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經典諫議檄文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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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明帝陳便宜封事》

其一:崇治方。竊惟今之在官者,多求清身克濟,不至惠民愛物。何者?比來守令,年期既促,歲責有成,蓋謂猛濟為賢,未甚優養。

此政既代,后者復然。夫政之于民,過急則刻薄,傷緩則馳慢。是以周失舒緩,秦敗急酷。

民非赤子,當以赤子遇之,宜在舒疾得衷,不使勞擾。

頃承魏之衰政,人習逋違,先王朝憲備行,民咸識法,但可宣風正俗,納民軌訓而已,自非軍旅之中,何用過為迫切。

至于興邦致治,事由德教,漸以成之,非在倉卒。

然關東諸州,淪陷日久,人在涂炭,當慕息肩。若不布政優優,聞諸境外,將何以使彼勞民,歸就樂土?

其二:省造作。曰:頃者魏都洛陽,一時殷盛,貴勢之家,各營第宅,車服器玩,皆尚奢靡,世逐浮競,人習澆薄,終使禍亂交興,天下喪敗。

比來朝貢,器服稍華,百工造作,務盡奇巧,臣誠恐物逐好移,有損政俗,如此等事,頗宜禁省。

《記》言無作淫巧,以蕩上心,《傳》稱宮室崇侈,民力凋弊。漢景有云:黃金珠玉,饑不可食,寒不可衣。

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鄉纂組,害女功者也,以二者為饑寒之本源矣。

然國家非為軍戎器用、時事要須而造者,皆徒費功力,損國害民。

未如廣勸農桑,以衣食為務,使國儲豐積,大功易舉。

其三:明選舉。曰:選曹賞錄勛賢,補擬官爵,必宜與眾共之。有明揚之授,使人得盡心,如睹白日,其材有升降,其功有厚薄,祿秩所加,無容不審。

即如州郡選置,猶集鄉閭,況天下選曹,不取人物,若方州郡,自可內除。

人生處世,以榮祿為重,修身履行,以纂身為名。然逢時既難,失時為易,其選置之日,宜令眾心明白,然后呈奏,使功勤見知,品物稱悅。

其四:重戰伐。曰:魏祚告終,天眷在德。惟德可以庇民,非恃強也。夫力均勢敵,則進德者勝,君子道長,小人道消。

故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彼行暴戾,我則寬仁,彼為刻薄,我必惠化,使德澤旁流,人思有道,然后觀釁而作,可以集事。

其五:禁奢侈。曰:案禮,人有貴賤,物有等差,使用之有節,品類之有度。馬后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所以率下也;

季孫相三君矣,家無衣帛之妾,所以勵俗也。比來富貴之家,為意稍廣,無不資裝婢隸,作車后容儀,服飾華美,眩矅街衢,仍使行者輟足,路人傾蓋。

論其輸力公家,未若介胃之士,然其坐受優賞,自逾攻戰之人。縱令不惜功費,豈不有虧厥德?必有儲蓄之馀,孰與務恤軍士?

魯莊公有云:衣食所安,不敢愛也,必以分人。

《詩》言“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皆所以取人力也。又陳事上議之徒,亦應不少,當有上徹天聽者,未聞是非,陛下雖念存物議,欲盡天下之情,而天下之情,猶為未盡。

何者,取人受言,貴在顯用,若納而不顯,是而不用,則言之者或寡矣。

申徽

在官勤慎,憤官員互賄成風,畫楊震像自戒。

《為周文帝傳檄方鎮》

蓋聞陰陽遞用,盛衰相襲,茍當百六,無間三五。皇家創歷,陶鑄蒼生,保安四海,仁育萬物。運距孝昌,屯沴屢起,隴、冀騷動,燕、河狼顧。

雖靈命重啟,蕩定有期,而乘釁之徒,因生羽翼。

或言徑赴荊、楚,開疆于外;或言分詣伊洛,取彼讒人;或言欲來入關,與幕府決戰。

今圣明御運,天下清爽,百僚師師,四隩來暨,人盡忠良,誰為君側?而歡威福自己,生是亂階,緝構南箕,指鹿為馬,包藏兇逆,伺我神器。是而可忍,孰不可容!

