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明代蒙古人的宗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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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蒙古人的宗教信仰新舊并存并且復雜多樣,既有古老的圖騰崇拜,又有原始的薩滿教;既有蒙元時代頗為流行的景教信仰,又有西域回回人信奉的伊斯蘭教。至于蒙古人在16世紀末葉第二次改宗,引進藏傳佛教新興的一支格魯派黃教后,黃教成為明代蒙古人的主要宗教信仰。這里筆者僅就明代蒙古人所信奉的景教和伊斯蘭教問題,做些粗淺的探討。敬請方家不吝賜教。
  一、馬兒古兒吉思可汗的景教信仰及相關事跡
  北元蒙古大汗兀客克圖合罕馬兒古兒吉思(K24QB04.JPGkeg-tü qaγan Margürgis),太松可汗脫脫不花之幼子。馬兒古兒吉思,明代漢籍又譯作麻兒可兒、馬兒可兒吉思、麥兒苦兒吉思、馬兒苦兒吉思、馬可古兒吉思等。薩岡徹辰《蒙古源流》中說,這位可汗名來自佚名《黃史》。K24QB04.JPGkeg-tü,意為“坐在馱箱里的”,因年齡幼小當出征時放在馱箱里而出名。明朝人從這位可汗開始稱年幼的蒙古大汗為“小王子”。
  關于馬兒古兒吉思這個蒙古可汗的名字,日本學者岡田英弘早已指出:“其名即敘利亞語‘圣喬治(Saint George)’之謂也。敘利亞語為景教(Nestorian Christianity)之公用語。由此可證該教之遺脈于十五世紀尚存于蒙古。”① 楊紹猷先生說:“景教也沒有在蒙古絕跡,馬可古兒吉思(烏珂克圖汗)的得名亦與景教有關。”②烏蘭援引法國漢學大師、大蒙古學家伯希和的結論,進一步解釋說:“Margürgis,來源于敘利亞語,Mar是聶斯脫里派基督教教職名,gürgis原音為Giwargis(相當于英語中常見的George——喬治),轉為突厥語和蒙古語的KK24QB05.JPGrgüs或GK24QB05.JPGrgüs,再轉為Kürgis或Gürgis。”③ 馬兒古兒吉思可汗是北元蒙古大汗中惟一一位信仰景教④ 的人。這說明元朝滅亡后,在退回到草原的蒙古人中,仍然有人在信奉景教。
  兩《黃金史》(即佚名《黃金史》和羅桑丹津《黃金史》,下同)對這位大汗的事跡記載很簡略。佚名《黃史》說,瓦剌的首領也先因內訌死后,太松可汗的小哈屯薩睦爾太后擁立他即位, 后被成吉思汗之弟哈赤溫后裔多豁郎臺吉(Do γolang tayiK24QB06.JPGi)所弒殺。薩岡徹辰《蒙古源流》此段內容基本上來自佚名《黃史》,但說多豁郎臺吉為doloγan tümed之人,即相當于漢籍的多羅土蠻(即七土默特)部人。此人即明代漢籍的瘸太子或瘸王子。
  據《明實錄》載,馬兒古兒吉思可汗在位12年,即從明景泰六年(1455)到成化二年(1466)。據17世紀蒙古文史書,他是由哈剌嗔(QaraK24QB07.JPGin,清譯喀喇沁)部的孛來太師擁立的。據明代漢籍可知,孛來殺死瓦剌強酋阿剌知院之后自任太師,并擁立馬兒古兒吉思為可汗。他與另一位東蒙古的強臣別里古臺后裔毛里孩王相爭,把持馬兒古兒吉思可汗時期的朝政長達10年之久。他在明成化元年(1465)十一月為毛里孩王所殺。⑤
  兩《黃金史》所記馬兒古兒吉思可汗的在位年與《明實錄》的記載出入不大。⑥ 佚名《黃史》、薩岡徹辰《蒙古源流》所說他被多豁郎臺吉所殺與明代漢籍中所記他為孛來、瘸太子二人所害相符。
  二、瓦剌異姓貴族的伊斯蘭化
