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印章邊款的審美價值和學術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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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28000 佛山 佛山大學社會部)
  摘要 印章邊款藝術,兼有書法、國畫、鐫刻、文辭之美,與碑碣、石刻、畫像磚、畫像石有異曲同工之妙。文辭的文學性,文字的書法美,圖畫的造型美,獨特的章法結構和變化莫測的刀法美以及拓片的好壞是構成邊款藝術的主要審美要素。金石美和工藝美是邊款形式美的集中體現。印章邊款所蘊藏的大量關于印人、印史、印論及藝術主張的寶貴資料,亦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和理論價值。
  關鍵詞 印章 邊款 藝術 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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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章邊款藝術,兼有書法、圖畫、鐫刻、文辭之美,與碑碣、石刻、畫像磚、畫像石有異曲同工之妙。明清之際,胎息于中國古典詩詞書畫理論的印學理論,雖然已基本建立,然尚實用、輕思辯之文化心理,及將篆刻視為“雕蟲小技”、“藝之至微下者”之傳統觀念,使得論述者僅停留于篆法、刀法、章法等純技巧之表層描述,而寡于向審美內涵深層,從學術高度去進行揭示與開掘。涉及邊款的藝術理論,幾乎是一片空白,偶有所及,亦不過吉光片羽,不成系統。有鑒于此,本文試圖對印章邊款從如下兩個方面作以下初步探討:
      印章邊款的獨特審美價值
  印章邊款,豈只是“精微之圖畫、袖珍之碑刻”。印款里,有詩味,有禪理,有鬼神,堪稱為“詩的藝術”。經營于方寸之間,而鑒賞于毫發之細。審其疏密、辯其妍媸、若非有精微之藝術修養,實難探其審美之真諦。
    1.印章邊款的審美要素及其形式美
  邊款的各項審美要素及其獨特的形式美,是構成邊款藝術不可分割的特定條件之一。
  文辭的文學性。它是構成邊款藝術性的基礎。邊款語言,堪稱袖珍文學。有話可長,無話則短。前人謂“刻印必得佳文句”,邊款亦同此理。文辭之雅俗,是評判藝術性高下的一個標準。陳澧即指出:“……然其語與字皆宜雅,否則不如不刻。”長款巨跋,更以文學語言為中心。優美的文辭能激發欣賞者產生聯想,亦如欣賞書法時優美之詩文的作用一樣。它能促進欣賞者與作者的“合作創造”,進一步開發邊款或印面之意境。“楊柳岸曉風殘月”和“大江東去”的兩種意境,不僅能通過書法、刀法、線條來體現,邊款文辭對于印面、印款陰柔與陽剛之美的表現亦起有推波助瀾之作用。不過,此種“語言文學”之創作,頗受靈感、情緒等諸多因素制約,得興諧趣,方能為之。興趣一旦勃發,便不可御。或寒夜秉燭,偶得佳句,如遇故人,于是操刀鐫石;或知心促膝、賓朋話濃,倏爾成章,及至印成,興猶未盡。于是使刀如筆,盡情揮灑,狂歌未歇,刀筆傾倚,妙語如珠,刻諸印石,傳諸后世。丁敬、陳豫鐘、趙之謙、吳昌碩諸人的許多印款,莫不如此,篇篇皆是優美小品文。
  文字的書法美。邊款言辭鄙俗,故然不可;若書法甚劣,亦難湊雅。中國文字用目重形,執筆、選毫、調墨、用紙之殊,構成書法特有風采。刻之于款,雖以刀石代紙筆,仍能得濡毫揮灑之神韻,更具有紙帛筆墨難得之金石氣息。故無數印人操刀鐫款,樂此不疲,于尺水興波,縱情馳騁。就其書法線條而言,平正給人以寧靜安祥,圓轉給人以委婉流動,倚側給人以峻峭險勁。欣賞者能憑借各自的感受和經驗,產生生動的藝術聯想。
