驗場所”,“ARF是中國在安全領域走向社會化能力的驗證場所”。[20] 美國東亞與太平洋事務助理國務卿羅思在1997年香港世界經濟論壇上也說:“推動中華人民共和國融入ARF和APEC這樣的地區機制只會鼓勵中國人行為的現代化”,有助于形成“一個遵守規則的中國,而不是一個制造和(強制)實施規則的中國”。[21] 54-55甚至前美國太平洋軍總司令麥基也承認,通過地區論壇接觸中國的重要性,可以“探測他們的意圖,消除我們的誤解”。[22] 55美國和部分東盟國家希望中國遵循國際規范,發揮建設性的作用,中國何不借機采取行動,建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中國近年來積極參加和推動多邊機制的活動,就受到包括美國在內的多數國家的稱贊。
  4. 東亞國家在表明東亞一體化適當開放性的同時,也應該堅持東亞一體化的地域特色,東亞國家有權就地區經濟發展做出自己的安排。面對一些屬于本地區的共同問題,而大國無法或不愿參與,東亞國家應該靠自身力量協商解決。1997年亞洲爆發金融危機后,雖然日本提出的亞洲基金貨幣基金計劃因美國的強烈反對而流產,但后來包括日本在內的東亞國家一直在努力探索如何通過區域金融合作以防范區域性金融危機的途徑。2000年5月,中國、日本、韓國與東盟(簡稱“10+3”)三國財長在泰國的清邁達成協議,同意建立東盟成員與中、日、韓之間的雙邊貨幣互換網絡(BSA),以防范金融危機、促進區域金融穩定與合作,簡稱《清邁倡議》。此后,“10+3”成員國按《清邁倡議》確立的原則框架,先后簽署了一系列雙邊貨幣互換協議,截至2003年12月末總規模達到275億美元。2003年6月2日,東亞及太平洋地區中央銀行行長會議組織(EMEAP)11個中央銀行和貨幣當局同時發布公告:正式啟動亞洲債券基金,初始規模10億美元,由各國央行動用儲備以美元認購。成立亞洲債券基金的主要目的在于“減少正在克服經濟危機的亞洲國家對全球最大國家的依賴”,維持亞洲貨幣的穩定。亞洲債券基金的正式啟動表明“東亞金融合作框架已經從象征性合作開始向更為實質而現實的合作領域發展”。[23] 從這個案例中,我們可以看到,雖然面臨美國的反對,但亞洲國家仍然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和協商,在區域經濟合作方面取得突破。
  5. 中國可以通過適當的管道批評美國的遏制戰略,以“威脅中國論”反擊“中國威脅論”,對美國形成輿論壓力。美國雖然想看到中國融入國際社會,采取對華積極接觸促變的策略,但也担心中國走向對抗,挑戰美國的霸權,因而對華也有遏制的一手,積極在中國周遍地區構筑包圍圈,如美國不但加強與日本和中國臺灣的軍事合作,不斷深化與印度的關系,還極力推動與蒙古的關系。我們應該通過學者和官方的渠道,以“威脅中國論”表明我們的担心,以對美國形成輿論壓力,使美國從遏制的一端向接觸一端轉變。美國國務院給國會的有關東亞峰會的一份報告中就提到積極推動中國和平發展的觀點:“重要的是,美國對東亞峰會或未來的東亞共同體采取的政策不要被中國理解為遏制中國的政策,美國的政策倡議是要表明:美國竭力在亞洲多邊事務中發揮積極和建設性的作用;美國也支持中國建設性地介入地區和國際事務”。[13] 6事實上,東盟國家對美國的遏制戰略也頗多批評。正如新加坡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院長馬赫布巴尼(Kishore Mahbubani)所說:“作為今天的世界秩序的主要設計師,美國應該在最先慶祝中國進步的國家之列。因為只要北京繼續遵守華盛頓的規則,和平與穩定就會盛行,既作為一個社會,又作為一個經濟體的美國就可以從中國文明的復興中大大受益。……然而奇怪的是,美國現在在破壞中國穩定方面所作的努力比其他任何國家都多”。他認為,美國目前的對華政策缺少連貫性,導致中國對美意圖的不信任。因而,他呼吁:“現在是給在華盛頓和北京之間達成一項全面的新諒解注入緊迫感的時候了。……要想消除誤解,美國的決策者們需要替中國人想一想并理解他們的行動對中國的全面影響”。[24]
  6. 超越“亞洲價值觀”與西方價值觀的論爭,以應對美國官方和學者提出的“東亞民主的自由貿易體系”或“民主國家共同體”。在世界上推進美國式民主一直是美國外交政策的重要內容之一。自立國以來,美國人一直抱有“天定命運”的使命感,向外輸出美國民主和社會價值觀,以最終在全世界實現美國式的民主制,建立美國治下的大同世界。[25] 美國的民主擴展戰略自然與一些發展中國家的主張發生沖突。20世紀中期以后,由于日本及亞洲“四小龍”取得的巨大經濟成就,不少人在分析原因時認為,一個重要原因是源自儒家思想的亞洲價值觀的作用。就如新加坡前駐美國和聯合國大使許通美所說,東亞和東南亞國家把自身經濟上的成功歸因于特殊的傳統和制度,“東亞國家覺得它們應該有權利做自己的社會和政治安排,與它們的歷史、文化和特殊情況相適應”。[26] 128-129以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為代表的東亞一些發展中國家積極支持、提倡“亞洲價值觀”,以對抗以美國式民主和社會價值觀為主的西方價值觀。就當前而言,東亞國家應該表明:東亞各國歷史文化以及政治形態各異,如果糾纏于“亞洲價值觀”與西方價值觀的論爭,將嚴重影響東亞一體化的進程甚至是東亞的合作;東亞各國應該超越“亞洲價值觀”與西方價值觀的論爭,在包容的基礎上開展具體的合作。
暨南學報:哲社版廣州6~14F8世界經濟導刊陳奕平20072007
美國/中國/東亞/經濟一體化
通過分析美國與東亞一體化之間的關系,認為:東亞一體化離不開美國,美國在經濟和政治安全方面也需要東亞;美國對東亞一體化的態度經歷了一個從反對到支持到有條件支持的過程,目前尤其關注東亞一體化“去美國化”的動向,并采取了相應的外交行動。針對美國的關注和行動,中國和其他東亞國家在堅持東亞一體化的地區特色的同時,應表明東亞一體化的開放性;中國要在實際行動中讓美國和其他東亞國家看到其所發揮的建設性作用;讓東盟扮演“領導者的角色”;以“威脅中國論”反擊“中國威脅論”;超越“亞洲價值觀”與西方價值觀的論爭等等。
作者:暨南學報:哲社版廣州6~14F8世界經濟導刊陳奕平20072007
美國/中國/東亞/經濟一體化

網載 2013-09-10 21:3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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