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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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譯文] 沒有人相信我的高潔情懷,還有誰肯為我來表明內心的坦蕩光明呢?

   [出典]  駱賓王  《在獄詠蟬》

  注:

  1、 《在獄詠蟬》  駱賓王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序文:

    余禁所禁垣西,是法廳事也,有古槐數株焉。雖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古樹①;而聽訟斯在,即周召伯之甘棠②,每至夕照低陰,秋蟬疏引,發聲幽息,有切嘗聞,豈人心異于曩時③,將④蟲響悲于前聽?嗟乎,聲以動容,德以象賢。故潔其身也,稟君子達人之高行;蛻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靈姿。候時而來,順陰陽之數; 應節為變,審藏用之機。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樹之微風,韻姿天縱; 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仆失路艱虞,遭時徽⑤纆。不哀傷而自怨,未搖落而先衰。聞蟪蛄之流聲,悟平反之已奏;見螳螂之抱影,怯危機之未安。感而綴詩⑥,貽諸知己。庶情沿物應,哀弱羽之飄零; 道寄人知,憫余聲之寂寞。非謂文墨,取代幽憂云爾。

 

  2、 注釋:

    雖生意兩句:東晉殷仲文,見大司馬桓溫府中老槐樹,嘆曰:“此樹婆娑,無復生意。”借此自嘆其不得志。這里即用其事。

  而聽訟兩句:傳說周代召伯巡行,聽民間之訟而不煩勞百姓,就在甘棠(即棠梨)下斷案,后人因相戒不要損傷這樹。召伯,即召公。周代燕國始祖,名, 因封邑在召(今陜西岐山西南)而得名。

  曩時:前時。 

    將:抑或。 

   徽:捆綁罪犯的繩索,這里是被囚禁的意思。

  綴詩:成詩。

  西陸:指秋天。

  南冠:楚冠,這里是囚徒的意思。用《左傳·成公九年》,楚鐘儀戴著南冠被囚于晉國軍府事。

  玄鬢:指蟬的黑色翅膀,這里比喻自己正當盛年。

  白頭吟:樂府曲名,《樂府詩集》解題說是鮑照、張正見、虞世南諸作,皆自傷清直卻遭誣謗。兩句意謂,自己正當玄鬢之年,卻來默誦《白頭吟》那樣哀怨的詩句。

 

   3、序文的譯文:

    囚禁我的牢房的西墻外,是受案聽訟的公堂,那里有數株古槐樹。雖然能看出它們的勃勃生機,與東晉殷仲文所見到的槐樹一樣;但聽訟公堂在此,象周代召伯巡行在棠樹下斷案一般。每到傍晚太陽光傾斜, 秋蟬鳴唱, 發出輕幽的聲息, 凄切悲涼超過先前所聞。難道是心情不同往昔?抑或是蟲響比以前聽到的更悲?唉呀,蟬聲足以感動人,蟬的德行足以象征賢能。所以,它的清廉儉信,可說是稟承君子達人的崇高品德,它蛻皮之后,有羽化登上仙境的美妙身姿。等待時令而來,遵循自然規律;適應季節變化,洞察隱居和活動的時機。有眼就瞪得大大的,不因道路昏暗而不明其視;有翼能高飛卻自甘澹泊,不因世俗渾濁而改變自己本質。在高樹上臨風吟唱,那姿態聲韻真是天賜之美,飲用深秋天宇下的露水,潔身自好深怕為人所知。我的處境困憂,遭難被囚,即使不哀傷,也時時自怨,象樹葉未曾凋零已經衰敗。聽到蟬鳴的聲音,想到昭雪平反的奏章已經上報;但看到螳螂欲捕鳴蟬的影子,我又担心自身危險尚未解除。觸景生情,感受很深,寫成一詩,贈送給各位知己。希望我的情景能應鳴蟬征兆,同情我象微小秋蟬般飄零境遇,說出來讓大家知道,憐憫我最后悲鳴的寂寞心情。這不算為正式文章,只不過聊以解憂而已。

    譯文1:

   西角高墻外,枯瘦的古槐樹上,秋蟬在一聲聲嘶鳴,獄中囚禁的我,思鄉的心緒一陣陣漸深。

  真不能忍受,這秋蟬扇動烏黑雙翅,對我一頭斑斑白發,不盡不止地長吟。

  蟬兒啊,清晨露水太重,你雖雙翼輕盈,卻難振翅向高處飛進,

  到黃昏,冷風狂虐,你高亢的吟唱,也容易被風聲掩沉。  

  你——枉居高樹啜飲清露,可濁世昏昏,無人相信那高潔冰清,

  哎,又還能有誰為我表白皎皎廉潔的一顆心!

