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行人 王夫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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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之際,天高云稀,星光點點。夜宿南岳。香煙裊裊。

當新的一天到來,橘紅色的太陽最先在祝融峰升起,光輝灑滿了山巒,好不壯觀。映著霞光,王家諸人興致盎然。

翌日中午,王家一行返回家中,喜訊也隨之抵達。

十四歲的夫之已經通過考核,成為秀才,比他的大哥得到這份榮您還要早兩歲。王朝聘破例宴請賓客。宴會上,老老少少的讀書人都和夫之拱手作揖,相互躬拜,祝福連連。夫之謙遜有加,卻難掩心中得意。而坐在人群中的王朝聘,更是滿面紅光,他似乎看到了兒子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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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的南方,依舊如常,看不到流民失所,也聽不到金戈鐵馬。衡州郡的大街,長長的石板路上,人來人往,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直躥云霄。年過十五歲的夫之穿著嶄新的衣服,緊緊跟在大哥身后,甚至抓緊大哥的衣角,與無數行人擦肩而過。所見所聞,他都覺得新鮮,走了好遠的路,他們才拐進一個胡同,總算安靜下來。高墻之內又升起了讀書聲,衡州郡學到了。這是衡州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進了這里就意味著距離金榜題名又近了一步。抬頭看了看學院的大門,夫之心生驕傲,抖了抖衣襟,就要邁進正門。

突然,旁邊閃過一個人影,差點把他撞到,人影一閃而過,消失在門里。

“這是何人?如此慌慌張張,絲毫沒有禮貌。”夫之心里嘀咕。

進了門,拜了師,發了課本,夫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聽著先生在臺前講課,他覺得無比興奮。先生拿著名冊點名,被叫的學生一個接著一個恭順地站起來。夫之突然想到:“父親在衡陽郡教書時當真也是這副神氣模樣?”以至于,先生叫了三次,他才回過神來,猛然起立。看著他,先生點了點頭,繼續念下去:“文之勇……郭鳳躚……管嗣裘……李國相……”

那天午課,先生講的是《春秋》,夫之早就熟知所講內容,便覺得這里的先生也不過如此。其實他錯了!當日,臺上的講師名為王澄川,乃湖湘有名的大儒。隨著時間的推移,夫之才慢慢發現這位王老師有過人之處,是值得敬重的滿腹經綸之人。

回到宿舍,夫之發現那個叫文之勇的學生就睡在他旁邊。然后,他認出來此人就是剛剛在門口差點把他撞倒的人,他想找文之勇理論,可是,文之勇卻表情冷淡,仿佛很難親近。在宿舍折騰了一陣子,文之勇就出了門,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夫之更覺得他是個沒禮貌之人。

恰好此時,大哥王介之來了屋里。夫之憋了一肚子氣,忍不住說:“我同屋的文之勇好沒有禮貌!”

王介之道:“文大才子?何以講其無禮數呢?”

夫之道:“今日門前差點將我撞倒,原來同屋,見面亦不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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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的信息。課余飯后,他和文之勇等人常常聚在一起,討論起國家大事,指點

江山、毫不含糊。這天上午,王先生有事出去了,讓大家自學。他們又 -臉"對地說:“大明如今內憂

一次聚在一起。只見文之勇正襟危坐, 外患、內有沉民暴動,外有夷猶侵擾,形勢吃緊。暴民亂政者,陜甘為

甚:東北后金者,虎視比就。 曾嗣表則義被填膺道:“環顧海內,外族入侵為大患,本族內亂為

大憂,患大于憂。亂民不除,必留大禍,早日平定內亂,方可安心抵御后金。”郭鳳躚據了搖頭嘆息:““亂民暴動似乎情有可原,官逼民反,百姓無法求活,自然造反,陜西高迎祥等人作亂,看似因天災,實為朝廷不

作為。

文之勇瞇著眼睛,篤定道:“說到底,罪魁在閹黨。魏忠賢閹黨篡政,擾亂朝綱,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君臣離心,朝廷也罔顧了為民

