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與王安石二人關系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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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文正公日錄》: 

  介甫初為政,每贊上以獨斷,上專信任之。蘇軾為開封試官,策問進士以:「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見《晉書‧羊祜傳》),符堅伐晉以獨斷而亡(時苻融、權翼等皆持不同意見,力諫,不聽),齊桓專任管仲而霸(春秋時代的諸侯齊桓公,名小白),燕噲專任子之而敗(見《戰國策》),事同而功異,何也?」介甫見之不悅。軾弟轍辭條例司,言青苗不便,介甫尤怒;乃定制策登科者,不得與館職,皆送審官(審官院),與合入差遣,以軾、轍兄弟故也。  

  譯文:王安石剛剛主持新政時,常常引導皇上專斷,皇上因此也只信任他一個人。當時蘇軾任開封府主考官,出了一個題目,內容是:「晉武帝因為專斷而平定東吳,而符堅在伐晉的時候卻因為專斷而滅亡,春秋時齊桓公只信任管仲而稱霸,燕王噲卻因為只信任子之而導致敗亡,同樣專斷,為何有不同的結果呢?」安石看到后,心里明白,有點不高興。東坡的弟弟蘇轍,因此就辭掉條例司的職位,也指出出青苗法對百姓造成困擾,王安石更加生氣;於是便暗中訂定一些章程,針對他們兄弟兩人,大有處處防范的味道。而蘇、王兩人的嫌隙慢慢的加深了。  

二、《北窗炙輠》: 

  荊公論揚雄投閣事(揚雄,字子云),此史臣之妄耳。豈有揚子云而投閣者,又《劇秦美新》,亦后人誣子云耳。子云豈肯作此文。他日見東坡,遂論及此。東坡云:「某亦疑一事。」介甫曰:「疑何事?」東坡曰:「西漢果有揚子云否?」聞者皆大笑。  

  譯文:王安石認為歷史上記載「揚雄投閣」這件事不可靠。他不相信揚雄會因為怕被王莽追殺,一時情急從天祿閣跳下來,認為這是史臣亂寫的;王安石更進一步否定揚雄寫〈劇秦美新〉一事,而認為這只是后人誣諂揚雄而已,揚雄無論如何不會寫這樣的文章。東坡知道了,也有自己的看法。有一天,兩人相遇,談起這件事,東坡就煞有介事的說:「我也懷疑一件事!想要請教丞相。」王安石問:「你懷疑啥事?」東坡說:「西漢真的有揚子云這個人嗎?」在場到人都禁不住大笑起來。  


三、《桯史》: 

  王荊公在熙寧中作《字說》(《字說》又稱《熙寧字說》,共二十四卷),行之天下。東坡在館,一日因見而及之,曰:「丞相賾微窅窮,制作某不敢知;獨恐每每牽附,學者成風,有不勝其鑿者。姑以犇、麤二字言之:牛之體,壯於鹿;鹿之行,速於牛。今積三為字,而其義皆反之,何也?」荊公無以答,迄不為變。黨伐之論,於是浸闓;黃岡之貶,蓋不特坐詩禍也。  

  譯文:王安石在熙寧年間作《字說》一書,很希望《字說》能夠天下風行。但東坡認為這不是那麼好,他說:「丞相博學,體大精深,所寫的書我實在不懂;只是如果每一件事都牽強附會,讀書人都模仿這種風氣也不好。最重要是,有些事不能牽強附會,就像犇、麤兩個字吧:牛的身體,比鹿壯;而鹿之行動,比牛敏捷。如今將本字重疊三次,卻又有不同的意思,有甚麼道理呢?」安石沒辦回答,但始終不肯改正。聽說東坡被貶黃岡之貶,就是因為這事,而不只是因為作詩所惹的禍啊。  

四、《高齋漫錄》: 

  東坡聞荊公《字說》新成,戲曰:「以竹鞭馬為『篤』,以竹鞭犬,有何可笑?!」又曰:「鳩字從九從鳥,亦有證據。《詩》曰:『鳲鳩在桑,其子七兮。』和爺和娘,恰是九個!」  

