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孫子》 第二講 怎樣讀《孫子》用世界眼光讀《孫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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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世界眼光讀《孫子》(2)
    當時,還有另一個重要人物,《戰爭論》的作者克勞塞維茨,后來歐洲最著名的軍事理論家,隨奧普斯特親王參加奧爾施塔特會戰,當了拿破侖的俘虜。在柏林的普魯士王宮,拿破侖居高臨下,接見了他們。他說,我始終渴望和平,不知道普魯士為什么要向我宣戰。這句話,讓克勞塞維茨刻骨銘心。后來,他說,“征服者總是愛好和平的(如拿破侖一貫聲稱的那樣),他非常愿意和和平平地進入我國”。我們都知道,列寧特別欣賞這句話。拿破侖是“革命的皇帝”,他風卷殘云,征服歐洲,除全民皆兵,采用新軍制,戰法也完全不同。如:用輕裝步兵,快速挺進,露營,就地補充,因糧于敵;用縱隊突前,散兵殿后,避開對方的火力,而以機動性能更好、火力更強的大炮,轟擊對方的密集橫隊;擅長使用預備隊,特別是他的近衛軍。克勞塞維茨之所以成為日后的大理論家,和他作為敗軍之將,受了很大刺激有關。這個刺激是什么,就是拿破侖的“兵不厭詐”。還有一點,我們千萬不要忘記,他雖12歲從軍,卻非一般的武夫。他喜歡席勒和歌德,跟康德主義者基瑟韋特學過哲學,文史哲方面,都有很高修養。有人說,他的風格更像黑格爾。他不是身經百戰的名將(參加過一些實戰,但沒有親自指揮過重大戰役),但好學深思,喜歡隨軍觀察,喜歡事后總結,喜歡和最杰出的軍人交換看法。他認真分析過130多個戰例,有點類似電視上那種評球或講棋的人,講起來頭頭是道。真正的武人,用兵如神的軍事家,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寫兵書,寫出來也未必精彩。寫兵書,克勞塞維茨這樣的人,最合適。
    西方,戰略文化不發達,“古代作戰藝術的基礎是戰術和戰役”,他們是拿史書和戰例當兵書,很長時間里,一直沒有舍事言理的兵書,古希臘、古羅馬沒有,中世紀也沒有,“19世紀的早期,產生了職業軍隊和拿破侖式戰役,才形成現代戰略的原則”;克勞塞維茨出,把拿破侖戰爭時代的戰例加以總結,寫了《戰爭論》,歐洲才有了具備戰略水平的兵法。《戰爭論》是西方最著名的兵法,最有哲理的兵法,和《孫子》相似。產生背景也差不多:兵不厭詐加哲學氣氛。
    還有一部兵法,也值得一提,就是瑞士人若米尼(或譯約米尼,)的《戰爭藝術概論》(劉聰譯,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6年)。若米尼也參加過耶拿戰役,不過,他不是與拿破侖為敵,而是拿破侖的手下,后來服務于俄國的亞歷山大一世。
    克勞塞維茨和若米尼,他們的書,對西方影響很大。恩格斯和列寧,對他們的評價也極高,特別是克勞塞維茨,特別是他的整體戰略,還有他的名言,“戰爭是政治的繼續”。六年前,有本書,叫《超限戰》,很轟動。此書一出,讓美國和日本大驚小怪,說它是鼓吹恐怖主義,不擇手段。其實,“對敵人的全部疆域、財富和民眾實施打擊”,不受任何限制,這正是克勞塞維茨主張的總體戰。當然,后來的德國軍事家對他的強調,恰恰是其追求暴力無限的傾向。利德爾·哈特認為,他們是讀偏了。
    他倆是歐洲的孫、吳。
    中國的孫、吳之術,背景是貴族傳統大崩潰,兵不厭詐。齊人多詐,適合搞兵法。他們的學術也發達。戰國中期,齊國是國際學術中心。《孫子》長于思辯,不是偶然的。兩千年前的中國和兩千年后的歐洲,時空遙隔,仍有一比。
    拿破侖是失敗的英雄。前些年,我在巴黎街頭看海報,海報上的“大眾英雄”,有格瓦拉,也有拿破侖(在《紅與黑》中,他是于連崇拜的偶像)。他是一代名將,但沒有讀過《孫子》。拿破侖讀《孫子》是我們自欺欺人的神話。雖然《孫子》問世于歐洲是拿破侖戰爭前,《戰爭論》問世于歐洲是拿破侖戰爭后,可《孫子》不但沒和拿破侖見過面,也沒和《戰爭論》的作者見過面。克勞塞維茨的書,是經老毛奇的宣傳才出名,1900年后,才廣為人知。《孫子》在西方的流傳情況也差不多。
    1900年后,兩次世界大戰,德國和俄國是對手,但很多德國人都不讀《戰爭論》,真正重視克勞塞維茨的,反而是蘇聯。第二次世界大戰,德軍攻入蘇聯,在蘇聯的圖書館里,到處都能看到克勞塞維茨的書。德國的軍人很后悔。
    克勞塞維茨和若米尼,都曾為俄國效力。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提到過當時在俄國的克勞塞維茨。翻譯《孫子》,俄國也比較早,僅次于法國。
    他們的兵書,都是拿破侖戰爭的產物。拿破侖本人不寫,有人替他寫。
    我這樣講,是想提個醒。我們有兵法,人家也有兵法,彼此彼此。我們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有部好兵法,人家就是我們的徒弟。


李零 2013-08-21 15: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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