    譯文2:

    秋天蟬兒在哀婉地鳴叫,作為囚犯的我,不由得生出了陣陣悲傷。我雖不到四十歲已是滿頭白發,哪還經得起那如婦人黑發般的蟬兒哀鳴的侵襲。秋露濃重,蟬兒縱使展開雙翼也難以高飛,寒風瑟瑟,輕易地把它的鳴唱淹沒。雖然蟬兒居高食潔,又有誰能相信我的清白,代我表述內心的沉冤。

    譯文3:

    深秋里秋蟬不停地長鳴,觸動了我在獄中念家思鄉的愁情。哪禁得住烏黑的蟬影,對我已白頭之人高聲悲鳴。秋露重重有翼也難以向前飛進,秋風陣陣歌聲也容易淹沒而變得消沉。無人相信我如秋蟬一樣清高廉潔,有誰來替我表白此種心意。

    譯文4:

            院角高墻外

枯瘦的古槐樹上

秋蟬在一聲一聲嘶鳴,

獄中囚禁的我

思鄉的心緒

一陣一陣漸深。

真不能忍受

這寒秋的蟬兒

不停扇動烏黑的翅影,

對著我的

一頭斑斑白發

無盡無止地長吟。

蟬兒啊

清晨露水太重

你難振翅向遠處飛進,

到黃昏,冷風狂虐

你高亢的吟唱

也容易被風聲掩沉。

你——

枉自棲息高樹

只啜飲露水的干凈,

可是昏昏濁世

無人相信

你的一懷高潔冰清,

唉,又還能有誰

為我表白——

這皎皎廉潔的一顆心?  


   4、駱賓王生平見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5、這首詩作于公元678年(高宗儀鳳三年)。當時駱賓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論事觸忤武后,遭誣,以貪贓罪名下獄。起二句在句法上用對偶句,在作法上則用起興的手法,以蟬聲來逗起客思,詩一開始即點出秋蟬高唱,觸耳驚心。接下來就點出詩人在獄中深深懷想家園。三、四兩句,一句說蟬,一句說自己,用“那堪”和“來對”構成流水對,把物我聯系在一起。詩人幾次諷諫武則天,以至下獄。大好的青春,經歷了政治上的種種折磨已經消逝,頭上增添了星星白發。在獄中看到這高唱的秋蟬,還是兩鬢烏玄,兩兩對照,不禁自傷老大,同時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時代,也何嘗不如秋蟬的高唱,而今一事無成,甚至入獄。就在這十個字中,詩人動作比興的方法,把這分凄惻的感情,委婉曲折地表達了出來。同時,白頭吟又是樂府曲名。相傳西漢時司馬相如對卓文君愛情不專后,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傷。其詩云:“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見《西京雜記》)這里,詩人巧妙地動作了這一典故,進一步比喻執政者辜負了詩人對國家一片忠有之忱。“白頭吟”三字于此起了雙關的作用,比原意更深入一層。十字之中,什么悲呀愁呀這一類明點的字眼一個不用,意在言外,充分顯示了詩的含蓄之美。
 
  接下來五六兩句,純用“比”體。兩句中無一字不在說蟬,也無一字不在說自己。“露重”“風多”比喻環境的壓力,“飛難進”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響易沉”比喻言論上的受壓制。蟬如此,詩人也如此,物我在這里打成一片,融混而不可分了。詠物詩寫到如此境界,才算是“寄托遙深”。
 
