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福潮:《書海泛舟記》華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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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清池
    南方周末    2005-01-06 11:23:30

  ■書海泛舟記
  □范福潮
  
  那夜奇熱,我在飼養室后院垛麥秸,汗流浹背,沾了一身糠皮,干完活到水庫里游泳,涼水一激,頸背上起了一片痱子,刺癢難忍。早飯后,我騎車去縣城,那里有一家浴池,我想,熱水燙一燙,痱子能下去得快一點。浴池的水太臟,空氣污濁,我放棄了在此洗澡的打算。
  書店里冷冷清清,新書擺在靠門的柜臺上,我花了七毛七,買了兩本書。一本章詩同注的《荀子簡注》,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七毛五;家里有王先謙的《荀子集解》,本不想買這本書,但一想這是平裝橫排簡體字本,在書上寫寫劃劃不心疼,便買了。一本第22期“活頁文選”———《王安石詩文選注》,選了“答司馬諫議書”、“兼并”、“商鞅”三篇,北京大學中文系漢語專業七二級工農兵學員選注,11頁,兩分錢;那時,不管讀不讀,只要見了“活頁文選”,隨手就買一本,也就半根冰棍的價錢。
  書店正對著火車站,聽見列車進站的廣播,我靈機一動,趕緊把自行車推到存車處,買張站臺票進站。十分鐘后,我上了東去的列車。火車上吃飯不要糧票,三毛錢一份盒飯,蒜苔炒肉大米飯,為省糧票,我常算計好趕在飯口乘車。西安停車時,我在站臺上買了十個糖燒餅,五分錢一個。十一點多,我在臨潼下車。
  華清池洗溫泉分大池和小池:大池兩毛,不限時間;小池五毛,是單間,限時四十分鐘。我洗的大池,闊大的房間,通風良好,水磨石地面,池邊有供客人休息的長椅,浴池用白磁磚鋪就,刷得白亮光潔,足有游泳池那么大,只有十來個人洗澡。浴池是活水,引自驪山的溫泉,清澈,略燙,浴后膚感滑爽,白居易寫楊貴妃“溫泉水滑洗凝脂”,果不虛言。
  林陰道上,游人稀少,多是附近療養院的。且行且止,累了,歇息片刻,看幾頁書;饑了,吃個燒餅,喝幾口水;一直走到烽火臺。都說周幽王為了褒姒在此烽火戲諸侯,小時讀林漢達先生的《春秋故事》,第一篇“千金一笑”,有一幅插圖,畫的是周幽王站在城樓歪著脖子看褒姒冷笑,此地我已來過兩次,沒看見哪里有城樓的遺跡,實在想象不出在這荒山野嶺上怎么演烽火戲諸侯的大戲。
  下山后我在街上閑逛。與各地縣城的格局一樣,臨潼也是一條主街,除了各類商店和飯館,也有一家新華書店,每次路過我都進去轉轉,這里是名勝景區,流動人口多,因此,買到好書的時候不多。新來了幾本人民文學出版社印的單行本魯迅文集,小32K,白底,白面,封面上有淺黃色的水紋,左上方有一尊魯迅浮雕頭像,書名是綠色的,“魯迅”二字是黑體草書。這套書1973年出版,各省都在印,一年來已印了十多種,我見到即買,一本沒落過。我想買一本1974年1月吉林印的《準風月談》,四毛三一本,一掏兜,僅剩三毛五分錢了,我把書放下。店員問我:“錢不夠嗎?我給你留一本,明天你來取。”我說,我是外地人,一會兒坐火車走。“差多少錢?”我說八分。他說:“你把書拿走吧,我們要下班了。”我不好意思讓他貼八分錢,便說,我給你一斤糧票好嗎?按當時黑市的行情,一斤本省糧票值兩毛錢呢。店員已在關門了,他見我是誠心,笑道:“好吧,你若非給我糧票,給我半斤就行。”
  我沒錢買站臺票,只好從道口繞進站臺。列車進站了,一個車門口站著一位列車員,驗票上車,我趕緊找后面排隊上車的乘客一個一個說好話,一位阿姨被我說動了心,答應上車后把車票從窗口遞給我。開車了,正當我對那位阿姨千恩萬謝的時候,列車員把我叫到他的小屋子里:“你借票上的車,我全看見了,走吧,跟我去七號車廂補票。”我把書包遞給他說,除了身上的汗衫褲子,我的全部東西都在這里,你拿去抵票吧。他檢查了我的書包,問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我把一天的經過告訴了他。他嘆道:“我六八年下鄉到太行山,吃水都困難,老老實實干了四年活,一年出工三百多天,才熬出來,哪洗過溫泉呀,你倒挺自在。”(二五)
 


范福潮 2013-08-20 14: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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