  譯文:王安石的《字說》剛完成時,東坡就就開玩笑地說:「就算用竹子鞭馬可以解作『篤』,但是用竹子打犬,又有甚麼好笑呢?」東坡又說:「按照〈字說〉的理論,這「鳩」字從九從鳥,是有證據的。為甚麼呢?《詩經》不是樣說嗎:『鳲鳩在桑,其子七兮。』兒子有七只,再加上爸爸和媽媽,剛好就是九個!」  

五、《鶴林玉露》: 

  世傳東坡問荊公:「何以謂之『波』?」曰:「水之皮。」坡曰:「然則『滑』者,水之骨也?!」  

  譯文:東坡問安石:「『波』字為甚這樣寫呢?」安石答說:「因為『波』是水的皮。」東坡又說:「那麼『滑』哈意思呢,難道是水的骨頭嗎?」  

六、《調謔編》: 

  東坡聞荊公《字說》成,戲曰:「以竹鞭馬為篤,不知以竹鞭犬有何可笑?」又舉「坡」字問荊公曰:「何義?」荊公曰:「『坡』者土之皮。」東坡曰:「然則『滑』亦水之骨乎?」荊公默然。荊公又問曰:「鳩字從九鳥亦有證乎?」東坡曰:「《詩》云;『鳲鳩在桑,其子七兮』,和爺和娘,恰是九個。」荊公欣然而聽,久之,始悟其謔也。(與《高齋漫錄》、《鶴林玉露》所載雷同)  

七、《河南邵氏聞見錄》: 

  介甫與子瞻初無隙,呂惠卿忌子瞻,輒間之。神宗欲以子瞻同修起居注,介甫難之;又意子瞻文士,不曉吏事,故用為開封府推官以困之。子瞻益論事無諱,擬廷試策、萬言書,論時政甚危。介甫滋不悅。子瞻外補官。中丞李定,介甫客也,定不服母喪,子瞻以為不孝,惡之,定以為恨,劾子瞻作詩謗訕,下御史獄,欲殺之。神宗終不忍,貶散官,黃州安置。移汝州,過金陵,見介甫甚歡。 

  子瞻曰:「某欲有言於公。」介甫色動,意子瞻辨前日事也。子瞻曰:「某所言天下事也。」介甫色定,曰:「姑言之。」子瞻曰:「大兵大獄,漢唐滅亡之兆。祖宗以仁厚治天下,正欲革此。今西方用兵,連年不解。東南數興大獄,公獨無一言以救之乎?」介甫舉兩指示子瞻曰:「二事皆惠卿啟之,某在外安敢言?」子瞻曰:「固也。然在朝則言,在外則不言,事君之常禮耳。上所以待公者非常禮。公所以事上者,豈可以常禮乎?」介甫厲聲曰:「某須說。」又曰:「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蓋介甫嘗為惠卿發其無使上知私書,尚畏惠卿,恐子瞻泄其言耳。介甫又曰:「人須是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不為乃可。」子瞻戲曰:「今之君子,爭減半年磨勘,雖殺人亦為之。」介甫笑而不言。  

  譯文:東坡把握機會就和安石說:「我有一句話和丞相說。」安石臉色有點怪怪的,心想東坡大概要為以前的事辯解。東坡卻說:「我所要說的是國家大事。」安石神色平靜下來,道:「說說看。」東坡接著講:「國家有重大軍事動作,或者重大案件,這是從前漢朝、唐朝滅亡的先兆。我們大宋朝自開國以來,都以仁厚精神治理天下,就是要改變這一點。如今對西夏連年用兵,而南方也掀起好多件大案,抓了好多人,丞相為甚麼不站出來說一句話呢?」安石舉起兩只手指告訴東坡說,很無奈的說:「這兩件事都是呂惠卿挑起來的,我如今身在朝廷之外,那敢說甚麼呢?」東坡說:「當然。在朝中就言無不盡,在朝外就不便多言,這是做事的常規。但如今皇上用不同平常的禮遇對待丞相,那麼丞相也應該用非常之禮來對待皇上,怎可以拘謹於一般規矩呢?」安石大聲說:「我會說!」但又加上一句:「出在我口,入在你耳。」明白告訴東坡不要將這事傳出去。其實安石曾經寫信給呂惠卿,而要求不要給皇上知道,觸犯了大臣無私交的忌諱,心里有點顧忌呂惠卿,担心東坡泄漏他的話。  
  安石又問東坡:「做人如果了做一件不正義的事,殺了一個無辜的人,而得到天下,可以不可以?」子瞻半開玩笑說:「現在的讀書人,為了減少半年的努力,就算殺人也會做。」介甫笑一笑,沒有回答。  