  詩人在寫這首詩時,由于感情充沛,功力深至,故雖在將近結束之時,還是力有余勁。第七句再接再厲,仍用比體。秋蟬高居樹上,餐風飲露,沒有人相信它不食人間煙火。這句詩人喻高潔的品性,不為時人所了解,相反地還被誣陷入獄,“無人信高潔”之語,也是對坐贓的辯白。然而正如戰國時楚敢原《離騷》中所說:“世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一個人來替詩人雪冤。“卿須憐我我憐卿”,意謂:只有蟬能為我而高唱,也只有我能為蟬而長吟。末句用問句的方式,蟬與詩人又渾然一體了。
 
  這首詩作于患難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語多雙關,于詠物中寄情寓興,由物到人,由人及物,達到了物我一體的境界,是詠物詩中的名作。
 
  好詩,不但要有詩眼,以放“靈光”,而且有時須作“龍吟”,以發“仙聲”。試讀楊炯的《從軍行》,杜甫《蜀相》諸詩,兩詩若無“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樣的“龍吟”句殿后,直抒胸臆,剖獻“詩心”。則全篇就木然無光了。此詩亦然,尾聯詩人憤情沖天,勃發“龍吟”,噴出蘊蓄許久的真情:“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遂脫去了前三聯罩裹詩句的“蟬身”,使人看到了作者潔純無瑕的報國誠心,這顆誠心恰如其《序》所說,乃“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樹之微風,韻姿天縱;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不以世俗更易秉性,寧飲墜露也要保持“韻姿”。正是這裂帛一問,才使《在獄詠蟬》成為唐詩的卓犖名篇,超然于初唐諸宮體艷詩之上。

 
    6、古詩云:蟬噪林愈靜。我想在寫下這詩句的時候,詩人一定是在濃蔭蔽日的青山綠林里,沐著涼爽的風,甚至還有溪水淙淙,那種深幽靜謐,那種安閑舒適,伴了蟬聲,如何不讓人感慨。其實古人寫蟬的詩句有好多,但大都詠蟬以明志,含了比興的意味。最早的詠蟬詩大約要屬唐代虞世南的《蟬》了:

  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更有駱賓王的《詠蟬》: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駱賓王這最后的幾句,簡直是為蟬(或是自己)歌功頌德了。也是,古人對蟬缺乏科學的認識,認為它們棲居于樹木之巔,聲音高遠,飲的是清純的甘露,身心自是高潔明凈,很適合喻指自己的清高。這是騷人墨客對蟬的認識。至于普通的老百姓,大約只覺得它們是炎炎夏日里,百蟲啁啾里不可或缺的和聲,甚而是餐桌上一道佐餐的鄉野美味,是小孩子童年追逐著的樂趣。想來無論今古,無論大人小孩,即使知道這蟬是所謂的“害蟲”,也會兀自喜歡著它的,套用現下一句時髦話:這是為什么呢?

  蟬的一生大部分是在黑暗里過著的,少則兩三年,多的據說要十幾年。想想它們的不易,即使今天知道它們不是喝露水長大的,哪怕它們吃的是樹的汁液,只要還沒有多到危害樹的成長,就暫且原諒它們吧。畢竟它們在地下蟄伏經年,一朝見到陽光,那欣喜奔放地恣意歡唱,喚醒了我們多少關于夏日甜美熱鬧的記憶。無論城里鄉下,聽到第一聲蟬鳴,人們總會在心里提醒自己:哦,夏天真的來了。即使是鋼筋混凝土包裹著的城里人,也盼著夏日里街邊樹上偶爾能傳來一兩聲蟬鳴吧,那是夏天的味道呢。而對于鄉下的大人孩童,若沒有這小小的蟲兒,更會少了多少鄉野情趣,簡直不能想象。“凡存在的即是合理的”,黑格爾的哲語用在這里也未嘗不可吧?如此,就讓我們滿心歡喜地聽蟬們那飛向天空,旁若無人地鳴唱吧,這是自然的聲音,這是夏日的清涼,這是生命活力最自由的歡呼與宣泄。

  只是,秋來了,晚風中,蟬兒們的拼命嘶唱還能堅持多久呢?“寒蟬凄切,對長亭晚”,秋意漸濃的時節,蟬的叫聲會漸漸地低徊凄迷吧;“噤若寒蟬”,秋風漸緊,蟬們該在涼意侵凌的風里慢慢地噤聲了吧。生命終歸有逝去的那一天,想必這些小小的生命不會有什么遺憾了,只因它們在陽光下縱情歌唱過,呼朋引伴過,恣意飛揚過,它們是在歌聲里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多么瀟灑自在!或者我們該從蟬們那短暫的一生中讀懂許多東西,人生短短幾十年,有愛恨情仇,有欲望名利,讓我們不堪重負。不如學學那小小蟬兒吧,陽光普照之下,何不讓自己做生活的歌者,活得快樂,活得輕松,活得有感覺有滋味。莫負明月清風,莫負春之明媚,夏之熱烈,秋之皎潔,冬之凜冽,莫負人生好時光!

