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浩然之氣 厚積而薄發  ——專訪著名作家陳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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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位共和國的同齡人;
  他是一位多項文學獎的獲得者;
  他是一位關心青少年成長的有心人。
  國外一專門研究中國文學的機構在發表文章時說:能夠將中國文學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當代作家有五到六人,第一個提到的便是他——陳建功。
  今天,讓我們一起走近他,聽聽他的聲音。
  語文世界:我們知道您在文學領域取得了很多驕人的成績,在北大學習期間創作的短篇小說《丹鳳眼》《飄逝的花頭巾》分別獲得了1980年、1981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后來在繼續小說、散文創作的同時還曾參加過《皇城根》等多部熱播影視劇的編劇工作;即使在您后來担任作家協會的書記處書記直到現在担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承担著這樣繁重的社會工作后,您好像也沒有停止過創作,那么,我想問您,在進行文學創作的時候,您的靈感來自什么?其中是不是有很多來源子您的人生經歷,人生體驗?
  陳建功:你對我的文學成就鼓勵過多,使我感到很不敢當。在20世紀80年代,我在文壇上的確算是活躍的。進入90年代,也參與了幾部電視劇的創作,此外也有散文隨筆出版。但1995年調到中國作協書記處担任行政工作后,已經不是專業寫作者了,大量的精力被行政工作牽扯,作品不多。寫了一些散文隨筆和文學評論而已,還和一位作家合作,受楊沫同志臨終前的委托,把《青春之歌》改編成電視劇。總之,近年來創作上的成績不大,不過,能為作家們做些事情,讓他們多出好作品,也是一件有意義的事。盡管創作成果不多,對生活的觀察、積累、思考、聯想卻一直不敢懈怠,爭取保持著較好的藝術感覺,以便今后繼續創作。
  你問到創作靈感的問題。在我看來,所謂“靈感”,就是藝術地捕捉生活的能力,或者說,是運用情感和想象,把人所習見的世界,重新鑄造成一個藝術的世界的能力。這種人們稱之為“靈感”的能力,當然來源于一個作家的人生經歷和人生體驗。因此,我從來就認為,一個有志于從事文學創作的人,應該把人生的一切遭際與磨難都視為珍貴人生的賜予。這賜予豐富著創作者的情感世界,也豐富著他的人生經驗,使他所描述所感悟,能吸引他的讀者,使讀者有所得。當然,除了生活的賜予,成為作家,還有意無意地從文化的遺產中,從民間的表達中,接受著審美的訓練,就是那種形象而生動地描摹人物、敘述事件、抒寫情感的能力。這使他能純熟地運用形象的力量,用審美的方式,征服讀者,熏染讀者。因此,我以為,所謂“靈感”問題,要講兩句話,不能只講一句話。兩句話,一句是閱歷,是生活,一句則是藝術的訓練。有閱歷有生活的人很多,為什么有人講起來驚心動魄催人淚下回味綿長,有人講起來卻直白淺露一覽無余味同嚼蠟?首先是要有生活有閱歷,其次還要有把生活藝術化的能力。
  語文世界:我聽說您的父親是人大教授、母親是中學教師,這種書香門第的氛圍是否對您走向文學創作的道路有一定影響呢?
  陳建功:盡管先父是大學教授,先母是中學教師,但“書香門第”實不敢當。我不是謙虛,我說的是實話。因為我自幼成長的時代,“惜哉斯文天已喪”,是一個不講“書香”的時代,先父先母顯然也受那個時代的影響,噤若寒蟬。比如我的父母就一直反對我從事文學創作,因為他們自己也領教了那個時代從事社會科學研究的風險。但是,正如您所說,家庭氛圍的確對我選擇自己的道路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在這里,我更看重父母對孩子創造力的尊重,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或許比“書香門第”更重要。也就是說,不管你是書香門第還是“引車賣漿者流”,只要你尊重保護了孩子的創造力,你將使你的孩子受益終生。我的父母當然影響了我對讀書和寫作的興趣,但我更感激他們的是,在我的奇思異想遭到指責或壓制的時候,他們總是站在我的一邊。比如我曾經違反老師的要求,把一篇散文作文寫成了詩歌,因為我覺得詩歌更能表達我的情感。在我挨了老師批評的時候,我母親說:“你是最棒的!”我學習寫文章的過程中,有過無數次“歪門邪道”的記錄,父母的鼓勵使我認定,“天下文章所以有生氣者,全在奇士”,“吾手寫吾口”,“惟陳言之務去”。如今想來,這固然是一種關于文學的創新精神的培養,然而更是一種生氣勃勃的人生哲學的養成。我不敢說自己能達到多高的境界,但我覺得父母給予的這種為文為人的態度,使我覺得自己活得永遠有滋有味。
  語文世界:您在《致吾女》中提到要女兒開始“破萬卷書”,您都推薦了她讀哪些書呢?您認為哪些書對年輕人成長的影響最大?