之心。

這時,夫之插話道:“怎能怪罪圣上?后金垂涎我河山已久,邊關作戰連連,舊年外族曾直搗我皇城,生死存亡當口,亂民舉兵造反,這是哪般道理?我大明應團結一致,抵御外敵。為邊關軍費,圣上省吃儉用。從皇家撥發銀兩,百姓減衣縮食,供給邊關。高迎祥等此刻造反,實為助紂為虐,罪該當誅。”

文之勇微微嘆了口氣,道:“抵御后金,穩固邊防乃曠日持久之事;平定內亂,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此,我倒覺得,內憂大于外患。外患亂國威,內憂毀民心,民心若毀,國之根本不穩。如今,暴民聯合,聚集河南,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管嗣裘反問:“亂民已十年有余,何故屢剿不絕,反而越剿越長?”此語一出,眾人都沉默了。良久,文之勇說:“吾輩蒙受明恩,為大明子民,理當勵精圖治,精忠報國。他日金榜題名,定要為圣上盡心盡力,為大明鞠躬盡瘁,才乃正道。”

大家都紛紛點頭應諾,暗暗發誓,此生以天下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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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會兒,夫之突然道:“走,不要在此虛談。咱們去石鼓書院,打聽一下消息吧。”眾人應了,出了門,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心緒似乎稍微平定了一些。

其時艷陽高照,風和日煦。望著飄在屋頂上的一只紅風箏,夫之感到一陣愜意

突然,前方傳來嘈雜的喧鬧聲,一群人正圍在一起。走近一看,兩個乞丐正坐在地上,一老一少,面前放著一個生銹的鐵缽,里面有幾個銅錢。小乞丐衣著破爛不堪,褲子上全是洞,赤著的雙腳沾滿了泥巴和血污,失魂落魄,睜著眼睛,目光呆滯地盯著地面;老乞丐衣衫破舊,卻還算體面,像是讀書人,只是胡子眉毛凌亂,頭發也如蓬草,臉上落滿了灰塵,拄著拐杖,他正眉開眼笑地向眾人嘮叨,架勢像足了說書人。

原來,這老先生竟是一位教書先生,是北方人,家中大旱,親人全死了,又碰上農民軍與大明軍隊交戰的禍亂,他帶著孫子逃出了老家,一路向南,沿途乞討,靠說書為生,他甚至把李自成和張獻忠、高迎祥的故事編成了段子,繪聲繪色,講給人聽。

在教書老先生口中,高迎祥英偉不凡,非常人可比,是位英雄;張獻忠心狠手辣,孔武有力,腦瓜子也靈活無比;李自成則少年老成,心思縝密,是位梟雄。他還把這些人與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漢相提并論,聽上去,若不是年邁體衰,他也想加入到農民軍當中。他說得惟妙惟肖,眾人聽得不亦樂乎。夫之卻有些生氣,想上前與之理論,正在猶豫中,突然跳出一位身強體壯濃眉大眼的書生,大聲質問道:“老先生,敢問您讀的何書?”

老人吊著嗓子,從容答道:“讀的圣賢書。”書生繼續問:“從何人學?"老人鎮定道:“從圣人學。”

書生憤怒道:“既讀圣賢書、從圣人學,何以不明事理?”

老人并不生氣,反而笑道:“小兄弟,老朽一個叫花子而已,對與錯,老朽心中有數。公子既然明理,又何出此言?"

書生不依不饒,慨然道:“既為書生,當以國家為重。何以自甘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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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乞討為生?志氣何在?"

老人頓感掛不住,竟然語噎。

書生道:“既以乞討為生,何以又洋洋得意?"老人終于笑不出來了。

書生又提高聲音,似嚴要說給周圍人聽:“讀書當心懷天下,敢

天下何在?"

老人嘴里嘟噥了幾句,搖了搖頭,悻悻然站到了墻根,蹲了下去

然后抱著頭,不再理會書生的責難。

書生維續大聲道:“今大明內憂外患。宮逼民反,為天下大忌,此非水泊梁山之笑談。不為天下而謀,卻以天下事資笑談而乞討。尊嚴何在?氣節何在?他日,我大明若亡國,先生尚能笑否?”