 
    7、古人認為蟬棲于高枝,餐風露宿,不食人間煙火,所以把它作為高潔的象征。試看各種詩歌,蟬已經成為文人筆下高潔的象征。
 
    班昭《蟬賦》:“伊玄蟲之微陋,亦攝生于天壤。當三秋之盛暑,陵高木之流響。融風被而來游,商焱厲而化往。吸清露于丹園,抗喬枝而理翮。”這是對蟬自然品格的抒發;
   曹植《蟬賦》:“唯夫蟬之清素兮,潛厥類乎太陰。在盛陽之仲夏兮,始游豫乎芳林。實淡泊而寡欲兮,獨怡樂而長吟。聲噭噭而彌厲兮,似貞士之介心。內含和而弗食兮,與眾物而無求。棲高枝而仰首兮,漱朝露之清流。”稱頌蟬具有清素、淡泊、忠貞、耿介的品格。
 
    又如西晉陸云《寒蟬賦并序》稱贊蟬有五種美德:“夫頭上有緌,則其文也;含氣飲露,則其清也;黍稷不食,則其廉也;處不巢居,則其儉也;應候守常,則其信也。”以蟬形貌、習性比附人的美德,稱贊蟬具有文、清、廉、儉、信五種美德。從此,本屬“微陋”之物的蟬在文人心目中更加完美起來,成為高潔人格的化身。
 
    后來,又一首唐代駱賓王的《在獄詠蟬》:“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蟬已經毫不愧色地稱為士大夫心中的美的象征,歌頌的對象。

 
    8、現在我們已經知道,蟬的幼蟲生活在土壤里,是靠吸食植物根部的汁液維持生命的,而成蟲則靠吸食樹木枝干的汁液為生。然而,古人誤卻以為蟬是靠餐風飲露為生的,故把蟬視為高潔的象征,并詠之頌之,或借此來寄托理想抱負,或以之暗喻自己坎坷不幸的身世。隋朝舊臣虞世南,被唐太宗李世民留用后,由于才高學廣,為人正直,深得器重,于是,他筆下的鳴蟬就成了具有高標逸韻人格的象征,成了詩人自己是因為立身高潔而不是因為憑借外在的力量才被重用的表白。在這首題為《蟬》的詩中,詩人寫到:“垂委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而作為“初唐四杰”之一、生活時代與虞世南相去不遠的駱賓王在高宗儀鳳三年(公元678年)也寫過一首《詠蟬》詩:“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寫這首詩時,原本担任侍御史的駱賓王已因上疏論事觸忤武后,遭誣,以貪臟罪名下獄,身陷囹圄。這首詩借蟬抒懷,以“霜重”、“風多”喻處境的險惡,以“飛難進”喻政治上的不得意,以“響易沉”喻言論被壓制,以“無人信高潔”喻自己的品性高潔卻不為時人所理解。全詩取譬貼切,用典自然,語多雙關,于詠物中寄情寓興,由物到人,由人到物,達到了物我一體的境界,是詠蟬詩中的不可多得的佳作。

    而晚唐詩人李商隱的《蟬》詩則是這樣寫的:“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詩人滿腹經綸,抱負高遠,然而卻由于為人清高,生活清貧;后來,又意想不到地陷入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不受重用,潦倒終身。因而詩人在聽到蟬的鳴唱時,自然而然地由蟬的立身高潔聯想到自己的清白,由蟬之無同情之人聯想自己同樣也是無同道相知。于是,不由自主地發出“高難飽”、“恨費聲”的慨嘆。