今便分命將帥,應機進討。或趣其要害,或襲其窟宅,電繞蛇擊,霧合星羅。

而歡違負天地,毒被人鬼,乘此掃蕩,易同俯拾。歡若渡河,稍逼宗廟,則分命諸將,直取并州,幕府躬自東轅,電赴伊、洛。

若固其巢穴,未敢發動,亦命群帥,百道俱前,裂賊臣,以謝天下。其州鎮郡縣,率土人黎,或州鄉冠冕,或勛庸世濟,并宜舍逆歸順,立效軍門。

封賞之科,已別有格。凡百君子,可不勉歟。

庾信

《功臣不死王事請門襲封表》

臣聞以法施民,必傳祀典;以勞定國,必有承家。

伏惟皇帝崇德旌庸,興亡繼絕,聞鼓鼙面思將帥,畫云臺而念舊臣。豈有功存社稷,而無后可守,事盡忠貞,而無祠可祭?

周于藩屏為約,事在世功;漢以山河為誓,義存長久。

臣聞存人之國,大于救人之災;立人之后,重于封人之墓。

愚謂生有其勞,死非王事,雖在支庶,并聽承襲。幸使伯有之魂,不能為厲;若敖之鬼,其無餒而。幽顯對揚,神人咫尺。

王明廣

《上書宣帝請重興佛法》

《詩》云:無德不報,無言不酬。雖則庸愚,聞諸先達。至道絕于心慮,大德出于名聲。

君子不出浮言,諸佛必為篤論。去迷破執,開導群冥,天人師敬,由來久矣。

善言教物,凡圣歸仁,甘露蘭芝,誰其見德。

縱使堯稱至道,不見金夢平陽;舜號無為,尚隔瑞光蒲坂。

昔唐堯則天之治,天有逸水之災;周置宗廟之禮,廟無降雨之力。

若夫道不獨偏,德無不在,千途一致,何止內心。至若輪伽之建寶塔,百鬼助以日功,雀離之起浮圖,四天扶其夜力,大矣哉,感天地,動鬼神,外修無福,是何言也。

若言社樹為鬼所依,資奉而非咎,亦可殿塔為佛住持,修營必應如法。若言佛在虛空,不處泥木,亦應鬼神冥寂,豈在樹中?

天下日日饑窮,百姓年年憔悴。《詩》云:浩浩昊天,不駿其德。

更別往代功臣,今時健將,干戈討定,清息遐方。

佛教興來,多歷年代。論其至理,實自難明。但以世漸澆浮,不依佛教,致使清凈之法,變成濁穢。

高祖武皇帝所以廢而不立,正為如此。朕今情存至道,思弘善法,方欲簡擇練行,恭修此理,令形服不改,德州仍存。

敬設道場,敬行善法。王公已下,并宜知委。

釋曇積

《諫周太祖沙汰僧表》

僧曇積白皇帝:大檀越德握乾坤,心懸日月,照燭無私之道,卷舒不測之化,能威臨皂白,悲及僧尼,控引玄綱,示之出路。

今大周大國,僧尼未幾,寺舍列然,有盈萬數。只應招延二部,溢滿其間,動梵鳴鐘,為國行道。

若他方異國,遠近聞知,疑謂求兵于僧眾之間,取地于塔廟之下,深誠可怪。

虞世南

《薄葬議》

古帝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大光顯以榮其親,然高墳厚隴,寶具珍物,適所以累之也。

圣人深思遠慮,安于菲薄,為長久計。

又漢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貢賦之一以入山陵。武帝歷年長久,比葬,方中不復容物。

霍光暗于大體,奢侈過度,其后赤眉入長安,破茂陵取物,猶不能盡。無故聚斂,為盜之用,甚無謂也。

魏文帝為壽陵,作終制曰:堯葬壽陵,因山為體,無封樹、寢殿、園邑,棺槨足以藏骨,衣衾足以朽肉。

吾營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處。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喪亂以來,漢氏諸陵無不發者,至乃燒取玉匣金縷,骸骨并盡,乃不重痛哉!

