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無人不謝安,風流何須問東山,東晉一代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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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383年,中國歷史的大舞臺上演出了一場以少勝多的著名戰爭。在這場戰爭中,東晉8萬士卒一舉打敗了前秦20萬大軍,不僅使國家轉危為安,而且留下了“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歷史佳話。這就是淝水之戰。運籌帷幄,奪取這場勝仗的指揮家便是東晉宰相謝安。 

  說到謝安,不得不說綿延了近三百年的顯赫世家--陳郡謝氏家族。謝家上可追溯至謝安的祖父謝衡,他曾是東漢時的大儒,下則延續到謝安的九世孫謝貞,作為謝氏最后一位在史籍留下傳記的子孫,在謝貞死去后的四年,已腐朽的陳王朝也終于在“玉樹后庭花”的吟歌中走向終結。三百年風流云散,到了盛唐,這個家族就已被賦予了一番華貴的憂傷,為人們追憶并嘆惋。烏衣巷也已然是夕陽野草,目不暇接地化作了前朝往事。  

  謝安無疑是這三百年華彩中,至為絢亮的一筆。這一個人生歷程,標記著一個家族終于不可阻擋地攀上極頂,放散出流蓋當世的輝煌,這力量與東晉王朝的命運相契合,標記著一個王朝半世紀的續延,于是就托起了一個安然的,平穩的世道,為后人所記掛。同時,也標記著那種在史上絕無其二的制度行將終結,標記著“貴族”這個名詞,再不會真正在我們的歷史中出現…… 

入隱東山 無意仕途 

  謝安(公元320―385年),字安石,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陳郡謝氏家族是永嘉之亂中隨元帝東遷渡江的著名世家大族。謝安的伯父謝鯤在西晉末年曾是東海王司馬越的相府參軍,過江后死在豫章太守任上,他也是“江左八達”之一。東晉初,謝安的父親謝裒,官至太常卿。謝氏的地位因鯤、裒兄弟的業績而不斷上升,但真正創造家族輝煌的卻是謝安。 

  謝安雖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但卻比他的兄長們更有名氣。他自幼聰明多智。4歲時,有一天被當時的尚書吏部郎桓彝(即桓溫父)看到,引得桓大人大發贊嘆:“這孩子風俊神清,以后肯定不啻于王東海(王東海即王承,是晉一代名臣)!”稍大一些,謝安更出落得聰慧敏悟,氣字非凡,甚至連被譽為“王與馬,共天下”的著名丞相王導都知道他,以致于當時的學童連他的讀書音韻都競相仿效,蔚成時尚。 

  謝氏渡江后,寓居在會稽(今浙江紹興)。會稽山清水秀,從來就是一方名士樂居的沃土;而此地的東山就因為謝安年輕時隱居于此而聲名大振。謝安年青時無意仕途,每天除了跟支道林、王羲之、許詢、孫綽、李充等名士一起談文論詩,暢談玄理之外,還經常與他們一道游賞山水,借以自娛。王羲之的著名代表作《蘭亭序》就是王羲之于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與這班朋友雅會蘭亭時所作,謝安也吟詩作文,以盡雅興。 

  在謝安盤桓東山,放情山水的時間里,還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有一次,他和孫綽相約泛舟海上,不料后來起了風浪,一時間波濤洶涌,浪卷云翻,同伴都大驚失色,想要馬上返回。只有謝安一個人游興正濃,吟嘯詩文,若無其事。劃船的老頭看他相貌安閑,神色愉悅,便繼續向遠方劃去。直到風急浪猛,小舟像一枚樹葉在驚濤駭浪間翻轉的時候,其他人驚恐萬狀,站起來喊叫,謝安卻從容地說:“如果都這樣亂成一團,我們就回不去了。”大家才平靜下來,船得以平安駛回。也就是從這件事上,大家才認識到他的心胸膽量,足以鎮安朝野。 

  青年謝安確實以其名士風度聞名于當時,就在他流連于會稽山水的時候,也曾多次接到舉薦信,請他出山做官。第一次是當他年僅弱冠時,揚州刺史庾冰聽到他的聲名,幾次下郡縣敦請逼迫他作自己的屬下。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謝安只好告別自己喜愛的家園樂土前去赴召。可是才過了一個多月,他便打道回府了。另一次是在七年后,大將軍桓溫征伐蜀漢時也關注到謝安的盛名,就上報朝廷讓謝安作他的司馬,謝安這回更加干脆,以世道難行為原由,婉言拒絕了桓溫的好意。 

