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B9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873(2007)02—0084—06
“薩滿一詞,來源于通古斯—滿語,典型的薩滿教見于東北亞諸民族中。”[1] 這是一個早已為學術界公認的表述。然而,在廣袤歷史長河進化的世界,這種“典型的薩滿教”為何產生在東北亞地區?這又是一個長期困惑史學家、宗教學家、醫學和臨床心理學家們的問題。任繼愈先生主編的《宗教詞典》[2] 釋“薩滿”言:“薩滿一詞為滿—通古斯語族語言,原意為因興奮而狂舞的人,”這是一種最為普遍接受的釋義,常見于各國的百科全書、各種辭書及各種有關的著作中。
我們知道,通常薩滿的表現有“抓的”(自言自語天神或老薩滿附體)、“舉的”(該部族眾人共同推舉)、“許的”(出生前長輩指腹許諾)三種。被“抓的”薩滿一般都曾久病纏身,甚至發生過“過陰”(休克、昏迷的瀕死狀態)現象,大多都后來不治而愈,也無須經過什么治療和康復訓練,奇跡的出現不僅為當地的本族人折服信奉,而且,還多為外族人所傳誦信奉。神秘的薩滿主要從事治病、占卜吉兇等,頗受當地人尊崇。而“舉的”和“許的”,一般是要挑選悟性較高的人師從老薩滿長期“學烏云”(滿語:學徒),期滿后才有做薩滿的初級資格,主要從事宗教祭祀活動及參與民間的喪葬嫁娶等。
一
癔癥,俗稱“歇斯底里癥”,是心理和精神學科臨床上較為常見的一種神經癥疾病。患此癥的人在獲病前通常具有富于幻想、情感豐富、易受暗示、善于模仿和自我中心等人格特征。這類人群心理在外界社會因素的刺激或暗示下,會突然出現短暫性精神異常或運動、感覺、植物神經及內臟方面的紊亂。易發年齡多在15~35歲之間,女性遠多于男性。發病前多有心理社會刺激,通常為日常生活和人際關系中的一般矛盾,強烈刺激不多見。癔癥的表現可謂多種多樣,既有運動、感覺等障礙的類似神經系統疾病的癥狀,又可出現各種臟腑病變類似各科疾病的癥狀(軀體癥狀),也可出現短期發作的精神癥狀(變態心理)。可以說,癔癥的表現可以模仿臨床各科的任何疾病的表現,因此評估困難,極易誤診。有許多最初診斷為癔癥,而實際上是軀體疾病,因此拖延治療而死亡。所以,癔癥在醫學臨床上要做出正確的判斷,難度較大,臨床中有經驗的醫生往往不會輕易下癔癥的評估診斷。癔癥的精神癥狀亦可多種多樣,但其主要癥狀呈現盡情發泄和表演的特點,出現許多幼稚性動作、行為,甚至離家出走,到處游蕩等,這些都會使觀者印象深刻。
癔病患者的附體狀態的主要臨床表現[3] 一是身份障礙,患者的現實身份感喪失,被神等身份所替代,身份障礙一般發生數分鐘甚至一兩天,會突然中止;二是遺忘,患者有明顯的選擇性遺忘傾向,特別是對治療儀式過程中最重要的情節遺忘;三是情緒障礙,如:手舞足蹈,目光呆滯,亦稱“癔癥性附體狀態”。極個別嚴重附體狀態會導致傷人,多數癔病患者雖有表演性人格但一般平時不具攻擊性,其誤傷多與平時意愿不相容。他們攻擊對象大多數是親朋好友,突然發作、觸目驚心。為什么會發生呢?在處于應激狀態的腦細胞上,患者們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幻覺,引起大腦皮質功能紊亂,導致語言和行為,這是薩滿教理論長期影響的結果,狂熱的信仰會在人的大腦皮質的不同部位產生興奮性病理惰性灶,這種病灶如果位于直接感受外界或直接承受體內,則患者表現為失常。其實,因為信奉宗教而導致精神病的發生,在我國已早有記載。在《紅樓夢》第112、113回中,就曾描寫過趙姨娘于鐵檻寺內面對賈母的靈柩和光怪陸離的金剛、旗幡,突然發生了精神變態。她口吐白沫,兩眼發直,并自稱吊死鬼——鴛鴦已經附在她的身上。這段精彩的描述,再現一個虔誠信者,在特殊的宗教氣氛中所產生言行變態的經過。