若違詔妄有變改,吾為戮尸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將不福汝。以為永制,藏之宗廟。

魏文此制,可謂達于事矣。

狄仁杰

武則天時為宰相,以敢諫著稱。

《諫造大像疏》

臣聞為政之本,必先人事。

今之伽藍,制過宮闕。窮奢極壯,畫繢盡工。寶珠殫于綴飾,環材竭于輪奐。

工不使鬼,必在役人;物不天來,終須地出,不損百姓,將何以求?

生之有時,用之無度,編戶所奉,恒苦不充。痛切肌膚,不辭棰楚。

往在江表,像法盛興。梁武、簡文,舍施無限。及其三淮浪沸,五嶺煙騰,列剎盈衢,無救危亡之禍;緇衣蔽路,豈有勤王之師?

比年以來,風塵屢擾。水旱不節,征役稍繁。家業先空,瘡痍未復,時興工役,力所未堪。

臣今思維,兼采眾議,咸以為如來說法,以慈悲為主,下濟群品,應是本心。豈欲勞人以存虛飾?當今有事,邊境未寧,宜寬征鎮之徭,省不急之費。

設令雇作,皆以利趨,既失田時,自然棄本。今不樹稼,來歲必饑,役在其中,何以取給?

況無官助,義無得成。若費官財,又盡人力,一隅有難,將何救之?

《諫發兵戍疏勒四鎮》

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東距滄海,西隔流沙,北橫大漠,南阻五嶺,天所以限中外也。自典籍所紀,聲教所暨,三代不能至者,國家既已兼之。

詩人矜薄伐于太原,化行于江、漢,前代之遐裔,而我之域中,過夏、商遠矣。

今乃用武荒外,邀功絕域,竭府庫之實,以爭磽確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賦,獲其土不可以耕織。

茍求冠帶遠夷,不務固本安人,此秦皇、漢武之所行也。傳曰:與覆車同軌者未嘗安。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臣伏見國家師旅歲出,調度之費狃以浸廣,右戍四鎮,左屯安東,杼軸空匱,轉輸不絕,行役既久,怨曠者多。

上不是恤,則政不行;政不行,則害氣作;害氣作,則蟲螟生,水旱起矣。

方今關東薦饑,蜀漢流亡,江、淮而南,賦斂不息。人不復本,則相率為盜,本根一搖,憂患非淺。

所以然者,皆貪功方外,耗竭中國也。昔漢元帝納賈捐之之謀而罷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棄車師田。

貞觀中,克平九姓,冊拜李思摩為可汗,使統諸部,夷狄叛則伐,降則撫,得推亡固存之義,無遠戍勞人之役。

今阿史那斛瑟羅,皆陰山貴種,代雄沙漠,若委之四鎮,以統諸蕃,建為可汗,遣御冠患,則國家有繼絕之美,無轉輸之苦。

損四鎮,肥中國,罷安東,實遼西,省軍費于遠方,并甲兵于要塞,恒、代之鎮重,而邊州之備豐矣。

且王者外寧,容有內危。陛下姑敕邊兵謹守備,以逸待勞,則戰士力倍;以主御客,則我得其便;堅壁清野,冠無所得。

自然深入有顛躓之慮,淺入無虜獲之益。不數年,二虜不討而服矣。

陳子昂

他的論事書疏之類的文章,振筆直書,氣勢磅礴,疏樸近古,成為韓柳古文運動的先行者。

《諫靈駕入京書》

臣聞明主不惡切直之言以納忠,烈士不憚死亡之誅以極諫。故有非常之策者,必待非常之時;