  17世紀蒙古文史書中記載的巴禿剌丞相(Batula K24QB07.JPGingseng),蒙古學界一般認為即明代漢籍中記載的馬哈木(此名系阿拉伯文Muhamud或Mahmūd,回回穆斯林常用男性經名,意為“被贊頌的”),而阿速惕人阿魯臺太師(Aruγtai tayiK24QB08.JPGi),即明代漢籍中記載的東蒙古強臣阿魯臺;阿臺可汗(Atai qaγan)即明代漢籍中記載的阿臺。蒙古文史書又說,巴禿剌丞相之子為巴黑木。烏蘭在其《〈蒙古源流〉研究》一書中指出,霍渥斯、和田清、伯希和等多數學者都認為巴黑木即馬哈木的同音異譯,而《蒙古源流》誤為馬哈木之子脫歡的原名。⑦
  蒙古文史書還記載了也先、太松可汗(即明代漢籍的脫脫不花或不花可汗)手下的不少大頭目。如阿剌帖木兒丞相(Alaγtemür K24QB07.JPGingseng)、 阿卜都拉·徹辰(Abdula SeK24QB07.JPGen)、阿把巴乞兒·大同(Ababorgi Daitong)等等。
  蒙古文史書以神話故事的形式記載了瓦剌首領也先與太松可汗交戰前雙方對峙的陣容,提到了不少重要人物。⑧ 這些人物并非虛構,歷史上確有其人,這一點蒙、漢文史書能夠相印證。著名蒙古學家伯希和較早注意到蒙古文史書所提的一些瓦剌人名,談到Sadula和Abdula SeK24QB07.JPGen等人,并指出《蒙古源流》的 Abdula SeK24QB07.JPGen是穆斯林人名,應寫作阿卜都拉·徹辰。⑨ 這里SeK24QB07.JPGen是蒙古語,意為聰明、智慧,而阿卜都拉即阿拉伯語Abdallāh或Abdullah,一般音譯作阿卜杜拉,系伊斯蘭教徒常用男性經名,意為“真主之仆”。值得一提的是,元代文獻史料也常見此名,按元代譯音慣例,此名多作“阿都剌”或“暗都剌”。瓦剌的異姓貴族權臣也先,就是借助這位阿卜都拉·徹辰的出謀劃策,挑撥太松可汗(脫脫不花)與阿黑巴兒只吉囊兩人的關系,因而打敗了太松可汗并誘殺了阿黑巴兒只吉囊。這樣也先為篡奪蒙古大汗的寶座掃清了障礙。
  寶音德力根據《明實錄》所記受到明廷賞賜的脫脫不花可汗和瓦剌首領也先所部的人員名單,對這些人物做了一些考訂。其中Esen tayiK24QB08.JPGi即也先太師;Alaγtemür即明代漢籍中記載的阿剌知院;Abdura,在佚名《黃史》中作Abdula,姓帖良兀惕或帖良兀思氏(Telenggüd或Telenggüs),此人當即《明英宗實錄》正統四年(1439)正月名單中的“大夫阿都剌”;Sadula就是明正統四年(1439)正月名單中的“平章撒都拉”,十年(1445)正月名單中的“大夫撒都剌”,此名也是伊斯蘭教徒常用男性經名;Egetei可能就是日后背叛也先、送伯顏猛可孛羅忽吉囊(BayanmK24QB05.JPGngke bolqu K24QB06.JPGinong)到東蒙古的K24QB09.JPGgetei太保。Ababorgi Daitong應連讀,他(即阿把巴乞兒·大同)就是也先之弟大同王阿把巴乞兒。⑩ 可見Ababorgi Daitong應指一個人,其中Daitong與大同對音完全相符,是職官名“大同王”的省略,而朱風、賈敬顏譯《漢譯蒙古黃金史綱》則將其譯為“阿巴布爾吉、泰東”,顯然把“大同王”的“大同”,即Daitong這個職官名誤為人名, 這樣把大同王阿把巴乞兒一個人誤為阿巴布爾吉、泰東兩個人名。(11)
  Ababorgi是阿拉伯文Abū Bakr(譯音無定字,元代有時音譯作“阿不別克兒”,這與《明實錄》的“阿把巴乞兒”這個音譯相似)的蒙古語讀法,意為“幼駝之父”或“穆圣的伙伴”。該名是穆斯林常用男性經名。
