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我國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的素質教育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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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圖分類號:G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439(2002)06-0049-05
  中國少數民族在其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十分注重對全社會、全民族成員的社會教育,這個教育既包括人們賴以生存的生產勞動技能教育,也包括人們藉以立世為人的世界觀、價值觀以及倫理道德等方面的教育。通過教育,來促成本民族成員社會化、成人化的過程,使之成為合格的社會成員、民族成員。這個教育過程,實質上就是我們今天所提出的素質教育過程。
  少數民族的素質教育思想及其過程,蘊含于其民族傳統文化之中。這里所謂民族傳統文化,指的是人類學、民族學意義上的廣義的文化概念。關于這一文化的內涵,英國人類學家泰勒(Tylor,Edward Buraett)早在1871年,在其代表作《原始文化》中,就曾作過經典性的定義:“文化是整個生活方式的總和”,“是一個復合整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俗以及作為一個社會成員的人所習得的其他一切能力和習慣。[1]少數民族的素質教育思想,就體現在民族傳統文化所包含的上述各個方面。
    一、少數民族先民對教育的認識
  人類教育的實踐活動,遠在關于教育活動的文字記載之前便已存在,由于少數民族大多并無文字或創立文字較晚,關于其教育活動理性認識的文字記載就更少了。但從少數民族中代代流傳下來的民間歌謠等傳統文化形式中,我們仍能窺見少數民族先民們對教育的認識。
  云南雙柏縣彝族中流傳一首《猴子變成人》的民謠,說:“最古的時候,天是空心的……層層大山巖,都是猴子住。……世上沒有人,世上沒有糧,牲畜也沒有,火啊也沒有,天天吃生果。……樹名不認得,苦甜不認得。有的老猴子,住在大樹腳,住在石洞中,小猴摘果來,拿給老猴吃,才知苦和甜。老猴教小猴,扯來了樹藤,給樹做記號。苦樹它不拴,甜樹拴起來。苦果不摘它,甜果摘回來。一天認一樣,樹果吃不完。有的老猴子,牙齒已不行,支起平石板,咬不動的果,就用石頭敲。敲石起火花,樹棍燒著了,石板燒紅了,果子燒熟了。熟的吃一顆,生的吃一顆。生的吃著苦,熟的吃著甜。有了火以后,知道吃熟果。一天學一樣,猴子變成人”。[2](P37-40)
  這首歌謠雖然未明確提到教育的意義和作用,但其中關于教育活動的具體描述及教育的結果,則明顯表現出彝族先民對教育的認識,是難得的關于教育的民俗學材料。
  這類表現少數民族教育活動的民俗學材料十分豐富,如彝族歌謠中還有《種糧食》和《記年月》。《種糧食》說:“人已經有了,糧食還沒有,祖先卡葉莫,她開始種糧,種在海子邊。種下一顆糧,才到一個月,禾苗長三節;過了三個月,穗頭金黃黃,糧食成熟了。祖先卡葉莫,教大家種糧,才有糧充饑,人們很歡喜。”《記年月》說:“糧食已有了,年月不會算,……天神羅阿瑪,告訴人們說:看天來記月,看天來記日,人們照著做。……一年趕四季,一季三個月;一月過兩節,一年打兩春,三年閏一月。種糧有節令,收糧有時間。按照節令種糧,糧食成熟了,日子得成了。”[2](P40-42)
  在以上歌謠中,從人類進化到原始采集到初學種植,再到成熟的農耕,其間每一步發展都明確提到教育的作用。彝族先民對于教育的認識,也深刻地蘊含于其中。
    二、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教育觀