筆者以為,這些“因興奮而狂舞的人”最初體現的不僅是文化現象,也是一種臨床心理學現象。這種臨床心理現象是各種癔病病癥的具體表現,從醫學角度看,能促使人較長時段“因興奮而狂舞”的主要病因有:低血鈣造成的中樞神經功能失調;精神受到一定刺激;短期的“因興奮而狂舞”還多源于感冒發燒引起的神經功能失調;呼吸道疾病造成缺氧;劇烈運動造成的顱壓升高等。而精神受到一定刺激造成應激障礙的“狂舞”,多是對上述幾種病癥的瞬間激發。
那么,為何在東北亞地區發生癔病的比例比世界上其他地區高,以至臨床心理學上有“寒帶癔病”及“北極癔病”之病名呢?這與該地區的地理位置、日照時間、氣候條件、大眾心態、飲食習慣、遺傳易感性、人際關系、減壓方式、身心關聯、傳說和個人信仰有密切的關聯。
我們知道,人體中所必需的微量元素中如鈣主要是靠維生素D,尤其是日光照射幫助吸收的,而人體中攝入的鈣主要有兩個途徑:絕大部分是靠陽光中紫外線對皮膚的直接照射,造成人體中的一些有機成分化合而得,一小部分是通過對食物、主要是食用綠色植物而得。
1.東北亞尤其北極高緯度地區,自然條件所限日照時間特別短,漫長冬季一般日照平均只有幾個小時,夏季雖然天明時間很長(尤其是出現極晝時),但陽光的照射角度卻特別小,陽光穿越大氣的厚度就相對加大,照到地面的紫外線較少,加之這一帶居住民,通常是一年四季多穿用封閉性極強的厚重皮服皮靴(冬季的服飾甚至只露兩眼),就使本來已相當弱的紫外線攝入量變得更低。
2.東北亞地區由于氣溫較低,絕大多數的植物生長存活期較短,人們長年可食用的綠色植物種類特別少,這種情況下,東北亞古代的先民們基本以肉食為主,其血液鈣含量大大低于其他地區的現象就十分自然了。
3.東北亞地區冬季氣候特別寒冷,室內外溫差極大,最容易造成感冒和呼吸道的疾病,加之室內嚴密封閉并燃火取暖,又最易在干燥的空氣中造成缺氧。
一般來講,不治而愈是使人們信奉已治愈的癔病患者有靈、通神的根本原因,愈是患者長期處于顛狂狀態且能不治而愈,就越能使周圍人群對其神奇現象篤信不疑,頂禮膜拜。
重要的是,臨床心理學表明顛狂行為本身又是治療以上幾種癔病引起的顛狂癥狀的有效方式之一。具體講,因患者血液中鈣缺乏而引起顛狂的癔病患者的治愈期——顛狂狀態的時間一般比較長,在患者長時間的顛狂中,常見患者不分晝夜、并衣不遮體地狂奔裸跑于戶外,其痛苦情緒得以宣泄而減輕癥狀。但是,其客觀上帶來的功效卻極有利康復:
1.患者裸露軀體能更多更直接地接受到大自然日光中紫外線的照射,較快補償流失的鈣并有利吸收新的鈣物質。[4]
2.看似患者胡亂連土帶泥地生食果蔬樹草,饑不擇食地果腹充饑,又使之有更多的機會大量食用綠色食物,泥土中也可能富含鈣等人體所需微量元素(日前中央電視臺報道中國內蒙古一20歲女孩,終年食土充饑)。
3.自然降溫,減少患者肌體和臟器進一步受損,免疫力增強;久而久之,當然就容易不治而愈。
因呼吸道疾病造成缺氧而引起的癲狂一般時間都特別短,只要其一狂起來沖出戶外呼吸兩口新鮮空氣,或其他人聞其癲狂喊叫便紛紛沖入屋內時,開門窗引起的室內空氣突然大量流通,以及撫慰其急需關注的心理,和彌補由于其乖戾而被疏遠厭惡的人際關系。深呼吸和被愛的感覺,“繼發得益”足以使初犯躁狂患者平靜下來。感冒發燒引起的神經功能失調造成的癲狂亦是,只要癲狂一時出點滋汗,則對感冒本身就大有益處。
那么,為什么薩滿在以后的法事中還要重復這種癲狂呢?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薩滿及其信奉者們皆不了解癲狂本身對治愈癲狂的功效,而已成為薩滿的癔病患者在自己曾經的癲狂期間,由于感覺、視覺及思維的錯亂,往往誤以為是由于那位神靈的庇護(其信徒們一般對此皆深信不疑)才使其得以病愈,所以認為只有進入癲狂狀態,才是與神靈接觸的最簡捷途徑,以至于薩滿在后來的法事中要重復這種癲狂。
而且,不但要使自己處于自我催眠狀態下的癲狂能請下神來,此時此刻,薩滿自身為迅速進入癲狂狀態,通常是先通過飲烈性酒,在大量酒精的刺激下、配合以咚咚薩滿鼓點,周圍刻意營造的莊嚴而神秘的氣氛,及突然全身劇烈運動使腦壓急促上升、乏氧窒息而致幻視幻聽。還要使患者在特定環境氛圍、重復單調(通常簡短而堅定)的導引語(聲音特別、意義含糊)的強烈催眠功效下,加之對薩滿的崇拜心理,也較快進入癲狂狀態以便能接受神諭。