及于此,老人終于收拾了行李和鐵缽,面帶愧色,牽起孫子的手,順著墻根,灰頭土臉,落荒而逃。

書生似乎還不想放過,喊道:“別急著走,我還未講完。”見老人走遠,他的臉色才沉了下來,氣沖沖地自言自語道:“真乃迂腐之人,天下萬民之事豈能兒戲!”

一直站在一旁聽,至此,夫之點了點頭,覺得此書生甚為不同。然后聽人議論,他是衡州書生李國相。剛想慕名上前認識,忽地聽見遠處有人嘶喊:“不得了了,高迎祥他們打下了鳳陽!不得了了,暴民毀了我朱明的祖宗之地,燒了我洪武皇帝的靈位。”

聽風此言,夫之仿佛遭了雷擊。文之勇臉色鐵青,沖了出去,把前面那個嘶喊者拽到門里,慌慌張張問:“何時的事情?你從哪里聽來?信息當真可靠?"

嘶喊者喘了口氣,道:“數月之前,七十二個營的義軍,在河南召開勞陽大會。會后,分兵定向,四路攻戰。高迎祥、張獻忠和李自成直取鳳陽,朱明祖墳都被他們挖了。”

而后快。" 文之勇憤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暴民若到衡州,必先殺之食之

管嗣裘道:“此暴民居然打到鳳陽,可憐洪武先皇呀。”說罷,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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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齊哀嘆吶喊。夫之雙眼泛紅,恨得咬牙切齒。

半個多月之后,消息傳來:崇禎九年(1636),崇禎皇帝委任盧象升為五省總督、大兵壓境,在安徽把高迎樣打得潰不成軍,并把亂民包圍在鄖陽山區。此時,后金改國號為清。旋即,清軍又入塞,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殺進關內。盧象升調任宣大總督,赴邊關抗清。高迎樣得到了喘息機會,立刻突圍,最終,高迎祥戰死。李自成成了新的闖王,帶著殘余部隊東奔西走,流竄于豫陜川甘一帶。

2.第一次遠足

崇禎十年(1637),閏四月。北方持續大早,中原大地,赤野千里,餓殍遍野,民不聊生。

北方水深火熱。南方波瀾不驚。春夏之交,花團錦簇,江水如藍!衡州渡口,年輕氣盛的夫之背著包裹,向街道深處眺望。船就要開了,大哥和二哥不斷地催促他,他還是沒有上船。郭鳳躚和管嗣裘也開始催促他,他還是沒有上船。直到一個身影匆匆趕來,他迎上去大喊一聲:“之勇,你可來了,還怕你出了事情耽擱了。

第一次出遠門,夫之將與同窗乘船一路向北,趕往省會武昌,參加三年一次的鄉試。這是他的大事情,也是所有讀書人的大事情。

輕舟駛出渡口,一路向北,江天一色,波瀾壯闊,清風徐來,讓人心胸無限舒展。這是夫之第一次行駛在這浩浩蕩蕩的湘江之上,他興奮地跑到船頭,凝望那遙遠的北方。那一瞬間,他覺得無限的未來和莫大的世界似乎盡在他的手中。

夫之在船艙內吃著干糧,喝著水,忍不住道:“大哥,何時才能到武昌?”

王介之笑道:“幾天之后才能到潭州,如順利的話,半月才能到省會。著什么急?”

王參之跟著道:“一路江天水景,沿途經過皆為湖湘重鎮。看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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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樣子,王介之笑了,但也不去責備,

由于行程的耽擱,他們過長沙的時候沒能多做停留,只是在渡口停靠,到太平街口購置了一些食物。

他們的船進了洞庭湖,然后繼續向武昌前進。

那日傍晚,槳聲頓仍。夫之正在艙內看書,突然聽見大哥在外面念道:“黃鵲磯上黃鶴樓。”

