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揮淚對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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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揮淚對宮娥。

  [譯文]  最令人傷心難忘的就是那天京城淪陷,倉皇告別祖廟的時候,樂隊還在演奏著別離的悲歌,忍不住痛哭流淚看著滿宮的嬪妃侍女。

  [出典]  五代  李煜  《破陣子》

  注:

  1、 《破陣子》 李煜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2、注釋:

    ⑴四十年:南唐自建國至李煜作此詞,為三十八年。此處四十年為概數。

  ⑵鳳閣:別作“鳳闕”。鳳閣龍樓指帝王能夠居所。霄漢:天河。

  ⑶玉樹瓊枝:別作“瓊枝玉樹”,形容樹的美好。煙蘿:形容樹枝葉繁茂,如同籠罩著霧氣。

  ⑷識干戈:經歷戰爭。識,別作“慣”。干戈:武器,此處指代戰爭。

  ⑸沈腰潘鬢:沈指沈約,曾有“革帶常應移孔……以此推算,豈能支久”之語,后用沈腰指代人日漸消瘦。潘指潘岳,曾有詩云:“余春秋三十二,始見二毛”,后以潘鬢指代中年白發。

  ⑹辭廟:辭,離開。廟,宗廟,古代帝王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

  ⑺猶奏:別作“獨奏”。

  ⑻垂淚:別作“揮淚”。

 

  3、譯文:

    開基創業四十年的國家,縱橫三千里地的土地山河;鑲鳳的殿閣,雕龍的宮樓連接著云天;名貴的花卉,珍奇的樹木,恰似煙霧擁聚,藤蘿交纏,我生長在這里,哪里曉得什麼刀兵戰事!一朝變成了被迫俯首稱臣的俘虜,此后啊!我的腰圍將會像當年沈約那樣消減下去,鬢發也將會如潘岳那樣一片斑白.最難堪的是辭別太廟的時刻,教坊的樂隊還大吹大擂的奏起離別之歌.我只有淚流滿面,對著身邊侍候的宮娥.

 

  4、家國是父祖開創的,山河又自來美麗多姿,自己哪里認得干戈劍戟呢?“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人生的幼稚,性格的軟弱,難道就能葬送一個國家嗎?然而事實正是如此。一旦有變,國亡家破,千古蒙羞,那難堪真是難以表述。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內疚,他為錯殺了潘佑、李平感到后悔,他為故國的淪于己手感到不安,他也為城破之時沒有及早自盡感到心酸。真的,活著倒不如死了,以自身的鮮血洗刷掉昏聵、懦弱和無能。樂不思蜀的劉禪不是享盡天年了嗎?是的,他人雖然活下去了,但靈魂早已死亡。仰人鼻息,寡廉鮮恥,那才是真正的昏君。李煜不當屬于這一類。他有筆,富有文學才華,他可以用樂府歌辭來發泄憤值心音,來反抗凌辱和摧殘,來恢復自己被扭曲了的人性和尊嚴。人生悲劇的命運和藝術家的美學追求完美地融匯在一起。


 

  5、這是李煜降宋之際的詞作。上片寫南唐曾有的繁華,建國四十余年,國土三千里地,居住的樓閣高聳入云霄,庭內花繁樹茂。這片繁榮的土地,幾曾經歷過戰亂的侵擾。幾句話,看似只是平平無奇的寫實,但卻飽含了多少對故國的自豪與留戀。“幾曾識干戈”,更抒發了多少自責與悔恨。下片寫國破。“一旦”二字承上片“幾曾”之句意,筆鋒一疊,而悔恨之意更甚。終有一天國破家亡,人不由得消瘦蒼老,尤其是拜別祖先的那天,匆忙之中,偏偏又聽到教坊里演奏別離的曲子,又增傷感,不禁面對宮女慟哭垂淚。