  陳建功:你們居然關注到那篇小文?那是四年前應女兒所在學校的要求,為女兒的成年儀式寫給她的。正趕上一家報社約稿,權以塞責,拿去發表了。寫那信時,女兒已被北大錄取,指導她讀“萬卷書”的人,比我不知高明多少。我高興的是,四年本科即將學完,那孩子養成了嗜書的習慣,這當然得感謝北大。“學,然后知不足”。因為我也是北大出來的,我知道,在那地方,別人一張口,你就羞愧,你知道自己還有那么多書沒讀過。只要是一個有自尊心的人,你不拼死拼活地讀才怪。我沒有刻意為女兒拉過書單,有一些書,我讀了,覺得好,推薦給她,這事是有的。但并不見得“英雄所見略同”,相反,倒時時有所爭論。因此,我倒不主張由長輩或名人給晚輩拉書單。我更不主張晚輩讀書,一定要唯前輩或名人馬首是瞻。更極端一點,為什么不讓年輕人給前輩人拉書單。現在是信息時代,我輩朽矣,書海無涯,請年輕人給我輩拉個書單吧,免得我們落伍。比如現在就是我的女兒時不時告訴我哪本書必須讀,正在年輕人中間流行。回歸我們的話題,其實我覺得破萬卷書,就是要“于學無所不窺”,興之所至最好,何需我輩指點?比如我的女兒,一時間喜歡上了《圣經》,我甚至還遍求朋友為她選擇較好的英文版本。現在,她的興趣已經轉向了基督教研究。天知道她什么時候又會讀到佛經,研究幾年佛學也未可知。在研究青年人成長的問題上,我以為切忌簡單化。我認為,或許有時候的確有某一本書或某一種書對年輕人影響最大。但一個完美的人格的形成,一個健康的、豐富的靈魂的鑄造,需盡可能地以人類一切先進的文化成果為滋養。因此,我更希望年輕人以博而入,尤其不要輕信那些“名人薦書”之類。當然,這話不是我的觀點,先哲早已講過的。
  語文世界:您對女兒說,您從15歲開始手不釋卷,我們知道直到現在您也堅持閱讀的習慣,那您能否就如何讀書,如何讀好書在閱讀方法上給我們青少年一些建議嗎?
  陳建功:我根據所讀書種類的不同,有不同的習慣。青年時代和現在,也有不同。比如青年時代讀文藝書,讀得很精,因為立志當作家,寫小說,要吃這碗飯,讀小說就讀得精。我曾經把中外中短篇小說的名篇一篇一篇地分解,分析其結構、細節、語言。有一段時間我尤其重視悲喜劇小說,因為我覺得自己的創作也是大多以喜劇的方式來處理悲劇,以追求悲喜劇的效果。我就選擇大量的悲喜劇小說乃至戲劇、電影來讀,發現悲喜劇的一些創作規律。總之,或許這可以說是一個經驗,也可以說是“帶著問題學”,“急用先學”吧。另一個經驗是,“帶著懷疑學”。我從來不信那些“廣告詞”的吹捧或充滿諛詞的評論,當然也不信“排行榜”或“權威評選”。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比如讀理論書,我往往先替寫作者構思一番,我設想這本書能寫出什么新的內容或新的見解,可能給我帶來什么新的東西。結果或可使我傾倒,或可使我棄之如敝屣。我喜歡把這種閱讀看作是一場學術境界的考驗,也是一場心智的較量。它若能使我耳目一新,使我傾倒,將使我終生受益。這樣讀書,有利于培養自己的獨立見解。即便面對的是一本偉大的經典,經過懷疑后被征服,我相信比那些一味迷信的盲從者,或許對真理更加拳拳服膺。
  語文世界:近年來,韓寒、蔣方舟等一些少年作家寫作、出書漸成風氣,我們也了解您也曾為一些小作家做指導教師,給他們的作品提出了寶貴的意見,幫助他們成長,那您可以和我們談談您對想走向文學創作道路的同學有什么建議嗎?
  陳建功:我曾主編過北京出版社出版的《自畫青春叢書》,和幾位担任指導教師的作家、編輯一起,推出了幾個年輕的寫作者。現在那幾位作者應該說都很有出息,有的繼續從事寫作,有的則出國深造。其實那一策劃并不是要推出幾個小作家,而是一個理念,那就是寫在那套書扉頁上的那句話:“16歲不妨開始寫自己,21世紀人人可以寫自己”。文學固然是一些人謀生的手段,但更是一個民族情感的必需。因此,讓我們的年輕人16歲開始寫自己,可以預期,21世紀,我們就可能迎來一個人人可以寫自己的時代。文學,對于我們民族魂魄的滋養,對于我們民族情感的豐富,對于我們民族審美水準的提升,將起到何等重要的作用。其實,這種理想現在已經初露端倪。且看當今文壇,更多的人,或者是老板,或者是明星,或者是主婦,或者是打工仔,拿出了不亞于專業作家的文學力作。這不僅是文學的福音,而且是一個走向心靈豐富的民族的福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少年作家寫作、出書漸成風氣,豈不是件好事嗎?
  你問及對想走文學創作道路的同學的建議。首先,陸放翁詩曰: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需有刻骨銘心的人生感悟,始有感天動地的文學。既立此志,先別跟文學糾纏,還是先準備去迎接更豐富的人生為好。其次,若小有得意,萬勿重蹈仲永之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不如逃離浮華,銷聲匿跡,養浩然之氣,厚積薄發。再其次……天呀,我最討厭教師爺的角色,怎么竟教誨起來了!
語文世界·高中版京G31中學語文教與學李焱20032003李焱 《語文世界》雜志記者 作者:語文世界·高中版京G31中學語文教與學李焱20032003

網載 2013-09-10 21:4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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