    三首詩都是唐代借詠蟬以寄意的名作,但由于三位詩人的地位、際遇、氣質不同,使三詩旨趣迥異,各臻其妙,被稱為唐代詠蟬詩的“三絕”。

    清人施補華《峴傭說詩》對這三首詠蟬詩的評論可謂一語中的:“同一詠蟬,虞世南‘居高聲自遠,端不借秋風’,是清華人語;駱賓王‘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是患難人語;李商隱‘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是牢騷人語。比興不同如此。”。


    9、在我的記憶中,我極力搜索著一幅關于蟬的國畫:懸崖上,一棵孤零零的樹蒼涼地站在夏天里,以一種寂寞的心情;一只蟬站在樹上,以一種悠然的姿態。歌唱,蟬在旁若無物地歌唱,歌唱一種生命的輝煌。在這幅蒼涼而激越的圖畫里,定然有一首絕妙的小詩,這首小詩定然是對蟬的最佳注腳,詮釋著蟬之生命的全部意義。

    這幅畫我雖然終究未能見到,亦不知在國畫大師們的眼中,蟬是不是值得歌贊者,但我卻在心中贊美蟬。在我的心目中,蟬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歌者,在沒有掌聲的氛圍里,蟬總是孤獨地歌唱。“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夕陽幾度?馀音更苦,甚獨抱清高,頓成凄楚。”“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總讓人心中滴出一個顫抖,透出一份凄涼來。空中云雀,草里蟋蟀,梁間燕子,歌之者何止萬千,就連學舌鸚鵡,噪耳麻雀,也有為之歌詠者,而蟬卻在詩文書畫中鮮見一席之地。翻遍近千首唐詩宋詞元曲,“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老燕攜雛弄語,有高柳鳴蟬相和”、“客去波平檻,蟬休露滿枝”、“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等帶“蟬”字的,就那么數得來的幾句,而真正算得上詠蟬的只有駱賓王的《在獄詠蟬并序》和李商隱的《蟬》。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在侍御史任上多次上書論事,觸怒武則天,被誣下獄,在獄中寫下了著名的詠蟬抒懷之作《在獄詠蟬并序》。“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這首詩把詠蟬和抒懷揉合在一起,讀來字字詠蟬,味之句句抒慨,贊美了蟬“潔其身也,稟君子達人之高行。蛻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靈姿。”“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木之微風,韻姿無縱;飲高秋之墮露,清畏人知。”攝取蟬之魄魂精神,實為千古詠蟬之絕唱,天下暫無人望其項背。但詩在詠贊蟬時,更抒發了作者有志難酬,有冤難伸,受壓制,遭讒誣的憤懣、悲愴、凄然之情,讀來令人傷懷含悲,感慨萬端。在詩人的眼里,蟬是高潔的,但更是不幸的,歌詠中蘊含著一種深沉的人生況味。

    依稀記得有本兒童讀物介紹,蟬要在地下蟄伏三年后,才鉆出地面進行艱難的蛻變,最后才能伏高樹歌其志。夏季過后,秋露凝重,寒蟬凄切,蟬便謝幕于生命的舞臺。如今想來蟬三年蟄伏,一夏高歌,其伏之長,其歌之短,其逝也速。長伏以蓄其勢,短歌以壯其志,速逝遂悲其情,“情沿物應,哀弱羽之飄零;道寄人知,憫余聲之寂寞”。長期埋沒的痛苦,展示生命風采的短暫,使蟬之歌雖然凄楚,卻更為豪壯,使蟬之情雖然哀怨,蟬之志卻更為執著。在蟬的苦難一生中,我體悟到生命的意義在于對風雨的蔑視和對理想的執著,也體悟到蟬關于生命的絕唱:

   “也許聲音的后面有一只手/也許翅翼的后面就是一張網/也許因歌唱而遭來橫禍/也許危機在四處隱藏/然后該唱的/還是要唱。”

    “如果因為某種原因/放棄了演出的機會/這個世界也就算是/白來了一趟。”


    10、終日被圍困于城市的鋼筋水泥森林般的樓群之中,所謂“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抑或“竹搖清影照幽窗,兩兩時禽噪夕陽------”諸如此類的夏日景象,只有在古詩中去尋覓了。此刻,我們很難親歷其境,細品慢嘗。只能靜坐如佛,諦聽滾滾紅塵里這黑色的歌者不倦的吟唱。

蟬聲從草尖掠過林梢,像微風拂過水面,在高潮處,婉轉成一弧彎彎的清麗,留下一串串長長的幽怨。

 

心的蜂房有嚶嚶之音顫動。這黑色的精靈,該是從伯格尼G弦上鉆了出來,從德彪西的F小調中逃了出來,穿過深邃的時空到這里聚會么?

