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選摘——中華文化思考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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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探究中華文化,并以現代方式闡釋。尋求新的表現方式。積淀在體現在這些作品中的情理結構,與今天中國人的心理結構有相呼應的同構關系和影響。

中國重視的是情、理結合,以理節情的平衡,是社會性、倫理性的心理感受和滿足,而不是禁欲性的官能壓抑,也不是理智性的認識愉快,更不是具有神秘性的情感迷狂(柏拉圖)或心靈凈化(亞里士多德)。

中華文化,那是沉淀在我們炎黃子孫血液中的東西,在某些環境培育刺激下,會重新激活煥發活力。 

滕王閣序

  王勃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于上路,訪風景于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翔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回;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軸。云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云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并。窮睇眄于中天,極娛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于日下,目吳會于云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于長沙,非無圣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而相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余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愛宗愨之長風。舍簪笏于百齡,奉晨昏于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托龍門。楊意不逢,撫凌云而自惜;鐘期相遇,奏流水以何慚。嗚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于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作者簡介

  王勃(650—676),字子安,絳州龍門(今山西省河津縣)人。隋末文中子王通之孫。六歲能文,未冠應幽素科及第,授朝散郎,為沛王(李賢)府修撰。因作文得罪高宗被逐,漫游蜀中,客于劍南,后補虢州參軍。又因私殺官奴獲死罪,遇赦除名,父福畦受累貶交趾令。勃渡南海省父,溺水受驚而死。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并稱“初唐四杰”。其詩氣象渾厚,音律諧暢,開初唐新風,尤以五言律詩為工;其駢文繪章絺句,對仗精工,《滕王閣序》極負盛名。于“四杰”之中,王勃成就最大。詩文集早佚,明人輯有《王子安集》。

石鐘山記

作者: 蘇軾

  《水經》云:“彭蠡之口有石鐘山焉。”酈元以為下臨深潭,微風鼓浪,水石相搏,聲如洪鐘。是說也,人常疑之。今以鐘磬置水中,雖大風浪不能鳴也,而況石乎!至唐李渤始訪其遺蹤,得雙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聲函胡,北音清越,桴止響騰,余韻徐歇。自以為得之矣。然是說也,余尤疑之。石之鏗然有聲音,所在皆是也,而此獨以鐘名,何哉?

  元豐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齊安舟行適臨汝,而長子邁將赴鐃之德興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觀所謂石鐘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亂石間,擇其一二扣之,箜箜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暮夜月明,獨與邁乘小舟,至絕壁下。大石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棲鶻,聞人聲亦驚起,磔磔云霄間;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鸛鶴也。”余方心動欲還,而大聲發于水上,噌洪如鐘鼓不絕,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則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淺深,微波焉,涵澹澎湃而為此也。舟回至兩山間,將入港口,有大石當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竅,與風水相吞吐,款坎鏜嗒之聲,與向噌洪者相應,如樂作焉。因笑謂邁曰:“汝識之乎?噌洪者,周景王之無射也;款坎鏜嗒者,魏莊子之的、歌鐘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見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酈元之所見聞殆與余同,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如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自以為得其實,余是以記之,蓋嘆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

夢游天姥吟留別

夢游天姥吟留別(一作別東魯諸公)李白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越人語天姥,云霓明滅或可睹。

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岳掩赤城。

天臺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

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龍吟殷巖泉,栗深林兮驚層巔。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洞天石扇,訇然中開。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

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動,怳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別君去時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寫作背景

李白早年就有濟世的抱負,但不屑于經由科舉登上仕途,而希望由布衣一躍而為卿相。因此他漫游全國各地,結交名流,以此廣造聲譽。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年),李白的朋友道士吳筠向玄宗推薦李白,玄宗于是召他到長安來。李白對這次長安之行抱有很大的希望,在給妻子的留別詩《別內赴征》中寫道:“歸時倘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李白初到長安,也曾有過短暫的得意,但他一身傲骨,不肯與權貴同流合污,又因醉中命玄宗的寵臣高力士脫靴,得罪了權貴,連玄宗也對他不滿。他在長安僅住了一年多,就被賜金放還,他那由布衣而卿相的夢幻從此完全破滅。政治上的失意使他胸中塊壘難消。第二年,他由東魯(現山東)南游吳越,行前寫了這首描繪夢中游歷天姥山的詩留別。

蜀道難

噫吁,危呼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始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嵋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緣。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

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

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巖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石冰崖轉石萬壑雷。

其險也若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呼來哉。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 

[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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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是襲用樂府舊題,意在送友人入蜀。詩人以浪漫主義的手法,展開豐富的想象,藝術地再現了蜀道崢嶸,突兀,強悍、崎嶇等奇麗驚險和不可凌越的磅礴氣勢,借以歌詠蜀地山川的壯秀,顯示出祖國山河的雄偉壯麗。至于本詩是否有更深的寓意,歷代有各種不同看法。然而就詩論詩,不一定強析有寓意。但從詩中,“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看,卻是在寫蜀地山川峻美的同時,告誡當局,蜀地險要,應好好用人防守。詩采用律體與散文間雜,文句參差,筆意縱橫,豪放灑脫。全詩感情強烈,一唱三嘆,回環反復,讀來令人心潮激蕩。

[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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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呀,多么危險多么高峻偉岸!蜀道真太難攀簡直難于上青天。傳說中蠶叢和魚鳧建立了蜀國,開國的年代實在久遠無法詳談。自從那時至今約有四萬八千年,秦蜀被秦嶺所阻從不溝通往返。西邊太白山有飛鳥能過的小道。從那小路走可橫渡峨嵋山頂端。山崩地裂蜀國五壯士被壓死了,兩地才有天梯棧道開始相通連。上有擋住太陽神六龍車的山巔,下有激浪排空紆回曲折的大川。善于高飛的黃鵠尚且無法飛過,即使猢猻要想翻過也愁于攀援。青泥嶺多么曲折繞著山巒盤旋,百步之內縈繞巖巒轉九個彎彎。可以摸到參、井星叫人仰首屏息,用手撫胸驚恐不已坐下來長嘆。好朋友呵請問你西游何時回還?可怕的巖山道實在難以登攀!只見那悲鳥在古樹上哀鳴啼叫;雄雌相隨飛翔在原始森林之間。月夜聽到的是杜鵑悲慘的啼聲,令人愁思綿綿呵這荒蕩的空山!蜀道難走呵簡直難于上青天,叫人聽到這些怎么不臉色突變?山峰座座相連離天還不到一尺;枯松老枝倒掛倚貼在絕壁之間。漩渦飛轉瀑布飛瀉爭相喧鬧著;水石相擊轉動象萬壑鳴雷一般。那去處惡劣艱險到了這種地步;唉呀呀你這個遠方而來的客人,為了什么要來到這個地方?劍閣那地方崇峻巍峨高入云端,只要一人把守,千軍萬馬也難攻占。駐守的官員若不是皇家的近親;難免要變為豺狼踞此為非造反。清晨你要提心吊膽地躲避猛虎;傍晚你要警覺防范長蛇的災難。豺狼虎豹磨牙吮血真叫人不安;毒蛇猛獸殺人如麻即令你膽寒。錦官城雖然說是個快樂的所在;如此險惡還不如早早地把家還。蜀道太難走呵簡直難于上青天;側身西望令人不免感慨與長嘆!