  當時謝氏家族中,謝安的從兄謝尚兄弟輩有很多人已做了高官。謝家門前經常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有一次,謝安的夫人劉氏指著那些富貴的本家兄弟悄悄跟他開玩笑:“大丈夫難道不應該這樣嗎?”謝安聽罷,手掩鼻口說:“恐怕我也不免要這樣。” 

  盡管他知道自己為了家庭的崛起不免要出仕,卻仍舊屢次拒絕朝廷的征召。當時有人很有感慨地說:“安石不肯出,天下百姓可怎么辦呢?”但也有人認為不尊重朝廷,竟連續幾次彈劾他,并要朝廷對他施加禁錮,限制活動自由。面對外界的種種反應,謝安依舊穩如泰山,淡若池水,對此根本不屑一顧,直到他的弟弟謝萬出事。 

  謝萬是西中郎將,并監管青、豫、冀、并四州軍事,但他自高自大,不懂得親待部將。謝安雖然多次勸說,他仍不聽忠告,最后終于在一次戰斗中兵敗而遭到廢黜。謝萬被廢黜后,謝安為了保持家族地位,更為了使其經略得以致用,才決定步入仕途。他最初担任桓溫征西大將軍府的司馬,后任吳興太守、侍中、吏部尚書,中護軍直至宰相,短短數年問,謝安由文士變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赫赫有名的宰相。可謂是仕途輝煌,一路順風。 

力挽狂瀾 拯救危局 

  公元317年,世家大族王導及其兄弟輔佐晉元帝司馬睿在江東開創了東晉基業,瑯琊王氏也因此成為東晉第一大豪門。王導死后,桓溫翦除了庾氏勢力,專擅朝政,桓氏家庭隨之興起。謝安就是在桓溫執政前夕出仕的。桓溫掌政權后仍不滿足,他多次北伐,企圖為謀取帝位做好準備。他曾撫著自己的枕頭說:“大丈夫如果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太和六年(公元371年),桓溫廢除了皇帝司馬奕,另立簡文帝司馬昱,使本來不太穩定的政局再次出現危機。簡文帝的日子因桓溫虎伺一旁也特別不好過,脆弱的他不堪憂慮與恐懼,終于一病不起。臨終時,他仍懾于桓溫的淫威,竟在遺詔中說:“如果兒子可以輔佐,就請您輔佐;如果他不成器,您可以自取天下。”這就等于給了桓溫篡位的口實。在這緊急關頭,王坦之與謝安力諫簡文帝改寫遺詔,請桓溫以諸葛亮和王導為榜樣輔政,并立司馬曜為皇太子。當擁兵姑孰(今安徽當涂)的桓溫聞訊簡文帝并沒有如他指望的那樣,禪位給他,十分惱火;謝安等人則趁他不在京都,馬上立太子做了皇帝。桓溫氣急敗壞,于是在寧康元年(公元373年)二月,親率大軍,殺氣騰騰地回兵京師,向謝安,王坦之問罪,并欲趁機掃平京城,改朝換代。眼見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新帝司馬曜也不得不下詔讓吏部尚書謝安和侍中王坦之到新亭迎接桓溫。王坦之早就聽人說桓溫此次來就是要殺他和謝安,所以非常害怕。他讓謝安拿主意,謝安鎮定自若而又十分鄭重地告訴他:“晉朝的危亡,全看我倆此行了。” 

  二月的京城,春寒料峭,桓溫的到來更給這里增添了一派肅殺氣象。文武百官紛紛跪拜在道路兩旁,甚至連抬頭看一眼威風凜凜從眼前經過的桓溫的勇氣都沒有,這里面也包括那些有地位有名望的朝廷重臣。與謝安同來的王坦之早已是驚慌失色,汗流浹背,緊張地連手版都拿倒了。在這惶恐的一群人中,只有兩個人不改自然容顏,一個是來者不善的恒溫,一個是鎮定安閑的謝安。他倆之間的“角逐”已不止一次了。在習習拂面的寒風中,謝安走上臺階,在席上就坐。他并不看桓溫布置在四周,圍得像鐵桶似的衛兵,而是先作了一首詠浩浩洪流的《洛生詠》,然后才平靜從容地說:“我聽說諸侯有道,就會命守衛之士在四方防御鄰國的入侵。明公入朝,會見諸位大臣,哪用得著在墻壁后布置人馬呢?”老道的桓溫沒料到昔日在自己府中做司馬的謝安在這種關頭依舊不改其曠達風度和自若本色,一下子被他鎮住了,于是趕忙賠笑說:“正因為不得已才這樣做呀!”囂張氣焰被打下去后,他連忙傳令撤走兵士,籠罩在大家中間的緊張氣氛一下子消除了。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又擺酒設饌,與謝安兩人“歡笑移日”,在這歡笑聲中, 
朝廷總算度過了一場虛驚。 