薩滿一般皆將人們的疾病分成“實病”(即人體器質性的病理反應)和“邪病”(即心因性的疾病)兩種。薩滿對“邪病”的治療一般都表現給人以“十分的信心”。而即使是聞名遐邇、八方來朝的大薩滿,一般也只敢說可以試治幾種“實病”。
薩滿治病的具體過程,筆者試以中國黑龍江省民間最廣為流行的“搬桿子”(當地語,意即高粱稈等)為例:
薩滿首先是擇吉日帶領“扎林”(滿語:指薩滿的助手,中國黑龍江省民間多稱其為“二神”)降至患者家,必須是先將患者扶起,讓她(他)端坐好,若是重癥患者,則先將其四周用枕頭或被褥等圍上,固定亦局部保溫處理。
患者定睛凝神后雙手豎擎一桿,多用當地特產高粱秸綁成,桿子頂系有五色紙條或布條(易神秘致幻,注意力集中),無論冬夏,患者家皆須門戶洞開(新鮮空氣大量流通),為便于神靈出入。同時便于左鄰右舍眾人呼朋喚友來直接觀賞、口碑宣傳、擴大影響,這是由于以往中國黑龍江省農村文化生活極度貧乏的緣故。在眾人場效應的影響下,患者極易于進入亢奮狀態,同時心理上迎合討好薩滿的心境(尤其是有名的大薩滿)。“首因(暈輪)效應”是人們心理在潛意識作用下第一印象判斷事物的一種方式。在暈輪效應的泛化和擴大化作用下,人們自身對圣靈崇拜心理也在不斷地泛化和擴大化。在現代社會生活中,無神論教育人們不再去崇拜神靈偶像,也不再去規規矩矩地崇拜所謂傳統意義上的圣靈偶像。隨著時代的進展,將圣靈偶像轉化成世俗生活中的一種心靈寄托。圣靈偶像也似乎不再離人們那么遙遠,只要在刻意追求某種事物時,心中就會浮現出傳說中的特定人群所尊崇的某個薩滿的形象,并對這些尊崇的神秘薩滿產生憧憬。
薩滿和扎林酒足飯飽后,便開始儀式化拼命地有節奏擊鼓、甩腰鈴、輪番狂舞請神。通常是由能耐較小的神開始往下請(薩滿言:是為了省力,因為能耐越大的神越難請);順利時幾個小時便可請下管用的神,而有時則需三、五天,薩滿和扎林要使出渾身解數,晝夜不息地去請,管用的神被請下的標準,是患者能自覺地狂歌或狂舞,如果能和薩滿、扎林一道按節奏狂歌、狂舞為最佳境界,也是治療的高潮。只要患者能狂歌、狂舞,薩滿和扎林此次行醫治療就是拿人錢財后與人消災,皆大歡喜。《國語·周語下》載單穆公的話:“若聽樂而震,觀美而眩,患莫甚焉!”①
二
我們再分析一下歷史上女性薩滿多于男性薩滿的原因,尤其是“抓的”女性薩滿多于男性薩滿的問題,這是東北亞諸民族中普遍存在的特殊現象。
張曉光先生《薩滿教原始女神的美學》一文中,曾論其歷史根源是薩滿文化起源于母系氏族社會與父系氏族社會交替時期,女性薩滿多于男性薩滿是由于母系社會中的女性首領被解職后,曾大量充當薩滿的緣故。[5]
筆者認為,現在看來恐怕不完全是這樣,值得商榷。女性薩滿多于男性薩滿現象很可能是源于男女體質的生理差異及東北亞諸民族歷史形成的生活習慣造成。因為女性的意志、心理承受能力相對男性薄弱,多數女性從哺乳期練就的內心細膩豐富體驗,較男性更為感性,人際交流溝通不足,社會支持系統較弱,屬催眠易感人群。所以,在同等外界社會條件誘發下女性的癔病發病率就必定要比男性高;其次,在東北亞諸民族游牧、漁獵的特殊生活方式中,男主外女主內的自然分工,女性的工作范圍又往往都集中在室內空間,因而接受紫外線照射的機會相對男性要少得多;第三,女性生理上的特點,每月功能性失血,多次生育后護理康復條件較差,哺乳期間造成鈣離子進一步流失一時無法補充;骨質疏松癥是指骨頭中因含鈣量不足而變得薄弱易碎。患者口述大力咳嗽折斷肋骨;舉重物(抱孩子)、顛簸或用力舞動可使脊骨斷裂。女性患骨質疏松癥的骨頭可能毫無理由地自然斷裂,如果發生在脊柱處會使之陷縮,就會造成中國黑龍江地區常見的“駝背”,讓患者身體畸形變矮扭曲,身心改變呈病態,導致負性的心理暗示;第四,產后抑郁。產后抑郁癥也叫產后憂郁癥,② 是女性在生產孩子之后由于生理和心理因素變化造成的抑郁癥,癥狀有高喚起、多疑、負罪感、社交恐懼、成癮性物質依賴等,極少數嚴重的會有絕望感、離家出走、傷害孩子、自殘或自殺的想法和行動。