將進酒

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琵琶行

  序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遂命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于江湖間。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拢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舟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撥括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常教善才伏,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鈿頭云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

  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前赤壁賦

            蘇軾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

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客有吹洞蕭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

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糜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與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蘇子曰:

“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于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后赤壁賦

            蘇軾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于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

已而嘆曰:“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

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

歸而謀諸婦。

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

于是攜酒與魚,復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

予乃攝衣而上,履讒[山旁]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蓋二客不能從焉。

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

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

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

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

“赤壁之游樂乎?”

問其姓名,俯而不答。

“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邪?”

道士顧笑,予亦驚寤。

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虎丘記

袁宏道

虎丘去城可六七里,其山無高巖邃壑,獨以近城,故簫鼓樓船,無日無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來,紛錯如織,而中秋為尤勝。每至是日,傾城闔戶,連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靚妝麗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間,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云瀉,遠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無得而狀。

布席之初,唱者千百,聲若聚蚊,不可辨識。分曹部署,競以歌喉相斗;雅俗既陳,妍媸自別。未幾而搖頭頓足者,得數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練,一切瓦釜,寂然停聲,屬而和者,才三四輩。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而歌,竹肉相發,清聲亮徹,聽者魂銷。比至夜深,月影橫斜,荇藻凌亂,則簫板亦不復用,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若細發,響徹云際,每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為之徘徊,壯士聽而下淚矣。

劍泉深不可測,飛巖如削。千頃云得天池諸山作案,巒壑競秀,最可觴客。但過午則日光射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閣亦佳,晚樹尤可觀。面北為平遠堂舊址,空曠無際,僅虞山一點在望。堂廢已久,余與江進之謀所以復之,欲祠韋蘇州、白樂天諸公于其中;而病尋作,余既乞歸,恐進之之興亦闌矣。山川興廢,信有時哉!

吏吳兩載,登虎丘者六。最后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遲月生公石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余因謂進之曰:“甚矣,烏紗之橫,皂隸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稱吳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識余言否耶?  

賀鑄《青玉案》賞析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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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凌波:形容女子走路時步態輕盈。
橫塘:在蘇州南十時許。
芳塵:指美人的行蹤。
錦瑟華年:比喻美好的青春時期。
瑣窗:雕刻或彩繪有連環形花紋的窗子。
冉冉:流動的樣子。
梅子黃時雨:四五月梅子黃熟,基間常陰雨連綿,俗稱“黃梅雨”或“梅雨。”

【譯文】

你的玉步不肯來到橫塘,我只有目送你離去。但現在不知你與誰相伴,共度這花樣的美好年華?在那修著偃月橋的院子里,朱紅色的小門映著美麗的瑣窗。只有春風才能知道你的歸處。天上飛云在空中拂過,長滿杜蘅的小洲在暮色中若隱若現。佳人一去而不復返,我用彩筆寫下斷腸的詩行。如果要問我的憂傷有多深多長,就像煙雨一川青草,就像隨風飄轉的柳絮,梅子黃時的雨水,無邊無際。

【賞析】

這首詞抒寫了因理想不能實現而郁郁不得志的“閑愁”。上片寫相戀和懷念,下片開頭兩句寫昏暮景色,暗示出抒情主人公等待盼望那位“凌波”仙子直到黃昏,仍不見蹤影,或“閑愁”太多。寫“美人”可望而不可及,以此喻指理想不能實現,形象生動。下片的“碧云”句喻指時光流逝之迅速,末尾連用三個比喻來表現“閑愁”之多、亂、纏綿不斷,十分生動,作者也因此獲得了“賀梅子”的雅號。詞中他把抽象的閑情化為可感可知的“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不僅形象、真切地表現出詞人失意、迷茫、凄苦的內心世界,同時也生動、準確地展現了江南暮春時煙雨迷蒙的情景,深得當時人們的贊賞。結尾處“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以江南景色比喻憂愁的深廣,以面積廣大喻愁之多,“滿城風絮”以整個空間立體地比喻愁之深廣,“梅子黃時雨”以連綿不斷比喻愁之時間長和難以斷絕,興中有比,意味深長,被譽為絕唱,賀鑄也因此而有“賀梅子”的雅號,深得當時人們的贊賞。黃庭堅更是極口稱贊說:“解作江南斷腸句,只今唯有賀方回”(《寄賀方回》)。

【作者簡介】

賀鑄(1052-1125),字方回,號慶湖遺老。衛州共城(今河南輝縣)人。宋太祖孝惠皇后族孫。授右班殿直。元中,通判泗州,又太平州。晚居吳下,博學強記,長于度曲。詞多刻畫閨情離思,也抒發懷才不遇之慨嘆及縱酒狂放之作品。風格多樣,情深語工。有《慶湖遺老集》、《東山詞》。

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

晏殊詞《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賞析

檻(jian四聲)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譯文] 欄桿依靠著綠樹,春風在輕輕飄拂柳絲。是誰在撥弄彈奏著傷心的樂曲!一對燕子穿過珠簾雙雙飛去。滿眼看去,滿天飄拂著飄落的柳絮。紅杏正在開放,霎時,清明時又下起陣陣急雨。濃睡醒來,只聽見黃鶯亂啼,驚破了我的好夢,再也無法尋覓。

