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條】蕭功秦:兩次中日戰爭的歷史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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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一個有過受人欺侮的屈辱經歷,后來經濟上又突然強大起來的國家,一旦經濟出現滑坡,國內矛盾就會突顯出來,一旦發生國際上的沖突,就很難避免經由歷史悲情而激發起來的高調、虛驕的民族主義的膨脹,德國就是例子。

二戰以后,日本已發生重大變化。


首先,日本清除了軍國主義的毒瘤,軍部被清除了,日本戰后的土地改革,解決了城市與農村貧富不均的問題,軍國主義的社會基礎已經瓦解。


其次,日本經濟的發展,中產階級的發展,溫和理性的中產階級已經成為社會主流。全球化使得日本可以通過國際經濟貿易和高科技,滿足本國各方面的需要,日本是個法治國家,和平憲法相當牢固,日本民族的性格在二戰后已經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日本人是對戰爭痛苦理解最深的民族之一,根據民意測驗,當今日本只有16%的日本人表示在國家受到威脅時,愿意上前線打仗。現在的日本已經變成老齡化的民族,到2030年左右,日本必須從外部引入560萬勞動力才能維持現在的生產水平,這樣的民族,極端右翼分子要想搞軍國主義也并不那么容易。


當然,最根本的一點還在于,除了日本人本身的變化外,中國已經站起來了,中國也己足夠強大,不再是過去那樣的軟弱可欺,日本侵略中國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日本作為一個主權國家,希望建立足夠的武裝力量,保衛國家安全,這是很正常的,可以理解,鄧小平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就指出,“日本復活軍國主義,我們是反對的,但我們也理解日本應該有足夠的自衛力量。”(《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737頁)日本要成為正常國家的努力是可以理解的。這也是一個國家應有的權利,這和軍國主義不是一回事。日本的主流是和平,是反戰的。


當然,日本應該對過去的侵略歷史進行認真的反省,對否認歷史錯誤進行反思,取得全世界人民的理解。才有利于實現成為正常國家的理性目標。在這一點上,日本的極端右翼勢力實在是日本與世界各國建立和平友好事業的阻礙與負資產。


這些年來,中日關系日益復雜緊張,有多種原因。一方面,日本一些極端右翼人士担憂他們越來越在日本青年人中得不到支持,他們內心充滿失落與焦慮感,于是狗急跳墻,總想借機會生事。


另一方面,多年以來,中國人對日本有非常復雜的感情,一方面承認日本在現代文明道路上的進步,然而,我們不少國民在潛意識中又是“驚弓之鳥”。日本發動了兩次對華戰爭,兩次中斷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對中華民族造成那么大的傷害和痛苦,對于極少數右翼分子興風作浪的事,中國國民也高度敏感,對日本有一種出自本能的不信任感。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正是固化的思維定勢與不信任感,使中國人對于日本主流社會半個多世紀以來發生的重大變化往往不太注意,我們有些人往往還是停留在過去時代形成的刻板印象的框架中來看待日本。由于怒氣未消,我們許多人也不愿意正視這一變化了的現實。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人們都說日本人在其歷史教科書中否定南京大屠殺,不承認侵略中國,日本國內確實有這樣的右翼教科書,因為教科書由民間自由編撰的,大家都可以寫,至于采用何種教科書作為教材,那是日本各學校自己的選擇。那些否定南京大屠殺的中學教科書,在日本中學的采用率是多少?實際上不到千分之七。


采用此類教科書的,恰恰又主要是弱智和殘疾兒童學校,一般的中學拒絕采用這種極右翼的教科書。在日本許多中學教科書中,明明白白敘述了南京大屠殺的過程,有的其中還有許多血淋淋的照片,不同的是他們不叫南京大屠殺,叫“南京大虐殺”


中日關系的緊張,日本右翼有重大責任,但如果認為日本動不動就要搞軍國主義,這種想法也不利于兩個國家或兩個民族之間信任與溝通。兩年多以前,如果說中日要開戰,誰都不相信,釣魚島事件出來后,雙方高度不信任,從擦槍走火,升級為兩國戰爭,甚至美國也加入到日本一邊與中國對仗,好像變成了很自然的事,有人說,“中國與日本之間,什么都不缺,就缺流血了。”一旦流血,百年舊仇加新恨,不知要那年那月才能消解。


如果發生第三次中日戰爭,對中國人與日本人,對全世界都不是好事情,我們追求民族富強,從鴉片戰爭算起,追求了一百七十年,現在好容易盼來了大發展的最好時機,發生戰爭,就無異于讓讓我們這個懷孕八個月的孕婦與兩個村霸打架,一個是老村霸,一個是現在的村霸,這決非智者所為。其實,讓大胖兒子生出來,讓他受到良好和文明教育,長到十八歲,那時,兩個村霸也老得差不多了。