  此詞上片寫繁華下片寫亡國,由建國寫到亡國,極盛轉而極衰,極喜而后極悲。中間用“幾曾”“一旦”二詞貫穿轉折,轉得不露痕跡,卻有千鈞之力,悔恨之情溢于言表。作者以階下囚的身份對亡國往事作痛定思痛之想,自然不勝感慨系之。此詞回顧事國時的繁華逸樂:那四十年來的家國基業;三千里地的遼闊疆域,竟都沉浸在一片享樂安逸之中。“幾曾識干戈”既是其不知珍惜的結果,同時也是淪為臣虜的原因。記敘離別故國時哭辭宗廟的情景,寫來尤為沉痛慘怛。其事雖見載于《東坡志林》但出自后主之手,更覺凄慘苦澀,不失為一個喪國之君內心的痛苦自白。

 

   6、《破陣子》是李煜被宋俘虜以后,回首往事,痛心疾首之作。從今憶昔,今昔對比,無限悲哀悔恨,無顏面對三千里山河。尷尬出降那刻骨銘心的一幕,至今猶在目前。長年生活在宮廷、貴為國主的李煜,不知道戰爭意味著什么,也壓根想不到“干戈”會讓他成為俘虜。習慣了別人在他面前稱臣叩拜,一旦自己變成了任人宰割的“臣虜”,他怎么也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人瘦發白,從外貌的變化寫出了內心極度的痛苦。三國時的蜀后主劉禪被俘后表示樂不思蜀,未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策略。而李煜卻念念不忘他的家國、山河、宮殿,很容易招致殺身之禍。就寫詞而言,這是至情至性的真切流露。

    結構上前四句極力鋪陳故國河山、宮殿樓閣的壯麗輝煌,至歇陡轉,結構的裂變反映出詞人命運的劇烈變化,文情相得益彰。下片轉寫歸為臣虜之后的處境。他不便直說生活的困窘、心情的惡劣,只以外貌的變化來含蓄表現。據《宋史 · 南唐世家》記載,李煜被俘入宋后曾向宋太宗訴說生活貧困,太宗知道后增加了他的月俸。可見當時李煜被俘后不僅行動上受監視,精神折磨,物質生活也不寬裕。發白腰瘦,既是精神的折磨所致,也未嘗不是物質生活的匱乏導致“營養不良”。最后三句,又由眼前折回過去,臨別南唐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當初擁有時覺得平平常常,現在一旦被人奪去,內心的屈辱傷可想而知。他忘不了“倉皇”離開金陵時的慘痛情景,那是他從天堂掉進地獄的關口。蘇軾曾責怪李煜離開金陵時本應該向其國民謝罪,而不應該“垂淚對宮娥”。對宮娥垂淚,是李煜當時真情實事的寫照,也符合他懦弱的性格。如果在詞的末尾來一番政治說教或懺悔,那既不符合李煜的性格,藝術上也索然無味。

 

   7、“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在萬般都成空后李煜回首昔日,往事竟是如此不堪。家國興亡四十年,故地三千里,如今都將隨著自己的倉惶別離成為過眼云煙。可曾后悔?在事實定格為歷史后才發現,幾曾識干戈!“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曾經的美好生活在歸為臣虜后又會變成哪種模樣呢?難道真的就只能終日“沉腰潘鬢消磨”,在這庸煩屈辱的生活中消沉么?李煜心中無限茫然、無限的凄涼。拜別宗廟,此去北上便為亡國之君他人之囚。多么希望能夠金酒一杯浮云千里,便可不再理會這人間的愁苦。但是,這一切有可能么?只聽得教坊里隱隱約約傳來絲竹之音,卻是憂傷的別離之曲!李煜心中更加的苦悶與凄涼,轉視四周,可曾有誰能夠訴得?垂淚對宮娥!