  新亭風波后,全靠了謝安和王坦之的忠心輔佐,才把局面逐步穩定下來。但是,野心勃勃的桓溫卻依舊不肯放棄自己做皇帝的夢想。不久,他回姑孰養病,暗示朝廷授他“九錫。”“九錫”是歷代權臣篡位前的最后一級臺階,他身患重病更是急于獲得,想好歹當他幾天皇帝。他讓袁宏按他的意思起草加授九錫的詔令,袁宏把詔令拿給謝安看,謝安一看,只說了一句“不好”,便動手進行修改。就這樣一共修改了好幾次,拖延了幾十天,也沒有定稿,一直拖到七月桓溫病死。至此,司馬氏朝廷面臨的一場危機總算過去了。 

  東晉政治是典型的士族門閥政治,各種矛盾錯綜復雜。但如果桓溫不謀篡,各種士族勢力還能維護一種相對的平衡,政局也會因此處于相對穩定狀態。但是桓溫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則必然地打破了這種平衡,引起了混亂。在多數人迫于桓溫的淫威,紛紛屈服于惡勢力的時候,作為吏部尚書的謝安卻能堅持自己的立場,運用自己的聰明智慧與桓溫進行從容不迫、不屈不撓的斗爭。其實,早在簡文帝在位的時候,桓溫就見識了謝安的“厲害”:有一次,謝安在路上遠遠見到前呼后擁,威勢赫赫的桓溫,納頭便拜。桓溫大為驚詫,問他:“安石,你為何要這樣?”謂十安從容應答:“從沒有君王拜在前面,而大臣揖躬在后的規矩。”他就這樣不露聲色地嘲諷了企圖做“君”的桓溫。另有一次,當桓溫那位狡詐陰險的部下郗超像平時那樣躲在帳子里偷聽謝安與桓溫的談話,以便更好地為其主子出謀劃策的時候,不幸帳子被風吹開,他一下子“顯露原形”。謝安也不奇怪,只是幽默地取笑:“郗先生真可謂是入幕之賓呀!”說得郗超滿臉通紅,啞口無言,桓溫也在一旁尷尬不已。“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在同權臣桓溫的周旋與斗爭中,謝安表現出了超人的膽識與氣度,成了穩定大局的頂梁柱,群臣的主心骨。 

鎮以和靖 御以長算 

  太元元年(公元376年),孝武帝司馬曜親政后,任命謝安為中書令,錄尚書事;第二年又加授他為侍中,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謝安掌起了東晉的軍政大權。雖然外姓篡權的危機已經過去,但東晉政權仍舊面臨著嚴重的內憂外患。內部皇族與世家大族之間的矛盾、世家大族互相之間的矛盾從來就沒有消失過;外部卻又受到了日益強大,業已統一了北方的前秦的威脅。真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這種形勢下,謝安積極奉行王導緩和士族矛盾,穩定政局的政策,同時奉行“鎮以和靖,御以長算,不存小察,弘以大綱”的方針,團結異己,共同維護晉室。為此,他很注意搞好同桓氏家族之間的關系。桓溫死后,謝安不僅沒有打擊排抑桓氏家族,還讓桓溫的弟弟桓沖接替了他哥哥的權位;讓另一個弟弟桓豁做荊州刺史,主持長江中游的軍事。桓豁死后,他又讓桓沖從長江下游移鎮荊州。公元379年,襄陽被前秦苻堅攻陷后,桓沖因戰守無方,引咎辭職。謝安也未懲辦他,仍讓他繼續領兵扼守中游。他不計前嫌,寬宏大量的胸懷深深感化了桓氏兄弟。當桓溫的黨羽曾一度鼓動桓沖伺機誅殺謝安,專斷朝政的時候,桓沖不但沒有采納,反而自以為德望不及謝安,而忠心聽命于安石的調遣,效命于朝廷。謝安對桓氏的寬懷大度,對團結其他士族,共同維護晉室,起了積極的作用。 