  少數民族傳統文化教育是一種典型的社會化教育,并大多以祖訓、神示、禁忌及習俗等形式,來為所傳承的內容確立權威,以便更有效地實施教育。例如在傣族的原始信仰中,有關于獵神和寨神勐神的崇拜,按照傣族傳說,在人類早期,獵神沙羅教會人們狩獵,立下了打獵分配的“規矩”,此后,人們才有吃有穿。后來又出了一個叫桑木底的人,他教會人們蓋房、種田,人們從此進入定居的農耕時代。他為傣家創造了神圣的寨神勐,允諾人們只要虔誠地敬奉寨神,就能安居樂業。至今,傣族一家蓋房,大家相幫,蓋好新房,在舉行“賀新房”的儀式上,要吟唱桑木底的功績。
  顯然,沙羅、桑木底是傣族人為了克服現實生活中的困難而創造出來的神,他們的作用就是教化群眾。這里,以神的形式來進行教育,一方面是適應了傳統古樸社會的發展狀況,同時也使教育成為勿庸置疑的神圣活動,這是少數民族重視教育的神話式反映。
  這類反映民族教育觀的例子在其他民族中也比比皆是,如侗族著名的《侗款》中,其“恢復祖先俗規”詞說,“我們要學好村好樣,講先輩的話,學祖宗的模樣,照當初的規章。……說年輕人聰明,不及老年人更聰明;依照當初的規矩,更加好;人說后生想得周到,不及老年人更周到,照當初老規矩,更加興旺;這才開始尋求耶書(祭祀古歌)讀,照書上做事,事事順手;年長月久,書報蟲蛀,字不清楚;歌也想不起,耶也想不出,問無處問,求無人教;父親自學,兒子精研,解釋耶的究竟,學會耶的歌詞;得了耶,得了歌,懂得歌詞知道底細;男女老少都愛聽,團團寨寨熱鬧騰騰;一同上坪唱歌,巖坪擺擺‘哆耶’(侗族踩堂歌);……只聽歌聲嘹亮,陣陣哈哈歡笑。”[3]
  從以上侗款中,我們可以看出古代侗家的教育情況,這種教育以祖先的名義進行,無可更改,認為教育是維護民族向心力的根本。教育方法是寓道理于形象,強調身體力行,學做合一,寓教于樂。
  《教育經典》是古代彝族人用于維系人們倫常關系的一本倫理道德教育書,書中對彝族社會中的各種人際關系以及彝族內部的“君民關系”、“彝漢關系”等方面,都進行了具體的闡述,指出了處理各種社會關系應持的立場、目標等。如“君與民兩方,任務兩相合,言詞兩相交,君與民心順;親與戚兩方,五谷是所需,牛羊兩相交,親與戚心順”。[4]
  在《教育經典》及其他彝文經典中,表觀出一種很有價值的教育觀,即認為教育應根據人的身心發展規律來進行,根據施教者身體和認知發展階段來安排相應的教學內容。書中以每隔5年或10年為一個階段,指出相應的教學要求、教學內容,一直到99歲,可謂形象的“終身教育”。
    三、傳統素質教育的目標指向
  傳統素質教育的目標指向首先表現為對民族成員的生存與適應本領的培養。在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這種關于生存與適應本領的教與學,有其具體的內容與形式。
  居住在滇西大峽谷的民族如獨龍族、怒族、傈僳族、藏族等,發明了架設于陡壁懸崖的溜索,為了適應這種交通方式,他們從兒童起就開始學習過溜本領。傈僳諺語說:“不會過溜的人,算不得傈僳漢子”,孩子長到六七歲,就要在成人的帶領下,專門學習滑溜索,既鍛煉膽識,發展臂力、腰腹力,又掌握滑溜技術。這種活動或舉家一起參加,老少一起過溜;或三五成群,在趕集、節慶之時,到溜索上比賽。
  狩獵與采集是山地民族獲取食物的重要形式,這方面的教育與訓練,在少數民族中也是從小就開始的。如彝族人幾乎家家都有弩,兒童學射,則從玩彈弓開始。牧童白天放牛,一見飛鳥,手持彈弓緊追不舍。若不放牛,常常翻山越嶺去打鳥,晚上習慣隨成人帶弩到樹下射殺白天觀察好的鳥兒。一般一人照明,一人用弩射擊,命中率頗高。這種活動對于培養兒童射擊、觀察、奔跑等野外生活能力,都十分有效。彝族男孩還常唱《攆山謠》、《獵歌》等民謠,熟記打獵知識,通過實踐和理論學習的結合,兒童狩獵本領便逐漸養成。
  除教育兒童適應自然環境,掌握生存本領之外,傳統文化也很注重教育他們適應人群,適應社會。在彝族《教育經典》中,說到“彝與蜀兩方,布帛兩相合;金銀兩面交,彝與漢心順,”這是彝族與漢族相處的經驗,是一種與他民族相處的教育。西南民族中,普遍流傳“圍山打獵,見者有份”的諺語,認為獵物是大家圍捕、山神賜與的,不平均分配,就是不道德。這類狩獵活動,同時有著培養人們人際交往道德的功能。