有非常之時者,必待非常之主。

時宜疏

臣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五里之郭,圜圍而攻之有不克者,此天時不如地利。城非不高,池非不深,谷非不多,兵非不利,委而去之,此地利不如人和。然古之王者,非不先推恩德,結固人心。人心茍和,雖三里之城,五里之郭,不呆攻也。人心不和,雖金城湯池,不能守也。臣推此以廣其義,舜彈五弦之琴,詠《南風》之詩,而天下自理,由堯人可比屋而封也。曩者多難,奸雄屢起,攪亂眾心,刀鋸相乘,流死之孤,哀聲未絕。故臣以為陛下當深思遠念,杜漸防萌,彈琴詠詩,垂拱而已。其要莫若推恩以協和黎庶,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是故唐堯以親睦九族為先,周文以刑于寡妻為急,明王圣主莫不先親后疏,自近及遠。臣以為太宰、司徒、衛將軍三王宜留洛中鎮守,其余諸王自州征足任者。年十五以上悉遣之國。為選中郎傅相,才兼文武,以輔佐之。聽于其國繕修兵馬,廣布恩信。必撫下猶子,愛國如家,君臣分定,百世不遷,連城開地為晉、魯、衛。所謂盤石之宗,天下服其強矣。雖云割地,譬猶囊漏貯中,亦一家之有耳。若慮后世強大,自可豫為制度,使得推恩以分子弟。如此則枝分葉布,稍自削小,漸使轉至萬國,亦后世之利,非所患也。

昔在漢世,諸呂自疑,內有朱虛、東牟之親,外有諸侯九國之強,故不敢動搖。于今之宜,諸侯強大,是為太山之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魏法禁錮諸王,親戚隔絕,不祥莫大焉。間者無故又瓜分天下,立五等諸侯。上不象賢,下不議功,而是非雜糅,例受茅土。似權時之宜,非經久之制,將遂不改,此亦煩擾之人,漸亂之階也。夫國之興也,由于九族親睦,黎庶協和;其衰也,在于骨肉疏絕,百姓離心。故夏邦不安,伊尹歸殷;殷邦不和,呂氏入周。殷監在于夏后,去事之誡,誠來事之鑒也。

又陳曰:

昔伐蜀,募取涼州兵馬,羌胡健兒,許以重報,五千余人,隨艾討賊

功皆第一。而《乙亥詔書》,州郡將督,不與中外軍同,雖在上功,無應封者。唯金城太守楊欣所領兵,以逼江由之勢,得封者三十人。自金城以西,非在欣部,無一人封者。茍在中軍之例,雖下功必侯;如在州郡,雖功高不封,非所謂近不重施,遠不遺恩之謂也。

臣聞魚懸由于甘餌,勇夫死于重報。故荊軻慕燕丹之義,專諸感闔閶之愛,匕首振于秦庭,吳刀耀于魚腹,視死如歸,豈不有由也哉!夫功名重賞,士之所競,不平致怨,由來久矣。《詩》云:“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臣以為此等宜蒙爵封。

崇尚道素誥

文學諸生皆冠帶之流,年盛志美,始涉學庭,講修典訓,此大成之業立德之基也。夫圣人之道淡而寡味,故始學者不好也。及至期月,所觀彌博所習彌多,日聞所不聞,日見所不見,然后心開意朗,敬業樂群,忽然不覺大化之陶己,至道之人神也。故學之染人,甚于丹青。丹青吾見其久而渝矣未見久學而渝者也。

夫工人之染,先修其質,后事其色,質修色積,而染工畢矣。學亦有質孝悌忠信是也。君子內正其心,外修其行,行有余力,則以學文,文質彬彬然后為德。夫學者不患才不及,而患志不立,故曰希驥之馬,亦驥之乘,希顏之徒,亦顏之倫也。又曰鍥而舍之,朽木不知;鍥而不舍,金石可虧。斯非其效乎!

今諸生口誦圣人之典,體閑庠序之訓,比及三年,可以小成。而令名宣流,雅譽日新,朋友欽而樂之,朝士敬而嘆之。于是州府交命擇官而仕,不亦美乎!若乃含章舒藻,揮翰流離,稱述世務,探賾究奇,使楊班韜筆,仲舒結舌,亦惟才所居,固無常人也。然積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塵以崇峻極,匪至匪勤,理無由濟也。諸生若絕人間之務,心專親學,累一以貫之,積漸以進之,則亦或遲或速,或先或后耳,何滯而不通,何遠而不至邪!

古代經典諫議檄文

諫靈駕入京書

梓州射洪縣草莽臣陳子昂,謹頓首冒死獻書闕下。臣聞明主不惡切直之言以納忠,烈士不憚死亡之誅以極諫。故有非常之策者,必待非常之時;有非常之時者,必待非常之主。然后危言正色,抗議真辭,赴湯鑊而不回,至誅夷而無悔,豈徒欲詭世夸俗,厭生樂死者哉。實以為殺身之害小,存國之利大,故審計定議而甘心焉。況乎得非常之時,遇非常之主,言必獲用,死亦何驚,千載之跡,將不朽于今日矣!