  除了均衡士族勢力,化解集團矛盾之外,謝安作為宰相,還特別注意選拔英才,進行制度改革。在他選拔的優秀人才之中,有文才、有武將,最有代表性的莫過于謝玄,桓伊、徐邈、范寧四人。他用人唯才,不避親故。最初當朝廷下詔尋覓能鎮守北方、抵御前秦的文武良將的時候,謝安認為他的侄子謝玄就有“經國才略”,足以担當重任,于是推舉了他。中書郎郗超為人奸詐,平日與謝氏關系不好,但當他聽說謝安保舉了謝玄,也不由地感嘆:“謝安能違眾舉親,真是明達;謝玄有真才實干,肯定不會辜負他的推舉。”后來謝玄果真在戰場上頻頻告捷,并成為淝水之戰的重要功臣。他的成功是與叔父謝安平日以家教方式培養人才又委以重任分不開的。 

  自古以來,戰爭帶給百姓的似乎只有苦難,但東晉在備戰前秦之際,卻在宰相謝安的主持下采取了一系列減輕百姓負担的措施,同時進行了制度上的改革。在他執政后,每遇水旱災害,朝廷必會減免租稅,或除一年租布,或除半年租布;或賜窮苦百姓五斛米,或除去逋租宿債。太元四年(公元379年)還下令御供從儉、百官俸祿減半,停止一切非軍國要事的差役和費用。其中在太元元年(公元376年)和六年(381年)進行了最重要的兩次改革。第一次解除“度田收租制”:王公以下,每口人交米稅三斛,解除勞役;第二次改制度,減煩費,削減吏士700人。這兩次改革受到時人的歡迎和后人的好評。王夫之就認為此是“均貧富之善術,利在長久而民自得”。通過改革,不僅減輕了人民的負担,而且集中了國家的物力財力,有利于做好御敵準備。 

  為了抵御前秦的進攻,謝安還進行了積極的軍事準備。他派謝玄鎮守廣陵(今江蘇揚州),在南遷士族和民眾之中選拔精壯組成了勇猛善戰的“北府兵”,并以劉牢之等為將領。他們進可攻,退可守,以逸待勞,在長江北岸緊緊守衛著京師大門。另外建立僑郡、僑州,平時務農以充軍糧,閑時習武,組成了軍事后備力量。這些人一部分守衛莊寨,一部分拱衛京城,在長江以南隨時做好御敵準備。此外,桓沖在長江中游駐守,防止前秦從中線南下。這就形成了京師、廣陵、夏口的犄角之勢,謝安自己坐鎮京師,遙控全局。正因為他事先已做了精心的部署,所以在后來戰火燃起,情勢危急的時候才能臨危不懼、處變不驚。也正是這樣,他把自己個性魅力中的名士風度與儒將氣質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由于謝安的正確決策和精心治理,東晉出現了空前穩定的局面,甚至連前秦的有識之士也不得不承認,東晉雖然衰微,但不曾“喪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謝安、桓沖是江南的偉才、東晉的能人。 

運籌帷幄 決勝千里 

  前秦苻堅經過幾十年東征西伐,于公元379年攻陷東晉北邊前沿重鎮襄陽、彭城(今江蘇徐州市)后,已達到極盛,其統治區域“東極滄海,西并龜茲,南苞襄陽,北盡沙漠”。他決心憑借其百萬大軍一鼓作氣消滅東晉,一統天下。他對前景是如此地樂觀,所以把那些來自太子、重臣的反對意見當成了耳邊風。 

  公元383年8月,前秦百萬大軍大舉伐晉,淝水之戰由此拉開序幕。 

  苻堅令弟弟苻融率步騎25萬人為前鋒,指向淮南;以羌族人姚萇為龍驤將軍,督益梁諸軍事,順流東下;他自己從長安統步兵60多萬,騎兵27萬,前后綿延數千里,旗鼓相望,向南進發。苻堅認為此舉必勝,打算統一六合后讓東晉孝武帝司馬曜作尚書左仆射,讓謝安作吏部尚書、桓沖作侍中,并動手在長安為他們修建府第。 