 

這擾人的尤物,冥冥之中以超音頻的震顫帶來歷史深淵處的密碼,那悠長的歌吟,把我的思緒牽引到遙遠的唐朝。

 

我仿佛看見一個叫駱賓王的囚徒,被禁于長安監獄之中。這位曾官至長安主簿和侍史的書呆子,對女人做皇帝心懷不滿,頻繁著文諷刺武則天,說什么“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在唐高宗儀鳳三年被打入冷宮。西邊的大墻外,有幾株枝葉繁茂的古槐,每到夏秋之季,夕照低陰之時,樹上總有寒蟬疏引,發聲幽咽,使這位被冠以“初唐四杰”之一的才子心緒起伏,唏噓不已,于是感而作悲憤之詩: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一種孤芳自賞、懷才不遇的士子心態借蟬聲傳播,流傳至今。使我在這個夏日的午后,在蟬聲的圍困之中想起了這首語意沉郁的詩,以及那位以蟬自喻的才子。

 

也許是寒蟬餐風飲露的形象容易讓人想起那些流落江湖的行吟詩人,因此在古人的眼中,蟬總是與清苦悲愁脫不了干系。

 

覺得困倦時,就靠在臨窗的竹椅上,雙目微閉,靜聽蟬唱如梵音,在夕陽下裊裊升起。

 

人的靈魂與大自然的使者聚會,并不多見。坐聽蟬聲是最好的契機,我慶幸有那么幾次。   


 

11、經過人們年復一年的辛勤捕捉,昔日響徹連天的蟬鳴變得七零八落有氣無力,馬達轟鳴人聲鼎沸的城市更是難得聽上兩聲。沒有蟬鳴的夏季委實是一樁缺憾,天籟中少了一份熱烈的歡唱,多的是蚊子哄哄蒼蠅嗡嗡。夏天的詩意便又減少了幾分,令我惆悵不已。


    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曾有《在獄詠蟬》詩云: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
    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亦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詩人筆下,蟬是一種高潔的象征,他用它來表白自己那顆不入流俗不被塵垢玷污的心靈。是讖語還是宿命?駱賓王一千多年前的吟唱,竟成為今日蟬的處境的真實寫照。


    《西游記》中唐僧的前身是如來佛祖的弟子,名為“金蟬子”。我于佛學是門外漢,孤陋寡聞得很。私下里揣度這“金蟬子”的含義可能是用來形容境界不高正在修行的人吧,暗示他將來終究會圓滿成佛修成正果,如金蟬脫殼脫去人世的形貌和羈索,然后羽化飛升超然物外,成就莊嚴的圣像,棄絕塵埃吧。


    因此,蟬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種美麗高潔的蟲兒,對它的喜愛一直可以追溯至童年。燠熱的正午,枕著喧天的蟬聲小睡;涼爽的夏夜,也偶爾有蟬聲連綿著唱響。蟬聲是夏季的標志符,是造物主賜予世界的清醇甘洌的樂章。金蟬是蟬的幼蟲,它們在黑暗的泥土里掙扎了那么多年,每日都在夢想著爬出泥土見到光明的一天,夢想在明麗的樹林里盡情地歌唱,夢想張開透明的蟬翼,在濕熱的空氣里顫動一下翅膀。可是當它們歷盡艱辛鉆出泥土的時候,生命的航向卻被人輕輕一撥,前方等待它們的變成人們貪婪的口。

    是誰?揉碎了你嬌嫩的翅膀,剝奪了你羽化飛升的重生之舞!
    是誰?禁閉了你的歌喉,使你的歌聲永遠喑啞在戰栗的胸口!
    是誰?扼殺了你對生活的企望,不讓你品嘗多年酸辛換來的甘美瓊漿!