  瓦剌統治集團中有如此多的人取用穆斯林常用男性經名,這是值得注意的問題。另外,從瓦剌的首領也先之祖父馬哈木和其弟大同王阿把巴乞兒以及其孫亦卜剌因(或作亦不剌)也采用穆斯林常用男性經名來看,也先家族中信仰伊斯蘭教的人不在少數。
  三、西部部落出身的癿加思蘭、亦思馬因、亦卜剌(亦卜剌因)等人的伊斯蘭化
  17世紀蒙古文史書記載了癿加思蘭、亦思馬因、亦卜剌因等人的出身部落。《蒙古源流》說,癿加思蘭為Oyirad人,又說是Uyiγud人。羅桑丹津《黃金史》作Uyiγud人。佚名《黃金史綱》作Oyirad人。明代漢籍稱他為族屬故居哈密北山的野乜克力部。
  蒙古學界早就認定明代漢籍中的癿加思蘭,即17世紀諸蒙古文史書所稱之伯格哷森太師。就癿加思蘭的出身部落問題,目前學術界有爭議。日本學者和田清認為癿加思蘭是住地在哈密北山一帶的野乜克力人。珠榮嘎認為野乜克力是oigur (斡亦古爾)的異讀onigur(斡尼古爾)的音譯,oigud (斡亦古特)或畏亦忽惕(委兀惕)則是oigur(斡亦古爾)的復數。(12) 寶音德力根認為蒙、漢文史籍把乜克力人記為畏兀特(Uiγud)、委兀慎(UiγurK24QB06.JPGin), 是因為當時的蒙古人視乜克力人為畏兀兒化的蒙古人。(13)
  據伯希和研究,癿加思蘭可能是突厥語名稱BK24QB10.JPGg-Arslan, 似可音譯作伯克·阿兒思蘭。癿加思蘭,《明實錄》天順四年(1460)春正月己丑條又作伯阿兒思蘭王。和田清已指出伯阿兒思蘭即癿加思蘭的異譯。阿兒思蘭(Arslan)是突厥語獅子的意思,見于畏兀兒各國的王號中。(14) 癿加思蘭擁有阿兒思蘭王這個特殊王號,這就意味著此人已經突厥化。我們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中國古代西域的歷史,從原來信奉佛教的西域古國一變而為穆斯林國家的歷史變遷中不難發現這方面的例子。這里以信奉佛教的西域古龜茲國白氏王朝為例,該王朝滅亡后,“其新國主有可汗(Kagan)及師(應作“獅”字——引者)子王(Arslan)之號, 顯已完全遵從突厥風習。”(15) 伯克(bek或beg),突厥語音譯稱號,其原意為“首領”、“統治者”、“王公”。BK24QB10.JPGg一字元代譯為別、伯、卑、畢,后世譯作“伯克”,新疆維吾爾等族今尚沿用。意為“貴族”。(16) 在16—17世紀,掌握一定軍隊的游牧軍事貴族或其他實力人物往往稱為伯克,意為“軍事長官”、“將軍”,與波斯—阿拉伯語稱號“異密”(emir,突厥語,意為“那顏”即長官。阿拉伯語K24QB11.JPGmīr即來自于此,音譯作“艾米爾”,意為“領袖”、“王子”、“領導者”、“官員”)相同。總之,癿加思蘭采用“伯”或“伯克”這一軍事官名稱號,足以表明他的突厥化和伊斯蘭化。另外,明代漢籍稱他與其族弟亦思馬因(Ismail的譯音)同屬于居住在哈密北山一帶的野乜克力人。眾所周知,出自同一部落的其族弟亦思馬因之名是個典型的穆斯林名字。由此推測癿加思蘭同樣信奉伊斯蘭教大概不會有什么問題。
  結合蒙、漢文史料記載可知,癿加思蘭以女( 17 世紀蒙古文史書稱其女名為yeke qabartu K24QB06.JPGünggen,音譯作也可·哈巴爾圖中根,意為“大鼻子”中根哈屯)妻東蒙古的滿都魯可汗,自任太師專權,曾一度獨斷專行不可一世,最后被其族弟亦思馬因和滿官嗔(MongγolK24QB06.JPGin,又音碼譯作蒙郭勒津)部的脫羅干等人所殺。
  17世紀蒙古文史書把亦思馬因、亦卜剌二人統統稱為Uyiγud人。因亦思馬因是應紹不的首領,薩岡徹辰《蒙古源流》又稱他為應紹不YüngK24QB08.JPGiyebü人。
