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 蜀書.先主傳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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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席為業。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

 

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於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

 

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

 

劉平結客刺備,備不知而待客甚厚,客以狀語之而去。是時人民饑饉,屯聚鈔暴。備外禦寇難內豐財施,士之下者,必與同席而坐同簋而食,無所簡擇。眾多歸焉。

 

英雄記云:靈帝末年,備嘗在京師,後與曹公俱還沛國,募召合眾。會靈帝崩,天下大亂,備亦起軍從討董卓。

 

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當。下邳陳登謂先主曰:『今漢室陵遲,海內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州殷富,戶口百萬,欲屈使君撫臨州事。』

 

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為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於竹帛。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

 

陳登等遣使詣袁紹曰:『天降災沴,禍臻鄙州,州將殂殞,生民無主,恐懼姦雄一旦承隙,以貽盟主日昃之憂,輒共奉故平原相劉備府君以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歸。方今寇難縱橫,不遑釋甲,謹遣下吏奔告於執事。』紹答曰:『劉玄德弘雅有信義,今徐州樂戴之,誠副所望也。』

 

曹公自出東征,助先主圍布於下邳,生禽布。先主復得妻子,從曹公還許。表先主為左將軍,禮之愈重,出則同輿,坐則同席。

 

先主未出時,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辭受帝衣帶中密詔,當誅曹公。先主未發。是時曹公從容謂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

 

華陽國志云:于時正當雷震,備因謂操曰:『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可至於此也!

 

備時閉門,將人種蕪菁,曹公使人闚門。既去,備謂張飛、關羽曰:『吾豈種菜者乎?曹公必有疑意,不可復留。』

 

還坐,表怪問備,備曰:『吾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今不復騎,髀裏肉生。日月若馳,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

 

或謂先主曰:『宜速保江陵,今雖擁大眾,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

 

曹公自柳州還,表謂備曰:『不用君言,故為失此大會。』備曰:『今天下分裂,日尋干戈,事會之來,豈有終極乎?若能應之於後者,則此未足為恨也。』

 

久之乃覺,遺所親問琮。琮令宋忠詣備宣旨。是時曹公在宛,備乃大驚駭,謂忠曰:『卿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語,今禍至方告我,不亦太劇乎!』

 

習鑿齒曰:先主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勢偪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顧,則情感三軍;戀赴義之士,則甘與同敗。觀其所以結物情者,豈徒投醪撫寒含蓼問疾而已哉!其終濟大業,不亦宜乎!

 

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萬,與先主並力,與曹公戰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與吳軍水陸並進,追到南郡,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

 

孫權遣魯肅弔劉表二子,並令與備相結。肅未至而曹公已濟漢津。肅故進前,與備相遇於當陽。因宣權旨,論天下事勢,致殷勤之意。

 

乃乘單舸往見瑜,問曰:『今拒曹公,深為得計。戰卒有幾?』瑜曰:『三萬人。』備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觀瑜破之。』

 

廬江雷緒率部曲數萬口稽顙。琦病死,羣下推先主為荊州牧,治公安。權稍畏之,進妹固好。先主至京見權,綢繆恩紀。

 

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將欲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何肯守此坐須老乎?今同盟無故自相攻伐,借樞於操,使敵承其隙,非長計也。

 

璋增先主兵,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先主並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是歲,璋還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備前見張松,皆厚以恩意接納,盡其殷勤之歡。因問蜀中闊狹,兵器府庫人馬眾寡,及諸要害道里遠近,松等具言之,又畫地圖山川處所,由是盡知益州虛實也。

 

魏書曰:備因激怒其眾曰:『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勤瘁,不遑寧居;今積帑藏之財而恡於賞功,望士大夫為出死力戰,其可得乎!』

 

及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壹、費觀等又璋之婚親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擯也,劉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

 

劉備寬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諸葛亮達治知變,正而有謀,而為之相;張飛、關羽勇而有義,皆萬人之敵,而為之將:此三人者,皆人傑也。以備之略,三傑佐之,何為不濟也?

 

二十四年春,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於定軍山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先主命黃忠乘高鼓譟攻之,大破淵軍,斬淵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趙顒等。

 

先主遙策之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斂眾拒險,終不交鋒,積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軍還,先主遂有漢中。

 

昔在虞書,敦序九族,周監二代,封建同姓,詩著其義,歷載長久。漢興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諸呂之難,而成太宗之基。

 

臣等以備肺腑枝葉,宗子藩翰,心存國家,念在弭亂。自操破於漢中,海內英雄望風蟻附,而爵號不顯,九錫未加,非所以鎮衞社稷,光昭萬世也。

 

臣等輒依舊典,封備漢中王,拜大司馬,董齊六軍,糾合同盟,掃滅兇逆。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為為國,所署置依漢初諸侯王故典。夫權宜之制,茍利社稷,專之可也。

 

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董督三軍,奉辭於外,不得掃除寇難,靖匡王室,久使陛下聖敎陵遲,六合之內,否而未泰,惟憂反側,疢如疾首。

 

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重,驚怖累息,如臨於谷。盡力輸誠,獎厲六師,率齊羣義,應天順時,撲討兇逆,以寧社稷,以報萬分。

 

臣聞河圖、洛書,五經讖、緯,孔子所甄,驗應自遠。謹案洛書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會備,合為帝際。』洛書寶號命曰:『天度帝道備稱皇,以統握契,百成不敗。』

 

臣父羣未亡時,言西南數有黃氣,直立數丈,見來積年,時時有景雲祥風,從璿璣下來應之,此為異端。又二十二年中,數有氣如旗,從西竟東,中天而行,圖、書曰『必有天子出其方』。

 

近漢初興,五星從歲星謀;歲星主義,漢位在西,義之上方,故漢法常以歲星候人主。當有聖主起於此州,以致中興。

 

昴畢為天綱,經曰『帝星處之,眾邪消亡』。聖諱豫覩,推揆期驗,符合數至,若此非一。臣聞聖王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故應際而生,與神合契。

 

瑞命符應,非人力所致。昔周有鳥魚之瑞,咸曰休哉。二祖受命,圖、書先著,以為徵驗。今上天吉祥,羣儒英俊,並進河、洛,孔子讖、記,咸悉具至。

 

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乾祗降祚,聖姿碩茂,神武在躬,仁覆積德,愛人好士,是以四方歸心焉。考省靈圖,啟發讖、緯,神明之表,各諱昭著。

 

率土式望,在備一人。備畏天明命,又懼漢阼將湮於地,謹擇元日,與百寮登壇,受皇帝璽綬。脩燔瘞,告類于天神,惟神饗祚於漢家,永綏四海!

 

蜀本紀曰:武都有丈夫化為女子,顏色美好,蓋山精也。蜀王娶以為妻,不習水土,疾病欲歸國,蜀王留之,無幾物故。蜀王發卒之武都擔土,於成都郭中葬,蓋地數畝,高十丈,號曰武擔也。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讀漢書、禮記,閒暇歷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聞丞相為寫申、韓、管子、六韜一通已畢,未送,道亡,可自更求聞達。

 

意其到,先主禮敬之,問以吉兇。意其不答而求紙筆,畫作兵馬器仗數十紙已,便一一以手裂壞之,又畫作一大人,掘地埋之,便徑去。

 

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


2022-12-10 20: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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