伏惟大行皇帝之遺天下、棄群臣,萬國震驚,百姓屠裂。陛下以徇齊之圣,承宗廟之重,天下之望,喁喁如也,莫不冀蒙圣化,獲保余年,太平之主,將復在于今日矣。況皇太后又以文母之賢,協軒宮之耀,軍國大事,遺詔決之,唐、虞之際,于斯盛矣。

臣伏見詔書,梓宮將遷坐京師,鑾輿亦欲陪幸。計非上策,智者失圖。廟堂未聞有骨鯁之謀,朝廷多見有順從之議。愚臣竊惑,以為過矣。伏自思之:生圣日,沐皇風,摩頂至踵,莫非亭育。不能歷丹鳳,抵濯龍,北面玉階,東望金屋,抗音而正諫者,圣王之罪人也。所以不顧萬死,乞獻一言愿蒙聽覽,甘就鼎鑊,伏惟陛下察之。

臣聞秦據咸陽之時,漢都長安之日,山河為固,天下服矣。然猶北假胡宛之利,南資巴蜀之饒。自渭入河,轉關東之粟;逾沙絕漠,致山西之寶。然后能削平天下,彈壓諸侯,長轡利策,橫制宇宙。今則不然。燕代迫匈奴之侵,巴隴嬰吐蕃之患。西蜀疲老,千里贏糧;北國丁男,十五乘塞;歲月奔命,其弊不堪。秦之首尾,今不完矣,即所余者,獨三輔之間爾。

頃遭荒饉,人被薦饑。自河而西,無非赤地;循隴以北,罕逢青草。莫不父兄轉徙,妻子流離,委家喪業,膏原潤莽,此朝廷之所備知也。賴以宗

① 誅夷:殺頭滅族。

古代經典諫議檄文

廟神靈,皇天悔禍,去歲薄稔,前秋稍登,使羸餓之余,得保沉命,天下車甚,可謂厚矣。然而流人未返,田野尚蕪,白骨縱橫,阡陌無三。至于蓄積,

猶可哀傷。

陛下不料其難,貴從先意,遂欲長驅大駕,按節秦京。千乘萬騎,何言取給?況山陵初制,穿復未央,土木工匠,必資徒役。今欲率疲弊之眾,興數萬之兵,征發近畿,鞭撲羸老,鑿山采石,驅以就功。但恐春作無時,秋成絕望,凋瘵遺瞧,再罹饑苦。倘不堪其弊,有一逋逃,“子來”之頌,其將何詞以述此亦宗廟之大機,不可不深圖也。況國無兼歲之儲,家鮮匝時之蓄,一旬不雨,猶可深憂;忽加水早,人何以濟?陛下不深察始終,獨違群議,臣恐三輔之弊,不止如前日矣!

且天子以四海為家,圣人包六合為宇。歷觀邃古,以至于今,何嘗不以三王為仁,五帝為圣。故雖周公制作,夫子著明,莫不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為百王之鴻烈,作千載之貞規。然而舜死陟方,葬蒼梧而不返;禹會群后,歿稽山而永終。豈其愛蠻夷之鄉而鄙中國哉?實將欲示圣人之無外也。故能使墳籍以為美談帝王以為高范。況我巍巍大圣,轢帝登皇,日月所照,莫不率俾。何獨秦豐之地,可置山陵;河洛之都,不堪園寢?陛下豈可不察之?愚臣竊為陛下惜也。

且景山崇麗,秀冠群峰,南對嵩邙,西望汝海,居祝融之故地。連太吳之遺墟,帝王圖跡,縱模左右,園陵之美,復何加焉。陛下曾未察之,謂其不可;愚臣鄙見,良足尚矣。況瀍澗之中,天地交會,北有太行之險,南有宛葉之饒;東壓江淮,食湖海之利;西馳崤澠,據關河之寶。以聰明之主養純粹之人,天下和平,恭己正南面而已。陛下不思瀍洛之壯觀,關隴之荒蕪,遂欲棄太山之安,履焦原之險,忘神器之大寶,徇曾閔之小節,愚臣暗昧,以為甚也。陛下何不覽諫臣之策,采行路之謠,諮謀太后,平章宰輔,協蒼生之望,知有所安,天下豈不幸甚。