  亦思馬因太師,薩岡徹辰《蒙古源流》作Isman tayiK24QB08.JPGi,佚名《黃金史綱》作Ismal,羅桑丹津《黃金史》作Ismal或Smal。此名是一個伊斯蘭教名字,原形為Ismail,即阿拉伯文Ismā'īI,一般音譯作“伊斯瑪儀”、“易司馬儀”、“以實瑪利”。原為伊斯蘭教圣人的名字,后來成為伊斯蘭教徒穆斯林常用男性經名。此人即明代漢籍中明成化年間出現的亦思馬因,此名在明代漢籍中有時倒誤為“亦馬思因”或“馬亦思因”。前文我們已交待了他與強酋癿加思蘭同為哈密北山野乜力人。據17世紀蒙古文史書記載,他很可能參與了與滿都魯可汗、癿加思蘭太師等人合伙驅逐伯顏猛可孛羅忽吉囊(BayanmK24QB05.JPGngke bolqu K24QB06.JPGinong)的行動。同時,他還搶走并強行娶了伯顏猛可孛羅忽吉囊之妻,即達延汗之母錫吉爾太后。1479年,他與滿官嗔土蠻(蒙郭勒津土默特,MongγolK24QB06.JPGin tümed)的首領脫羅干一起殺死了癿加思蘭太師,成為應紹不的首領并繼任太師。瞿九思的《萬歷武功錄》、佚名《北虜世系》等明代漢籍記載,他曾擁立明代蒙古中興之主著名的把禿猛可達延汗。
  據明代漢籍的記載,1483年達延汗親自率兵攻打亦思馬因太師,亦思馬因太師敗走。(17) 成書晚于漢籍的諸蒙古文史書以故事化的形式記述脫火赤少師(ToγoK24QB07.JPGi K24QB08.JPGigüK24QB08.JPGi營救錫吉爾太后,射殺亦思馬因太師的事跡。)(18)
  17世紀蒙古文史書中的Ibarai tayiK24QB08.JPGi,即明代漢籍中的“亦不剌”、“亦卜剌”或“亦卜剌因”。烏蘭指出在漢籍中此人又作亦不剌因、亦孛來、倚巴、尾巴兒等。這些譯名都是伊斯蘭教名Ibrahim的不同音譯。(19) 筆者認為,伊斯蘭教名Ibrahim,即阿拉伯語Ibrāhīm,一般譯為“伊布拉欣”或“易卜拉欣”,系《古蘭經》故事人物即伊斯蘭教圣人的名字,是伊斯蘭教徒常用男性經名。易卜拉欣與長子易司馬儀同被阿拉伯民族奉為祖先。多數學者認為此名即《圣經》中的“亞伯拉罕”或“亞巴辣罕”(希伯來文‘Abhrāhām),原意為“萬民之父”,猶太教、基督教《圣經》中猶太人的始祖。日本學者間野英二認為亦不剌是也先太師之孫,即也先之子Ama SanK24QB06.JPGi太師之子。(20) 寶音德力根采用此說并認為亦不剌是伊斯蘭化的瓦剌人。(21) 烏蘭認為他的出身也是野乜克力人,蒙古人視野乜克力為畏兀兒,所以稱他為畏兀兒人。(22)
  四、阿黑巴兒只吉囊(AγbarK24QB06.JPGi K24QB06.JPGinong的相關事跡及其伊斯蘭化
  此人是明代蒙古史上著名的伯顏猛可孛羅忽吉囊(BayanmK24QB05.JPGngke bolqu K24QB06.JPGinong)之祖父,哈剌苦出臺吉之父。日本學者岡田英弘指出,“吉囊”封號來自元代的“晉王”。(23)
  17世紀蒙古編年史大多都記述了當也先與太松可汗(脫脫不花)決戰時,阿黑巴兒只吉囊背叛其兄太松可汗投降瓦剌,導致太松可汗兵敗身殆的歷史事件。
  據佚名《黃金史綱》載,阿黑巴兒只吉囊與其兄太松可汗,因爭奪阿剌黑出惕AlγK24QB07.JPGiγud部的名為伊納克察罕(InaγK24QB12.JPGaγan)的人而產生不和。太松可汗聽信伊納克察罕的挑撥,從阿黑巴兒只吉囊手中奪走了此人。于是阿黑巴兒只吉囊派兩名部下阿兒禿廝(清譯鄂爾多斯)部的哈丹帖木兒(Qadantemür )與應紹不(清譯永謝布)部的諾該帖木兒(Nekeitemür)到也先處談判,遂投靠了瓦剌。薩岡徹辰《蒙古源流》的記述與此有所不同:在太松可汗與也先交戰時,瓦剌的阿卜都剌·徹辰在太松可汗與阿黑巴兒只吉囊之間挑撥。阿黑巴兒只吉囊聽其言說:“阿卜都剌的那番話說得對,而且切實。我的合罕哥哥從前封我為吉囊,派我到右翼萬戶去的時候,只給我騎了一匹瞎眼的黑公駝,送我走。在這次遠征中[又]搶走了我的仆從阿剌黑出惕人察罕……”(24) 諸蒙古文史書說,阿黑巴兒只吉囊后被瓦剌的貴族首領也先等人謀殺,其子哈剌苦出臺吉(也先之婿)僅一人幸免逃脫,逃至遙遠的托克馬克地方,(25) 也被當地部落的首領殺害。