發生產后抑郁癥的生理因素是內分泌的變化,女性懷孕時雌激素升高,孩子出生后雌激素迅速下降。心理因素包括担心孩子。無法應付產后忙碌的生活,不能接受自身的角色變化等。一般在產后4周內發病。產后抑郁癥與一般抑郁癥無顯著差異,但哺乳期女性一般慎重使用藥物(或缺醫少藥、醫療資源分配不均衡)。心理治療作用凸顯,通過心理暗示增強患者的自信,調整好家庭成員之間的結構和矛盾沖突的關系(往往是發病的扳機點),指導其養成有利康復的起居飲食習慣(薩滿多年傳承經驗),給以無微不至的關愛,對產后抑郁癥患者的康復預后良好,約70%患者于1年內恢復,僅極少數患者持續1年以上。薩滿更加顯得法力無邊。人們也越發篤信不疑。從此立志做薩滿的女性也不在少數。
因此,造成醫學心理學上統計的東北亞地區女性癔病的發病率高于男性幾倍甚至十幾倍,被“抓的”的女性幾率大大高于男性,產生女性薩滿多于男性薩滿的特殊神秘現象。
三
馬克思曾指出:“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是無情世界的感情,正像它是沒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樣。宗教是人民的鴉片。”[7] 神靈崇拜一定程度上能夠撫慰人類的心理,神靈崇拜心理會強化人類應對人生中來自大自然和自身危機的能力。在遭逢疾病、苦難、焦慮和無助之時,對神靈的崇拜緩解撫平患者的心理創傷,心理上給予患者安全感、活下去的勇氣和人生希望。它能暫時把人引向解脫苦難的境地,到達虛幻的幸福境界。這些都給心因性或軀體性疾病治療康復帶來極有價值的正性資源。
心理慰藉,也稱為“幻想補償功能”。從廣義上講,任何一種有助于排解人的消極體驗和克服內心沖突的影響,都可以稱之為“安慰”,而神靈崇拜的特殊性在于使患者接受神靈觀念,把面對疾病的矛盾沖突焦點,一時間轉移到現實痛苦之外,全心全意期待得到薩滿神靈的救助,從而擺脫困擾,使心靈得到安慰。
“相當長的時期以來,人們一直用迷信來說明歷史,而我們現在是用歷史來說明迷信。”[8] 以機械唯物論觀點來看,神靈崇拜的心理慰藉功能純屬自欺欺人,是封建迷信觀點。但是,如果歷史的人本主義看待這個問題,并單純的從生理、心理學觀點出發,在人類漫長的歷史發展中,在人類童年期由于生產力發展水平低下,人們無論是對來自自然方面、社會方面還是來自于自身種種困惑和沖突: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就個人力量來講,是無力從根本上來解決的。如果人們面對種種矛盾和沖突無力解決而終日困擾,內心長期處于一種失衡的狀態,就會激發心理和軀體疾病。為避免并改變這種消極被動的局面,人類幻想出神靈,幻想出天堂和地獄,以求在幻想中趨利避害、懲惡揚善,解決種種人類能力所無力解決的問題。所以,人們去服石煉丹、吃齋念佛、讀《圣經》大都是基于這樣一種需要。神靈崇拜心理正是基于這種前提條件才得以產生的,這是一種心理自我保護機制。
隨著科學技術的進展、社會生產力水平的不斷提高,多數人對神靈的崇拜已是名存實亡,或將其作為情緒轉移的一種心理減壓,選擇神靈崇拜來作為一種排解和宣泄內心焦慮恐懼的一種方式,而不真的崇拜神靈。但是,當人們運用這種方式時,尤其是在特殊致幻的氛圍里(一般在進行崇拜儀式時),竟會十分的投入,似乎并未意識自己是在選擇一種方式來排解和宣泄自己心中的不安和煩躁,真的是進入所謂無我超我的境界之中,就是人們自我心理調節假以神靈崇拜的場面。這是一種以象征手法完成焦慮和憂郁的宣泄及化解,從而使心理得到寬慰和解脫的實際場面。在人類歷史漫長苦難歲月中,人們就是借助這種周期性舉行的崇拜儀式,將平素積累起來的消極情緒體驗,以極其特殊的方式化解,從而使內心變得安定和純凈。現代人排憂解難,化解內心失衡狀態的方式是很多的,也許不必用神靈崇拜的方式,但是作為神靈崇拜長期存在的歷史來說,神靈崇拜心理在排解和宣泄人們的憂愁方面,確實有過其相對積極、實在的作用而被極少部分人繼承延續下來。