  圖畫的造型美。邊款固然以表現抽象之美為主,然圖像款及浮雕式的薄意紐,亦具有繪畫、雕塑的形象性。就其美術性質而言,既注重國畫所特具之意象之美,亦具有袖珍版畫的裝飾藝術趣味。其以抽象、概括、簡練的線條,表現出更豐富、生動、完美的藝術形象。
  獨特的章法結構。無論是書法款,還是圖像款,皆有獨特的結構之美。比之如書法,雖同樣遵循均衡、變化、統一、虛實等形式美規律,但它較之于在書法的中堂、條幅、橫披、扇面、斗方、尺牘等形式中有更見靈活、奇特的形式結構,多姿多致。圖像款對于構圖上的大小賓主之處理亦更見自由。長篇大跋,不見其滿;一二字窮款,亦不覺其空。其變化之多,莫可端倪。
  變化莫測的刀法美。刻款用刀,不啻書家用筆,往復沉浮,婉轉高下,操縱闔辟,縱橫變化,為法甚多。其與印面之刀法亦有離有合,若即若離,趣味無窮。
  刀法美的特點:一為準確表現文字結構美,字體、書體的筆法美以及相應的書法美;一為表現刻刀本身在石章上產生的刀法之美。石質易受刀,刻款較刻印面又少了束縛,多了隨意,故刀法也有多樣之風格。如沖刀多勁健酣暢,切刀多凝練含蓄,雙刀多飽滿厚重,單刀多老辣雄奇,行刀迅疾易猛利峭拔,行刀遲緩易雍容渾厚。刀法中兼具筆意,筆意中又能體現刀法。在似與不似、有意無意之間,達其性情,形其哀樂。
  刀法之美,不僅使整幅邊款書法或圖畫變化多端,一點一畫亦各具精神。粗、細、曲、直,變化自然。粗而不呆,細而不弱,平中見奇,柔中有剛。筆斷而意不斷,形缺而神仍全。平均而變化有力,詰屈而挺勁有致。在書法中“無往不縮,無縮不收”,在邊款里則有了特殊的金石味。
  此外,拓片的好壞,對于邊款的藝術性亦至關重要。其烏金、蟬翼之別,墨色層次的變化,某種程度而言,與國畫中濃淡、深淺、干濕、腴焦等變化有相似之妙。
  要言之,邊款形式美之構成,主要有以上種種因素,其主要規律變化多樣而又統一。邊款之風格,給形式美以一定影響,二者雖不能等同,然關系密切。其內容與形式美之間也有著相對的獨立性和制約性,亦如書畫之題。不僅如此,其與印面之文辭內容、形式、風格也須和諧、協調、統一。諸種因素的有機結合,它借助于書法的韻味、文學的意境、金石的氣息,結合時代的精神,便構成獨具特色、新穎的印章邊款藝術的形式美。
    2.印章邊款的金石美
  金石美或金石氣是邊款形式美的集中表現。金石氣乃邊款文字從鐘鼎古器及碑版石刻上沿襲下來的雄渾古樸之氣象。它雖非邊款文字所固有,卻可以拓片來顯現。邊款拓片中的文字與通常意義上書法中的文字,分別呈現出兩個不同的黑白體系和世界。墨在紙上運動的痕跡淡化了其白色的背境,書法便成為一黑色體系。相反,邊款中,則主要以白色的文字作為視覺主體,乃一白色體系。雖然,黑色的背境,其沉靜、威嚴、冷漠造成了一種巨大的內縮力,但白色的文字仍為視覺主體,顯示了其不甘沉寂、倔強、挺拔的性格。拓制精良、紙墨俱佳,更能使其顯得古雅。
  石質易碎,加之用刀各異所產生不同程度的崩裂和駁泐,帶來了意外之美,加強了文字筆畫和線條的魅力。刀石相擊,破壞了文字筆畫線條固有的單調與均勻。墨色濃淡變化在宣紙上浸染所產生的特殊效果,在以另一種類似的方式表現出來。并且輕而易舉地實現了多少人孜孜以求而仍不能實現的變形愿望。因其斑駁、破損,筆畫變得豐富而又含蓄,結體變得奇拙而又古樸自然,甚至使章法也變得活潑、新鮮而有趣。當然,斑駁之美,必須是以它的自然性與文字的線條、結構、章法恰到好處的融合為條件。正如古印的自然殘缺破損一樣,純屬自然天成。若是效顰西施,故意作態,或弄得面目全非,自然毫無美感可言。
  邊款金石之氣,可以歸為雄渾和古樸兩個美學范疇。雄渾來自于邊款文字的剛健、敦厚、蒼茫之線條。雄者必剛,剛即力量。邊款文字,因系刀刻而成,點畫線條多呈三角形,變化自然的圭角,挺拔剛鍵,豐富了書法線條的素質;自然的斑駁、破損,又使之變得敦厚,形成了一種內聚力。雄厚而不失流動,流動而不失生澀。故給人以撲溯離迷、飄然欲仙、蒼茫之感,把欣賞者帶入一種幽玄之境地。這就是邊款文字的渾厚之美。另一方面,拓款時的洗刷錘打或因長久使用、終日撫摸,邊款文字的線條變得柔和而過渡自然,掩蓋了人工雕琢之煙火氣,加之邊款文字結字之簡拙、線條之虛靜,便構成了古樸之美。即使是仍顯剛健、挺拔的點畫,也由于邊款的殘缺,在視覺上給人造成以一種曲動、直而尤有曲姿。似冰上芭蕾,瀟灑而有韻致。故邊款無論是線描式的圖畫,還是真行草隸篆各體書法,它既有宏壯之體質,又有優美之姿態。至剛至柔,陰柔與陽剛之美并具。這正是邊款金石美之本質。