 

   8、李煜的這兩句詞,自從蘇軾指責其不慟哭于九廟之外,乃揮淚對宮娥而聽教坊離曲之后,雖不少人為之辯解,竊以為皆不是。

  其實這兩句詞不僅無可指責,而且還非常之妙。它妙就妙在抓住了奏樂的這一細節,恰到好處地寫出了舉國上下一片“倉皇”之情。我們知道,當時的朝廷,遇事都要奏相應的樂章,這從各史的《樂志》就可以看到。但盡管禮樂制定得再繁再細,誰也不會事先擬定國亡辭廟時該奏什么樂!而教坊職司禮樂,不奏樂即失職。故在李煜辭廟之時,教坊無相應的樂章以奏,只好拉過離別的《驪歌》來湊數。這自然很滑稽,確乎誰也未曾料到,故李煜用了“最是”二字。最是者,突出此景之最痛心也,痛心什么?痛心“一晌貪歡”,豈止“幾曾識干戈”,更何曾想到有這一天,所以“辭廟”也“倉皇”;而教坊又何曾想到有這一天,故奏樂也“倉皇”,一切都完全亂了禮數!這“別離歌”就把一片“倉皇”混亂用失序的哀歌表現出來了。不僅整個朝廷倉皇之情可見,而且李煜的痛悔之情亦躍然紙上。足見他特意選這一哀、一樂對照而又無可奈何的細節,來表現他混亂的思緒,何其真切而得當。

 

   9、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是啊,在那樣的溫柔富貴里,他何曾認識了世道的滄桑和人生的險惡?又何曾知道政治的殘酷和無情?——他本是溫柔而多情的人,本是絕代的才人呢。

  只是,命運不會為此而放過對他的摧殘。一朝城破時,那年青荏弱的皇帝是怎樣的張皇無措?是怎樣看著這一室錦繡、滿園富貴垂淚到天明?“獨自莫憑欄”啊,那會勾起他內心最痛的傷疤吧?

  終于,他為了一國百姓決定投降時,是忍受著怎樣的屈辱肉袒出城?那屈辱又怎是曾經高高在上的南唐皇帝可以忍受的痛?!

  “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垂淚對宮娥。”這該是最真的寫照吧?沈郎腰瘦,潘岳魂消,不過一時之痛。李煜的痛呢?是一世,甚至生生世世吧?“亡國之君”!這莫大的罪名讓他即使死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啊!

  這便是李煜了——那何其不幸的一生里,卻留下了何其燦爛的文學瑰寶!或許有人說的對:要不是亡了國,李煜充其量也只算的上步人后塵的“花間詞派”的小人物。可是,他或許寧愿只是個“小人物”,得一生平淡逍遙吧?

  用一生最巨大的痛苦和恥辱來成全他文壇上的一個虛名,在李煜是不幸,在我們,卻是何其幸運?!

  我想:他更適合做個平常人吧?離開皇帝冷硬的寶座,離開奢華紛雜的皇宮,和他的愛人,平平淡淡、卻快快樂樂得一生一世,乃至生生世世!

  今夜月如鉤,冷冷的清風里,卻有什么沁入心房,直把心痛的一陣陣揪緊……

  這千秋的冷月啊,該是李煜一生心事的最好見證吧?

 

   10、這是一個亡國之君凄慘而悲切的表白或抒情。一個男人飽含血淚,飽含絕望的歌唱。悲痛在字里行間不停地涌動。沒有了往日的“別殿遙聞簫鼓奏”的喧嘩和快樂,只留下了一種黯然承受所有悲痛的隱忍。有一種結束的寧靜,暗自成長。有一種苦澀的沉重,讓人心疼。

    回首江南。繁華安逸的江南。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聳入天空,很多美麗的容顏如花朵燦爛地盛開,一派繁華的景象,如今讓你斷腸。四十年的家國基業,四十年的奢侈生活,四十年的享樂,三千里的父親給他留下的遼闊的江山,如今都沉浸在你的悲痛當中。你無力阻擋宋軍踏進南唐的腳步。如果可以重新來過,你是否愿意做一個勝者?如果你在心里還有一點溫暖,那江南是不是你內心最后的一點溫暖?