  通過社會教育,培養成員的民族凝聚力,形成牢固的集體意識,是少數民族傳統素質教育目標指向的又一方面。為了達到這樣一個目標,諸如敬仰共同的圖騰,恪守共同習俗與禁忌,祭祀共同的祖先,學習共同的歷史傳統和語言、共同的交往方式和行為方式以及共同的倫理道德觀和價值觀等等,都是通常采取的實施方式。
  圖騰及其他崇拜物,往往是某一民族的文化象征,同時也是宗教觀念的濃縮化。因此,利用圖騰和其他崇拜物來增強民族凝聚力、強化集體意識的宗教教育,在民族傳統教育中占有特殊的地位。如古代羌人以羊為圖騰,今之羌族、彝族在祭祀時均殺羊為祀。殺羊時莊重虔誠,羊肉分與眾人帶回家與家人共食之,認為這樣便能得到始祖圖騰的佑福。有時,巫師還要將羊毛捻成細段,分賜各位,讓其系于胸前或臂上,以示圖騰神靈護佑其身。羌人常披羊皮以求庇護,今逐漸演化為一羊皮背心,終年不離。
  由圖騰崇拜變化而來的靈物崇拜也相當普遍。羌人有白石崇拜,在今羌族人活動的田地、山間、森林及住所的屋頂、門窗、室內等處,到處都有白石。在羌族人眼里,白石是其崇拜的天神的象征。
  在共同的圖騰和靈物崇拜之下,自然便會產生共同遵守的習慣與禁忌,共同的祖先與傳統,共同的道德與價值觀,共同的行為規范與行為方式。可見,圖騰及靈物崇拜作為一種教育方式,在增強民族的向心力、凝聚力以及培養民族集體意識等方面,具有多么重要的作用。可以說,這種作為民族象征物的東西所具有的教育作用,是其他形式所無法替代的。
  禁忌具有紀律教育的性質,它對民族成員共同觀念和共同道德的形成,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少數民族的禁忌體系很多,其中不少頗有積極意義。如彝族、藏族等均有“勿入病人及孕婦之家”的禁忌,家中有此類情況時,就在門前生一堆火,或貼上紅布條、插根樹枝,以示外人忌入。這類禁忌對病人、產婦有保護作用,以免其受外來的病菌感染。藏族忌在人前吐痰、脫鞋襪、燒烤襪褲,忌在人前打噴嚏、放屁;紅河州傣族也有青年女子同長輩講話或同行不得放屁的禁忌。這類禁忌具有禮貌行為及衛生教育的意義。在婚姻方面,彝族人禁姨表通婚,認為姨母等于母親,姨表兄妹就等于親兄妹,違忌通婚,即行處死。克木人甚至實行同族禁婚,否則要受在眾人面前“同槽吃食”的懲罚。這類禁忌在婚姻進化史上的意義顯而易見。
  如果說禁忌作為教育形式主要是以神圣的威懾力來迫使人們遵從某些古老習俗的話,習慣法則是借神靈或祖先名義,以現實的強制力來迫使人們遵從傳統的。少數民族大都有自己的習慣法,這些習慣法有的與原始道德規范緊密聯系,有的與宗教密不可分,但都具有多方面的教育意義。例如,壯族對嚴重違法、民憤極大且又屢教不改者,實行房族革除、宗支革除,并永不準返鄉,這些人被逐出山寨之后,鄉里還要將其罪惡編成山歌傳唱,以教育后人。[5]
    四、少數民族傳統素質教育的核心內容
  關于宇宙起源的宇宙觀、人類起源的歷史觀、人生在世的價值觀、為人處世的倫理道德觀等有關人生大是大非問題的根本觀念,構成了少數民族傳統素質教育的核心內容。
  (一)關于宇宙起源的宇宙觀。
  天地緣何而起,這是每個民族的先民都要回答的問題,在少數民族關于宇宙起源的眾多答案中,氣本原說、霧露、霧罩說、混沌說及神創說等較有代表性。氣本原說流行于我國布依族、納西族、壯族、傣族和白族等民族中。如布依族《古歌》唱到:“清氣濁氣兩分離,清氣呼呼往上冒,濁氣撲撲往下沉。清氣上升變青天,濁氣下沉變大地”。[6]認為天地萬物就是由清、濁二氣運動、變化而產生的。壯族《天地分家》的神話說,天地未分之初,先有一圓蛋爆開分為三片,一片飛到上邊成為天,一片下地底成為海,留在中間的就是大地。[7]
  霧露、霧罩說在苗族、彝族、侗族中均有。苗族《開天辟地歌》中提出,最初的宇宙只有一團團霧氣,天地萬物乃霧氣演化而來。歌中唱到:“霧罩生最早,霧罩生白泥,白泥生成天。霧罩生黑泥,黑泥變成地。……天地才又生萬物。”[8]彝族史詩也有云:遠古之初,只有霧露一團團,只有霧露滾滾翻,霧露里有地,霧露里有天。在彝族先民中,霧露與云彩是不分的,故其《阿細的先基》中,認為宇宙萬物是由云所演變。[9]侗族、瑤族等民族的宇宙觀教育中,也都將大霧或浮云當做是宇宙的原初物質。