神靈以薩滿的形式存在現實當中,這些薩滿偶像就能“發出某種神奇的能量。”這種看不見的能量,實際上是人們心理意識的投射反映。當人們對薩滿虔誠期待和祈求時,神靈偶像正是通過人們的心理意識投射發揮神奇能量,人們就是借用這種能量來進一步安慰自己心靈,預卜吉兇。而人們又根據自己的成功與失敗,更加相信這些薩滿偶像的不可思議,即神靈在人間的真實存在。
在中國黑龍江的神話傳說中,真正的英雄崇拜傳說未能得到充分發育。往往退行到家族崇拜即祖宗崇拜的形式,甚至連皇帝也首先作為“祖先”(即家族英雄)受到本家族的崇拜,并敕封其祖先為英雄或神。在皇家樣板的作用下,各望族競相進行家族崇拜活動,此風所及,遍于平民。這種名人世家或托名為名人后裔的家族,都是神靈英雄崇拜的心理,經濟文化發展欠發達地區和惡劣自然環境下尤甚。這也是中國人傳統心理中最為根深蒂固的潛意識。這種傳統的神化英雄心理,一旦某個無根基者(即開始時并沒有注意查找自己的多少輩祖先有英雄人物的人)獲得權勢,第一要務即為自己“重修譜系”,把自己的譜系和某史上英雄名人沾親帶故,借此證明自己非等閑之輩,是有正宗的血脈傳承。從而為自己頭上罩上神化英雄的光圈,進而以傳說成神化的大人物。
盡管薩滿們在發生癔病前祖宗背景各不相同,但“神靈附體”的自我意識癥狀卻是所有薩滿最集中、最典型的表現。這種表現在醫學心理學上稱為“癔癥性交替人格”。薩滿往往感到自己儼然變成神,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排除在意識范圍外,也就很自然地按照教義或傳說中神的(或已故親友)形象來支配自己的言行。病理心理學上認為,“鬼神附體”是患有精神病信徒的一種“自我暗示”,他們經常懷疑自己的為人,產生虛幻或悲觀的想象。或莊嚴肅穆或靈幻神秘的氛圍里,沉浸在引導語指點的冥想意象之中,身心完全被薩滿誘人娓娓動聽的語氣語調語感和令人眼花繚亂、目眩神迷的體態語所征服。所說內容此時已不重要,人類的弱點被重重擊中,終于喪失理智,神魂顛倒。虔誠的女患者則往往拜倒在薩滿腳下,她們面對醒目的華蓋、寶幡,耳旁鐘鼓鑼鈸之聲有節奏響起,圍觀人群期盼目光,家人傾囊治病的艱辛,使患者本來就很脆弱的心理,暫時無法產生與外界相適應的應激功能,終于,不由自主地產生了語言和行為的變態反應,服從薩滿符號式的催眠指令。通常,迷信巫術導致的精神障礙最常見的“附體狀態”是一種無形無質的某種神靈依附于人軀體狀態,與原始人的神靈崇拜和信仰密切相關,列入“精神恍惚狀態”類,也稱其為“變換的意識狀態”。其是由生理、心理、藥物等多種原因所引起,是明顯偏離于正常的意識狀態的一種精神異乎常態表現。其病理機制可解釋為:一是因患者與社會隔離時間太長,長期的單調刺激使人的感覺運動能力下降;二是因薩滿儀式活動產生了極端感動的“銷魂狀態”,而致感覺運動能力大大增加;三是患者自身機體警覺性的增高或降低也有影響,如冥想、自由聯想過程、入靜、白日夢、神經性精神恍惚狀態等;四是患者軀體方面可能脫水、睡眠剝奪、過度呼吸、癲癇、藥物戒斷(薩滿強調)、血糖水平波動等都可能導致附體狀態產生。
世界上某些地區某些民族某些人群中,存在一些偽宗教的現象,對社會有一定的影響。蒙昧主義和科學至上主義同樣充滿了危機和偏見。希望在偏遠欠發達地區大力普及科學常識和醫學知識,來克服人們的愚昧,倡導科學與保護民族文化遺產并重,將是人類所面臨的長期而艱巨的任務。
收稿日期:2007—06—25
注釋:
① 余鳳高著《病魔退卻的歷程》,山東畫報出版社,2001年。愛斯基摩人在惡劣氣候下信奉多神教。女信徒在正常情況下表現得溫文爾雅,熱情好客。但其中很多人,在教義的長期控制下,患者會突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脫光自己的衣服,模仿犬吠、鳥鳴,在雪地上滾來滾去,做出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動作。