  阿黑巴兒只吉囊,即明代漢籍于謙《少保于公奏議》中的阿八丁王或哈巴[丁](原文脫漏此“丁”字,這里系筆者所加)王。(26) 阿八丁王殺脫脫不花人馬并投靠瓦剌頭目也先,與蒙古文史書有關阿黑巴兒只吉囊的記載頗為相合。
  阿黑巴兒只或阿黑巴兒斤(17世紀蒙古文史書,如佚名《黃史》、薩岡徹辰《蒙古源流》作AγbarK24QB06.JPGi或AγbarK24QB07.JPGi,佚名《黃金史綱》作AγbarK24QB07.JPGin,羅桑丹津《黃金史》作AbkerK24QB07.JPGin或AγbarK24QB07.JPGin這里的AbkerK24QB07.JPGin,很顯然就是AγbarK24QB07.JPGin的倒誤),此名系伊斯蘭教徒常用男性經名,即阿拉伯文名Akbar-din。Akbar,阿拉伯語,一般音譯作“阿克巴爾”或“艾克拜熱”,義為“最偉大”。Dīn,即可拉丁文轉寫或注音為Din,阿拉伯語,一般音譯作“丁”或“迪尼”,多為教名尾音,義為“宗教”或“宗教的”。也就是說Akbar-din,這個阿拉伯語名字,意為“最偉大的宗教”。Din和K24QB07.JPGin在發音上有語音交替現象,那么,Akbar-din就等于AγbarK24QB06.JPGin。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在古蒙古語中d、K24QB06.JPG兩個輔音的讀音有語音交替現象,因此可以相互通用。例如:《元朝秘史》第40節說,札木合出自札答闌氏,其始祖札只剌歹K24QB06.JPGairatai,又寫作札答剌歹K24QB06.JPGadaratai。據《元朝秘史》第257節,蒙古史上著名的撒兒討溫遠征即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時出現的回回王札剌勒丁·莎勒壇K24QB04.JPGsoltan 或K24QB06.JPGalaldin sultan(又音譯札闌丁算端,阿拉伯文Jalal ad-Din sultan,花剌子模國王阿剌丁·馬合謀的長子)的名字,薩岡徹辰《蒙古源流》寫作K24QB06.JPGalildun sultan qaγan,(27) 舊譯即清譯本音譯作扎里雅特蘇勒德汗或扎里雅特之蘇勒德汗,新譯即烏蘭譯文作札闌丁·算灘國王,(28) 而羅桑丹津《黃金史》則寫作K24QB06.JPGilaK24QB07.JPGin sultan qaγan或作K24QB06.JPGilaK24QB07.JPGin i sultan qaγan。(29) 在古蒙古語中此賓格助詞-i就等于蒙古語屬格助詞-u,這里表示領屬關系。蒙古文的K24QB06.JPGK24QB07.JPG兩個字母的詞中形因字形相近而在古抄本中時常相混,K24QB06.JPG可以表示K24QB06.JPGK24QB07.JPG 之音,同時K24QB07.JPG也可以表示K24QB07.JPGK24QB06.JPG之音。例如:著名的成吉思汗的孛兒只斤“黃金家族”之孛兒只斤氏可作BorK24QB06.JPGigin,又寫作BorK24QB07.JPGigin。