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書香 解密徐悲鴻:中華書局藏徐悲鴻書札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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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三十年代至四十年代,徐悲鴻先生先后在中華書局出版《悲鴻畫集》、《悲鴻描集》、《悲鴻近作》等作品集,并推薦出版齊白石畫集、左恩(初倫)畫集、《八十七神仙卷》等作品。并與中華書局負責人舒新城、吳廉銘等有大量往來信函,這些信函完整無缺地保存在中華書局檔案中,其中半數以上是與舒新城、吳廉銘等商議畫集出版事宜,另外尚有推薦作者、書稿,敘說時事、游歷、家庭狀況,托辦郵寄書籍、支取款項等事,內容極為豐富。徐悲鴻先生以畫著稱于世,但書法作品尤為罕見。



道心惟微-徐悲鴻集散氏盤自刻印


房地產招標,徐悲鴻走總編輯后門


民國時期的出版商,往往在全國各地設有分銷機構。小的書商靠代銷、賒銷的方式,而大的出版商直接開設分局,例如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都在全國各地開設了專門的分局。有的甚至開到了新加坡、日本等海外。


中華書局南京分局舊址,至今仍屹立于南京市白下區楊公井,是一座具有典型民國風格的兩層小樓,現在是南京市古舊書店的店面。南京是大地方,中華書局在這里設置分局,自然是眾多地產開發商爭奪的一項大標。關系自然就通過各種渠道,托到了中華書局總編輯舒新城那里。193297日,徐悲鴻致信舒新城:“弟之房屋,為此間新華公司建造,其經理卞君人極篤實。此次尊處寧(南京)分發行所,新華亦往投標,倘其價格在可能范圍內,乞兄為力玉成其事。好在尊處派有工程司監工,無有不妥者也。寧局位置適居要沖,故各公司皆愿承造。”可見競爭很激烈,而這位卞經理輾轉托了大名人徐悲鴻,自然中標是不在話下了。


徐悲鴻之所以能和舒新城關系如此密切,實是因為舒新城能與之惺惺相惜。舒新城本人也是學者、教育家,對學術、文化具備獨到的眼光,所以有充分的度量善待作者。在這批信札中可以看出,徐悲鴻經常是走到哪里,就要中華書局將稿費支付到哪里,而舒新城從不拒絕。甚至徐悲鴻要求將稿費提取部分,送與岳丈、岳母,舒新城一樣照辦。可惜因為徐悲鴻與夫人不睦,這筆錢被老泰山不客氣地退回來了,舒新城也不以為忤。這是后話不題。


《悲鴻繪集》印成,徐悲鴻就迫不及待地與舒新城討論起營銷方法來。193133日,徐悲鴻致舒新城:“《悲鴻繪集》分平裝、精裝兩種,平裝定在兩元,精裝者“尚須編號,自一至二十并須由作者署名,以示名貴,此類把戲歐洲習見之。其價至少四元。如散原(即陳散原)詩集大可如此做,因彼聲望足以號召也。由貴局開風氣,不亦可乎?”


這大概是國內簽名售書營銷方法的最早史料,而由中華書局“開風氣”。時下的遍布全國的簽名售書,其手段早在上世紀1930年代就有肇端了。



托中華書局太原分局拓晉祠碑


田漢被捕,徐悲鴻盡力斡旋


1935年2月19日晚,《義勇軍進行曲》的詞作者田漢因政治原因在上海家中被捕。這件事在當時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徐悲鴻、宗白華都親自出面營救。直到“文革”時期,田漢仍被稱為“叛變投敵”,致使國歌的歌詞因為是叛徒寫的,也由“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一度改為“我們千秋萬代,高舉毛澤東的旗幟前進”。田漢與魯迅也曾交惡,魯迅稱之為“四條漢子”之一(其余三人是陽翰笙、夏衍、周揚)。這個稱謂也成為后來田漢受迫害的把柄。


田漢入獄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目前資料較少,而這次公開的書信中,1935年3月15日徐悲鴻致舒新城,即專談營救田漢之事。從這封信,我們可以了解到:田漢曾做過中華書局的編輯,所以舒新城請徐悲鴻幫忙解救田漢。因為徐悲鴻當時在南京的中央大學,斡旋起來比較方便。徐悲鴻就先寫信給葉楚傖(國民黨的宣傳部長),謀求寬大處理,又怕找一個人沒有用,就找張道藩(國民黨政府交通部次長、CC系骨干)說情。張道藩的回答很有趣。張說,黨內正對自己不滿,議論說:“張同志不服務黨部,專做好人”,這是什么意思呢?其實就是告訴徐悲鴻,我張某人已經幫了忙,但立即釋放也不現實。所以要“將他略關一關,消消氣”,不打算和田漢較真。田漢是有社會影響的作家,軟禁一段,也就罷了。這封信正透露了當時的國民政府對待田漢這樣的左翼作家的態度,而過去統治者對待文人的權謀,大概都是如此。


田漢果然被軟禁了起來,但被安排在南京憲兵司令部看守所乙所。一般對受優待的政治犯,都關在這個地方。


徐悲鴻交游廣泛,因以文化界人士居多,故經常向中華書局推薦書稿、畫作、文章。在中華書局藏徐悲鴻書札中即有齊白石、楊大金、蔣丹麟、楊度、周滌欽等人。而齊白石的成名,更是得益于徐悲鴻的慧識與提攜。徐悲鴻不僅在人前稱贊齊白石,為其舉辦畫展,親自上門拜訪外,還把齊白石的畫作推薦給中華書局,尋求出版。1931年前后,徐悲鴻致舒新城的信中,有十余通是為齊白石畫集之事的。甚至盛贊:“白石翁為中國今日唯一之畫家。湖南人,其畫見重東西洋各國,深愿先生為力,令其集早日出版。”





