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文化與書籍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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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期以來,書籍幾乎是唯一的“知識來源”,是唯一的知識“保護和傳播”方式,因此,人們要了解“外面的世界”,要與同時代或過去的人們進行活生生的對話,書籍便成了唯一的媒介,成了人類進步的階梯。然而,隨著現代電子技術的異軍突起,這種“一統天下”的局面漸漸被打破了,人們的文化興趣也呈從書籍向屏幕轉移的趨勢。
  電視文化的長驅直入,給人類社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壯觀。且不說在政治、經濟以及對人的心理、行為模式等方面帶來的影響,單就對人類的文化方式的選擇來說,電視文化也掀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千上萬的人自愿地集在自家的電視機前,他們毫無吝嗇地把大部分閑暇時間,奉獻給了這個被視為“侵入圣地的魔盒”的東西,并無怨無悔、氣喘噓噓地追逐著它,依戀著它……這顯然是人類文化生活方式的一大變革。
  這種變革與電視文化的優勢特點不無關系。電視文化以其獨特的傳播制作手段打破了時空的限制,使我們能夠及時地了解到“地球村”里所發生的一切,感受到了同一時間內在不同地點所發生的事件的多樣性。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能夠親身經歷的同時性。電視也使以前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在轉瞬之間成了現實:可以把國際上的體育大賽“搬”到家里來欣賞;也可以把學“辦”到家里來上,形成第二教育系統……
  另外,電視文化以聽覺和視覺相結合的方式,把人類的審判功能提高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從熒屏圖像效果來說,它有拍攝角度、照明度、鏡頭結構、剪接技巧、速度節奏、畫面造型、攝影藝術的要求;從熒屏音響效果來說,它有語言能力、音色、音質、音樂的強度的要求。電視文化并不是從單向維度上的對事物進行客觀的再現,而是著力于雙向維度的主觀表現,這樣既反映了生活又立體化了生活,所以當畫與聲的和諧造成一種鹽在水中融為一體的美學效果時,熒屏便毫無保留地給人們敞開了電視劇、歌舞、音樂、戲劇、小品等聲象并茂、五彩繽紛的世界。
  電視文化的脫穎而出,不僅是技術發展到特定階段的產物,而且在深層次的心理上也反映出人們希望以便捷的方式進行交流的需要。“便”就是方便,人們需要的知識和信息,隨手就可以辦到;“捷”就是快捷,人們需要的資料和數據,馬上就能滿足。因為在現代化的社會里,信息的價值就在于誰能以最快的速度獲取并能以最快的速度加以利用,這是競爭事態中的必然選擇,也是人類效益愿望滿足的最基礎的標志。科學的研究正在沿著這樣的思路繼續開發;電視無所不能的文化功能無疑給人們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人們不需要整日價在圖書館里尋尋覓覓,只要一撳電鈕馬上就可以得到所需要的東西。
  相比之下,書籍文化便相形見絀了,關鍵是書相當難讀。這不僅因為讀一本書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且還在于人們進入閱讀之前,首先必須要具備相應的語言系統。光有普通的語言系統(識漢字懂外語)不行,有時還必須具備專業的語言系統(讀哲學熟悉哲學術語,讀歷史要熟悉歷史術語,等等)。要建立這些系統,背后往往蘊含著千辛萬苦,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努力,是無法達到“了然于心”的境地的。即便是臻于這樣的境地,讀書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以文學作品為例。語言把四維性的生活圖景變成一維性的語言符號,這樣讀者就必須要在想象中把它還原為生動的形象,這不但費力費事而且丟三拉四,何況文學語言還有“能指”與“所指”、“寫實性”與“表現性”等多種層次,這些障礙的存在雖不似“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那樣夸張,至少也反映出讀書不可能象觀賞電視那樣如履平川。
  于是有些人驚詫了:什么書籍文化的悲劇啦;什么書本已經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正在讓位于電視文化啦,等等。憑什么說書籍的威信一落千丈?憑什么說書籍沒有立錐之地?難道對一種文化形式的崇拜就意味著對另一種文化形式貶抑?一種文化形式的出現,就必須使另一種文化形式消失?