    3.邊款制作的工藝美
  印章邊款的審美構成,與其制作的工藝水平有著密切關系,好的邊款拓片,朱墨流彩、相映成趣、美侖美奐、精妙絕倫。不僅如此,邊款藝術性的體現,有時還得結合拓片看原石。趙之謙乃五百年印壇最富創造性的印人,他往往于石之碎裂駁落處弄拙成巧,制成山水款。鄧石如更是一位充滿奇詭藝術思想的印人,以致于能巧妙地借用石章上固有的色澤變幻,巧奪天工。“江流有聲、斷岸千尺”是鄧石如的代表印作之一。其邊款文字呈不規則形地刻于石章的三個側面,甚為奇特、新鮮。印款原文如下:
  “一頑石耳。癸卯菊月客京口,寓樓無事。秋多淑懷,乃命童子置火具安斯石于洪爐。頃之,石出幻如赤壁之圖,恍若見蘇髯先生泛于蒼茫煙水間。噫!化工之巧如斯夫。蘭泉居士吾友也,節《赤壁賦》八字篆于石贈之。鄧琰又記。圖之石壁如此云。”
  原來,在一個深秋時分,鄧石如偶爾將石章置于火上烘烤,大概是因為石經高溫,其礦物成份發生物理化學變化,呈現出鮮紅的色塊。這種偶然之事,若是常人將不足為奇,既不致留意,亦不會動心。但機敏的鄧石如則靈感觸發,竟聯想到此色塊權可充東坡泛舟并借題發揮之“赤壁”。即以《后赤壁賦》這名句篆刻于印面。韓天衡先生對此曾大加稱贊:“這腦筋不能不算奇特,這表現手法不能不算浪漫!”鄧石如利用這種“化工之巧”,捕捉到創作之靈感,創造出天人合一的名世之作。將石章上本不起眼的色塊,略施雕琢,便成佳構,勾起讀者意料之外回味無窮的藝術想象。這難道說不是一種天機迸發式的大塊文章!鄧石如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邊款形式和內容完美結合的優秀范例。
  藝術作品之美,乃作者與欣賞者共同之創造。從《蘭亭敘》到《紅樓夢》莫不如此。它們的美至今仍在被發現、被創造。同樣,歷代印款之美,需要我們去發現、去鑒賞,這同樣也是一種創造。
      印章邊款的學術價值
  印章邊款,不僅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其所蘊藏的大量關于印人、印史、印論及藝術主張的寶貴資料,亦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和理論價值。許多問題,我們通過第一手資料將得到全新的結論,甚至一些歷史疑案,亦可迎刃而解。如果說從藝術的角度去觀照印款尚嫌不夠,那么,從學術上進行研究,則幾乎是一片空白。此種研究,尚有待重視和加強。
    1.邊款內容在考據上的作用和地位
  邊款文字可以補史志之缺佚,辯記載之疏漏。如“宗文閣”不見宋史,通過一則印款,可以彌補這一歷史記載之遺闕。“宗文閣”是皇子講讀之地,因一時權置,無官屬,所以史官忽略了。但一方宋代的諸侯王印側款卻有“皇宋寶佑,敕下宗文閣造”之記載。
  邊款文字可以考證印人之生平。如何震之生卒年代,乃印學界一歷史疑案。周亮工《印人傳》及明未祝世祿、王zhì@①登、金光先等人在印譜序記中對何震只有零星提及。韓天衡《中國印學年表》將其生年定為嘉靖九年(1530),卒年定為萬歷三十三年(1605)。且該書中有“1617年,萬歷四十五、丁巳、何震刻眾果以我為患”的記載,前后矛盾。日本出版有影響的書籍說他活動于1610年左右。莫衷一是。但據今存何震印款及有關資料, 可推定何震的藝術活動至少當在嘉靖癸丑(1553)至萬歷甲辰(1604),從而糾正了何震活動于1610年左右的訛誤,解決了這一歷史懸案。