     每當夏夜,我在偌大的操場上徘徊,懷念著童年喧鬧無比的蟬聲,耳中仿佛聽到深藏地下的蟬,在憤怒地吶喊!


    12、蟬的第一重境界是執著。從生物學知識中我們才知道,它在高歌之前,要經歷七年地下的蟄伏;而且出來后也要經過一番痛苦的蛻殼,將柔弱之軀變成可以不畏風雨的歌者。出于本能,但它確實聽到了遙遠的召喚,勇敢地走向新生活。我們不知道它是否知道前面的艱險,是否有過與我們類似的猶疑和畏懼,但一只蟬在歌唱之前,確實是歷盡艱辛和危險的,它有理由這么自豪,這么自得。

     蟬的第二重境界是從容。雖然古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諺語,我相信即使天敵在背后虎視眈眈,它也會吟唱自如,因為它的眼睛也是高度發達的。當我們在夏季煩躁不安、覺得它也因為天氣而聲嘶力竭之時,它的聲調依然是收放自如的。當我很有平常心時,我不由自主地為它欣喜著。

  蟬的第三重境界是高潔。古人誤以為蟬是靠餐風飲露為生的,故把蟬視為高潔的象征,并詠之頌之,這是美麗的錯誤。從唐朝戴叔倫寫下"飲露身何潔,吟風韻更長",到虞世南的"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又有了駱賓王的"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直到李商隱的"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雖然借蟬抒懷,各有比興寄托不同,對它的高潔俱是仰慕不已。有人會說它以樹汁液為生,造成樹枝枯死,這也比那些消耗民脂民膏而搞得民不聊生的人好多了,而且從來沒聽說過哪棵樹因為蟬而最后犧牲的。

     也許對蟬境的定義仍然只是我們的假設,但在更高層次上看來,我們與蟬是平等的,甚至還不如蟬。我們思考、談論著諸多的意義、價值,卻未必有蟬高歌的自在與快樂;我們忍耐、承担著諸多的責任、煩惱,更不必奢望有蟬生活的灑脫與輕松。昆德拉說過: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想蟬歌唱的時候,上帝是會微笑的。 



    13、夏日,聽的最多的,要數那蟬聲了。

  尋一棵樹,不論是高是矮,只要有濃密的樹蔭,便一頭扎進去,對著這炎炎白日盡情放起它的歌喉來——哪管你熱得汗珠子直滾呢。

  一蟬長鳴如奔瀉的幽泉,恍若在靜寂的青松白巖間,時時流閃著亮光-----能讓人掬一口么,化去這心底的炎熱;眾蟬和鳴如機杼的織錦,一條條光亮的錦線從樹林拋向空去,織著上天耀眼的火球。

  獨坐樹蔭下,終是聽得單調了。清風輕拂,蟬聲化作了催眠的樂曲,忘懷了許多的人事,懨懨睡去了。一晌輕夢,蟬聲做著依天的秋雨,濕潤一簾幽夢。

  打起黃鶯兒,莫叫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那拾石擊樹嬌無力的,是誰家的女子?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那身陷囹圄蓬頭垢面,望著樹上的鳴蟬仍在詳品時事的,是何朝的壯士?

  ——倏然從夢中醒來,仍是這遍地炎炎的日光,那火焰似燃燒著的蟬聲。

  拍落衣上的殘夢,呵,蟬聲中,一天又將逝去了。

  炫耀了一天威力的日頭終是覺出了無聊,怏怏下山了,一臉的郝色掛滿西邊的山峰。或者是憂懼寥落的到來,蟬是叫得更起勁了。四面八方,匯成了蟬聲的海洋,將薄暮的時光激蕩燒得更響了。

  蟬聲消歇,西天的日頭也不見了蹤影;朧朦的夜在山口悠翼著翅膀。

  山道上,有帶了夜來的緊迫,斜敞了短衣,匆匆往家趕的漢子。或者他的妻已點燃了一盞燈,將碗筷放上了桌,坐在燈下納著鞋底,時時瞥一眼那夜色漫漶的山道,單等這漢子的歸來了;也有牧人趕了牛群下山,扛著一捆柴禾,不見他的頭。在濃濃的夜色里,那移動著的柴禾便像一畦漂行在夜色里的木排,走在前面的牛是排頭的波濤,慢慢涌向前去。