此為晏殊寫閨思的名篇。詞之上片運用移情于景的手法,選取眼前的景物,注入主人公的感情,點出離恨;下片承離恨而來,通過高樓獨望把主人公望眼欲穿的神態生動地表現出來。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把此詞“昨夜西風”三句和歐陽修、辛棄疾的詞句一起比作治學的三種境界,足見本詞之負盛名。全詞深婉中見含蓄,廣遠中有蘊涵。
起句寫秋曉庭圃中的景物。菊花籠罩著一層輕煙薄霧,看上去似乎在脈脈含愁;蘭花上沾有露珠,看起來又象在默默飲泣。蘭和菊本就含有某種象喻色彩(象喻品格的幽潔),這里用“愁煙”、“泣露”將它們人格化,將主觀感情移于客觀景物,透露女主人公自己的哀愁。“愁”、“泣”二字,刻畫痕跡較顯,與大晏詞珠圓玉潤的語言風格有所不同,但在借外物抒寫心情、渲染氣氛、塑造主人公形象方面自有其作用。
次句“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寫新秋清晨,羅幕之間蕩漾著一縷輕寒,燕子雙雙穿過簾幕飛走了。這兩種現象之間本不一定存在聯系,但在充滿哀愁、對節候特別敏感的主人公眼中,那燕子似乎是因為不耐羅幕輕寒而飛去。這里,與其說是寫燕子的感覺,不如說是寫簾幕中人的感受,而且不只是在生理上感到初秋的輕寒,而且在心理上也蕩漾著因孤孑凄凄而引起的寒意。燕的雙飛,更反托出人的孤獨。這兩句純寫客觀物象,表情非常微婉含蓄。接下來兩句“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從今晨回溯昨夜,明點“離恨”,情感也從隱微轉為強烈。明月本是無知的自然物,它不了解離恨之苦,而只顧光照朱戶,原很自然;既如此,似乎不應怨恨它,但卻偏要怨。這種仿佛是無理的埋怨,卻有力地表現了女主人公在離恨的煎熬中對月徹夜無眠的情景和外界事物所引起的悵觸。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過片承上“到曉”,折回寫今晨登高望遠。“獨上”應上“離恨”,反照“雙飛”,而“望盡天涯”正從一夜無眠生出,脈理細密。“西風凋碧樹”,不僅是登樓即目所見,而且包含有昨夜通宵不寐臥聽西風落葉的回憶。碧樹因一夜西風而盡凋,足見西風之勁厲肅殺,“凋”字正傳出這一自然界的顯著變化給予主人公的強烈感受。景既蕭索,人又孤獨,在幾乎言盡的情況下,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展現出一片無限廣遠寥廓的境界:“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這里固然有憑高望遠的蒼茫之感,也有不見所思的空虛悵惘,但這所向空闊、毫無窒礙的境界卻又給主人公一種精神上的滿足,使其從狹小的簾幕庭院的憂傷愁悶轉向對廣遠境界的騁望,這是從“望盡”一詞中可以體味出來的。這三句盡管包含望而不見的傷離意緒,但感情是悲壯的,沒有纖柔頹靡的氣息;語言也洗凈鉛華,純用白描。這三句是本詞中流傳千古的佳句。
高樓騁望,不見所思,因而想到音書寄遠:“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彩箋,這里指題詩的詩箋;尺素,指書信。兩句一縱一收,將主人公音書寄遠的強烈愿望與音書無寄的可悲現實對照起來寫,更加突出了“滿目山河空念遠”的悲慨,詞也就在這渺茫無著落的悵惘中結束。“山長水闊”和“望盡天涯”相應,再一次展示了令人神往的境界,而“知何處”的慨嘆則更增加搖曳不盡的情致。
在婉約派詞人許多傷離懷遠之作中,這是一首頗負盛名的詞。它不僅具有情致深婉的共同特點,而且具有一般婉約詞少見的寥闊高遠的特色。它不離婉約詞,卻又在某些方面超越了婉約詞。

文心雕龍·神思第二十六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神思之謂也。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樞機方通,則物無隱貌;關鍵將塞,則神有遁心。

   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然后使元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

   夫神思方運,萬涂競萌,規矩虛位,刻鏤無形。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云而并驅矣。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義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人之稟才,遲速異分,文之制體,大小殊功。相如含筆而腐毫,揚雄輟翰而驚夢,桓譚疾感于苦思,王充氣竭于思慮,張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練都以一紀。雖有巨文,亦思之緩也。淮南崇朝而賦《騷》,枚皋應詔而成賦,子建援牘如口誦,仲宣舉筆似宿構,阮禹據案而制書,禰衡當食而草奏,雖有短篇,亦思之速也。

   若夫駿發之士,心總要術,敏在慮前,應機立斷;覃思之人,情饒歧路,鑒在慮后,研慮方定。機敏故造次而成功,慮疑故愈久而致績。難易雖殊,并資博練。若學淺而空遲,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聞。是以臨篇綴慮,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貧,辭弱者傷亂,然則博見為饋貧之糧,貫一為拯亂之藥,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

 

黃庭堅《答李幾書》

昨從東來,道出清湘,八桂之間,每見壁間題字,以其枝葉,占其本根,以為是必磊落人也.問姓名于士大夫,與足下一游歸者皆曰:"是少年而老氣有余者也."如是已逾年,恨未識足下面耳.

今者乃蒙賜教,稱述古今,而歸重不肖.又以平生得意之文章,傾倒廩,見畀而不吝.秋日樓臺,萬事不到胸次,吹以木末之風,照以海濱之月,而詠歌呻吟足下之句,實有以激衰而增高明也.幸甚.

庭堅少孤,窘于衣食,又有弟妹婚嫁之責.雖蚤知從先生長者學問,而偏親白發,不得已而從仕.故少之日,得學之功十五,而從仕之日,得學之功十三.所以衰不進,至今落諸公之后也.

竊觀足下天資超邁,上有親以為之依歸,旁有兄弟以為之助,春秋未三十,耳目聰明,若刻意于德義經術,所至當不止此耳.非敢謂足下今日所有,不足以豪于眾賢之間;但為未及古人,故為足下惜此日力耳.

天難于生才,而才者須學問琢磨,以就晚成之器;其不能者,則不得歸怨于天也.世實須才,而才者未必用,君子未嘗以世不用而廢學問;其自廢惰歟,則不得歸怨于世也.

凡為足下道者,皆在中朝時聞天下長者之言也,足下以為然,當繼此有進于左右.秋熱雖未艾,伏惟侍奉之慶.龍水風土比湖南更熱,老人多病眩,奉書草草.唯為親為己自重
 

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漂游)

《封神演義》第五回云中子進劍除妖

道人左手攜定花籃,右手執著拂塵,走到滴水檐前,執拂塵打個稽首,口稱:「陛下!貧道稽首了!」紂王看這道人如此行禮,心中不悅。自思:「朕貴為天子占有四海,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雖是方外,卻也在朕版圖之內,這等可惡。本當治以慢君之罪,諸臣只說朕不能容物,朕且問他端的,看他如何應我?」紂王曰:「那道者從何處來?」道人答曰:「貧道從云水而至。」王曰:「何為云水?」道人曰:「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紂王乃聰明智慧天子,便問曰:「云水散枯,汝歸何處?」道人曰:「云散皓月當空,水枯明珠出現。」紂王聞言,轉怒為喜曰:「方道者見朕稽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今所答之言,甚是有理,乃通知通慧之大賢也。」命左右賜坐。云中子也不謙讓,旁側坐下。

評說:

心似白云意如流水。白云飄蕩本無根,流水奔息本無盡,追求一種無拘無束的胸懷,一種左右逢源的人生佳境。希望擁有了這種胸懷,就能超然于人世變遷、名利紛爭之外,內心無牽無掛,開闊空明。

蘇軾被貶到瓊州,當時瓊州還是蠻荒之地,生活條件極為艱苦,甚至有人担心他還能否活著回來。他在瓊州從政之余,飽覽了那里獨特的風光,愛上了那里的山山水水。他在詩中寫道:“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這就是一種云水的襟懷,超然于惡劣的環境之外,瀟灑自在、今人欽佩,所以,他的詩詞大多數曠達。