  在對宇宙本原的解釋中,混沌說也是一個十分具有代表性的觀點。所謂混沌,按照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理解,它既是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的空間,又是原初物質形態,混沌就是宇宙的開端、萬物的起源。如阿昌族《史詩》說:“在遠古的時候既沒有天,也沒有地,只有混沌”,由混沌生出光明與黑暗,又生出陰陽,陰陽相生,才誕生了天公和地母。[10]
  少數民族關于神創世界的思想更是豐富多彩,較典型的有天神創世說、人神創世說、盤古開天辟地說等。如傈僳族史詩《創世紀》和《本刮苓》中提出天神布帕創萬物,瑤族史詩《密洛陀》認為是人神密洛陀創萬物,侗族古歌《盤古開天地》、瑤族古歌《盤王圖歌》又以盤古開天地等等。其中,盤古開天地的神話在我國南方民族中廣為流傳,如苗族稱盤古開天,南火立地;白族則說盤古盤生兩兄弟開天辟地造萬物,甚至把他們描繪成普通勞動者,“盤古盤生兩兄弟,天天砍柴養母親。”[11](P241)袁坷先生在其《中國古代神話》中提出,我國南方民族中廣泛流傳盤瓠傳說,盤瓠音轉為盤古,盤古神話應當與盤瓠傳說有著密切的關系。
  (二)關于人類來源的歷史觀。
  人類的起源問題,是少數民族在對其成員進行社會化、素質教育過程中的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少數民族先民們用其天才的想象,以極其濃厚的興趣,對人類的來源做出了種種天才的猜測和解釋,提出了獼猴變人說、卵生說、葫蘆生人說、神創說等觀點。獼猴變人的傳說在藏族的《西藏王統世系明鑒》、《賢者喜宴》等典籍中都有類似的記載:世上初無人煙,只有一個猴子和一個魔女,后他倆結親,繁衍子孫,才有了人類。納西族象形文字“祖先”的字形和讀音均與猴子相關,示意人類是猴子演化而來。鄂倫春族也有猴子育人的傳說。[12]這些神話自然不能與“人猿同祖”論相比,但卻孕育著“由猿變人思想的萌芽”。
  卵生人類之說在世界各民族神話中均有所見,中國古代也有殷人先祖契由其母簡狄吞燕卵而生的傳說。中國少數民族卵生神話與之相比,內容更為豐富,想象更獨特。如苗族神話說,古時有一位老媽媽,懷12個蛋,生12個寶,白的雷公蛋,黃的姜央寶。花的老虎蛋,長的水龍寶。黑的水牛蛋,灰的大象寶。紅的蜈蚣蛋,藍的老蛇寶。最后由神鳥jí@①宇經過千辛萬苦孵出了公雷、姜央、龍虎等神、人、獸,才有了世界和眾生。
  神創說有所謂天神造人、人神造人、神授意等諸種類型。其中,神意說即在神的授意和安排下,兄妹成婚繁衍人類,例如,哈尼族的兄妹成婚傳說中,阿直神勸其兄妹成親以傳人類,佐羅、佐卑兄妹以為不可。阿直神建議以拋樹葉、扔木刻、滾磨盤等方式,看神的旨意。結果,拋開的樹葉粘在了一起,木刻合成了一塊,兩扇磨盤也重疊在了一處。佐羅和佐卑不得已只有做了夫妻,人類自此傳了下來。[11](P261-263)
  (三)關于人生在世的價值觀。
  價值觀是一個具有多重結構的復雜系統,多方面的價值觀在其中相互聯結、相互影響。人的價值系統包括物質價值、知識價值、道德價值、審美價值、人的價值等方面的內容,其中,民族傳統文化在對其成員施以素質教育的過程中,在價值觀方面,主要體現在對物質價值和對人的價值的認定上。
  物質價值包括自然價值、經濟價值、技術知識價值等內容,主要指人們對物質生產所持的態度。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階段的人們對物質生產所持觀念和態度是不同的。