  東晉聞訊,舉國震恐。謝安建議孝武帝命他的弟弟謝石從尚書仆射轉任征討大都督,謝玄為前鋒都督,謝琰(謝安之子)為輔國將軍,統兵8萬,馬上北上御敵。其主力就是謝玄指揮操練的北府兵。即將出發的時候,謝玄向叔父請示軍機,謝安卻像平時一樣輕松自如地說:“我會另行下達命令的,你先去吧。”接著便不動聲色了。謝玄雖然不敢多問,但心中確實沒底,退出后又讓部將張玄再次請示計策。謝安不僅沒有回答,反而吩咐他倆下去準備車馬,邀請一些朋友隨他到山間別墅去下棋。平日下棋,謝玄總是勝著叔父一籌,但這次他卻因牽掛戰事、憂心忡忡,總是不能取勝。對弈完畢,謝安又登山漫游,就像又回到會稽東山一樣留連忘返,直到夜幕降臨才回府。 

  在荊州駐守的桓沖,也很担心朝廷的安危。他特地派了一支3000人的精銳部隊前來支援京師。不料,這支部隊又被謝安給遣了回去。他帶信給桓沖說:“朝廷已經有妥善的安排,武器和軍隊都不缺少,長江中游是戰略重地,派來的部隊應回去加強防備。”桓沖看完信,不禁對他的參謀官搖頭嘆息:“謝安固然有宰相的度量,但是卻不熟悉軍事。如今大敵當前,他還去游山玩水,高談闊論,只派一些沒有經驗的小孩子去抗敵;況且敵人來勢兇猛,我們兵力又不足,天下的大局可想而知,我們要淪為外族的臣民了。”其實,一朝安危系于心,謝安又何償不憂心如焚呢!但他卻不能像別人一樣把內心的憂慮露于形色,他是一國宰相,是大家的主心骨,如果他也亂了方寸,那情況就會變得不可收拾。他只有采取內緊外松的方法,一邊安定人心,一邊從容不迫地應付戰局。等大家的緊張情緒趨于平靜后,他才授意各路將帥,對整個戰略進行了周密的布置安排。 

  十月,前秦的先鋒苻融攻占了壽陽(今安徽壽縣),并把派來增援的胡彬包圍在硤石。胡彬的糧草快要用光,無奈只好暗中派人帶著書信向謝石求援。不料信使在半路上被秦兵俘獲,苻融馬上派人向苻堅報告:“晉軍現已缺少糧草,兵力不足,我們應該抓住這大好機會,立即發動進攻。”苻堅大喜,馬上率輕騎8000人趕往壽陽與苻融會合,企圖一舉殲滅謝石率領的東晉軍。然而就在他高興的時候,他卻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他競選擇了被俘虜的東晉將軍朱序前去勸降謝石。朱序到了晉營,做了表面上的警告,勸謝石趁早歸降;暗中卻提醒謝石說:“趁前秦百萬大軍還沒有全部會集,要迅速攻擊。打敗了他們的先鋒部隊,勢必挫敗他們的士氣,這樣我們就可以一鼓作氣,奪取勝利了。” 

  東晉將領們接受了朱序的建議。十一月,謝玄派劉牢之率精兵5000人開赴洛澗(今安徽懷定縣西南洛水入淮處)向秦軍將領梁成發動進攻。劉牢之率部奮勇向前,強行渡河,大破秦軍,斬了梁成。秦軍不得不向淮水一線潰逃,而謝石、謝玄卻指揮晉兵節節進逼,直逼壽陽。在深秋的寒風中,苻堅與弟弟融登上壽陽城樓遠望,看到東晉軍陣嚴整,頗具規模;轉而眺望八公山,見草木搖動,以為都是東晉的士兵。身經百戰,投鞭斷流的苻堅這下子感到的卻是莫大的驚慮與惆悵,他若有所失地對苻融說:“這也是強敵呀,誰說他們是弱旅呢!”臉上不覺露出了畏怯的神色。 