昔者平王遷周光武都洛,山陵寢廟,不在東京,宗社墳塋,并居西土。然而《春秋》美為始王,《漢書》載為代祖,豈其不愿孝哉?何圣賢褒貶于斯濫矣?實以時有不可,事有必然,蓋欲遺小存大,去禍歸福,圣人所以為貴也。夫小不忍而亂大謀,仲尼之至誡,愿陛下察之!若以臣愚不用,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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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行,臣恐關隴之憂,無時休也。

臣又聞太原蓄巨萬之倉,洛口積天下之粟,國家之寶,斯為大矣。今欲舍而不顧,背以長驅,使有識驚嗟,天下失望。倘鼠竊狗盜,萬一不圖,西入陜州之郊,東犯武牢之鎮,盜敖倉一抔之粟,陛下何以遏之?此天下之至機,不可不深惟也。雖則盜未旋踵,誅刑已及,滅其九族,焚其妻子,泣摩雖恨,將何及焉!故曰:“先謀后事者逸,先事后圖者失。”然而“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斯言不徒設也,愿陛下念之

臣西蜀野人,本在林藪。幸屬交泰,得游王國。故知不在其位者不謀其政,亦欲退身艸谷,滅跡朝廷,竊感婁敬委輅,不非其議,圖漢策于萬全,取鴻名于千古,臣何獨怯而不及之哉?所以敢觸龍鱗,死而無恨,庶萬有一中,或垂察焉。臣子昂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諫用刑書

將仕郎守麟臺正字臣陳子昂謹頓首冒死詣闕上疏:臣本蜀之匹夫,宦不望達。陛下過意,擢臣草莽之下,升在麟臺之閣。光寵自天,卓若日月。微臣固陋,將何克負?然臣聞忠臣事君,有死無二。懷佞不諫,罪莫大焉。況在明圣之朝,當不諱之日,方復鉗口下列,俯仰偷榮,非臣之始愿也。不勝愚惑,輒奏狂昧之說,伏惟陛下少加察焉!

臣聞古之御天下者,其政有三。王者化之,用仁義也。霸者威之,任權智也。強國脅之,務刑罰也。是以化之不足然后威之;威之不變然后刑之。故至于刑,則非王者所貴矣。況欲光宅天下,追功上皇,專任刑殺以為威斷,可謂策之失者也。

臣伏睹陛下圣德聰明,游心太古。將制靜宇宙,保又黎人。發號施令,出于誠慊。天下蒼生,莫不想望圣風,冀見神化。道德為政,將待于陛下矣。且臣聞之,圣人出必有驅除,蓋天人之符應休命也。日者東南微孽,敢謀亂常,陛下順天行誅,罪惡咸服。豈非天意欲彰陛下神武之功哉?而執事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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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天心,以為人意。惡其首亂倡禍,法合誅屠,將息奸源,窮其黨與。遂使陛下大開詔獄,重設嚴刑。冀以懲創觀于天下。逆黨親屬及其交游,有跡涉嫌疑、辭相逮引,莫不窮捕考訊,枝葉蟠,大或流血,小御魑魅。至有奸人熒感,乘險相誣,糾告疑似,冀圖爵賞,叫于闕下者,日有數矣。于時朝廷皇皇,莫能自固,海內傾聽,以相驚恐。賴陛下仁慈,憫斯危懼,賜以恩詔,許其大功已上一切勿論。時人獲泰,謂生再造。愚臣竊亦欣然賀陛下圣明得天下之機也。不謂議者異見,又執前圖。比者刑獄紛紛復起。陛下不深思天意,以順休期。尚以督察為理,威刑為務。使前者之詔不信于人。愚臣味焉,竊恐非五帝三王伐罪吊人之意也。

