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絮語：哲學家教你如何表達戀愛的感覺

簡體傳統

▲ 羅蘭·巴特（1915 - 1980）：法國文學批評家、文學家、社會學家、哲學家、符號學家

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是一本無法用傳統體裁定性的奇書，它嘗試了一種高度神經質的“發散性”行文，糅思辨與直接演示為一體。作者擷取出戀愛體驗的五彩碎片，在他哲人思辨的反光鏡折射下結構出撲朔迷離的排列組合，給后人建造了一個關于愛戀的迷宮。許多普通讀者并不在意本書副標題（一個解構主義的文本）這類深奧的學術化名詞，剛問世就成了歐美暢銷書，隨后被翻譯成多種文字。

文字來源：《戀人絮語》
圖片來源：Petr Lovigin攝影作品·相愛
編輯：哲思君，轉載請注明公號及ID

接下來的時光是愉快的，我們有了松馳平緩的對話，并且坐在一家飯館里共進了晚餐。借著如此近的距離，我開始有意無意地端詳你那纖細柔順的頭發，淡雅有致的眉，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散布著淡淡雀斑的臉。除去眼鏡，這是一張長的很好的臉！我想。

談話在繼續，除了偶爾間進食的中斷外，氣氛很融恰。那一刻，我開始喜歡你，不僅僅是喜歡你的耳朵、頭發、眉毛、眼睛、鼻子、和散布著淡淡雀斑，稚氣未脫的臉，還有你皺眉時那圈略微向右旋的額紋，和那副善于傾聽時的專注的神情。

我隱約記得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后。你，一個纖弱的女子。帶著幾許矜持，出現在我面前。最初的那些羞澀，那些意想不到，于我于你都有。現在想來，這一切猶如夢境一般恍惚。時至今日，我早已忘了那天你穿著什么，說過什么。只隱約記得，一個纖弱的女子，興奮地瀏覽于書架前，或好奇地探視于水族箱旁…最后則端坐在沙發上，不停地說話，因為緊張，容不得別人打斷。而我除了傾聽之外，插不進只言片語。只是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你的耳朵。那對聳立在兩側鬢發間時隱時現的耳朵輪廓分明，晶瑩剔透。給人一種忍不住想要去對著它呢喃低語的沖動。

那晚，送走你后，我陷入了某種微妙的不安之中…

常常是這樣，要么是惆悵，要么是欣喜，總讓人身不由己。其實也沒有什么大喜大悲，好端端便會失魂落魄，感到沉醉，飄飄悠悠，身如輕云。我不時地輕輕觸動、撫弄、試探一些念頭（就像你用腳伸入水里試探一樣），怎么樣也排遣不開。又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這便是地地道道的柔情。

欲望無時不有，熱烈而持久。

“我在戀愛著？——是的，因為我在等待著。”而對方從不等待。有時我想進入那個一無所待的角色；我讓自己圍著別的什么事忙碌，我故意遲到；但在這種游戲里，我總輸，不管干什么，我還是在老地方，什么事也沒干，十分準時，甚至提前。戀人注定的角色便是：我是等待的一方。

我——熱戀中的我——有注定了守株待兔，不能動彈，被釘在遠處，充滿期冀，又忐忑不安——像火車站某個被人遺忘在角落里的包裹。

我這樣不停地訴說思念之苦，實際上是個很荒唐的情景；情人不在場，所以他是談論的對象；而在我傾訴中，他又是受話人，所以又是在場的；這個怪現象引出了一個無法成立的現在時態；我被夾在兩個時態中無所適從，既有描述談論對象的時態，又有針對受話人的時態：你已經遠離（所以我才會惘然若失），你又在眼前（既然我正在對你說話）。從這里我才悟出現在時這個最棘手的時態是怎么一回事，這原來是焦躁不安的一種跡象。

等待：我在等待一次來臨，一個回歸，一個曾允諾的信號。

電話：等待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我竟然鬼使神差般的不能動彈。等電話便是意味著編織束縛自己的羅網，此恨綿綿，個中苦衷難以言傳。

人們認為任何一個戀人都是瘋子。但是誰能想象一個瘋子戀愛：絕對不可能。我的瘋狂充其量只是一種貧乏的、不完全的瘋，一種隱喻式的瘋狂；愛情弄得我神魂顛倒，就像個瘋子，但我并未和超自然溝通，在我身上沒有任何神奇的東西；我的瘋狂無非是不夠理智，這很平常，甚至難以覺察；此外，它完全被文化所降伏；它并不使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