  就這樣,東晉軍與前秦軍隔淝水遙相對峙。秦軍先鋒雖然新敗受挫,但兵力仍是晉軍的幾倍,而且主力正不斷到達,形勢對晉軍來說依然很嚴峻。東晉將帥經過精密策劃,想出了一條妙計。謝玄派了使臣告訴苻融說:“你們孤軍深入,卻在這淝水岸邊扎營布寨,這雖可使我們長相對峙,但卻不利于速戰速決。如果你們稍微向后退一退,在岸邊騰出一塊空地作戰場,讓我們渡過淝水,與你們一決勝負,豈不是更好的策略?”苻堅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覺得答應對手的要求也未嘗不可,等晉軍渡河到一半時,便可以發動鐵騎沖殺,殺他個措手不及。于是下令后撤。沒想到,秦軍一退就亂了陣腳,朱序又夾在秦兵中大聲呼喊:“秦軍敗了!秦軍敗了!”前秦大部分士兵是被強迫征來,無心與東晉作戰的各族俘虜,他們早已力竭身疲,此時更是亂作一團,不可收拾。東晉軍隊借機大舉進攻,于亂軍中殺死前秦前鋒主帥苻融,苻堅也被亂箭射中。秦軍潰不成軍,爭相逃命,自相踐踏,死傷遍地。不少士兵聽到風聲鶴唳,都認為是東晉的追兵趕到,更加慌不擇路,日夜狂奔。苻堅后在慕容垂的護衛下回到了洛陽,淝水之戰就這樣以前秦的慘敗劃上了句號。 

  淝水之戰的捷報送到京城時,謝安正在府中與客人下棋。他拿過捷報閱過,便隨手放在一邊,繼續下棋,就好像什么也沒有看到一般。他是不緊不慢,可客人早就忍不住了:“前方戰事怎么樣啊?”“孩子們已打敗了敵人。”他依舊從容安詳。這便是他的心胸涵養。然而,下完棋送客人走后,謝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返回自己內室的時候,竟忘了邁門檻、把拖鞋底部的木齒都撞斷了。 

風流宰相 千古留名 

  淝水之戰的勝利,使東晉又度過了一次亡國的危機,謝氏家庭的政治地位也隨之達到了頂峰。朝廷為了獎擢功勛,加封謝安為太保、詔加都督十五州諸軍事;任謝玄為荊、江兩州刺史,但謝安認為謝家父子名位過盛、桓氏失位會招來怨恨,所以建議讓桓石民,桓石虔、桓伊等人担任荊州、豫州等州刺史,結果“彼此無怨”。不管怎樣,謝安的風范已受到了世人的敬仰,到處都在傳說關于他的佳話。 

  也許有的人會問,謝安身處朝堂,為何在情勢危急、舉朝震恐的時候,唯獨他能夠臨危自若,處之泰然呢?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兵書云:“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很少有人知道,早在東山隱居的時候,謝安就知道自己不免要入仕,所以也必做一些仕途的準備。當年謝萬為吳興太守,他就隨弟弟赴任,謝萬經常睡懶覺,他便每天早晨去扣謝萬的屏風讓他起床;謝萬做了豫州刺史,他也隨行在豫州;謝萬北征,他也同行,并經常匡正弟弟在各方面的過失,他曾經親自造訪拜慰謝萬屬下的各個部將,替謝謝萬向他們賠禮致謝,消除了他們對謝萬的抵觸情緒。所有這些,都表明他正以一種積極心態步入政壇。當初他不愿出山,有人就預言:“安石既然能與人同樂、就必定會與人同憂,再征召,他會來的”。看來這人果真深知安石之志。在軍事方面,他也是多年研習兵書,并掌握了大量有關前秦政治、軍事及人物心理,賢愚忠奸等方面的情況,可謂是“知已知彼”。當秦軍以黑云壓頂之勢撲向東晉時,謝安的實踐充分證明了孫子的名言:“將不在勇而在謀,兵不在多而在精。”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淝水之戰的煙火還未完全散盡,謝安卻因功名極盛遭到了一些陰險好利之徒的陷害。他們在晉孝武帝跟前進讒言,使這個業已成人,一心想興復皇權的酒肉皇帝對宰相謝安有了猜嫌之意。他委重自己的同母弟弟會稽王司馬道子,使得政權移落到這個昏庸的王爺手中。司馬道子身邊豢養著一個與謝安關系微妙的小人――謝安的女婿、王坦之的兒子王國寶。這家伙因不學無術,品行惡劣,一直不受老岳丈的喜歡,更別提栽培重用了。他也一直對謝安心懷怨恨,經常在司馬道子和皇上面前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孝武帝疏遠謝安,就有著他一份“功勞”。為了避嫌,謝安被迫離開京城,舉家搬到廣陵附近,在那兒修了一座陋府,美其名日“新城”。他雖身遭構害,但仍不失東山之志,準備等朝廷稍稍穩定,就辭官從水路重返他的會稽樂土。可惜,他的愿望還未實現,就患病了。謝安先對廣陵防務作了周密布置,然后才請求朝廷準他回京治病。 