  事實上,電視文化與書籍文化這兩棵文化巨樹,并非同根而生,在它們之間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十分荒謬的。誰也無法在兩者之間作出哪個更重要的判斷,只能說它們之間正在形成的相互關系是我們所必須面對的文化現實。如果從傳媒生態學角度出發,則更不難理解了。什么是傳媒生態學?就是說各種傳媒工具在滿足人們多種需求方面也要有一種平衡,這種平衡既要著眼于當前,也要著眼于未來。即不可或缺的媒體要在滿足今天人們需要的同時,還要不讓子孫后代的這種需求受到威脅。這就意味著,文化形式要保持一切花色品種,不能允許一個文化形式排擠另一個文化形式,更不能閉著眼睛把自己的主觀想象強加于客觀的事實之上,那些人為的排斥欲望,是不符合實際的,最終也會為現實所粉碎。記得人們曾預言戲劇會死亡,理由是電影出現了,然后又是電視出現了。結果呢?戲劇中存在的那種面對面的交流親切感,并沒有因電影、電視這樣綜合藝術的出現而沖淡,反而使它的這方面特點更加突出,更具有生機。由此我們也可以斷言,如果認為在電視文化的影響下,人們對書籍文化的熱情似乎正在消失,那是既輕率又沒有遠見的,因為這不是哪個人的主觀意志所能左右得了的,而是由人們與書籍本身長期以來所形成的那種難舍難分的文化心理積淀所決定的。
  書籍文化所給予人們的那種沉醉脫俗、孑然獨行的風度,以及那種超然物外、凝神貫注的陶然心境,是電視文化中所不可能有的,電視觀賞的大眾性以及個人感受的片斷性,使得它不能有這樣的心境,即使是在某種情況下產生了那么一點點類似的情緒,那也與書籍文化的獨特魅力不可同日而語。新加坡女作家梅筠女士在其著名的散文《書》中曾這樣描述道:“燈暈覆蓋,黃圈圈,于低矮的案旁,我一卷在握,忘了濕夕何夕?世俗的繁瑣,塵環中的紛爭,人群中呲牙惡笑的虛偽,阿諛奉承的媚眼,我何必匿藏于心中,磨滅心志?”可見,當書放在面前成為自己獨自一人支配的文化物品時,它可能帶給人們一種孤獨,更應該是一種寧靜,閱讀的個人化過程使人們濾進塵緣,坐禪沉思,萬念歸一,進入澄空碧海的另一個美妙世界。讀書實際上是把生活的寂寞的辰光換成人生享受的輝煌時刻。梅筠女士對此作了進一步描述:窗外清風掀簾,好月如流,手捧書卷,漸入佳境;我仿佛在瑩瑩的秋月下,聽到琴聲四起,輕輕地滑落銀盤,鏘鏘有聲;我仿佛駕著一葉小舟,于洶涌澎湃的茫茫大海中,在狂風暴雨的吹打下,經歷著一種心靈的漫漫航程……
  由于書籍文化中凝聚著作者的意識和理智的精神,這種意識和理智的精神的形式又濡染著作者人生經歷和所處時代特定的文化氛圍,因此它所造就的感受方式就不同于電視文化的那種來去匆匆的快節奏和快變化,而是呈現出一種慢條斯理、優哉游哉的細細品味。這不僅因為書籍本身在社會、時代和人生的坐標方面有著挖掘不盡的東西,即使在某一層面上想有所得,也需要象開礦一樣“沙里淘金”,而且當讀者在閱讀中漸入佳境之后,想象的雙翅也會溢出書的“本文”的范圍,咀嚼起自己的人生經歷,也成了品味書籍的應有之義。當讀者把一箱一箱自己的東西,裝進目前書籍的貨艙時,在與書籍原有內容的結構嫁接中便可能形成無窮無盡的內涵,所以,人們常常說的“好書不厭百回讀”、“溫故而知新”,正是對意旨蘊藉之書玩味無止境的一種準確的表述。
  文學作品的情感凝聚在形象表述的字里行間,比較好理解;理論著作的情感凝聚在邏輯思維的字里行間,則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上只要是人創造的作品,就不可能不在自己的作品里留下情感的痕跡。常翻書本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他們會像端詳著鏡子那樣在別人的書籍尋找著自己喜歡的人物和思考的答案,有時還會不由自主地拿別人的命運和別的觀點來比類自己的性格和判斷,并能以贊美、肯定、疑惑、抱怨等感情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體驗和理解——這就是書籍原有情感力的感化作用,按照列夫·托爾斯泰的說法,這一切就是感情的感染。應該說電視文化也有這樣的感染,但感染遠沒有書籍對人的影響大。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可以說,一本書可以伴隨人一輩子。多少人就是在讀了一本書之后,開始了他生活的新紀元。一本書解釋著我們的奇跡,又能啟發新的奇跡。在每個人的人生歷程中,書籍都會發揮沖天激浪的偉力。如果誰沒有被一本好書俘虜過、感動過、牽念過,那將是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書籍文化與讀者的心靈之間,還有更深層次上的文化依存關系,這種依存關系表現在種種閱讀心理機制之中。電視文化給予人們信息是大量的,卻是沒有系統的,而書籍文化永遠是有組織的材料,是系統的知識。長期讀書的人在知識水平上會水漲船高,而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在心理結構的改造上卻會存在著天壤之別。近十年來,許多國家所進行的研究表明:與不讀書的人不同,讀書的人善于思考問題,能夠把握全局,發現現象的彼此矛盾相互聯系,更準確地估計形勢和更快地找到正確的解決問題的辦法;有更強的記憶力和積極創造的想象力;有更好地運用語言的能力;思維更嚴密,詞語更豐富,表達更生動;更精確地表述問題,更流暢地寫作;更易于與人接觸和在交往中令人產生好感;對獨立和內心自由有更大的渴求,更富有批判能力,更善于獨立思考。一言以蔽之,閱讀能推動人類智力走向更加發達并培養出更富有社會價值的迷人品質。既然是這樣,那么我們完全有理由振臂高呼:熱愛讀書吧!朋友。
   〔責任編輯 張彥加〕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礻加韋
  
  
  
唯實南京58-60G0文化研究張永yī@①19971997 作者:唯實南京58-60G0文化研究張永yī@①19971997

網載 2013-09-10 21:4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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