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 蜀書.龐統法正傳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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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統字士元,襄陽人也。少時樸鈍,未有識者。潁川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鑒,統弱冠往見徽,徽采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

 

徽甚異之,稱統當為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漸顯。後郡命功曹。性好人倫,勤於長養。每所稱述,多過其才,時人怪而問之,統答曰:『當今天下大亂,雅道陵遲,善人少而惡人多。方欲興風俗,長道業,不美其譚即聲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為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猶得其半,而可以崇邁世敎,使有志者自勵,不亦可乎?』

 

吳將周瑜助先主取荊州,因領南郡太守。瑜卒,統送喪至吳,吳人多聞其名。及當西還,並會昌門,陸勣、顧劭、全琮皆往。統曰:『陸子可謂駑馬有逸足之力,顧子可謂駑牛能負重致遠也。』謂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雖智力不多,亦一時之佳也。』績、劭謂統曰:『使天下太平,當與卿共料四海之士。』深與統相結而還。

 

統曰:『陸子可謂駑馬有逸足之力,顧子可謂駑牛能負重致遠也。』謂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雖智力不多,亦一時之佳也。

 

襄陽記曰:諸葛孔明為臥龍,龐士元為鳳雛,司馬德操為水鏡,皆龐德公語也。德公,襄陽人。孔明每至其家,獨拜牀下,德公初不令止。

 

統,德公從子也,少未有識者,惟德公重之,年十八,使往見德操。德操與語,既而歎曰:『德公誠知人,此實盛德也。』

 

張勃吳錄曰:或問統曰:『如所目,陸子為勝乎?』統曰:『駑馬雖精,所致一人耳。駑牛一日行三百里,所致豈一人之重哉!』

 

劭就統宿,語,因問:『卿名知人,吾與卿孰愈?』統曰:『陶冶世俗,甄綜人物,吾不及卿;論帝王之秘策,攬倚伏之要最,吾似有一日之長。』

 

劉曄曰:『子昭拔自賈豎,年至耳順,退能守靜,進能不茍。』濟答曰:『子昭誠自長幼完潔,然觀其臿齒牙,樹頰胲,吐唇吻,自非文休敵也。』

 

吳將魯肅遺先主書曰:『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諸葛亮亦言之於先主,先主見與善譚,大器之,以為治中從事。

 

先主與統從容宴語,問曰:『卿為周公瑾功曹,孤到吳,聞此人密有白事,勸仲謀相留,有之乎?在君為君,卿其無隱。』統對曰:『有之。』

 

孤時危急,當有所求,故不得不往,殆不免周瑜之手!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耳。時孔明諫孤莫行,其意獨篤,亦慮此也。孤以仲謀所防在北,當賴孤為援,故決意不疑。此誠出於險塗,非萬全之計也。

 

統說備曰:『荊州荒殘,人物畫殫盡,東有吳孫,北有曹氏,鼎足之計,難以得志。今益州國富民彊,戶口百萬,四部兵馬,所出必具,寶貨無求於外,今可權借以定大事。』

 

備曰:『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故而失信義於天下者,吾所不取也。』

 

統曰:『權變之時,固非一道所能定也。兼弱攻昧,五伯之事。逆取順守,報之以義,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為人利耳。』備遂行。

 

先主然其中計,即斬懷、沛,還向成都,所過輒克,於涪大會,置酒作樂,謂統曰:『今日之會,可謂樂矣。』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為歡,非仁者之兵也。』

 

先主尋悔,請還。統復故位,初不顧謝,飲食自若。先主謂曰:『向者之論,阿誰為失?』統對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樂如初。

 

夫霸王者,必體仁義以為本,仗信順以為宗,一物不具,則其道乖矣。今劉備襲奪璋土,權以濟業,負信違情,德義俱愆,雖功由是隆,宜大傷其敗,譬斷手全軀,何樂之有?

 

夫上失而能正,是有臣也,納勝而無執,是從理也;有臣則陛隆堂高,從理則羣策畢舉;一言而三善兼明,暫諫而義彰百代,可謂達乎大體矣。

 

進圍雒縣,統率眾攻城,為流矢所中,卒,時年三十六。先主痛惜,言則流涕。拜統父議郎,遷諫議大夫,諸葛亮親為之拜。追賜統爵關內侯,謚曰靖侯。

 

曹公之破荊州;林婦與林分隔,守養弱女十有餘年,後林隨黃權降魏,始復集聚。魏文帝聞而賢之,賜牀賬衣服,以顯其義節。

 

法正字孝直,扶風郿人也。祖父真,有清節高名。建安初,天下飢荒,正與同郡孟達俱入蜀依劉璋,久之為新都令,後召署軍議校尉。

 

正即宣言,陰獻策於先主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以響應於內;然後資益州之殷富,馮天府之險阻,以此成業,猶反掌也。』

 

以正下愚,猶知此事不可復成,況明將軍左右明智用謀之士,豈當不見此數哉?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慮遠圖,莫肯盡心獻良計耳。

 

正雖獲不忠之謗,然心自謂不負聖德,顧惟分義,實竊痛心。左將軍從本舉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為可圖變化,以保尊門。

 

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靖之浮稱,播流四海,若其不體,天下之人以是謂主公為賤賢也。

 

先主於是乃厚待靖。以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外統都畿,內為謀主。一湌之德,睚䀝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

 

初,孫權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剛猛,有諸兄之風,侍婢百餘人,皆親執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凜凜;亮又知先主雅愛信正,故言如此。

 

孫盛曰:夫禮賢崇德,為邦之要道,封墓式閭,先王之令軌,故必以體行英邈,高義蓋世,然後可以延視四海,振服羣黎。茍非其人,道不虛行。

 

孫盛曰:夫威福自下,亡家害國之道,刑縱於寵,毀政亂理之源,安可以功臣而極其陵肆,嬖幸而藉其國柄者哉?故顛頡雖勤,不免違命之刑,楊干雖親,猶加亂行之戮,夫豈不愛,王憲故也。諸葛氏之方,於是乎失政刑矣。

 

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郃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偪故耳。

 

克定之日,廣農積糧,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為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

 

諸葛亮與正,雖好尚不同,以公義相取。亮每奇正智術。先主既即尊號,將東征孫權以復關羽之恥,羣臣多諫,一不從。章武二年,大軍敗績,還住白帝。亮歎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

 

先主與曹公爭,勢有不便,宜退,而先主大怒不肯退,無敢諫者。矢下如雨,正乃往當先主前,先主云:『孝直避箭。』正曰:『明公親當矢石,況小人乎?』先主乃曰:『孝直,吾與汝俱去。』遂退。

 

龐統雅好人流,經學思謀,于時荊、楚謂之高俊。法正著見成敗。有奇畫策算,然不以德素稱也。儗之魏臣,統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儔儷邪?


2022-12-10 20:5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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