徐悲鴻和劉海粟的官司,當時曾轟動畫壇。二人因理念不同,發生分歧,以至于在《申報》上發表公開啟事,互相攻訐。1930年4月18日,徐悲鴻致舒新城,“劉海粟亦有一冊在尊處付印,如彼所印將先出版,則弟將以此部交中央大學刻入叢書,與尊處所約即須取消。”1932年9月5日又說:“又見劉海粟等編之新派畫,行見流毒社會。弟之《空青》七年不出,倘謚尊處之于美術為善不足,為惡有余,不能辯矣。”


有關劉海粟


感情遭到阻撓,徐悲鴻在信中破口大罵


徐悲鴻一生情感很是波折。對于情感糾紛,有些人是避而不談的,可徐悲鴻并不是這樣,反而到處向朋友傾訴,所以書信中這方面的內容比比皆是。


徐悲鴻早年家里有一位妻子,因是包辦婚姻,家里人強迫他舉行了婚禮,并生了一個兒子,但不久妻子逝世,兒子也因出天花夭折。1917年,徐悲鴻與心儀他已久的蔣棠珍私奔到日本,終于結為伴侶。


徐蔣二人度過了十年左右的患難生活,漸漸有了隔閡。據中華書局藏徐悲鴻書札,1930年12月14日,徐悲鴻致信舒新城:“太太入都矣,小詩一章寄奉,請勿示人,或示人而不言所以最要。”正與蔣碧微的回憶相印證,可見到此時徐悲鴻的復雜心情。蔣碧微回憶:“此后半年多的時間,都在痛苦煎熬中度過,我們兩夫婦本來就沒什么話可談,如今更是分外的疏遠。” 1931年暑假,徐悲鴻突然在宴會上離家出走,乘火車前往上海。謝壽康赴上海尋找,徐悲鴻堅不回南京,最終答應到廬山牯嶺陳散原處盤桓。經謝壽康斡旋,蔣碧微也攜子來牯嶺與徐相會。



小箋


在與蔣碧微感情逐漸冷淡的同時,徐悲鴻認識了學生孫多慈,并與之感情日漸深厚。自1931年開始,徐悲鴻希望孫多慈早日成名,即推薦孫多慈在中華書局印制畫作。1935年4月8日,徐悲鴻囑孫多慈攜畫稿赴中華書局,請舒新城為孫集作序,并致信舒新城稱:“前承兄為慈刊集,感荷無量,知真賞不必自我,而公道猶在人間,……茲囑其攜稿奉教,乞予指示一切,彼毫無經驗,惟祈足下代辦安善。”


五日后,又致信詳細安排孫多慈出版畫集事宜,為早出書以滿足孫多慈的迫切心情,語氣極為懇切急迫,稱孫多慈“孩子心理,欲早觀厥成,……特請弟轉懇早日付印,愈速愈妙,想吾兄好人做到底,既徇慈情,又看弟面,三日出書,五日發行,尊意如何?……此舉乃大慈大悲之新城池中有白蓮花,其光芒應被全世界。”此后6月20日、6月26日、7月8日屢屢催印,甚至要求“他日慈集出版時,各分館內須廣為宣傳”。


1935年7月13日,徐悲鴻為孫多慈辦理赴比利時出國留學事宜,致信舒新城,要求“請速將慈集兩冊送至亞爾倍路中法工專褚民誼(中比庚款管理委員會負責人,孫多慈赴比利時留學,需要獲得此委員會的資助)先生收。拜禱。此事若不成,弟精神將生重大變化,可嘆可嘆。”


但在這個時候,徐悲鴻的夫人蔣碧薇也采取了報復行動。她找到褚民誼,把徐悲鴻和孫多慈的事講了一遍,褚民誼當即告訴他:“這件事(留學的事)沒有希望。”孫多慈也因失望回到了老家安慶。于是我們從1935年8月8日的信中,可以看出徐的失望:“弟在月前竭全力為彼謀中比庚款,結果為內子暗中破壞,憤恨無極,而慈之命運益蹇,愿足下主張公道,提拔此才,此時彼困守安慶,心戚戚也。”但舒新城也無能為力了。


1939年,徐悲鴻赴新加坡,此時與孫多慈之關系也進入了危險時期。二人書信來往,時而火熱,時而冰冷。終于,由于地域懸遠,加上孫多慈的父母阻撓,1939年7月26日,徐悲鴻致信舒新城:“慈自四月十四日來一極纏綿一書后,兩個半月,毫無消息……她那二老糊涂!混蛋!該死!大概不會得好結果!”


同年1939年10月16日,大概是與孫多慈的勞燕分飛已成定局,徐悲鴻在致舒新城的信中仿蘇軾作了一首雙聲詩(即詩中所有字聲母相同):


遺韻憶猶豫,音容隱易顏。鶯鶯緣已矣,抑郁又奚言。


此時徐悲鴻與孫多慈天各一方,重逢已無可能,只不過寄托了他深深的嘆喟而已。




(統籌:啟正 編輯:松露)



中華書局1912 2015-08-23 08: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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