  除考證印人生卒活動年代外,也可考證印人名號、齋號之由來。讀“缶廬”一印邊款,我們不僅可了解吳昌碩命名“缶廬”的由來,也可以知道他命名的時間。原來,光緒八年壬午四月初九,金俯將(杰)將得之于古壙的古缶,贈于吳氏。此缶雖了無文字,但吳氏卻極喜其樸陋,故以名廬,并作詩以記。三年后,即光緒十一年,吳氏又刻了一枚“缶廬”印,并將此詩刻于四側。此外,如丁敬“孤云石叟”的來歷我們可從張燕昌所刻“孤云石叟”一印印款中得到明確回答。晚清印人胡震,字不恐,號鼻山。錢松刻有“胡鼻山”一印,款中對此亦有記載。此種例子不勝枚舉。
  古時,得璽為氏。《后周書》載:宇文氏其先曰普回,因狩得玉璽三紐,有文曰:“皇帝璽”,普回異之,以為天授。其俗謂天曰宇,因號宇文國,并以為氏。印人中,亦不乏“名同古印”或“得印名子”之事例,印款中對此多有記載。如陸友仁得古銅印“陸定之印”即名其子。汪關原名東陽,字杲叔。因得漢銅龜紐“汪關”一印,遂改名汪關,并顏其齋曰:“寶印齋”。這或者也是古人多同名的原因之一吧。
  齋館印據傳始于唐相李泌。文征仲嘗云:“我之書屋,多于印上起造。”印人于邊款中對齋館命名也多有記載。如錢君@②先生即于印款中多次記載了“無倦苦齋”的來由。
  我們通過印款還可了解印壇的風氣,金石書畫家之間的交誼及印人的遭遇和性情。如“聽鸝深處”一印,皆知為何震所刻。但若不看邊款,則難知印主是誰。對此,何震于該印款及另一枚白文印“浮生半日閑”的邊款中皆有記載。原來他是為一代名妓馬湘蘭所刻。透過邊款,我們還可了解到他與藍田叔、崔羽長、董元宰、梁千秋、王百谷、馬湘蘭等人之間的交誼。丁敬于印款里更是大量記載了有關文人雅士之間的唱和之作。這對于了解藝術家的生平大有幫助。
  此外,不少記述不見,經傳不載的資料,于印款中亦可找到。吳讓之平生刻印一萬余方,今天匯總之遺作則不足八百,不及十分之一。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毀于兵燹,又常遭竊盜磨毀。他的好友吳云對此曾有記載,吳讓之本人于印款中亦有記載,并憤然寫道:“讓翁自用,竊者無恥”(“饑思煮石”款)。因佳石難得,當時印壇有不擇手段,竊印、磨印之陋習。對此,吳讓之于“吳熙載,字攘之”印,陳豫鐘于“文章有神交有道”印,陳鴻壽于“紅豆山房”印中都有記載。據此,當時社會風氣,我們也可窺見一斑。藝術家的其它遭遇,我們也能從印款中得到了解。如錢君@②之“庚申君@②重得”印款,即記載了他十年浩劫中收藏被毀的悲慘遭遇。
  通過印款,我們還可以考證鑒別印章、印譜甚至書畫之真偽。如成書于嘉靖初期的《董巴胡王會刻印譜》即是一部較早偽譜,已被識者所察。據陳豫鐘“蓮莊”印款所載,他當時曾在陳鴻壽處讀過此譜。他雖于印款頗有研究,惜其只在藝術上對印作之優劣作以評判,而忽視了真偽的鑒定。但成書于道光間的《七家名人印譜》,雖曾享有盛名,到光緒初,即被魏錫曾識破,邊款在很大程度上幫助了他。從丁敬“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印款中可知,他不喜作閑散章,而此譜印文皆閑散語,則紕繆支離,故作偽無疑。印款可察其偽,也能鑒其真。如“鶴渚生”一印為黃易所刻,對此,陳豫鐘于其上鐫刻邊款,完全打了保票。趙之琛對“冬心先生”印亦刻款于其上,肯定其為丁敬所作。那么鈐有此印之金農書畫,亦多了幾分可信(因有真印假書畫的情況)。
  歷代書畫家往往有代筆之人,篆刻家也不例外。吳昌碩晚年即有代刀之人。他在“葛祖芬”等印款中對此有所記載。據此,我們可知吳氏晚年因臂痛往往請其學生徐新周或其夫人季仙代刀,代刀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其中壯年時期。對于吳氏雖自稱花甲后很少操刀,鐵筆常臥,但印譜里六十后之印作仍為數可觀的現象,也就不難理解了。
    2.邊款中蘊藏的印學理論和藝術見解