   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一個結局。一個現實的結局。總是讓人肝腸寸斷。而你一直沉醉于詩酒,“幾曾識干戈”,不正是你內心真實的一種寫照么?長年在軟香溫玉中,衣來伸手、飯來招口的生活,是無憂無慮的,是快樂的,是幸福的。你根本不知道戰爭意味著什么。你不知道喪國后你會成為俘虜?

    習慣了那種萬人在上的生活。習慣了那種詩酒為樂的生活。習慣了那種軟香溫玉的江南的生活。如今你在北方成了別人的俘虜,你怎么能習慣北方的寒冷?你怎么接受這么沉重,殘酷而無情的事實呢?強忍著接受。強忍著習慣。強忍著所有悲痛的襲擊。

   江南早已淪陷。生活的困窘,心里的悲痛,只在外表的憔悴上用詞語隱隱地反射出來。你精神上的折磨和肉體上的屈辱,一起重重地壓在你的心頭。你如何承受?你哭父親遺留給你的江山,如今已經成為了別人的手中物,杯中酒。宮女哭你的離開,讓她們像折斷了翅膀的鳥,不知道要飛向哪里。面對亡國,都是一樣的悲痛,一樣的軟弱和無力。

   希望已經破滅了。家國已經喪失了。文字可以帶我們穿過歷史,穿過蒼茫的時光,回到那飄搖不已的亂世,在江南嬌艷繁榮和美麗的背后,感受一種徹骨的絕望,無力,蒼涼和悲痛。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你到這個時候,能體會到二句詩所蘊含的是什么么?

   蘊含于心的,會是什么呢?蘊含于心的,會是怎樣的花朵?美人如花,片片凋落。遍地凋零。在北方寒冷的天空下,在北風如刀的吹拂下,那個憔悴的望著江南的身影如此清晰,卻顯得無比沉痛。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如今都已經成為了別人的了。世事如棋局。你不可能永遠翻手如云,覆手為雨。

    過去的一切美好的畫面仍然浮現在你的眼前。我知道,站在北方的天空下,江南的美好,江南的繁華,江南的煙雨紅塵,江南的錦繡河山,不過都是一枕黃粱夢。如今夢醒了。這是一種百感交集而又無比沉重的告別。江南已經印在你的心上了。印上了一種無法觸及的遙遠。

    有一種追尋,叫做刻骨銘心的失去。在你的痛處當中,有很多人,有很多風景,今生再也無法相見。一切都只能在夢里進行了。有很多人再也無法觸摸。自己的家園已成昨日的記憶。存在你悲痛的心里。這大好河山,當你回頭的時候,能看見什么,又能想到什么呢?

    大好河山,如今已經成為你心頭一道永遠不能愈合的傷口。那鳳閣龍樓,把你的心咯得生疼。一切都成了遙遠。一切都在慢慢被現實湮沒。一切都在慢慢走遠。一切都在煙消云散。那些美麗的風景依然還在,那些美麗的宮殿依然還在,只是已經換了主人。物事人非。江南正值花朵開放的時刻,是什么無法挽留地凋落了呢?

    不知道你的悲痛,是不是和那些花朵一樣在努力地盛開著。到現在才知道人間凄苦吧。這如畫的江南,這雄偉的宮殿,這如此美好的江山,如今已經化作了一陣煙云,從你的眼前飄過,你抻出手去,怎么用力也抓不住。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淚眼燦爛了內心的悲傷。那些被你的淚水觸摸的江山,如此多嬌,卻從自己的指間一滑而落。當你回首的時候,有多少淚水還在你的心里哭泣?它們到底在你的心里哭訴什么?在刻骨銘心的傷痛當中,有一種長歌當哭的蕩氣回腸的情懷。那些波瀾壯闊的場面,是否對應了一句話所給出的宿命:高處不勝寒?

