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紀霖:這個民族需要聽聽周有光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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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民族需要聽聽周有光的肺腑之言
許紀霖


1978年的夏天,我與周有光老先生在北京他的家里曾有一面之緣,模糊的記憶中,那是一位樂觀和藹的學界長者。


35年過去了,我從一個剛入大學的年輕人,步入了知天命之年,然而一百零八歲的周老,還是那樣的生氣勃勃,洋溢著生命的智慧。


周老出生前的一年,綿延了千年之久的科舉制度劃上句號,傳統士大夫因此失去了制度的根基,走向歷史的終結。而周老出生的1906年,也可以說是現代中國知識人誕生的元年,周老走過的百年人生,是一部濃縮的中國知識人大歷史。


他們是不幸的,經歷了太多的革命、暴力、戰爭和苦難,但他們又是幸運的,縱覽古今中外,又有誰能夠像周老那樣,跨越三個朝代、數載巨變,以親身的所見所聞,見證了一個至今仍未完成的歷史大轉型?


周老畢業和曾經任教的光華大學,是我所服務的華東師范大學前身,他的身上有一種光華獨有的精神:


出身上層貴族,卻傾心于底層民眾;愛自己的國家,又擁有開放的世界胸懷。


1925年的五卅運動高潮之中,為抗議校方不許愛國的蠻橫,周老與五百多師生一起,決然從當時最頂尖的圣約翰大學出走,自創私立光華大學。我家的長輩當年與周老一起,也在這出走的行列之中。


看著光華前輩留下的泛黃的歷史舊照,我常常會想,當年這批絕頂聰明的最優秀學生,是何等的血氣方剛,置令人羨慕的圣約翰文憑于身后,僅僅為了守護一己中華國民之道德尊嚴?


第一代中國知識人,內心充溢著愛國激情,胸懷并不因此而變得狹隘,他們從世界的浩蕩潮流當中尋求民族的復興之夢,在全球的普世價值之中發掘祖國傳統文化之美。


周老先生年青的時候游歷日本、美國、歐洲,晚年從專業的高墻后面走出,以知識人的赤子之心,呼喚自由、民主、科學與全球化。百歲老人的身上,流淌的是依然是年輕時光洗禮過的五四熱血。


這幾天,南方的中國寒氣逼人,有人不許大家有夢想,追求發端于一個世紀之前的自由之夢;也有人在中國稍稍有了點富強底氣,就想走一條與普世文明對抗的“中國道路”。面對各種各樣的雜音,請看一看周老三年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怎么說的吧:


“網絡自由是頭等重要的問題,中國還沒有了解自由的重要,原來"四大自由"都沒有,第五大更談不上。全球化時代是透明化的,反對透明化就是逆歷史潮流而動。蘇聯經不起透明,一透明就垮掉了,我們難道害怕透明嗎?”


“我理想的中國的未來是什么呢?我想,很簡單,我們必須走全世界共同的發展道路,走這條道路,中國會發展;離開這條道路,中國受災難。沒有第二條道路、第三條道路可走。”


周老所說的,無非是一些常識性的大白話,卻也是常常被人忘記的啟蒙真諦。


在"改革已經到了深水區"、卻依然需要"摸著石頭過河"的今天,在依然迷失于"打什么旗、走什么路"的十字路口,這個民族需要停下盲目而又匆匆的腳步,聽一聽一位經歷百年滄桑的睿智老人的肺腑之言!


周老一百零八高壽了,現代中國知識人也走過了百多年的歷史。然而,第一代知識人追求的夢想只實現了一半:中國富強了,卻還看不到文明,民族復興的航船依然在歷史的三峽之中行進,天上有烏云,水下有險流。我們從超常的發展中看到危機,也從點滴的進步中發現希望。


儒者有孔夫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堅韌,西哲也有古希臘神話的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悲壯。從儒家傳統中走來、又經歷過西學熏陶的中國知識人,所繼承的正是這種中西古典文明中相通的入世精神,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就要生命不止,劃船不息!


作為薪火相傳的后輩,我們由衷地為周老先生祝福,祝愿他健康長壽,能夠在不遠的將來,看到自由夢的實現,看到走出歷史三峽的那一刻。


共識網 共識君和小伙伴 2015-08-23 08:5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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