有人說,中國可以在“半小時里把日本給滅掉”,在日本,也有人說,他們的核廢料也足以造二千枚核彈頭。隨著中日關系的緊張,這樣的“硬硬互動”,使擦槍走火而引發戰爭的可能性仍然存在。這讓人們不由得回憶起歷史上雙方互動的歷史陰影。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狀態?除了上面提到的因素,也有一些具體原因,比如朝鮮對日本構成實實在在的威脅,這也是事實。1998年,朝鮮的大浦洞導彈,就橫穿日本領空,現在又發展起核武器,這對日本人的安全確實構成強大的沖擊,充滿不安全感的日本人要因此而加強自衛力量。


但是,我們一些人往往把日本人出于對朝鮮的不安全感而形成的加強自衛的意愿,解讀為“軍國主義的復活”,因此也造成日本普通民眾,對中國產生越來越強的疑慮與不滿情緒,而這種不滿情緒則進一步被日本右翼所利用。于是日本右翼極端勢力與民粹之間的新聯合再次出現


根據《參考消息》報道,去年日本東京都選舉,極右翼只有三十萬票,今年猛增到六十萬票。多年無法通過的“集權自衛權法案”,在右翼挾持的民意的支持下被順利通過了。極右翼分子石原慎太郎成為這兩年中日關系惡化的最大受益者,他暗中真的高興起來了。


從歷史上看,日本右翼一旦有了民粹基礎,在與中國民族主義的互動過程中,就會產生越來越強的張力,第二次中日戰爭就是在日本國內右翼的沙文主義、軍國主義與中國的弱國高調民族主義之間的不斷強化的互動過程中,走向戰爭的,現在日本的右翼分子正想利用中日之間的這一互動特點,來破壞兩國人民之間的感情,擴大彼此之間的裂痕,石原慎太郎正是抓住一個大好機會,也就是釣魚島事件。


中國作為維持亞洲與世界和平的強大力量,使日本右翼勢力決不敢輕舉妄動,日本廣大國民也不會答應。但是,從歷史教訓來看,兩國之間非理性的“硬硬互動”的不斷強化,決非理性的選擇。眾所周知,在核大戰的情況下,是沒有勝利者的。即使沒有發生核戰爭與常規戰爭,彼此之間為備戰而進行的惡性軍備競賽也非良策,當年蘇聯正是被冷戰時代的軍備競賽拖垮的,我們不應該重蹈覆轍。我們應該從二次中日戰爭的深刻的歷史警示中學到一些東西。


我們不怕日本右翼分子興風作浪,但也不必杯弓蛇影,有人說日本正在復活軍國主義,這樣的說法是經不起推敲的,在國際上,軍國主義是有特別的定義,即在外交,教育,媒體等方面以戰爭目標為中心組織起來的制度體制。在日本東京,軍車在街道上會向民用車輛讓路先行,這樣的體制很難想像可以與軍國主義體制聯系在一起。


有人說日本的軍費開支很大,以此作為日本搞軍國主義圖謀的例證,但有關統計指出,日本軍費雖然現在是世界老三,僅次于美國和中國,但軍費的45%是人頭費,購買新武器的費用只占軍費的19%,而且主要是買自己國家造的武器。這些武器成本高,價格昂貴。我們不必做驚弓之鳥。


我們這個民族處于經濟發展最迅猛的時期,正如一個處于青春期的發育迅速的大孩子,國民心智上有待于進一步成熟,作為一個大國,要完全成熟,可能還需要30年。


從人類歷史經驗上來看,一個原先經濟落后,有過受人欺侮的屈辱經歷,后來經濟上又突然強大起來的國家,一旦經濟出現滑坡,國內矛盾就會突顯出來,一旦發生國際上的沖突,就很難避免經由歷史悲情而激發起來的高調虛驕的民族主義的膨脹,德國就是例子。


自有鴉片戰爭一百七十多年來,我們民族國運多災多難,發展中仍然充滿社會不穩定因素,正因為有歷史的前車之覽,我們希望的是,就是30年內我們不要犯顛覆性的錯誤


習近平總書記2014年1月在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說過的一句話:我們都應該努力避免陷入“修昔底德陷阱”。德國就陷入過修昔底德陷阱,日本也陷入了,包括蘇聯也陷入了。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應該理性地反思歷史,在要堅定保護民族利益的基礎上,處理好中日關系。要從歷史中獲得智慧。


如果不能從歷史中獲得警示,人類注定要重犯歷史的錯誤。



共識網 2015-08-23 08:4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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