  歷史上,仍處于原始公社時期的少數民族,其生產力發展水平基本屬于狩獵采集或刀耕火種階段,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下,全社會成員集體參加生產,社會全體成員必須全力以赴地勞動才能保持生命的延續,因而,物質生產便成為人們價值觀念中具有最重大意義的事情。這些民族用許多優美的民歌贊美勞動。重視生產勞動的價值觀念使他們非常注重生產技術的傳承,兒童一般長到四五歲,就跟隨父母兄長參加一些輔助性的勞動,11歲后正式參加集體生產勞動。在勞動過程中,通過長者的示范、年輕人的模仿可以掌握基本的生產經驗和技能。同時,部落中的長者將世代積累的生產經驗編成詩歌故事傳誦,以口頭教育的形式傳播生產經驗。
  進入階級社會的民族,隨著生產力發展,階級剝削的出現,人們的物質價值觀開始分裂,統治階級一方面盡量攫取更多的私有財產,另一方面,又鄙視從事生產勞動的人民。在教育方面,統治者只在子孫中傳播如何統治壓迫勞動者,如何掠奪財富的知識,而直接的生產知識則無人整理、傳播。如解放前的四川涼山彝族社會中,奴隸主們教育子女“打妻兒的男兒才能立家,打奴隸的男兒才能立業”,“最有面子的黑彝(奴隸主)能夠一年捆幾個娃子(奴隸),能夠有對付娃子的鎖鏈。”而對于生產知識的教育則從不過問,以至長期以來,涼山奴隸仍像在原始社會一樣,用簡單示范和行為模仿的形式傳播生產技術。封建化的少數民族則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儒學的價值觀為自己的價值觀,比如受儒家重義輕利的義利觀影響,少數民族封建統治階級鄙視物質勞動者,輕視生產技能,敵視以贏利為目的商業活動。
  在價值觀系統中,對教育有重大影響的另一方面是對人的價值的認識。同樣,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人,對人的價值的認識有很大差異,進而導致不同階段理想人格的塑造,規定著教育的方向。如處在原始社會階段的民族對人的價值的認識,是一種絕對平均的觀念。普米族教育青少年“雞蛋一樣大,兄弟一樣大”。佤族史詩《葫蘆的故事》說:“一片谷子大家吃,一只花豹大家捉,一堆甜蕎大家吃,一道山泉大家喝。”在推崇集體,反對突出個人的價值觀的影響下,原始民族的教育不重視個人的差異,強弱智愚,男人女人,在集體中一律平等,青少年接受完全相同的教育。處于奴隸社會階段的民族則在人的價值上明顯表現出等級與性別歧視。如四川彝族奴隸主講:“黑彝十人能管一百個娃子,娃子一百人不能總一個黑彝。“十個娃子才能抵黑彝一條命。”“蠢男聽從妻,蠢主聽從奴”,“七百婦女不如一個爛鼻子男人”等等。在這種以等級壓迫為特征的人的價值觀念指導下的教育,必然是一種等級教育。只有奴隸主貴族的子孫才有受教育的權力,婦女與奴隸則無法沾邊。
  封建時代的民族,其人的價值相對提高,在儒家民本思想的影響下,人的價值集中體現于人際倫常之中。人活在世上就是要為家族、親族、君主盡義務,盡了義務人生才有意義。在這種價值觀的作用下,少數民族封建的素質教育主要就是一種綱常倫理教育,使社會全體成員明了自己在倫常關系中的地位、義務,自覺服從封建禮教。
  (四)關于為人處世的倫理道德觀。
  民族傳統文化對民族社會倫理道德的宣揚,具有規范成員行為的一項重要功能。宏觀而論,民族傳統文化所倡導的社會倫理道德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1.團結互助,扶危救難。在歷史上,少數民族由于社會發展相對落后,生產力水平不高,相互依賴性強,尤其需要依靠集體的力量來獲得生活資料,維持生存。所以,強調民族內部凝聚力和維護民族內部的團結,是人人遵守的社會公德。少數民族史詩、歌謠、故事中,都有大量反映這一原始道德原則的記載。如哈尼族史詩中唱道:“哈尼人啊,走到哪里也要記住,哈尼都是一個親娘養,一個哈尼遭了災難,七個哈尼都要相幫”,[13](P186)短短一段話充分反映了哈尼族的社會道德原則。壯族《佳揚詩》是民間流傳的人們進行倫理道德教育的教科書,書中寫道,“鄰里是兄弟,相敬又相讓”,“壯家講互助,莫顧自家忙”,“春耕待翻土,有牛要相幫,老少齊下田,換家幫播秧。”從中可以看到,團結互助,扶危救難,本是壯族的古風。