    浩蕩而去的是如畫的江山,似水的流年。在你的內心,當你已經成了別人俘虜的時候,當你回首這如畫的江山,你心中念念不忘的,會是什么?從此咫尺天涯,不再回來。也不能回來。依依惜別的一切,都楔入了你的淚水,更楔入了你多悲多痛多苦的心靈。

    后宮佳麗三千,如今已經是你無力追想的事了。茫然而無知的淚水,有著怎樣純澈的情感呢?純澈的情懷,往往無法負載一滴淚水墜落的重。那凄切而潮濕的目光,是一首怎樣的離歌?不覺淚下沾衣裳。念恨出國門,含悲入鬼鄉。

   一去幾十年,滿目山河遠。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11、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垂淚對宮娥。

   曾經就這么在視線中如窗前明月光,鋤禾日當午一般無視過去了,今次在簫阿姨婉轉悠揚的歌聲中,聽她字字璣珠的吐出后主的一紙空嘆,細細品味,才發覺其中韻味,只在一味“猶奏離別歌”。

   在這南朝皇室最后的一幕退場中,音樂是優雅的無畏者,后主是優雅的知音人。

    相對后主辭廟的倉皇無措,教坊宮娥的別離歌,奏的是從容氣魄,是無知無畏,是茫然認命,是逃避現實?

    后主垂淚相對,為的是家國山河,是倉皇奔逃,是憐其命運,是自慚形穢,是為那一去不復返的優雅,還是為宮娥之從容?最后一日終于走下皇家的神壇,體味到對平頭百姓的尊敬與責任么?   

   萬古成空,英雄安在,唯留后主垂淚。優雅不可失,倉皇不可再。世事又如何,一聲空嘆。

 

   12、上世紀50年代,曾經有過一場關于李后主的詞是否具有人民性的大討論。討論的結果當然是否定的:李煜作為一個國君,亡國離開金陵時悲吟“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怎么說也跟勞動人民不沾邊。但,恰恰是這樣一個脫離人民群眾的君王的詞作,卻常常能叩動各種身份人們的心弦。

  李后主具有過人的藝術才華,但政治上卻無所作為。經歷從南唐君主到北宋俘虜的人生遽變,他不禁感慨:“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這樣一個人,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他的生活經歷跟我們普通百姓完全不一樣,但是他寫的詞同樣能夠感動我們,同樣能夠給我們一種美好的精神享受。

  身份的差異沒關系,只要是他作品中表達的這種感情是真摯的,不同身份、不同階級之間,人們是可以產生共鳴的。所以魯迅說《紅樓夢》中的焦大不會愛林黛玉,不愛林妹妹也許是對的,但不影響焦大他可以同情林妹妹。這兩種身份的人之間,他們是可以互相同情的。莫礪鋒:我以為一切好的詩詞,到唐宋已被寫完

 

   11、歲月是一條悲情的河流,人生是一場華麗的過眼煙云。對李煜來說,生活無非如此。
  歷史是一部書卷,再怎么博大精深,終究是要翻開的。
  南唐后主李煜,是由強勢命運所生成的一段有棱有角的琉璃。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無情命運造就了李煜的孤苦失意,但同時,也成就了李煜的天才詩情。透過李煜,可以照見歷史的興衰更迭、易代的世事滄桑,也可以照見帝王的身世浮沉、詩囚的喜怒悲歡。翻開這段發黃的歷史書頁,遠走的往事漸漸地清晰,又慢慢地變淡,隨著層層漣漪的蕩開,終于融化了一片五光十色的流蘇,消失在江南的草長鶯飛之中。留下來的,是忽唯忽否,歲枯歲榮,以及一個飽蘸辛酸血淚的古老傳說。
  歷來的失意詠嘆,或言折柳惜別,或嘆美人遲暮,或傷報國無門,或悲英雄末路。但從悲情美學落差的角度來看,家園淪喪的感慨、故國山河的抒懷無疑是滄桑悲情的極致。因為鼎祚易主與家國沉淪伴隨著的是作為整體以及作為個人的進退無據與生死無依。而這種極致的震撼,集中強烈地體現在將大好山河親手葬送的帝子王孫的悲情感慨上。可以想見,無奈的自責與無言的恥辱會怎樣殘酷地撕扯著一個落勢帝王的心理與靈魂。因此,在無情命運的無情捉弄面前,才子帝王一旦拿起文字作為武器,內心的血淚情懷就會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

