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30年來我國現代外國哲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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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年來的現代外國哲學研究為哲學研究以及思想文化研究搭建了共同的思想平臺,使我們的哲學思考與西方哲學共同構成當今世界的哲學圖景。
  研究階段劃分沒有揭示出這段歷史的真實意義
  歷史總是與我們的時間概念打交道,而哲學卻往往被看做是在歷史長河的沖刷中留存下來的那些人類思想的精華。雖然時間概念始終被看做哲學研究的重要維度,但只有把人類思想史上形成的所有哲學概念放到一個特定的共同時間之中,我們才能清晰地辨別這些概念之間的內在關聯,也才能更深刻地把握這些概念表達的哲學思想。在這種意義上,我們對最近30年來我國現代外國哲學研究的反思就有了特殊的意義。
  僅從時間上說,我們可以把這30年的歷史過程大致劃分為三個階段:改革開放之初的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90年代、進入21世紀之后。第一個階段通常被看做是國內哲學界重新介紹外國哲學的評述階段,第二個階段則進入了相對專題性研究,第三個階段開始了對西方哲學的追蹤研究。由于研究者描述這30年歷史的標準不同,因而,對這段歷史的階段劃分也就各有差異。但是,無論采用哪一種標準,劃分為多少個階段,這種研究方法都使人感覺仍然處于最初的描述水平,并沒有揭示出這段歷史的真實意義。因為我們近30年的現代外國哲學研究不是在簡單地向國人引進西方哲學的最新成果,更重要的是在不斷地使我們的哲學思維與西方哲學的思維方式處于共同的思想平臺,是在不斷地使西方哲學的最新發展進入我們的哲學視野,是在不斷地使我們的哲學思考與西方哲學共同構成當今世界的哲學圖景。
  從西方哲學的視野思考重大哲學問題
  從哲學上分析,我國30年來的現代外國哲學研究正是在為我們的哲學研究以及思想文化研究搭建共同的思想平臺。這種思想平臺的建立在于我們的哲學思考有了西方哲學的維度,我們更加關注西方哲學家們對某些重大哲學問題的理論觀點,更加關注從西方哲學的視野思考這些重大哲學問題。
  例如,關于存在問題,我們以往是從存在與思維的關系入手,強調思維對存在的依賴性。然而,存在主義哲學卻使我們認識到了存在的首要性,特別是把對存在意義的追問放到了哲學形而上學討論的核心地位。海德格爾的哲學引發了我們對存在問題作深入的本體論思考:它不僅使我們看到了真理、時間、存在狀態等問題的本體論地位,而且顛覆了我們對西方形而上學傳統的認識,由此引出了我們在新的問題平臺上重新考慮存在的意義。
  又如,自古以來語言問題被看做附屬于認識問題,語言表達被看做思想表達的外部形式,對思想本身并不具有決定性意義。然而,分析哲學運用邏輯分析的手段指明了語言表達的性質,突出了語言表達對思想的重要作用,這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們對待語言的傳統看法。正是通過研究語言分析哲學家們的思想,我們開始逐漸認識到,語言問題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語言表達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的思想本身。由此,我們開始注意中國傳統哲學中的語言問題以及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語言思想,并在研究的基礎上擴大了我們對語言問題的深入理解。
  再如,經驗上的證實檢驗一直是我們對待真理的重要標準,科學命題往往是通過證實而被證明為真理的。然而,波普爾卻反其道而行之,提出以“證偽”作為檢驗科學命題真理性的重要標志。這一思想傳入中國,立即引起了國內學術界的普遍關注和強烈反響。這種效果的產生不僅是由于當時學界普遍存在的懷疑論傾向,而且因為證偽方法是對傳統的證實思想的強大沖擊,在很大程度上摧毀了以往根據歸納原則確立的證實理論,重新找到了驗證科學真理性的重要途徑。當然,這還包括了這種方法在意識形態上對教條主義的釜底抽薪。而所有這些變化的結果則是,科學不再被看做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而是只有得到證偽才能前進的可錯假說;真理也不再被看做是科學追求的最終目標,而是存在于一切可以得到證偽的科學假說中的有效成分。應當說,正是這種思想變化把我們的哲學思考直接帶入了當代西方哲學的語境,我們由此才開始了與西方哲學家們的有意義的交流。
  西方哲學進入中國的過程也是被中國化的過程
  必須指出,這種思想平臺的建立并不僅來自中國哲學家,而是中西哲學家們共同努力的結果。早在改革開放之初,我國哲學界就開始注意與國外哲學界的廣泛交流,并逐步建立了與國際哲學團體的學術聯系。從1980年起,國內各大學和學術研究機構開始向國外派送訪問學者,他們與西方哲學家進行面對面的交流,與國外各大學哲學系建立了廣泛的學術關系。1983年,中國首次派出代表團參加在加拿大蒙特利爾舉辦的第17屆世界哲學大會,并于會后正式加入國際哲學團體聯合會,成為唯一代表中國的聯合會成員。90年代之后,中西哲學交流更為頻繁,中國哲學家多次參加國際性的哲學會議,越來越多的著名西方哲學家紛紛來華訪問,還有不少海外留學生學成歸國。這些都更加清楚地表明,中西哲學正處于一個共同的時代,中西哲學家們的思想互動彰顯了這種共時性特征。
  中西哲學的這種共時性特征還表現在,西方哲學在中國已經不單是一種外來的哲學,而是成為當代中國哲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談到當代中國哲學,我們自然會提到所謂的“中”、“西”、“馬”的三足鼎立。這里的“西”自然是指西方哲學。雖然這里談到的“西方哲學”是我國學者對西方哲學的研究成果,但其中包含著中國哲學家與西方哲學家對話和交流的豐富成果。從空間上說,這種交流是雙向的,就是說,一方面,既有中國哲學家對西方哲學的深入研究,并與西方哲學家展開富有成果的對話,另一方面,也有西方哲學家對中國哲學家提出問題的關注,以及中西哲學家們對某些共同關注的重要問題的討論。更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西方哲學進入中國的過程,其實也是西方哲學被中國化的過程。近年來,在我們反思西方哲學百年東漸的歷史時,曾有學者提出我國對西方哲學研究的“十大文化錯位”問題。表面上看,這些“錯位”都表現出中國人對西方哲學的特有理解,但深入分析我們就會發現,它們正是反映了西方哲學在中國被接受的現狀,這就是西方哲學的中國化過程。討論這種中國化的過程,我們并不在意是否存在“錯位”問題,而是關心西方哲學在多大程度上被中國哲學所接受,或者說,中國哲學是以何種方式接受了西方哲學。我認為,西方哲學是在進入了中國哲學的話語中,才真正成為中國哲學的“他者”。而正是這樣的“他者”才使得中國哲學最終形成了自我存在的意識。這特別明顯地表現在,中國哲學的合法性討論成為西方哲學融入中國哲學的重要標志。