當心靈如云水,此時的心靈如同有了源頭活水,時時滋潤靈動的眼睛,去發現美、欣賞美;輕風細雨中,就品味煙雨如畫的脈脈溫柔;電閃雷鳴時,就欣賞天地聲樂的雄渾奔放;看天上白云,如奇峰,如鱗片,變化萬千;白云散盡,有蔚藍的天空;陰云密布時,看山川云蒸霞蔚,流水奔涌處,感受體味天地之美好,胸襟自然開闊。

人世幾番變遷,幾番沉浮,幾番幸運,幾番失落,事業、生活、家庭都不一定事事如意。但無論何時,生命都有著它特有的價值和意義,任何地方,都有能如同不留痕跡的白云,流水,那么,快樂常在了。

諸葛亮的四論

《論交》《論光武》《論諸子》《論讓奪》

勢利之交,難以經遠。士之相知,溫不增華,寒不改葉,能四時面不衰,歷險夷而益固。

論光武

曹植曰:“漢之二祖,俱起布衣。高祖闕于微細,光武知于禮德。高祖又鮮君子之風,溺儒冠,不可言敬。辟陽淫僻,與眾共之。詩書禮樂,帝堯之所以為治也,而高祖輕之。濟濟多士,文王之所以獲寧也,而高祖蔑之不用。聽戚姬之邪媚,致呂氏之暴戾,果令兇婦肆酰酷之心。凡此諸事,豈非寡計淺慮,斯不免于閭閻之人,當世之匹夫也。世祖多識仁智,奮武略以攘暴,興義兵以掃殘,破二公于昆陽,斬阜、賜于漢津。當此時也,九州鼎沸,四海淵涌,言帝者二三,稱王者四五,若克東齊難勝之寇,降赤眉不計之虜,彭寵以望異內隕,龐萌以叛主取誅,隗戎以背信斃軀,公孫以離心授首。爾乃廟勝而后動眾,計定而后行師,于時戰克之將,籌畫之臣,承詔奉命者獲寵,違令犯旨者顛危。故曰,建武之行師也,計出于主心,勝決于廟堂。故竇融因聲而景附,馬援一見而嘆息。

諸葛亮曰:“曹子建論光武,將則難比于韓、周,謀臣則不敵良、平時人談者,亦以為然。吾以此言誠欲美大光武之德,而有誣一代之俊異。何哉?追觀光武二十八將,下及馬援之徒,忠貞智勇,無所不有,篤而論之,非減曩時。所以張、陳特顯于前者,乃自高帝動多闊疏,故良、平得廣于忠信,彭、勃得橫行于外。語有‘曲突徙薪為彼人,焦頭爛額為上客’,此言雖小,有似二祖之時也。光武神略計較,生于天心,故帷幄無他所思,六奇無他所出,于是以謀合議同,共成王業而已。光武稱鄧禹曰:‘孔子有回,而門人益親o’嘆吳漢曰:‘將軍差強吾意,其武力可及,而忠不可及。’與諸臣計事,常令馬援后言,以為援策每與諧合。此皆明君知臣之審也。光武上將非減于韓、周,謀臣非劣于良、平,原其光武策慮深遠,有杜漸曲突之明,高帝能疏,故陳、張、韓、周有焦爛之功耳。”

論諸子

老子長于養性,不可以臨危難。商鞅長于理法,不可以從教化。蘇、張長于馳辭,不可以結盟誓。白起長于攻取,不可以廣眾。子胥長于圖敵,不可以謀身。尾生長于守信,不可以應變。王嘉長于遇明君,不可以事暗主。許子將長于明臧否,不可以養人物。此任長之術者也。

論讓奪

范蠡以去貴為高,虞卿以含相為功、太伯以三讓為仁,燕噲以辭國為禍,堯、舜以禪位為圣,孝哀以授董為愚,武王以取殷為義,王莽以奪漢為篡,桓公以管仲為霸,秦王以趙高喪國。此皆趣同而事異也。明者以興,暗者以辱亂也。

諸葛亮《誡子書》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薄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復何及。

諸葛亮《前出師表》

臣亮言: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于內;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于陛下也。誠宜開張圣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罚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依、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得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之于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也。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后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于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愿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于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后值傾覆,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于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于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依、允等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復之言,則責攸之、依、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

今當遠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諸葛亮《后出師表》

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托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而議者謂為非計。

今賊適疲于西,又務于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圣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并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絕于人,其用兵也,仿怫孫、吳,然困于南陽,險于烏巢,危于祁連,逼于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后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弩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云、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合、鄧銅等,及驅長屯將七十余人,突將無前,叢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余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今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于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后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后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至于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諸葛亮《隆中對》

自董卓已來,豪杰并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曹操比于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簞含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教劉備武裝割據。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先秦孟子)

  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中,膠鬲舉于魚鹽之中,管夷吾舉于士,孫叔敖舉于海,百里奚舉于市。

  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過,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慮,而后作;征于色,發于聲,而后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然后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

游褒禪山記
 

褒禪山亦謂之華山,唐浮圖慧褒始舍於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禪”。今所謂慧空禪院者,褒之廬冢也。距其院東五里,所謂華陽洞者,以其乃華山之陽名之也。距洞百馀步,有碑仆道,其文漫滅,獨其為文猶可識曰“花山”。今言“華”如“華實”之“華”者,蓋音謬也。
其下平曠,有泉側出,而記游者甚眾,——所謂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問其深,則其雖好游者不能窮也,——謂之后洞。余與四人擁火以入,入之愈深,其進愈難,而其見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盡”;遂與之俱出。蓋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視其左右,來而記之者已少。蓋其又深,則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時,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則或咎其欲出者,而余亦悔其隨之,而不得極夫游之樂也。
於是余有嘆焉:古人之觀於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夫夷以近,則游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於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而不至,於人為可譏,而在己為有悔;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余於仆碑,又以悲夫古書之不存,后世之謬其傳而莫能名者,何可勝道也哉!此所以學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四人者:廬陵蕭君圭君玉,長樂王回深父,余弟安國平父、安上純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臨川王某記。

明•陳繼儒《小窗幽記》選

集靈[卷四] 集靈

天下有一言之微,而千古如新,一字之義,而百世如見者,安可泯滅之?故風雷雨露,天之靈,山川名物,地之靈,語言文字,人之靈;畢三才之用,無非一靈以神其間,而又何可泯滅之?集靈第四。