    李煜生于風簾翠幕、煙波畫船的江南,長在寂寞梧桐、樓閣庭院的深宮。前期李煜一直是光環籠罩下命運的寵兒:陰差陽錯掉下來的帝王寶座、玉容花姿小周后的風情萬種,以及南唐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的壯闊。此時的李煜前呼后擁、意氣風發,自有作為帝王的自鳴得意與不可一世。
  李煜不會想到有江山易主而且是轉眼易主的一天。他幼稚地以為他的“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會“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樓瓊枝作煙蘿”,直到永遠,他所有的一切都會伴著單純的夢想理所當然地延續。
  然而,歷史已經證明而且多次證明,一切貌似理所當然的東西其實并不是理所當然的。當突然有一天,神秘造物這雙大手毀掉了親自手創的美好時,命運就這樣把有價值的東西撕破了給李煜看。留下孤零零的李煜帶著還來不及作太多思考的茫然與驚愕,發出“幾曾識干戈”的感嘆。當然,這一切都寫在了一張發黃的歷史書卷上,這些屬于歲月的記憶統統幻化成了過往歷史的細密腳注。
  該層“四十年來家國”是言南唐王朝享國的時間,“三千里地山河”是說南唐疆界遼闊的空間。時空的并列整合,構成了全詞不堪回首的凄涼基調。這種遠處著筆、大處著墨的手法使得該詞劈空第一句就怨氣十足、傷感逼人。“鳳閣龍樓連霄漢”,危樓高閣、棲鳳盤龍,上可參天接云霄;“玉樓瓊枝作煙蘿”,名樹奇花、煙聚蘿繞,一派豪華氣象語。詞人獨有的情感經歷、真實的生活體驗,全部熔鑄在概括力極強的藝術語言里。而這一切,正為上層末句“幾曾識干戈?”作了慘痛的藝術鋪墊。
  考慮到當時懸殊的軍事力量對比以及當時既定的天下形勢,李煜不可能創造南唐的傳奇。但是肉袒迎降的恥辱經歷無疑帶給了李煜一生都無法愈合的心靈創傷和永無彌補的心理陰影。從李煜真實的文字感發中可以明顯看出,家國山河的淪喪維系了李煜一生的沉重。
  該詞上層正是詞人提供以資對照的斷面。顯然,一切脫離了這種極盛局面的過程都是不幸的。于是在心理極差的橫向對比下,亡國之音的人生感慨即將由李煜來淋漓盡致地自由吞吐。
  