夫之扔下書本,走出船艙,與大哥對視,一陣喜悅。他思緒起伏,當即賦詩一首:“漢陽云樹色,倒影入江流……我欲騎鯨去,無心問刪獎。”@

還沒上岸,整個武昌城已經落入夫之眼中。他們坐上騾子車,又走了一陣子路,終于找好了客棧。他們一行人就此安頓下來。

王介之日日坐在房間里看書寫字。窗外,偌大一個武昌城仿佛和他無關,走到哪里,他都是安靜的,仿佛一直都坐在衡州老家的書房里。王參之也抓緊時間在學習,做最后的沖刺。

只有夫之胸有成竹。他坐不住,竟偷偷約了文之勇和管嗣裘,泛舟長江,三人登上了黃鶴樓。心潮澎拜之余,夫之暗下決心,一定要一鳴驚人,一定要一舉成功!就在這一次,就在滾滾東去的長江之畔。

激動人心的八月終于降臨。真的要進入那深赭色的威嚴的貢院大門,夫之終究還是產生了莫名的不安,甚至有一絲恐懼。

八月初八,在和兄弟朋友相互勉勵之后,夫之跟每位趕考者一樣,提著沉甸甸的考籃,籃內放有各類用品,經考官仔細檢查后對號入內。夫之走進了屬于他的小小號舍,一股潮濕又略帶汗味的氣體包圍了他。狹窄的空間里,夫之突然感到很不適應。睡覺的木板和寫文章的木板上下放著一盞油燈,一沓紙張,一張硯臺,一根毛筆,一個炭火盆,一個尿壺。門一關,仿佛進了重重的牢獄。早聽說科舉考試的嚴苛,身臨其境,還是不同,有些憋悶,又有些惶恐。他用了很長時間平復自己,可

① 王夫之《黃鵠磯》,原錄于《述病枕憶得》,摘引于《王船山詩文集(下冊)》。中

華書局 1962 年版,第 511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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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實給他了當頭一棒,他和眾人一道落榜了!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夫之聞訊后茶飯不思,悶悶不樂,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家里要給他辦婚事了,仿佛這樣婚事就是在說:既然考不上功名,那就老老實實結婚生子,傳宗接代好好過日子吧

夫之把不能釋懷的郁結都怪罪到這樁來得不是時候的婚姻上。

原來,趕考回來之后,夫之想好好休息一陣子,就去了一趟衡山。從山上下來,他就聽父親當著他的面跟母親說道:“夫之今年十八了,已經長大成人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咱們王家一直人丁單薄,我有三個兄弟,但是,家父在世時,沒有看到一個孫子,這是他最大的遺憾。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夠看到王家子孫滿堂。你留心一下,找一找媒婆,看看合適的人家和合適的姑娘。"

譚氏端著飯碗,點頭應諾。實際上,已經有幾戶人家問過她了。譚氏一直沒告訴丈夫,當然更沒有跟夫之提及。現既然王朝聘說了,她就打算把此事提上日程了。她略帶喜悅地答道:"是的。夫之該有自己的女人了,我們要幫他尋一位門當戶對、知書達理的姑娘。”

終于要結婚了,夫之腦海一片空白。走在王衙坪的路上,鄉鄰都爭著向夫之道賀,他一邊點頭,臉上卻露出苦澀的笑容。

爆竹聲聲,王家熱鬧非凡。道賀者絡繹不絕。

不一會兒,陶氏的花轎進了家門。身穿紅袍,頭蓋紅布,陶氏和夫之被人推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接著夫妻對拜,然后,就入了洞房。

在那間貼著大紅“喜”字的屋子里,夫之心事重重,忐忑不安之中,甚至忘了揭開陶氏的蓋頭。隔著屏風,陶氏將頭低垂,蓋頭將胸部全部遮住。她左手摸著右手,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王介之在門外催促夫之出門敬酒的時候,夫之這才鉚足了勁,沖上去掀開陶氏的蓋頭。他沮喪地不敢正眼看妻子,陶氏則羞得臉轉向一側。良久,他們才敢看對方,卻一言不發。

還是陶氏先發了話:“夫君,出去敬酒吧。”這話點醒了夫之。他像

是然住了什么,經直往門外走,竟然忘記了牽陶氏的手,

那天,夫之喝了很多酒,做了這個親戚,又去數那個朋友,他量很好,但最后還是那了。后來,趕看一眼陶氏,他就喝一杯西,說院,他也不楚自己心里不爽快是因為陶氏,還是因為這樁婚如。許,最潛在的痛還是由于失散的考試。大哥難慰他,他也是不聽的:

親一臉不說,他也沒有在意。 夫之隊到桌子上,竟嗎呼太睡起來,不知道他是真醉了還是微意飯

戲給別人看的。后來還是父親生氣地叫人將他抬進了洞房!