投刺空勞,原非生計;曳裾自屈,豈是交游。事遇快意處當轉,言遇快意處當住。儉為賢德,不可著意求賢;貧是美稱,只是難居其美。

志要高華,趣要淡泊。眼里無點灰塵,方可讀書千卷;胸中沒些渣滓,才能處世一番。

眉上幾分愁,且去觀棋酌酒;心中多少樂,只來種竹澆花。茅屋竹窗,貧中之趣,何須腳到李侯門;草帖畫譜,閑里所需,直憑心游楊子宅。

好香用以熏德,好紙用以垂世,好筆用以生花,好墨用以煥彩,好茶用以滌煩,好酒用以消憂。

聲色娛情,何若凈幾明窗,一坐息頃;利榮馳念,何若名山勝景,一登臨時。

竹籬茅舍,石屋花軒,松柏群吟,藤蘿翳景;流水繞戶,飛泉掛檐;煙霞欲棲,林壑將瞑。中處野叟山翁四五,予以閑身,作此中主人。坐沉紅燭,看遍青山,消我情腸,任他冷眼。

問婦索釀,甕有新芻;呼童煮茶,門臨好客。

花前解佩,湖上停橈,弄月放歌,采蓮高醉;晴云微裊,漁笛滄浪,華句一垂,江山共峙。

胸中有靈丹一粒,方能點化俗情,擺脫世故。

獨坐丹房,瀟然無事,烹茶一壺,燒香一炷,看達摩面壁圖。垂簾少頃,不覺心凈神清,氣柔息定,濛濛然如混沌境界,意者揖達摩與之乘槎而見麻姑也。

無端妖冶,終成泉下骷髏;有分功名,自是夢中蝴蝶。

累月獨處,一室蕭條;取云霞為伴侶,引青松為心知。或稚子老翁,閑中來過,濁酒一壺,蹲鴟一盂,相共開笑口,所談浮生閑話,絕不及市朝。客去關門,了無報謝,如是畢余生足矣。

半塢白云耕不盡,一潭明月釣無痕。

茅檐外,忽聞犬吠雞鳴,恍似云中世界;竹窗下,唯有蟬吟鵲噪,方知靜里乾坤。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覓了時無了時。若能行樂,即今便好快活。身上無病,心上無事,春鳥是笙歌,春花是粉黛。閑得一刻,即為一刻之樂,何必情欲乃為樂耶?

開眼便覺天地闊,撾鼓非狂;林臥不知寒暑,上床空算。

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

山澤未必有異士,異士未必在山澤。

業凈六根成慧眼,身無一物到茅庵。

人生莫如閑,太閑反生惡業;人生莫如清,太清反類俗情。

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念頭稍緩時,便宜莊誦一遍。

夢以昨日為前身,可以今夕為來世。

讀史要耐訛字,正如登山耐仄路,蹈雪耐危橋,閑居耐俗漢,看花耐惡酒,此方得力。

世外交情,惟山而已。須有大觀眼,濟勝具,久住緣,方許與之莫逆。

九山散樵跡,俗間徜徉自肆,遇佳山水處,盤礴箕踞,四顧無人,則劃然長嘯,聲振林木;有客造榻與語,對曰:“余方游華胥,接羲皇,未暇理君語。”客之去留,蕭然不以為意。

擇池納涼,不若先除熱惱;執鞭求富,何如急遣窮愁。

萬壑疏風清,兩耳聞世語,急須敲玉磬三聲;九天涼月凈,初心誦其經,勝似撞金鐘百下。

無事而憂,對景不樂,即自家亦不知是何緣故,這便是一座活地獄,更說甚么銅床鐵柱,劍樹刀山也。

煩惱之場,何種不有,以法眼照之,奚啻蝎蹈空花。

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拂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藉以臥,意亦甚適,夢亦同趣。

閉門閱佛書,開門接佳客,出門尋山水,此人生三樂。

客散門扃,風微日落,碧月皎皎當空,花陰徐徐滿地;近檐鳥宿,遠寺鐘鳴,荼鐺初熟,酒甕乍開;不成八韻新詩,畢竟一個俗氣。

不作風波于世上,自無冰炭到胸中。

秋月當天,纖云都凈,露坐空闊去處,清光冷浸,此身如在水晶宮里,令人心膽澄澈。

遺子黃金滿篋,不如教子一經。

凡醉各有所宜。醉花宜晝,襲其光也;醉雪宜夜,清其思也;醉得意宜唱,宣其和也;醉將離宜擊缽,壯其神也;醉文人宜謹節奏,畏其侮也;醉俊人宜益觥盂加旗幟,助其怒也;醉樓宜暑,資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此皆審其宜,考其景,反此則失飲矣。

竹風一陣,飄飏茶灶疏煙;梅月半灣,掩映書窗殘雪。

廚冷分山翠,樓空入水煙。

閑疏滯葉通鄰水;擬典荒居作小山。

聰明而修潔,上帝固錄清虛;文墨而貪殘,冥官不受詞賦。

破除煩惱,二更山寺木魚聲;見徹性靈,一點云堂優缽影。

興來醉倒落花前,天地即為衾枕;機息坐忘磐石上,古今盡屬蜉蝣。

老樹著花,更覺生機郁勃;秋禽弄舌,轉令幽興瀟疏。

完得心上之本來,方可言了心;盡得世間之常道,才堪論出世。

雪后尋梅,霜前訪菊,雨際護蘭,風外聽竹;固野客之閑情,實文人之深趣。

結一草堂,南洞庭月,北蛾眉雪,東泰岱松,西瀟湘竹;中具晉高僧支法,八尺沉香床。浴罷溫泉,投床鼾睡,以此避暑,詎不樂也?

人有一字不識,而多詩意;一偈不參,而多禪意;一勺不濡,而多酒意;一石不曉,而多畫意;淡宕故也。

以看世人青白眼,轉而看書,則圣賢之真見識;以議論人雌黃口,轉而論史,則左狐之真是非。

事到全美處,怨我者不能開指摘之端;行到至污處,愛我者不能施掩護之法。

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則世緣易墮;必入世者,方能出世,不則空趣難持。

調性之法,急則佩韋,緩則佩弦;諧情之法,水則從舟,陸則從車。

才人之行多放,當以正斂之;正人之行多板,當以趣通之。

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義相干,可以理遣。佩此兩言,足以游世。

冬起欲遲,夏起欲早;春睡欲足,午睡欲少。

無事當學白樂天之嗒然,有客宜仿李建勛之擊磬。

郊居,誅茅結屋,云霞棲梁棟之間,竹樹在汀洲之外;與二三之同調,望衡對宇,聯接巷陌;風天雪夜,買酒相呼;此時覺曲生氣味,十倍市飲。

萬事皆易滿足,惟讀書終身無盡;人何不以不知足一念加之書。又云:讀書如服藥,藥多力自行。

醉后輒作草書十數行,便覺酒氣拂拂,從十指出也。

書引藤為架,人將薜作衣。

從江干溪畔,箕踞石上,聽水聲浩浩潺潺,粼粼冷冷,恰似一部天然之樂韻,疑有湘靈在水中鼓瑟也。

鴻中疊石,常論高下,但有木陰水氣,便自超絕。

段由夫攜瑟,就松風澗響之間曰,三者皆自然之聲,正合類聚。

高臥閑窗,綠陰清晝,天地何其寥廓也。

少學琴書,偶愛清凈,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映,時鳥變聲,亦復歡然有喜。常言五六月,臥北窗下,遇涼風暫至,自謂羲皇上人。