臣竊觀當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曩屬北胡侵塞,西戎寇邊,兵革相屠向歷十載。關河自北,轉輸幽燕,秦蜀之西,馳驚湟海,當時天下疲極矣重以大兵之后,屢遭兇年,流離饑餓,死喪略半。幸賴陛下之至圣之德,撫寧兆人,邊境獲安,中國無事,陰陽大順,年谷累登,天下父子始得相養矣。故揚州構禍,殆有五旬,而海內晏然,纖塵不動,豈非天下蒸庶厭兇亂哉?臣以此卜之,知百姓思安久矣。今陛下不務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欲以察察為政,肅理寰區。臣愚暗昧,竊有大惑。且臣聞刑者,政之末節也。先王以禁暴整亂,不得已而用之。今天下幸安,萬物思泰。陛下乃以末節之法,察理平人。臣愚以為非適變隨時之義也。頃年以來,伏見諸方告密,囚累百千輩,大抵所告皆以揚州為名。及其窮究,百無一實。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傍訐他事,亦為推劾。遂使奸惡之黨,快意相仇,睚眥之嫌,即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云。或謂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寧所

臣聞自非圣人,不有外患,必有內憂,物理之自然也。臣不敢以遠古言之,請借隋面況。臣聞長老言,隋之末代,天下猶平,煬帝不龔,窮毒威武,厭居皇極,自總元戎。以百萬之師,觀兵遼海,天下始騷然矣。遂使楊元感挾不臣之勢,有大盜之心,欲因人謀,以竊皇業,乃稱兵中夏,將據洛陽,哮闞之勢傾宇宙矣。然亂未逾月,而首足異處,何者?天下之弊,未有土崩;蒸人之心,猶望樂業。煬帝不悟,暗忽人機,自以為元惡即誅,天下無巨猾也,皇極之任,可以刑罰理之。遂使兵部尚書樊子蓋專行屠戮,大窮黨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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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經典諫議檄文

海內豪士,無不罹殃。遂至殺人如麻,血流成澤,天下摩然,始思為亂矣。于是蕭銑、朱槃起于荊南,李密、窗建德亂于河北,四海云搖,遂并起而亡隋族矣。豈不哀哉!長老至今談之,委曲如是。臣竊以此上觀三代夏、股、周興亡,下逮秦、漢、魏、晉理亂,莫不皆以毒刑面致敗壞也。夫大獄一起,不能無濫,何者?刀筆之吏,寡識大方,斷獄能者,名在急刻,文深網密。則共稱至公,爰及人主,亦謂其奉法。于是利在殺人,害在平恕,故獄吏相戒,以殺為詞,非僧于人也,面利在已。故上希人主之旨,下以圖榮身之利。徇利既多,則不能無濫,濫及良善,則淫刑逞矣。夫人情莫不自愛其身,陛下以此察之,豈能無濫也?冤人吁嗟,感傷和氣,和氣悖亂,群生病疫,水旱隨之,則有兇年,人既失業,則禍亂之心,怵然而生矣。頃來亢陽潛候,密云不雨,農夫釋耒,瞻望嗷嗷。豈不由陛下之有圣德,而不降澤于下人也。倘旱遂過春,廢于時種,今年稼穡,必有損矣。陛下何不敬承天意,以澤恤人?臣聞古者明王,重慎刑罰,蓋懼此也。《書》不云乎,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陛下奈何以堂堂之圣,猶務強霸之威哉!愚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且愚人安則樂生,危則思變,故事有招禍,而法有起奸,倘大獄未休,支黨日廣,天下疑惑,相恐無辜,人情之變,不可不察,昔漢武帝時,巫蠱獄起,江充行詐,作亂京師,致使太子奔走,兵交宮闕,無辜被害者以千萬數,劉氏宗廟,幾傾覆矣。賴武帝得壺關三老上書,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余獄不論,天下少以安爾。臣讀《漢書》至此,未常不為戾太子流涕也。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伏愿陛下念之。

臣不避湯鑊之罪,以螻蟻之命,輕觸宸嚴,臣非不惡死而貪生也,誠恐負陛下恩遇。臣不敢以微命蔽塞聰明,亦非敢欲陛下頓息刑罰,望在恤刑爾。乞與三事大夫圖其可否。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無以臣微而忽其奏,天下幸甚。臣子昂誠惶誠恐死罪死罪。


2022-12-08 19: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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