3.湘江客

崇頓十一年(166)明朝的天下似乎出現了轉機,不過,衡州出

皇帝太遠。依舊寧靜。

從石鼓書院回來,吃了晚飯,夫之便要去找兩位兄長,還未進院子,便聽到一陣悅耳的琴聲。夫之放慢了腳步,小心走進門里,只見大哥、二哥和兩位友人在一起喝茶。一旁,一位俊美的青年書生屏氣凝神。正在撫琴,手指纖細修長,姿態甚為優雅,彈著琴,他大大方方唱道:“日月忽其不淹兮,舂與秋其代字。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

暮……"

琴聲悠揚婉轉,空靈曼妙,令人好生歡喜。夫之不忍打破這美好,便站著不動了,直到琴聲停歇,他才走過去,道了一聲:“家里來了貴客,怎不早點告訴我?"

與王家兄弟喝茶的兩位友人,夫之也認識,他們是唐家的唐克峻和唐克恕兩兄弟。唐家和王家是世交,唐克峻的父親就曾跟著王朝聘讀書,唐克恕也是王朝聘的學生。那位撫琴的書生,夫之覺得面熟,但一時叫不上名字。所謂貴客,指的是他。大家沖夫之微笑點頭,待他坐下之后,王介之這才介紹優雅撫琴的書生;

“此賢弟乃夏叔直汝弼,大才子,琴術更是了得。”又轉向書生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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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之,道,"這位是舍弟而農,可稱夫之。"

夏汝弼眉清目秀,眼里卻有一股淡淡的憂郁。夫之這才想起,王介之帶他去夏家時見過一面,當時知道他詩文不錯,卻不知道他琴術如此了得,這讓夫之心生敬意。而夏汝弼則顯得很謙遜,他客氣地打招呼道:“常聽介之兄提起而農。”聲音若銀鈴。好一個俊美的男子!

夫之笑道:"上次去府上見過一面,沒料到叔直不僅富讀書、擅詩文,而且如此精通音律,真是難得。”

夏汝弼道:“兄弟過獎了。”

夫之又問:“叔直剛才唱的可是《離騷》?”夏汝弼道:“湖湘自古豪杰輩出,吾獨愛屈子。”夫之笑道:“屈子性若幽蘭芳草,亦為我所敬仰。”

與夏汝弼寒暄一陣后,他回頭道:“大哥,你猜我從哪里來?我剛剛去石鼓書院,聽一位大儒講課。"

唐克峻笑道:“巧了,我們也剛從石鼓書院出來。”

夫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今日書院有書生向老師發問,可是叔直?”

夏汝弼風度翩翩,笑道:“困惑而已,故請老師解惑。大明千秋萬代,好不風光,如今,國家有難,社稷頹敗。前朝中興,后世為何淪落?君者不君,臣者不臣,天下亦非天下,斗膽一問,竟冒犯了皇權,被先生訓斥一番,成了大家笑話。”

王參之和王介之聽了,有些驚愕。夫之卻是搖了搖頭。

唐克恕忍不住插話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有何不是,亦輪不到我等來說,說了便亂了君臣之綱。”

王家兄弟一邊倒茶,一邊向唐克峻問道:“克峻兄可有高見?”

唐克峻拱拱手,道:“大明復興,責任在讀書人,弘揚正統,重振儒學,方能煥然一新。治國,先修身齊家,才有平天下之機緣。我等讀書之人,還是要先學做人,再做治國之論。”

此話正中夫之下懷,他啜了一口茶,道:“說得極是。自古書生,說得太多,做得太少。我們如有機會,一定改改這個毛病。”


2022-12-08 19: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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