空山聽雨,是人生如意事。聽雨必于空山破寺中,寒雨圍爐,可以燒敗葉,烹鮮筍。

鳥啼花落,欣然有會于心。遣小奴,挈癭樽,酤白酒,釂一梨花瓷盞;急取詩卷,快讀一過以咽之,蕭然不知其在塵埃間也。

閉門即是深山,讀書隨處凈土。

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

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若秋冬之際,猶難為懷。

欲見圣人氣象,須于自己胸中潔凈時觀之。

執筆惟憑于手熟,為文每事于口占。

箕踞于班竹林中,徙倚于青磯石上;所有道笈梵書,或校讎四五字,或參諷一兩章。茶不甚精,壺亦不燥,香不甚良,灰亦不死;短琴無曲而有弦,長謳無腔而有音。激氣發于林樾,好風逆之水涯,若非羲皇以上,定亦稽阮之間。

聞人善則疑之,聞人惡則信之,此滿腔殺機也。

士君子盡心利濟,使海內少他不得,則天亦自然少他不得,即此便是立命。

讀書不獨變氣質,且能養精神,蓋理義收緝故也。

周旋人事后,當誦一部清靜經;吊喪問疾后,當念一通扯淡歌。

臥石不嫌于斜,立石不嫌于細,倚石不嫌于薄,盆石不嫌于巧,山石不嫌于拙。

雨過生涼境閑情,適鄰家笛韻,與晴云斷雨逐聽之,聲聲入肺腸。

不惜費,必至于空乏而求人;不受享,無怪乎守財而遺誚。

園亭若無一段山林景況,只以壯麗相炫,便覺俗氣撲人。

餐霞吸露,聊駐紅顏;弄月嘲風,閑銷白日。

清之品有五:睹標致,發厭俗之心,見精潔,動出塵之想,名曰清興;知蓄書史,能親筆硯,布景物有趣,種花木有方,名曰清致;紙裹中窺錢,瓦瓶中藏粟,困頓于荒野,擯棄乎血屬,名曰清苦;指幽僻之耽,夸以為高,好言動之異,標以為放,名曰清狂;博極今古,適情泉石,文韻帶煙霞,行事絕塵俗,名曰清奇。

對棋不若觀棋,觀棋不若彈瑟,彈瑟不若聽琴。古云:“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音。”斯言信然。

奕秋往矣,伯牙往矣,千百世之下,止存遺譜,似不能盡有益于人。唯詩文字畫,足為傳世之珍,垂名不朽。總之身后名,不若生前酒耳。

君子雖不過信人,君子斷不過疑人。

人只把不如我者較量,則自知足。

折膠鑠石,雖累變于歲時;熱惱清涼,原只在于心境。所以佛國都無寒暑,仙都長似三春。

鳥棲高枝,彈射難加;魚潛深淵,網釣不及;士隱巖穴,禍患焉至。

于射而得楫讓,于碁而得征誅;于忙而得伊周,于閑而得巢許;于醉而得瞿曇,于病而得老莊,于飲食衣服、出作入息,而得孔子。

前人云:“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不當草草看過。

優人代古人語,代古人笑,代古人憤,今文人為文似之。優人登臺肖古人,下臺還優人,今文人為文又似之。假令古人見今文人,當何如憤,何如笑,何如語?

看書只要理路通透,不可拘泥舊說,更不可附會新說。

簡傲不可謂高,諂諛不可謂謙,刻薄不可謂嚴明,阘茸不可謂寬大。

作詩能把眼前光景,胸中情趣,一筆寫出,便是作者,不必說唐說宋。

少年休笑老年顛,及到老時顛一般,只怕不到顛時老,老年何暇笑少年。

饑寒困苦福將至已,飽飫宴游禍將生焉。

打透生死關,生來也罷,死來也罷;參破名利場,得了也好,失了也好。

混跡塵中,高視物外;陶情杯酒,寄興篇詠;藏名一時,尚友千古。

癡矣狂客,酷好賓朋;賢哉細君,無違夫子。醉人盈座,簪裾半盡;酒家食客滿堂,瓶甕不離米肆。燈燭熒熒,且耽夜酌;爨煙寂寂,安問晨炊。生來不解攢眉,老去彌堪鼓腹。

皮囊速壞,神識常存,殺萬命以養皮囊,罪卒歸于神識。佛性無邊,經書有限,窮萬卷以求佛性,得不屬于經書。

人勝我無害,彼無蓄怨之心;我勝人非福,恐有不測之禍。

書屋前,列曲檻栽花,鑿方池浸月,引活水養魚;小窗下,焚清香讀書,設凈幾鼓琴,卷疏簾看鶴,登高樓飲酒。

人人愛睡,知其味者甚鮮;睡則雙眼一合,百事俱忘,肢體皆適,塵勞盡消,即黃梁南柯,特余事已耳。靜修詩云:“書外論交睡最賢。”旨哉言也。

過份求福,適以速禍;安分遠禍,將自得福。

倚勢而凌人者,勢敗而人凌;恃財而侮人者,財散而人侮。此循環之道。

我爭者,人必爭,雖極力爭之,未必得;我讓者,人必讓,雖極力讓之,未必失。

貧不能享客,而好結客;老不能徇世,而好維世;窮不能買書,而好讀奇書。

滄海日,赤城霞;蛾眉雪,巫峽云;洞庭月,瀟湘雨;彭蠡煙,廣凌濤;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偶飯淮陰,定萬古英雄之眼;醉題便殿,生千秋風雅之光。