  2.謙讓和諧,友誼至上。這是少數民族普遍遵循的傳統美德,它體現于各民族日常生活之中,少數民族的許多日常習俗在將這一道德付諸實踐的同時,也將其作為民族成員道德熏陶的有效途徑。如鄂溫克人在獰獵時遵循這樣一種習俗:當獵人打到獵物后,務必要將地上的血跡、污物收拾干凈,否則將被別人看成一種不道德的表現,因為不把血污去掉,別的野獸嗅到后就遠遠避開,這樣會使其他人難以獵獲野獸。哈尼族一般遇到民族糾紛時,首領會對其成員說;“不要為了一棵稗子,踩爛長滿秧苗的大田,……客客氣氣地對他們吧,不喝夠酒不要讓他們上路。”[13](P55)鄂倫春人外出狩獵,一去幾天乃至十幾天,都不鎖門,門外放置的用具、皮張、肉干等從不丟失。他們在深山老林里搭蓋有放置糧食、鹽、肉干、被褥及衣物的棚子,無人看管,任何獵人可隨意取用東西,事后主動還上所用之物,而主人對于還與不還,還多還少,從不計較。
  3。贊勤斥懶。勤勞是少數民族傳統道德的重要內容,也是他們立身處世的一項重要準則和為人的基本品質。在瑤族中,就流傳有“個個搞生產,男女齊勞動”的歌謠,瑤族人認為自己不勞動,靠別人養活是最不光彩的事情。他們贊美勤勞:“新年過了兩三天,出門荷鋤去下田。半山開水渠,除盡瘠薄地,山地種棉花,梯田種稻子。年年辛苦年年忙,陡坡荒山變梯田。”[14]他們斥責懶惰,視懶惰為極不光彩的事,懶惰便流蕩,“流蕩便不是好人”。侗族民歌唱道:“世上哪有現成飯,哪有仙果天上落”,視勤勞為做人的基本品質。侗族民間流傳有《懶漢變忙人》、《戒懶漢》、《懶人做話語》等民謠和故事,歌頌勤勞的人,譴責和嘲諷懶惰的人,充分展現了侗族人民熱愛勞動、勤勞樸實的品德。
  4.重禮、講義、守信。中國是禮義之邦,中國少數民族也十分講究禮儀。涼山彝族把各種倫理道德規范統稱為禮,認為在社會活動中處事不能沒有禮。民間流行的“人靠禮,桶靠箍”、“人們要有禮,牲畜要有圈”等諺語,就反映了這種思想。
  少數民族重義守信的思想也十分突出,以蒙古族為例,蒙古族就是一個重義守信的民族,信義在蒙古社會中,既是一種道德情感,也是一種道德規范,它深刻地影響著蒙古人的行為和思想。在反映早期蒙古人興起歷史的史籍《蒙古秘史》中,就有許多重義守信的思想和表現,成吉思汗對那些夕音朝改、朝言夕改的人斥為可恥之人,視為言而無信、反復無常之小人,不僅予以嚴厲譴責,甚至還令其以命踐言。如他曾與主兒勒部落合約互不侵犯,但主兒勒首領撒察別乞、泰出二人出爾反爾,劫財殺人,成吉思汗遂出征主兒勒,生擒二人,歷數其種種不義行為,不守信用的劣跡,令其以命踐言。成吉思汗譴責和嚴懲背信棄義的人,同時,也用守信義來要求自己,既以信責人,也以信律己。他的這種重義守信、知恩圖報的品德,在蒙古民族中是很有代表性的。
  5.質樸的善惡觀。少數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在各自的地域和各自的文化背景下,形成了自己質樸的善惡觀。
  在各民族的善惡觀中,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主張修德、行善,反對缺德、行惡。他們把熱愛勞動、勤勞儉樸、誠實坦率、熱情忠厚、信守諾言、孝敬父母、尊老愛幼、正直無私、扶貧助弱、重義輕利等行為視為善或作為善的道德準則,將自私懶惰、貪得無厭、出賣朋友、忘恩負義、妒賢嫉能、欺長鄙幼、損人利己、偷盜搶劫、說謊行騙、自私自利等行為視為惡,予以唾棄,把這些準則編成民謠和故事在民間流傳。
  如水族流行這樣的民謠:“壞人沒死就發臭”、“心術若不正,墨線彈也歪”。彝族諺語說:“給人痛苦將自苦,給人快樂自亦樂”,“莫與賢人結仇,與賢人結仇是壞人;莫與壞人友好,與壞人友好是壞人”,“莫要以仇作友待,莫要以友作仇斗”,用樸實的語言反映了他們的善惡觀。蒙古族13世紀流傳下來的格言集《智慧的鑰匙》記錄了許多箴言、諺語,要人們拋棄惡言穢行,勸誡惡行不改之徒,樹立慈悲之心,行善積德。該書反映和傳導的善惡觀,數百年來在朔漠南北作為蒙古人民修身養性的啟蒙讀物和良師益友,成為一部磨煉人們意志、凈化人們心靈、提高人們道德修養的喻世格言,是進行素質教育的最好的教科書。
  收稿日期:2002-07-24
