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遙遠:新儒家是中國人精神彼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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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郎遙遠

來源|關天茶舍


信孚大學堂是信力建先生發起、全球華人380多位知識精英云集于此的微信群,也叫信孚飯局。每周選一些焦點事件或熱門學術話題,進行自由爭鳴。4月8日晚,信孚大學堂對《專訪蔣慶:王道政治優于民主政治》展開激烈討論。


蔣慶先生是當代思想家、新儒學領軍人物,著有《公羊學引論》、《政治儒學——當代儒學的轉向、特質與發展》、《以善致善:蔣慶與盛洪對話》、《生命信仰與王道政治——儒家文化的現代價值》等著作,在貴陽龍場建陽明精舍。


郎遙遠先生是知名時評人、中國智谷董事長。他橫跨思想、商業兩界,手握兩支筆,一支以智慧獨步江湖,一支以思想追尋真理。智慧立身,思想立世。不看權錢臉色,讓文字豪邁擺脫一切奴役,讓思想有一種風骨和尊嚴。著有時評三部曲《草根,不主義》、《主張》、《中國涅槃》,專著《文明與體制》即將出版。


下面是郎遙遠在信孚大學堂的發言實錄:


我看了蔣慶先生《王道政治優于民主政治》,感覺他對新儒學現代化的思想努力,比中央黨校教授解讀馬克思主義現代化還吃力。看上去娓娓道來,自成體系,也有不少創見,但語境過于復古,現代中國人樂意接受否?中國人穿中山裝,是中國本色;中國人穿西裝,是中國特色。中國特色,既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也意味著中國文化與包括西方文化在內的世界不同優秀文化共融。中國發展要城市化、工業化,必定要擁抱工商文明,吸納西方優秀文明成果,而不是一味回頭抱農耕文明的精神教父孔子。


蔣先生是值得尊敬的儒家學者,泛濫百家,以儒為宗,堅持“學在民間,道在山林”之立場,與目下學制學風成方枘圓鑿之勢,格格難入。棲身陽明精舍,修道講學,堪稱高人。


有人說,知名學者秋風在很多年前,在國內推廣西方民主人權自由主義精神和理念,深入淺出,鞭辟入里,多少人因為他而信奉民主憲政,此功罕有人及。但他一見蔣慶,便即拜服。


連秋風都如此膜拜,是不是蔣慶非得仰望?


我不以為然。秋風一見蔣慶便拜服,只能說明他以前腦袋一直是別人思想的跑馬場。不要以為口若懸河談民主憲政,就掌握了普世真理,現代政治學有許多謬誤。我在寫專著《文明與體制》,提出了專制政體與民主政體對應不同文明進程。專制與民主,無所謂高下優劣,而在于適應、引領文明進程。當下轉型中國,思想界需要展開自由翅膀。于丹口才會說吧?算得上是思想者嗎?蔣慶有人格魅力,國學功底深厚,那陶淵明式生活對秋風是一種致命誘惑。秋風骨子里是一個儒者,因此拜服蔣慶不奇怪。但我認為,蔣慶思想匍伏于儒家床板,在儒學籠子里翻筋斗,難創出一片思想新天地。


我認為,首先有必要對蔣慶先生表示敬意,肯定新儒家的思想地位,新儒家諸賢無不以飽學深思而稱譽文化界。他們既有著厚實的國學底子,對西方文化也大多有著深入的了解。我敬重新儒家的學養和人格,但對于他們為現代中國所提供的文化藍圖,從根本上則是不敢同意的。從學理層面上看,儒學于人生安立是美侖美奐的學問,但落到實處,卻未能給古代中國社會帶來多少福音。孔廟里的新儒家,也不可能為醫治現代中國之病癥開出一劑有效的藥方。


新儒學為中國問題之解決所開的藥方,第一種藥就是“道統之肯定”,即確保儒門香火之不絕。雖然他們也表示愿意接納一些外來文化,但卻堅持要用中國固常的儒學傳統將其“重新改過”。對傳統的此種理解,同情地說,是出于對儒學傳統的一份戀情;不客氣地講,則是極狹隘極偏蔽的文化山頭主義。他們的文化主張不合時宜,過于理想和浪漫,與百年中國歷史實際隔了一層。倘若照著他們的文化主張營建中國,只能導致舊文化的復活,而不可能為民族發展開啟一條切實可行的新路。


為何面對百年歷史的風風雨雨,人禍頻仍,儒學竟無可奈何?一種在思想界獨占兩千年領導地位的官方學問,竟然如此不經打擊,難道不是因為自身垂垂老矣,不合時宜?同時我們也不否認,儒學統治國人靈魂兩千余年,早已深入國人血脈。今日的中國人,物質生活方面的許多東西雖早已西化,但骨子里還滯留著儒學的東西,如家族觀念、皇權崇拜、官本位意識等。然而,這只能說明儒學的陰云太厚,對國民禁錮太深,而不能說明沒有與其告別的必要,更不能說明告別儒學就是自斷血脈,自絕生命。血脈已壞,唯一的救治辦法就是換血!


蔣慶先生倡導的“王道政治”、“民本思想”,從根本上說,其實是反民主的,因為強調的是救世主角色和至上權威,而不是百姓們自由平等的權利。儒家民本主張有可能訓導出明君與清官,但絕對不可能轉出現代意義的民主政治。中國人走出儒學道德理想主義夢鄉之日,即結束對明君與清官的崇拜行動和結束對王道政治的企想之日,也就是中國社會正常發展之日。蔣慶先生的王道政治理論,雖然洋洋灑灑,自圓其說,但我看了,感覺暈暈乎乎,不能入耳入心,不能擲地有聲。


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是,新儒家為了凸現儒學的現代價值,幾乎都從分析人類文化的現代困境入手,強調儒學不僅是中國人救主,同時也是未來整個世界救主,因為西方文化已經走到絕境,不但不能給人類未來帶來福音,而且需要中國儒學去刷新和超度。是不是這樣?


新儒家能救世界嗎?


在西方人智慧里,對自然、社會、人生問題,大體分別由三種學問來解決,即科學、政法和宗教,把人生智慧全幅打開。雖然他們看重科學,但在其智慧海洋里,宗教與俗世的倫理道德、政治建制,卻始終處在顯要位置。他們有基督教,有民主政治,有系統道德學問,甚至有空想社會主義傳統。而中國,儒學除了高喊修齊治平,不但缺乏自然哲學,就連宗教和政治,也一并統攝于道德學問里,至今對人生、道德與政治三者的關系,一直沒有理出個頭緒。兩相比較,我實在沒有勇氣認為,西方人的人生智慧和人文精神不如中國人。我想,也實在不敢自欺欺人、大言不慚說:新儒家要拯救世界!


古今中外歷史證明,?一個突破傳統的時代,也就是文明大發展的時代,一個能適時地批判傳統的民族,也是最有前途的民族。對傳統的批判與突破,并非不要傳統,更非無傳統可以繼承。傳統既具民族性,又具世界性。在以往封閉或半封閉社會,傳統主要體現為民族性,而在今天開放社會,傳統則主要體現為世界性。文化民族性必將讓位于文化世界性,中國文化如果還是躺在儒家被窩里,注定會“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如果認為新儒家提出“政治儒家”、“心性儒家”、“人文儒家”、“王道政治”等概念,就是一種思想創建,包裝成中國未來的精神路標,我要毫不客氣戳破斯文的窗戶紙說,那只是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儒家遺老,貼臉擁抱西方普世價值女神,心里依然還有帝師的賊念。



天涯觀察 2015-08-23 08:4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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