  印人在邊款中對邊款藝術本身的研究。陳豫鐘是一位善于鐫刻邊款的篆刻家。對印章邊款的理論亦有重要貢獻。其印款中,保存了大量關于邊款研究的寶貴資料。主要者有乾隆六十年(1795)所刻“希濂之印”款,開印章邊款中論述邊款藝術之先河。另外如“澄碧珍賞”款,“最熱愛腸人”款,“文章有神交有道”款,均為其重要之作。以此可知:(1)印章署款,是在印章進入石印時代以后, 文何兩家不僅是開山鼻祖,亦是刻款刻得最好的;(2 )印款在當時即受到印人的高度重視,丁、黃、奚、蔣及陳本人都對刻款予以了極大的傾注。喜愛篆刻的人也同時喜歡邊款,名家邊款象畫家粉本一樣被當作臨摹學習之對象;(3)刻款法不斷衍變豐富,技法上不斷獲得了新的突破;(4)陳豫鐘本人對刻款曾下過極大之苦功,并取得了可喜成就。某些表述,雖欠準確,但蓽路藍縷,功不可沒。意義在于他把研究的角度從印面拓寬到印款上來。惜其雖搖旗吶喊,振臂高呼,引項長嘯,但并未引起印苑共鳴,至今仍只有少數人孤軍奮戰。
  印款文字里的印學理論。印款里有許多真知灼見的印論。雖不成體系,但極其珍貴。古人論書嘗云:得片紙只字,可卓然成家。我們倘能留意印款,無論是在印學,還是在篆刻的實踐與理論上,將會使我們得到莫大的益處,同時也有助于整個印學體系和篆刻學體系的豐富和完善。今就《歷代印學論文選》中所收錄的邊款文字作以歸納。
  論述篆刻藝術主張。丁敬在乾隆七年二月為金農所刻印款中鐫道:“古人篆刻思離群,舒卷渾如嶺上云。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漢家文”這是他的明志詩。印宗秦漢,歷代奉為圭臬。吳先聲《敦好堂論印》云:“印之宗漢,如詩之宗唐,字之宗晉”。丁敬之時,治印者皆以漢印為極則,但多安于守舊而全無創新之意,并未真正吸取漢印豐富營養,不過以此掩蓋自身惰性而已。丁敬正是看到此弊,故放眼六朝唐宋而不局于漢印,突破藩籬,取百家之長,運“無法之法”,開創嶄新面貌,遂成一代盟主。
  記載篆刻家創作時的感受及創作甘苦。丁敬刻印“頃刻而就,猶勁風之掃薄霧”(“汪彭壽靜甫印”款),“有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之趣,頃刻而成,如勁風之送輕云也”(“徐觀海印”款),捉石奏刀之際,何其快哉!黃牧甫刻“鍛客”一印則“三易刻方得此,猶不免二者之病”。這兩段文字對于研究藝術家創作時的心態很有幫助。一個是“頃刻而成”,一個是“三易方得”,真是大異其趣。不過黃牧甫也有“奏刀立就”的時候。他的友人國鈞曾囑他將其刻印觀感記之于“國鈞長壽”印款。從這則印款里,我們可以想見黃氏創作之甘苦。創作一印,嘔心嚦血、創稿達數十次之多,由否定再否定,最后才獲得一方可以肯定的墨稿。這種一絲不茍的謹嚴構思和大刀闊斧的刀落石開,真可謂是“小心落墨、大膽落刀”的優秀范例。亦可想見,丁敬“頃刻而就”之前,該流了多少汗水。
  關于治印的經驗。上面這則印款,即說明了“寫稿難,而鐫刻易”的道理。如丁敬在“莊鳳翥印”款中比較了昌化、青田、壽山之優劣,趙之謙在“坦甫”印款里則干脆向初學者傳受以決竅。于摹刻古印,繼承傳統方面,歷代印款里也有不少精論。如奚岡之“壽君”印款、“金石癖”印款;趙之琛之“漢瓦當硯齋”款、“香軟風恬”款、吳昌碩之“聾缶”款等。對于臨仿漢印、封泥的方法,諸如筆法、結體、刀法、章法、神韻等都給以度世金針。黃易補刻“求是齋”印款里,更是對篆法、筆力、結構、章法、刀法等作了高度的概括性論述。此外,不少印人于技法之外,兼及印人之修養。如丁敬的“曙峰書畫”款等都是極為難得的寶貴資料。
  在藝術批評及品評方面,篆刻家往往在印款中大膽評述,直言相談,懇切中的。如奚岡既肯定黃小松為“丁后一人”,又批評他“猶恨多作宋印為病”,蔣仁謂黃小松“學力最深”、“不免摹仿習氣”,于肯定之馀,也有批評。他的評說,如:“王裕增俗工耳”(均見“項lěi@③印款)真是犀利而又坦率。
  篆刻家在品評印作時,常以其它姊妹藝術來比喻篆刻。蔣仁在印款中,常把印論同畫論、文論相比擬,如在“我是玉皇香案吏,謫居猶得住蓬萊”印款中以詩喻印,在“長留天地間”印款中則以畫喻印。陳豫鐘、奚岡、陳鴻壽則以書喻印(陳豫鐘“趙輯寧印、素門”款、“奚岡”印款,陳鴻壽“報曾印信”款)。不僅論述技法時如此,在品評方面更直接以其它藝術相比。如蔣仁“嘆硯林丁居士印,猶浣花詩,昌黎筆。”(“真水無香”款);陳豫鐘評丁敬、顧筑公印:“譬之如書,顧止于李唐,丁丈則魏晉也。”(gǔ@④水外史”款)。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到早期的印學理論,在很大程度上受傳統詩書畫論的影響。