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武漢49~53D5民族問題研究田敏20032003傳統文化是我國少數民族對其成員實施早期素質教育的主要途徑,本文對蘊含于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的豐富的素質教育思想進行了發掘,從少數民族先民對教育的認識、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教育觀、傳統素質教育的目標指向、傳統素質教育的核心內容等四個方面,對我國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的素質教育思想進行了解析。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素質教育  ethnic minorities/traditional culture/quality-oriented educationThe Ideas about Quality-oriented Education in Traditional  Culture of Ethnic Minorities  TIAN Min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Wuhan Hubei 430074,China)Traditional culture is the main approach by which ethnic minorities educate their people.This paper excavates the ideas about quality-oriented education in traditional culture of ethnic minorities,and makes an analysis of these ideas from four aspects:the ethnic minorities ancestors'understanding of education,the concept of education from the point view of traditional culture of ethnic minorities,the goal and the main content of traditional quality-oriented education.田敏(1964-),男(土家族),湖南省龍山縣人,中南民族大學教授,歷史學博士,主要從事民族歷史文化研究。中南民族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作者: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武漢49~53D5民族問題研究田敏20032003傳統文化是我國少數民族對其成員實施早期素質教育的主要途徑,本文對蘊含于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的豐富的素質教育思想進行了發掘,從少數民族先民對教育的認識、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教育觀、傳統素質教育的目標指向、傳統素質教育的核心內容等四個方面,對我國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的素質教育思想進行了解析。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素質教育  ethnic minorities/traditional culture/quality-oriented education

網載 2013-09-10 20: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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