② 世界衛生組織編《ICD-10精神與行為障礙分類——臨床描述與診斷要點》,人民衛生出版社,1994年。產后抑郁癥的診斷標準:在產后兩周內出現下列5條或5條以上的癥狀,首先必須具備a、b兩條。a.情緒抑郁;b.對全部或多數活動明顯缺乏興趣或愉悅感;c.體重顯著下降或增加;d.失眠或睡眠過度;e.精神運動性興奮或阻滯;f.疲勞或乏力;g.遇事皆感毫無意義或有自罪感;h.思維能力減退或注意力渙散;i.反復出現死亡想法。
滿語研究哈爾濱84~89G0文化研究張瑞生20082008
東北亞/薩滿文化/心理機制解析
northeast Asia/Saman culture/analysis of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Analysis of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of Saman Culture in the Northeast Asia The paper analyzes the reason in psychological level why the Saman culture originated in the northeast Asia(taking Heilongjiang of China as an example)from the view of mentality history and illness history.The writer points out that the crazy dancer for exciting originally shows a culture state and a clinical psychology state as well.So the paper explains the forming reason of the case in the northeast Asia with the aid of the ways of psychiatry,physiology and psychology.Then the writer relates the Saman cured the hysteria by use of hint and hypnogenesis and analyzes the causes that the number of female Saman is more than that of male Saman.Finally,the paper discusses the disaster and social psychological crisis led by the alternate personality of hysteria,and puts forward that we should apply the social medicine to explore deeply the Saman culture.
本文從心態史、疾病史的角度解讀薩滿文化產生在東北亞(中國黑龍江省為樣本)的心理層次原因。提出“因興奮而狂舞的人”最初體現的是文化現象,也是一種臨床心理學現象。借助精神病學、生理學和心理學方法分類解讀該現象在東北亞寒帶地區的成因。同時,分析薩滿利用暗示、催眠“治愈”癔癥患者和從生活史角度剖析女薩滿多于男薩滿的原因。最后,探討“癔癥性交替人格”出現帶來的災難相關社會心理危機,指出運用社會醫學深入探討薩滿文化。
作者:滿語研究哈爾濱84~89G0文化研究張瑞生20082008
東北亞/薩滿文化/心理機制解析
northeast Asia/Saman culture/analysis of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網載 2013-09-10 21:3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