  此外,在印章制度、古璽斷代、古印考證、書畫鑒賞、文字訓詁,甚至別的方面,邊款中亦有不少論及。
  印章邊款文字是篆刻學、印學、及其它藝術理論的寶藏,涉及面之廣及數量之多遠不只上文所述,這里僅只是作了簡單的歸納,深入的研究尚有待于今后進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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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Discussion on the Aesthetic and
     Academic Values of Seal Inscriptions
           Ding Zheng*Abstract With its aesthetic perception of calligraphy, Chinesepainting, engraving and diction, the art of seal inscriptionsis different in approach to that of steles,stone inscription,stone bricks and stone relief,but equally satisfactory in result,The key aesthetic elements of inscription art consist of literary nature of diction,the calligraphical beauty of Chinesecharacters,plastic beauty of painting,the unique structure and organization,the magical beauty of engraving, and rubbing quality.The formal beauty of inscriptions is mainly reflected inthe beauty of inscriptions on ancient bronzes and stone tablets and their crafts.Seal inscriptions contain a large number of precious materials about seal cutting of man, history, review and artistic ideas, which are of great value in terms of history and theory.Keywords seal seal inscription art* School of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Foshan University,Foshan,528000
  收稿日期:1995—04—06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禾加犀
  @②原字為萄去艸
  @③原字為艸加曰加田加田加木
  @④原字為氵加索加攵
  
  
  
佛山大學學報102-108J7造型藝術研究丁正19961996 作者:佛山大學學報102-108J7造型藝術研究丁正19961996

網載 2013-09-10 21: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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