  落寞詞人無語傷懷
  
  人生的感受和閱讀的經驗都證明了這樣的一個事實:無意間翻點歷史會不經意間看到真正的文學,而無意間翻點文學會不經意間看到真正的歷史。也就是說,從詩文作品中能夠推理出一定限度的歷史真實。
  顯然,透過這首小詞,同樣可以看到真實的李煜亡國之后的憔悴形狀。“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至情至性、一字一淚。從文字的感發中足以照見失勢帝王的“魚游沸鼎、鳥覆危巢”的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真切感受。江山轉手易主,家國昨是今非。傷心懷抱,無語凝噎。
  然而,還有更不堪面對的場面,“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試想當時李煜的悲劇處境,他是自責還是茫然?是愧對還是無言?人生有時確實無法承受生命之輕,但更多的時候依然是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這是一曲教坊辭廟的無奈挽歌,文情詞意相得益彰,撕心悲慟如在目前。
  該層總體上是對上層末句意象的整體承接與繼續描繪,亦是對上層極言之詞進行的巧妙轉折,這種轉折全在自然流走,讀來絕無拗折痕跡。從“識干戈”到“歸臣虜”到“辭廟日”再到“對宮娥”,這些連貫的敘述,語言愈寫愈悲,筆鋒愈走愈細,場面愈描愈近。千愁百恨無從說起,索性直接追憶辭廟日的具體場景。從這些近距離的描繪中,足見李煜內心隱恨的精神世界。臣虜之辱、亡國之痛,所有的悔意苦情,統統化作了滿紙的心酸血淚。
  如果說有一種浮華叫做過眼煙云,有一種傷感稱之滄海桑田。那么,此時的李煜還有什么話可說?又有什么話能說?有的,只是心中潛藏的隱痛伴著歷史的蒼茫在天地之間寂寞地浮沉。
  
  盛衰對照昨是今非
  
  張愛玲關于蒼涼的著名論述:“悲劇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角,是一種熱烈的對照……蒼涼之所以有深長的回味,就因為它像蔥綠配桃紅,是一種參差的對照。”(《自己的文章》)
  從這個角度來看,李煜前期作為帝王的不可一世,淪為階下囚的不名一文,其身為國主的飛揚跋扈,身陷囹圄的無力回天,所有一切,都在前前后后的蒼涼對照下折射出了人生的冷暖悲歡。可以猜想,一種莫名困惑、矛盾復雜的情緒會不停地在李煜心中冉冉升起,他也正是在上上下下的失意對比中展露出了真正的人生無奈。不長的小詞,濃縮了李煜一生的身影。
  相傳李斯:“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史記·李斯列傳》)辛酸之情,凄涼哀怨。相傳陸機:“陸平原,河橋敗,為盧志所讒,被誅。臨刑嘆曰:‘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幾乎?’”(《世說新語》)清幽苦澀、哀志傷情。想李煜“垂淚對宮娥”時,當與李斯、陸機有同悲之感。
  盛衰對照下,透露出的是今不如昔的幻化無端與人生蒼涼。這樣的前后對照,把昨是今非的盛衰變幻表現得厚重淋漓。由歡愉之詞寫到愁苦之言,從昔日輝煌寫到如今憔悴,由唇紅齒白寫到鶴發雞皮,從天堂之門寫到地獄入口……歇拍陡轉的上下兩層,在時空對比的二重變奏中敘述了詞人命運的深刻變化。人生悲劇、命運浮沉,表達了強勢格局下弱小生命的絕望呻吟,構成了古往今來中感人悲劇的一脈強音。
  劉毓盤評論后主詞:“于富貴時能作富貴語,愁苦時能作愁苦語,無一字不真。”(《詞史》)此評語顯然深刻精到。
  總的來看,這首直抒胸臆的悲情傷懷實為李煜失國之后的自傷之詞。全篇情深語淺、體約文麗,既可照出強勢李煜桅檣如林的昔日風光,又可看到失勢李煜無路可走的寂寞憔悴。樂有語,苦無聲,感人至深且深至骨髓。透過表層陳述,亦可想見李煜身為帝王時氣沖霄漢的傲慢姿態,淪為階囚時其人格被踐踏靈魂被扭曲時難言的壓抑、局促與不安,以及面對種種精神屈辱的絕望哀鳴與無可奈何。
  全篇精言要義,整體云淡風輕。上下兩片構成強烈對照,抒發了詞人對昨是今非的盛衰感慨。悠悠歲月山河,寂寞血淚文章。該篇血淚傷懷的《破陣子》是李煜后期詞風純熟的代表,是其于人生回顧時的一曲無奈的生命挽歌。

 


莊燦煌的博客 2013-09-10 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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