  西方哲學似乎成為最具發展潛力的哲學學科
  我們知道,作為一門學科的中國哲學最初是以西方哲學的模式建立起來的,這就意味著,中國哲學學科從一開始就與西方哲學有著不解之緣。時間進入20世紀90年代之后,中國哲學似乎再次面臨西方哲學的直接挑戰:經過近10年我國哲學界對現代外國哲學的重新引入和評述,中國哲學家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西方哲學的新觀念為中國哲學的發展帶來新的機遇,這就是,如何解釋中國哲學的特殊性與哲學學科的普遍性之間的關系。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的提出,從問題的性質上說,是被看做代表了哲學普遍性的西方哲學對中國哲學的又一次沖擊,同時也可以看做是中國哲學主動接受西方哲學挑戰的一個重要標志。
  不僅如此,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也成為西方哲學進入當代中國主流哲學的合法證明。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當代中國的主流哲學,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對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來說,同樣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這就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和理論動力。事實上,早在改革開放之初,南斯拉夫實踐派哲學傳入中國,使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開始認識到了實踐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具有認識論意義,更為重要的是具有本體論意義和方法論意義。后來,隨著盧卡奇、葛蘭西等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思想的引入,我們更加清楚地理解了馬克思主義哲學變革的重要意義,并認識到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多種可能性。一旦放棄了教條主義式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我們發現,當代社會現實和世界各國馬克思主義者的思想成果,都可以作為我們研究具有中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思想資源。由此導致的結果則是,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領域已經改變了以往教科書式的哲學論述方式,開始以問題討論的方式直接關注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們提出的新概念和新理論,并注意把這些觀念逐步引入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話語系統。另一方面,這個結果還直接導致了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與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密切結合,把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納入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系統,使其在這個系統中具有完全合法的地位。最近十多年間,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還注意從當代西方后現代主義的哲學思潮中吸取思想營養,通過回應后現代主義哲學家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挑戰,進一步證明馬克思主義的現時代特征。這些都表明,我們對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已經成為當代中國哲學研究的主流部分。
  從以上兩個方面的發展可以看出,西方哲學研究被看做是當代中國哲學研究中最具發展潛力的學科。由于中國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分別都從西方哲學中獲取了重要的思想資源,而西方哲學本身作為中國哲學的“他者”,卻始終處于被反復探索和批判的地位,因此,在“中西馬”三足鼎立的當今中國哲學界,似乎西方哲學成為最具發展潛力的哲學學科。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西方哲學由于其具有的超越性和純粹性而成為最少與現實問題相關的學科,而正是這種超越性和純粹性反而使得西方哲學能夠在各種現實的思想運動中保持獨立的學術地位,減少外在力量對它的直接沖擊。這就保證了西方哲學可以始終按照自身的思想邏輯得以發展,同時,也使得我們的西方哲學研究保持了最初的探索精神。另一方面,西方哲學作為他者的出現也使得我們一直保留了對它的基本尊重,就是說,我們始終抱有虛心學習的態度對待西方哲學,無論是西方哲學史還是當代西方哲學。正是這種基本態度,使得我們的西方哲學研究努力追求與西方哲學的發展同步,因為只有保持這種同步關系,我們才能把自己的哲學研究推進到整個世界的哲學話語系統,也才能使我們的哲學研究保持與世界哲學的共時性關系。
社會科學報滬⑤B6外國哲學江怡20082008
江怡,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
作者:社會科學報滬⑤B6外國哲學江怡20082008

網載 2013-09-10 20:4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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