  夜色漸濃,山道也在朦朧中成一條細線了,這條在白日里寬闊的大道卻不知通往何處。

  蟬終于是停歇了。這小樹上也應是有蟬的。拾一粒石子,擲去。果然,吱的一聲,有蟬從那一株樹上彈起來,墜入另一叢樹影。如剛點亮一根火柴,蟬聲響了一下,熄滅了。

  呵呵,就是這樣的蟬聲,一個夏天就又要過去了么。

  秋天到來時,蟬聲必是樹葉一樣稀落了;一年中剩下的,必象河邊的一排樹,葉落枝兀,樹桿上干枯的花蕾似附著一只透明的蟬脫。

  或者正有一個小孩兒,一步一步爬上去,要去拾撿夏天沒有捉到的蟬的軀殼吧。

  上天不知何時已是繁星密布了。那漫天閃爍的,可是白日放歌的蟬?好一個去處啊。

  低了頭,獨自沿著這白茫茫的山道往前走。


     14、清晨一只蟬在我家陽臺的紗窗外棲息。它靜靜地呆在那兒,我走近紗窗,湊上去看它。我想像著它可能吱的一聲會飛走。當我幾乎臉貼著紗窗看它時,它竟然視而不見,它真感覺不到我嗎?我看到它那透明的羽翼直直地垂著,幾只腿腳勾著窗紗,它也許還在夢鄉里呢?不知怎么,我就想起了那些詩句: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一入凄涼耳,如聞斷續弦;衡門有誰聽?日暮槐花里;蟬聲無一添煩惱,自是愁人在斷腸。還有虞世南處高位的“居高聲自遠,端不借秋風”,有人評那是清華人語;駱賓王‘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那是患難人語;李商隱‘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是牢騷人語.因為它,人們有了那么多的感慨,留傳那么精美的詩句.我始終對蟬有著一種敬意。


    15、張愛玲曾經說過:“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懂得,是心靈上的相通與共鳴。懂得,就是一句話說出,便有人解意,不必費盡口舌解釋;懂得,就是縱使他人都不明白你,仍然有真正懂你的人始終如一地支持你。俞伯牙與鐘子期的高山流水、千古知音是懂得,李商隱的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是懂得,林黛玉與賈寶玉的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懂得,魯迅對郁達夫的世人皆欲殺,我人獨憐才也是懂得。

    不為人懂,便會被誤解,被猜忌,被嘲諷,被排斥,被冷落。而世上不被人懂得的境遇又有幾多。屈原的舉世皆醉,唯我獨醒;舉世皆濁,唯我獨清是無人懂得,駱賓王的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是無人懂得,岳飛的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是無人懂得,范仲淹的噫!微斯人,吾誰與歸!也是無人懂得,妙玉的好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還是無人懂得。

    能夠有人懂得固然可喜,倘若別人不懂得你也沒關系。就讓懂的人懂,讓不懂的人不懂。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懂得你,你也不可能懂得所有的人,只不過,至少,你自己要懂得自己。


    16、不幸是一曲迷蒙的痛,被失落和消沉擊中。幸福是不斷地重復,但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動。平凡的事實,會慢慢讓情感的幸福長長的日子里加重。有時自己就像那“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的失落中。

  平淡的在自己人生的路上走,不要輕易放棄生命的感動。不要讓昨天的記憶打皺,不要讓停下自己堅實的腳步,不要失去自己心中的彩虹。因為明天的天空依然有雨有風,還有夢。讓那離緒隨月飄走。


    17、古鎮邊悄然流過的清澈小河知道我的心,青青竹林漱漱吹動的葉知道我的心,還有的,只有我自己,曾經也是明白過自己的心。 

    是的,年輕時有過許多的夢想,年輕時總是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奔向著什

么樣的目標,歲月流逝,人生路上卻往往迷失了方向,糊里糊涂,以為生活也就這樣了。柴米

油鹽,晨鐘暮鼓,衣豐食足,便以為是人生的全部 ......

   偽滿足、偽幸福中,突遇當初的夢想,怎一個震撼了得!

   無以言說。

   多少年,沒人知道我內心的堅守,沒人懂我 ......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莊燦煌的博客 2013-09-10 21: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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