  當謝安的車輦緩緩駛進建康西州門的時候,病臥車中的謝安傷感地對親近之人說:“以前桓溫在的時候,我常担心自己不能保全。忽然有一次夢到坐桓溫的車走了16里,見到一只白雞才停下來。坐他的車,預示我替代他的職位;16里,意味著我代居宰相16年而止;白雞主酉,如今太歲在酉,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啦!”于是,他上疏辭官。幾天后,66歲的謝安病卒于京師建康。 

  謝安作為東晉名士,朝廷良輔,深為時人仰慕。當他受到莫須有的構陷時,“江左第一笛”、淝水之戰的功臣之一的桓伊就在一次宴會上慨然撫箏而歌怨詩,以為安“推心輔王政,二叔反流言”,為謝安嗚不平。謝安聽歌如遇知音,“泣下沾衿”,孝武帝暗自思忖,也頗有愧色。謝安死后,朝廷上下遠近之人都以不同的方式憑吊哀悼他。王導的孫子王詢兄弟都是謝安的女婿,因離婚糾紛,而跟謝安有了嫌隙。謝安的死訊傳到遠在東邊的王殉耳中,他便告訴王獻之說:“我想去哭謝公。”于是直奔謝安靈前,慟哭不已。謝安在新城居住的時候,在城東北 
筑了一條壩,當地百姓都依賴這土壩捕魚網蝦。他死后,人們為了追念他,給壩起名叫“召伯埭”,以寄托他們的敬慕與哀思。 

  前來吊念謝安的人中間,還有一個他的同鄉。這人風塵仆仆來到京師,后來向人們講述了這樣一件事:當年他在中宿縣做事,無奈嶺南經濟凋敝,實在無法生活下去,只隨身帶了5萬只當地產的蒲葵扇前來投靠謝安。謝安當時雖然還很年輕,卻享有盛名,很受京城人士的愛慕。當他問明同鄉的情況后,便挑選了一把中等貨色的蒲葵扇,無論出入都握在手中,結果不出兩天,就有很多人爭相去購買鄉人的扇子,本來滯銷的東西一下成了搶手貨,扇價在很短的時間里翻了好幾倍。,可見,當時世人仰慕和效仿謝安的名士風度,已蔚為風尚。謝安以其名望幫助鄉親,一時傳為美談,人們更加敬重謝安。 

  在朝廷的金殿上,圍繞謝安的封謚問題,卻展開了另一場爭論。以司馬道子為首的好利之徒認為謝安生前已占盡風光,不應再加殊禮;而中書令王獻之,中書侍郎徐邈等人則認為謝安盡心竭智輔朝廷,是東晉的勛臣,理應加殊禮。孝武帝司馬曜也終于認識到,沒有謝安,則不會有他和他的皇位,所以詔贈謝安為太傅,封為廬陵郡公。時變境遷,直到劉裕當政后,為了紀念謝安的濟世勛德,還大封其子孫,并讓他們永世祭祀謝安的魂靈。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東晉謝家的府第車馬、權力財勢都隨歷史的煙云而消散,但謝安作為一個對歷史有貢獻的人,歷史會永遠記住他的功業和英名。謝安多才多藝,善行書,通音樂,對儒、道、佛、玄學均有較高的素養。他治國以儒、道互補;作為高門士族,能顧全大局,以謝氏家族利益服從于晉室利益,這與王敦、桓溫之徒形成了鮮明對照。他性情閑雅溫和,處事公允明斷,不專權樹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氣度、儒將風范,這些都是謝安為人稱道的品格。南宋著名思想家陳亮就曾將王導、謝安并提,指出:“導安相望于數十年間,其端靜寬簡,彌縫輔贊,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業實賴焉。”明清之際,王夫之也說:“安三宰天下,思深而道盡,復古以型今。豈一切茍簡之術所可與議短長哉!”這些古代著名學者從不同角度對謝安的功業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作為一位優秀的政治家和軍事家,謝安是當之無愧的。

網載 2013-09-10 21:2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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