清閑無事,坐臥隨心,雖粗衣淡食,自有一段真趣;紛擾不寧,憂患纏身,雖錦衣厚味,只覺萬狀愁苦。

我如為善,雖一介寒士,有人服其德;我如為惡,雖位極人臣,有人議其過。

讀理義書,學法帖字;澄心靜坐,益友清談;小酌半醺,澆花種竹;聽琴玩鶴,焚香煮茶;泛舟觀山,寓意奕棋。雖有他樂,吾不易矣。

成名每在窮苦日,敗事多因得志時。

寵辱不驚,肝木自寧;動靜以敬,心火自定;飲食有節,脾土不泄;調息寡言,肺金自全;怡神寡欲,腎水自足。

讓利精于取利,逃名巧于邀名。

彩筆描空,筆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損鍔,而水亦不留痕。

唾面自干,婁師德不失為雅量;睚眥必報,郭象玄未免為禍胎。

天下可愛的人,都是可憐人;天下可惡的人,都是可惜人。

事業文章,隨身銷毀,而精神萬古如新;功名富貴,逐世轉移,而氣節千載一日。

讀書到快目處,起一切沉淪之色;說話到洞心處,破一切曖昧之私。

諧臣媚子,極天下聰穎之人;秉正嫉邪,作世間忠直之氣。

隱逸林中無榮辱,道義路上無炎涼。

聞謗而怒者,讒之囮;見譽而喜者,佞之媒。

灘濁作畫,正如隔簾看月,隔水看花,意在遠近之間,亦文章法也。

藏錦于心,藏繡于口;藏珠玉于咳唾,藏珍奇于筆墨;得時則藏于冊府,不得則藏于名山。

讀一篇軒快之書,宛見山青水白;聽幾句伶俐之語,如看岳立川行。

讀書如竹外溪流,灑然而往;詠詩如蘋末風起,勃焉而揚。

子弟排場,有舉止而謝飛揚,難博纏頭之錦;主賓御席,務廉隅而少蘊藉,終成泥塑之人。

取涼于箑,不若清風之徐來;激水于槔,不若甘雨之時降。

有快捷之才,而無所建用,勢必乘憤激之處,一逞雄風;有縱橫之論,而無所發明,勢必乘簧鼓之場,一恣余力。

月榭憑欄,飛凌縹緲;云房啟戶,坐看氤氳。

發端無緒,歸結還自支離;入門一差,進步終成恍惚。

李納性辨急,酷尚奕棋,每下子,安詳極于寬緩。有時躁怒,家人輩則密以棋具陳于前,納睹便欣然改容,取子布算,都忘其恚。

竹里登樓,遠窺韻士,聆其談名理于坐上,而人我之相可忘;花間掃石,時候棋師,觀其應危劫于枰間,而勝負之機早決。

六經為庖廚,百家為異饌;三墳為瑚璉,諸子為鼓吹;自奉得無大奢,請客未必能享。

說得一句好言,此懷庶幾才好.攬了一分閑事,此身永不得閑。

古人特愛松風,庭院皆植松,每聞其響,欣然往其下,曰:“此可浣盡十年塵胃。”

凡名易居,只有清名難居;凡福易享,只有清福難享。

賀蘭山外虛兮怨,無定河邊破鏡愁。

有書癖而無剪裁,徒號書廚;惟名飲而少醞藉,終非名飲。

飛泉數點雨非雨,空翠幾重山又山。

夜者日之余,雨者月之余,冬者歲之余。當此三余,人事稍疏,正可一意問學。

樹影橫床,詩思平凌枕外;云華滿紙,字意隱躍行間。

耳目寬則天地窄,爭務短則日月長。

秋老洞庭,霜清彭澤。

聽靜夜之鐘聲,喚醒夢中之夢;觀澄潭之月影,窺見身外之身。

事有急之不白者,寬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操之不從者,縱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頑。

士君子貧不能濟物者,遇人癡迷處,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難處,出一言解救之,亦是無量功德。

處父兄骨肉之變,宜從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游之失,宜剴切,不宜優游。

問祖宗之德澤,吾身所享者,是當念其積累之難;問子孫之福祉,吾身所貽者,是要思其傾覆之易。

韶光去矣,嘆眼前歲月無多,可惜年華如疾馬;長嘯歸與,知身外功名是假,好將姓字任呼牛。

意慕古,先存古,未敢反古;心持世,外厭世,未能離世。

苦惱世上,度不盡許多癡迷漢,人對之腸熱,我對之心冷;嗜欲場中,喚不醒許多伶俐人,人對之心冷,我對之腸熱。

自古及今,山之勝多妙于天成,每壞于人造。

畫家之妙,皆在運筆之先,運思之際;一經點染便減機神。

長于筆者,文章即如言語;長于舌者,言語即成文章。昔人謂“丹青乃無言之詩,詩句乃有言之畫”;余則欲丹青似詩,詩句無言,方許各臻妙境。

舞蝶游蜂,忙中之閑,閑中之忙;落花飛絮,景中之情,情中之景。

五夜雞鳴,喚起窗前明月;一覺睡起,看破夢里當年。

想到非非想,茫然天際白云;明至無無明,渾矣臺中明月。

逃暑深林,南風逗樹;脫帽露頂,沉李浮瓜;火宅炎宮,蓮花忽迸;較之陶潛臥北窗下,自稱羲皇上人,此樂過半矣。

霜飛空而漫霧,雁照月而猜弦。

既景華而凋彩,亦密照而疏明;若春陽之揚蘤,似秋漢之含星。

景澄則巖岫開鏡,風生則芳樹流芬。

類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同至人之無跡,懷明義以應時。

一翻一覆兮如掌,一死一生兮如輪。

山園小梅

眾芳搖落獨喧妍,

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

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

不須檀板共金樽。

[注釋](1)眾芳:百花。搖落:被風吹落。暄妍:明媚美麗。(2)疏影斜橫:梅花疏疏落落,斜橫枝干投在水中的影子。(3)暗香浮動:梅花散發的清幽香味在飄動。(4)霜禽:寒雀。(5)合:應該。(6)微吟:低聲地吟唱。(7)狎[音“峽”]:親近。(8)檀板:演唱時用的檀木柏板。金樽:豪華的酒杯。

[譯文]百花凋零,獨有梅花迎著寒風昂然盛開,那明媚艷麗的景色把小園的風光占盡。稀疏的影兒,橫斜在清淺的水中,清幽的芬芳浮動在黃昏的月光之下。寒雀想飛落下來時,先偷看梅花一眼;蝴蝶如果知道梅花的妍美,定會消魂失魄。幸喜我能低聲吟誦,和梅花親近,不用敲著檀板唱歌,執著金杯飲酒來欣賞它了。

王觀詞《卜算子》賞析

水是眼波橫,

山是眉峰聚。

欲問行人去那邊?

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

又送君歸去。

若到江南趕上春,

千萬和春住。

王觀這首《卜算子》是為送別一個叫鮑浩然之浙東而寫的。詞中的俏皮話寫的新鮮、風趣,近于俚語,不落俗套。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起句寫的是當這位朋友歸去的時候,路上的一山一水,對他都顯得特殊的情感。那明凈清澈的江水,仿佛變成了他所思念的人那流動的眼波;而一路上連綿起伏的山巒,也似乎是她們微顰的眉峰了。在這里,詞人賦予山水中的感情,正是因為朋友在歸途中懷著深厚的思念之情呀。

從這一構思向前引申開去,于是,就點出了行人此行的目的:他要到那里去呢?是“眉眼盈盈處”。這“眉眼盈盈”的意思一層是江南的山水,明麗秀美,猶如女子的清眉和魅眼。另一層是指朋友思念中的那個有著盈盈眉眼的那個女子。因此,這里既寫了江南的山水,也同時寫了他要見到的那個人物。一語雙關,而字詞扣得又天衣無縫。寫作手法實在高明。

上片重在寫人,下片便著重寫季節。而這季節又同歸去人的心境配合的恰如其分。

“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這句寫的是還是暮春天氣,春才歸去,朋友也要歸去了。詞人用了兩個“送”和兩個“歸”字,把季節同人輕輕搭上,一是“送春歸”,一是“送人歸”,而這里透露出的卻沒有一絲傷感的情調,而是愉悅的心境。

“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朋友歸去的地方是浙東,那里是錦繡江南,一定會是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山清水秀。既然春色還在江南,朋友肯定會趕上的,一定會和春天融為一體的。這是一層表面的意思,更深層的就是朋友回家與家人相聚,這時的家一定會充斥著歡歌笑語,這是家庭中生發的”春”。這樣的語帶雙關,當然是俏皮了。