阿黑巴兒只吉囊的名字,在17世紀蒙古文史籍中作AγbarK24QB06.JPGi,又作AγbarK24QB07.JPGigin、AγbarK24QB07.JPG或AbkerK24QB07.JPGin。而AγbarK24QB07.JPGin,又可寫作AγbarK24QB06.JPGin 。那么,K24QB06.JPGilaK24QB07.JPGin sultan qaγan就等于K24QB06.JPGilaK24QB06.JPGin sultan qaγan。顯然,蒙古人把札剌勒丁·莎勒壇的名字K24QB06.JPGalaldin又可讀作K24QB06.JPGilaK24QB06.JPGin。不過這里羅桑丹津將K24QB06.JPGa誤作k24QB06.JPGi,并且在原來人名K24QB06.JPGalaldin一詞中又脫漏了一個I音。基于以上辨異勘同及對音,似可得出將Akbar-din和AγbarK24QB06.JPGin二者可以視為同一個人名這一結論。至于蒙古文史書作阿黑巴兒只AγbarK24QB06.JPG或阿黑巴兒斤AγbarK24QB06.JPGin前者顯然脫漏了蒙古語詞尾n。而明代漢籍中的阿八丁王或哈巴〔丁〕王Qaγbar-din(漢籍有時脫漏“丁”字,作“哈巴王”,此字為筆者所加),也與蒙古文史書的AγbarK24QB06.JPGi或AγbarK24QB06.JPGin完全可以勘同并能夠對音,可視為同一個人名。
  綜上所述,阿黑巴兒只吉囊的阿拉伯文名字AγbarK24QB06.JPGi,意為“最偉大的宗教”,這里無疑是指伊斯蘭教。從這個名字的字面意思來看,它意味著除了對伊斯蘭教的高度贊頌和敬仰之外,還包含著其信徒對所皈依的宗教的虔誠和向往。這就是說,這位蒙古太松可汗脫脫不花之弟,在東蒙古與瓦剌之間的斗爭中,是一位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關鍵人物,很可能信奉伊斯蘭教。由此可見,伊斯蘭教在明代蒙古相當盛行。這可能與當時的東西蒙古都深受伊斯蘭教影響不無關系,否則無法解釋身為蒙古大汗汗室(皇室)的重要成員之一,成吉思汗的孛兒只斤“黃金家族”的嫡裔,并且政治地位和權力僅次于大汗的東蒙古第二號人物K24QB06.JPGinong“吉囊”,竟然起了一個穆斯林名字這一特殊現象。
  以上僅僅根據現有的蒙、漢文文獻史料的零散記載,初步探討了明代蒙古人除黃教以外的宗教信仰問題。當然,這些文獻史料提供的只是一些帶有明顯宗教色彩的教名性質的人名而已。筆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對這種具有濃郁的宗教特色的人名進行辨異勘同和對音,盡可能精確地復原原來敘利亞語人名和阿拉伯文人名,揭示這些人名背后所隱藏的宗教信仰,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明代蒙古人在宗教信仰方面的新舊并存和復雜多樣的一面。除了這里提供的這些人名耐人尋味之外,至于更多的有關這些蒙古人在宗教信仰方面的細節,尚無從談起,不得而知。明代東、西蒙古人中,特別是在其上層貴族首領當中,有很多穆斯林。然而他們的宗教生活、思想意識究竟是什么樣子,因限于有關方面文獻史料奇缺等客觀條件,所知不詳。實際上,這方面值得深入探究的問題確實不少。筆者覺得要做到較深入地研究和相對完整地勾勒出明代蒙古人的宗教信仰的真相及全貌,尚待更多新史料的發現和利用。
  注釋:
  ① [日]岡田英弘:《北元奉祀圣母瑪利亞考》,《國立政治大學邊政研究所年報》,臺北1970年版。
  ② 楊紹猷:《俺答汗評傳》,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86頁。
  ③ 烏蘭:《〈蒙古源流〉研究》,遼寧民族出版社2000年版,第333頁。
  ④ 即基督教異端派別聶斯脫(托)里派Nestorianism,蒙元時代蒙古語稱其教士為Erkekün,其復數為Erkeküd,一般音譯作也可溫。據法國突厥學家哈密頓考證,“也里可溫”一詞源于希臘語αρχtγομ,拉丁語作archaon,本意為“領袖、締造者”,元代回鶻和蒙古人借用來表示基督教。參見林梅村《英山畢昇碑與淮南摩尼教》一文,載《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2期。
  ⑤ 《明憲宗實錄》,成化元年十一月辛未條。
  ⑥ 烏蘭說按兩《黃金史》,將1452年(壬申年)視為他的即位年,將1465年(乙酉年)視為卒年,其在位年數就是14年,這與《明實錄》的12年(1455—1466)只差2年,只是卒年比明代漢籍所記要早1年。請參見烏蘭:《〈蒙古源流〉研究》,第334頁。
  ⑦ 參見烏蘭:《〈蒙古源流〉研究》,第301頁。
  ⑧ 寶力高校注《黃金史綱》第124—125頁載:“(太松汗)與阿黑巴兒只吉囊二人盟會瓦剌于明安哈剌之地。瓦剌已先期到達明安哈刺……瓦剌的也先太師、阿卜都拉·扯臣、撒都剌、額格臺、拜答剌,阿剌帖木兒、哈丹帖木兒、阿把巴乞兒大同、脫歡忽木赤、羅巴錫諸太師率領一千人馬星夜兼程……掀動著寒風來。”筆者譯自寶力高校注本《黃金史綱》,內蒙古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
  ⑨ 參見[法]伯希和著、耿昇譯:《卡爾梅克史評注》,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85頁,注9巴伊圖拉Baitula條。
  ⑩ 參見寶音德力根:《十五世紀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諸問題研究》(內蒙古大學博士學位論文,未刊稿,1997年),第37頁。
  (11) 參見朱風、賈敬顏譯:《漢譯蒙古黃金史綱》,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9頁。
  (12) 參見珠榮嘎:《“野乜克力”釋——兼與和田清博士的“乜克力”即Mekrin說商榷》,盧明輝、余大鈞、高文德編:《蒙古史研究論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版。
  (13) 參見寶音德力根:《十五世紀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諸問題研究》,第74頁。
  (14) 參見[日]和田清:《東亞史研究·蒙古篇》(日文),東洋文庫昭和34年版,第393頁。
  (15) [法]列維:《所謂乙種吐火羅語即龜茲語考》,[法]謝閣蘭、伯希和等著,馮承鈞譯:《中國西部考古記吐火羅語考》,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77頁。
  (16) 參見韓儒林:《突厥文〈闕特勤碑〉譯注》,《韓儒林文集》, 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401頁。
  (17) 參見《明憲宗實錄》,成化十九年五月壬寅條。1486年明朝才得知“亦思馬因已死的消息”(《明憲宗實錄》,成化二十二年七月壬申條)。