這首詞,輕松活潑,比喻巧妙,耐人尋味;詞中的俏皮話,新穎而不落套俗,雅致而不戲謔。這也就是為后人推崇的緣故吧。

《隋唐演義》第四十六回 殺翟讓李密負友 亂宮妃唐公起兵

旦夕思想,忽得一計,徑入晉陽宮來。正值張、尹二妃在慶云亭前賞玩臘梅,見裴寂至,問道:“汝自何來!”裴寂道:“臣來亦欲折花以樂耳。”張夫人笑道:“花乃夫人所戴,于汝何事?”裴寂道:“夫人以為男子不得戴乎?愛欲之心,人皆有之;但花雖好,止可閑玩以供粉飾,醫不得人的寂寞,御不得人的患難。”尹夫人笑道:“汝且說醫得寂寞,御得患難的是何事?”裴寂道:“隋室荒亂,主上巡幸江都,樂而忘返;代主幼小,國中無主,四方群雄競起,稱孤道寡者甚多。近報馬邑校尉劉武周據汾陽宮,稱為可汗,甚是利害。汾陽與太原不遠,倘兵至此,誰能御之?臣雖為副守,智微力弱,難保全軀,汝等何以得安?”

《大學》菁華選粹

子程子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于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庶乎其不差矣。」

1.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2.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3.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4.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研機于心意初動之時,窮理于事物始生之處。】

5.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6.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7.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8.詩云:「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9.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

10.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

◎ 白話解:一個人內心真誠,一定會表現在外。所以君子在一個人獨處時,一定更為小心謹慎,不敢隨便。

※(所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11.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

◎ 白話解:曾子說:「一個人獨處時,就像有十雙眼睛在注視著你,十雙手在指著你,這是多么嚴峻可畏啊!」

※ 君子不欺暗室。

12.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

◎ 白話解:有錢人,總是會用財富來裝飾他的屋子,有德行的人,則是用道德來充實自身,因為內心寬大平和,自然身體舒泰了。

13.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喜怒哀樂愛惡懼,七情六欲,皆使人心受到種種影響。)

14.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15.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

◎ 白話解:俗話說:「人都是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壞處,不知道自己家的稻苗已經長得很茁壯。」

※(心有所偏,則不得其正,見不到事實真相。)

16.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

17.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

◎ 白話解:有德行的領導人(君子),一定是自己先有了善行,然后再要求別人行善;一定是先要求自己沒有惡行,然后再禁止別人作惡。

※(子曰:「己身正,不令而從,己身不正,雖令不從。」)

18.所惡于上,毋以使下;所惡于下,毋以事上;所惡于前,毋以先后;所惡于后,毋以從前;所惡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惡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謂君子有絜矩之道。

◎ 白話解:凡是我所厭惡上司對待我的態度,就不可以拿那一種態度去對待我的部屬;同樣的道理,凡是我厭惡部屬對待我的行為,我也不能以那一種行為來事奉上司;我所厭惡在我前面的人,對我所做的事情,我也不可以做那些事情,去對待在我后面的人;我厭惡在我后面的人對我所做的事,我就不可以做那些事去對待在我前面的人;我厭惡在我右邊的人所做的惡事,我就不可以把同樣的惡行加在左邊的人身上;我厭惡在我左邊的人所做的惡行,我就不可以把同樣的惡行加在右邊的人身上。這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行為,就是所謂:推己及人的絜矩之道。

19.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

◎ 白話解:看見賢能的人不能推薦,推薦舉用之后又不肯親近,這是怠慢輕忽的行為;看見壞人不能拒絕、黜退,黜退之后又不能疏遠他,這是錯誤的行為。

20.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災必逮夫身。

21.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22.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

◎ 白話解:有仁德的人,運用財物幫助他人,自然得到眾人的擁戴,不仁的人,利用身份地位以搜刮財富,終必招來亡身之禍。

23.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 白話解:一個國家不應該以財貨為利益,應該以仁義為利益。

※(以利為利,即是以利為目標,那么上下交爭利,國危矣!以義為利,即是以義為目標,方為長治久安之道。)

清靈真人裴君傳──弟子鄧云子撰

西玄者,葛衍山之別名。葛衍有三山相連,西為西玄,東為郁絕根山,中央名葛衍山。三山有三府,名曰三宮,西玄山為清靈宮,葛衍山為紫陽宮,郁絕根山為極真宮。三山纏固萬三千里,高二千七百里,下有洞庭,潛行地中,通玄洲昆侖府也。西玄山下有洞臺,方圓千里,金城九重,有玉堂蘭室,東西宮殿,中有四百二十真人處焉。其樹則絳碧,草則芝英,其鳥獸則麒麟鳳凰。距昆侖七萬里,其間有高暉山,上有洞,光如日,葛衍、西玄、郁絕根三山也。

古詩十九首之一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

洛中何鬱鬱!冠帶自相索。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

兩宮遙相望,雙闕百餘尺。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

【注釋】

〔青青陵上柏二句〕『陵』,大的土山。『柏』,四季常青的樹木。『青青』,猶言長青青。『磊磊』,眾石攢聚貌。『澗』,s間的溪流。這兩句是托物興起的,用以興起生命短暫,人不如物的感慨。

﹝忽如遠行客﹞『忽』,速貌。『遠行客』,比喻人生的短暫。離家遠行,思家更切,到了那裡,尤其不能久留。不但極言生命的短暫,而且暗示有厭世的意思。

﹝斗酒相娛樂二句﹞斗酒指少量的酒。

﹝鬱鬱﹞盛貌,形容洛中繁華熱鬧的氣象。

﹝冠帶自相索﹞『冠帶』,官爵的標誌,用以區別於平民,此作貴人的代稱。『索』,求也。『貴人自相索』,是說貴人只和貴人來往,不理別人。

﹝長衢羅夾巷二句﹞『衢』,四達之道,即大街。『羅』,列也。『夾巷』,夾在長衢兩旁的小巷。這兩句是說大街的兩旁,羅列著小巷,許多王侯的第宅在巷中,而第宅的大門,則面臨大街,以見氣概之盛,引人注目。

〔兩宮遙相望二句〕『兩宮』,指洛陽城內的南北兩宮。

〔極宴娛心意二句〕『極宴』,窮極宴會。『戚戚』,憂思也。上句寫那些冠帶人物們的生活現象,下句寫他們的現實心情。

說明:這首詩是一位失意之士藉由他所看到的當時政治首都洛陽的一些現象,寫出了個人不平之感,和不滿現實的心情。

古詩十九首之—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裝,纖纖出素手。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曹植的詩《野田黃雀行》:

高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利劍不在掌,結友何須多。不見籬間雀,見鷂自投羅。羅家得雀喜,少年見雀悲。拔劍削網羅,黃雀得飛飛。飛飛摩蒼天,來下謝少年。(一點注解:這里的“鷂”不是捕鳥的鷹,而是已經捕捉到的鳥,用來引誘它的更多同類落入網羅。應該寫做大口框里面一個“繇”,讀作you2。)

岳陽樓記

范仲淹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時六年九月十五日。

 


樂明 2010-12-24 15: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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