  (18) 參見朱風、賈敬顏譯:《漢譯蒙古黃金史綱》,第89—90頁;羅桑丹津《黃金史》原件影印本,第161b—162b頁,蒙古國國家出版社1990年版。和田清認為《蒙古源流》所載火魯剌思部脫火赤少師或許是朵顏衛的脫火赤也未可知(參見[日]和田清著、潘世憲譯:《明代蒙古史論集》上冊,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124、351頁)。胡日查亦持此說(參見胡日查:《有關朵顏衛者勒蔑家族史實》,《內蒙古社會科學》2000年第1期)。
  (19) 參見烏蘭:《〈蒙古源流〉研究》卷6,注釋第8亦不剌因太師Ibarai tayiK24QB08.JPGi條。
  (20) 參見[日]間野英二:《十五世紀初期的蒙兀斯坦》(日文),《東洋史研究》23—1,1964年。
  (21) 參見寶音德力根:《十五世紀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諸問題研究》,第78頁。
  (22) 參見烏蘭:《〈蒙古源流〉研究》卷6,注釋第8亦不剌因太師IbarsiK24QB08.JPG條。
  (23) 參見[日]岡田英弘:《達延汗六萬戶的起源》(日文),《榎博士還歷紀念東洋史論叢》,1975年。
  (24) 薩岡徹辰:《蒙古源流》卷5,烏蘭譯文第75頁。
  (25) 托克馬克(ΤογmaγΤογmoγ),當即古碎葉城所在地的Tokmak,今吉爾吉斯斯坦境內,漢譯“托克瑪克”。參見烏蘭:《17世紀蒙古文史書中的若干地名》,《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8年第4期。
  (26) 和田清認為此阿八丁王或哈巴王是脫脫不花之弟阿黑巴兒只吉囊。參見該氏著、潘世憲譯:《明代蒙古史論集》上冊,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277頁。寶音德力根認為阿八丁王男哈剌苦出既是也先之婿,又是外甥。參見該氏《十五世紀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諸問題研究》,第37頁。
  (27) 參見薩岡徹辰:《蒙古源流》,那散巴勒珠爾合校本,內蒙古人民出版1980年版,第184頁。
  (28) 參見烏蘭:《〈蒙古源流〉研究》,第162—163頁。
  (29) 參見羅桑丹津:《黃金史》,原件影印本,烏蘭巴托蒙古國國家出版社1990年版,第115b—116a頁。
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京92~98K24明清史希都日古20062006
明代/蒙古人/景教/伊斯蘭教
本文通過對明代蒙古史上影響較大的馬兒古兒吉思可汗的景教名字和瓦剌的異姓貴族也先家族以及西部部落出身的幾位重要歷史人物穆斯林名字的考察和分析,認為在16世紀末葉格魯派黃教成為蒙古人的主要宗教信仰之前,在明代蒙古人的宗教信仰方面,景教和伊斯蘭教仍然占有一席之地,尤其是伊斯蘭教不僅在瓦剌及其他西部部落如野乜克力和畏兀兒人當中廣泛流傳,而且東蒙古太松可汗脫脫不化之弟阿黑巴兒只吉囊的穆斯林名字,說明伊斯蘭教已滲透到蒙古汗室成員內部。
作者: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京92~98K24明清史希都日古20062006
明代/蒙古人/景教/伊斯蘭教

網載 2013-09-10 20:5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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