八、《堅瓠集》: 

  世傳王介甫詠菊,有「黃昏風雨過園林,殘菊飄零滿地金」之句。蘇子瞻續云:「秋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吟。」因得罪介甫,謫子瞻黃州。菊惟黃落瓣。子瞻見之,始愧服。后二句,又傳為歐公作。介甫聞之,曰:「歐九不學之過也。不見《楚辭》『夕餐秋菊之落英』乎?」  

九、《曲洧舊聞》: 

  東坡自黃徙汝,過金陵,荊公野服乘驢,謁於舟次,東坡不冠而迎,揖曰:「軾今日敢以野服見大丞相。」荊公笑曰:「禮豈為我輩設哉!」東坡曰:「軾亦自知相公門下用軾不著。」荊公無語。乃相招游蔣山。在方丈飲茶次,公指案上大硯曰:「可集古人詩聯句賦此硯。」東坡應聲曰:「軾請先道一句。」因大唱曰:「巧匠斲山骨。」荊公沈思良久,無以續之,乃起曰:「且趁此好天氣窮覽蔣山之勝,此非所急也。」田晝承君是日與一二客從后觀之,承君曰:「荊公尋常好以此困人,而門下士往往多辭以不能,不料東坡不可以此懾伏也。」 

 

譯文:東坡貶官到汝州時,經過金陵,王安石穿了便服,騎著驢子,來船上看東坡。東坡連帽子都沒戴就出來迎接,向安石深深地拜了一下說:「東坡今日太失禮了,大膽以便服來參見大丞相。」安石笑說:「禮儀那是為我們這種人而設呢!」過了一回,東坡說:「我明白丞相門下用不著東坡。」安石沒有答話,只招呼東坡游蔣山。在寺中飲茶,安石指著桌一個大硯臺說:「試試用古人的詩句來描述一下這個硯臺。」東坡想都沒想就說:「我先提一句『巧匠斲山骨』。」安石想了一回,接不下去,就站起來說:「今天好天氣,我們游游蔣山,這對聯的事不急。」后田晝承當日就在后面,說:「安石平常喜歡用這種方法來難人,而門人常常推辭不會,沒想到東坡沒有被這方法嚇到。」  


十、《潘子真詩話》: 

  東坡得請宜興,道過鐘山,見荊公。時公病方愈,令坡誦近作,因為手寫一通以為贈。復自誦詩,俾坡書以贈己。仍約坡卜居秦淮。故坡和公詩云:「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  

  譯文:安石甚至寫詩勸東坡在當地買田地定居下來,「無人語與劉玄德,問舍求田意最高。」東坡也明白安石的好意,只是人生際遇難求,時移勢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選擇。因此就回寫這首詩告訴安石:「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安石嘆息著對人說:「不知道還要幾百年,才有這樣的人物!」不舍之情,溢於言表。安石的希望當然落空了,但使希望達成了,也沒有甚意義,因為兩年后,安石就去世了。 

十一、《西清詩話》: 

  元豐中,王文公在金陵。東坡自黃北遷,日與公游,盡論古昔文字,閑即俱味禪說。公嘆息謂人曰:「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東坡渡江至儀真,和游蔣山詩,寄金陵守王勝之益柔,公亟取讀之,至「峰如巧障日,江遠欲浮天」,乃撫幾曰:「老夫平生作詩,無此二句。」又在蔣山時,以近制示東坡,東坡云:「『若積李兮縞夜,崇桃兮炫晝』,自屈宋沒世,曠千余年,無復《離騷》句法,乃今見之。」荊公曰:「非子瞻見諛,自負亦如此,然未嘗為俗子道也。」  

十二、《西清詩話》: 

  王文公見東坡《醉白堂記》,云:「此是韓(韓愈)、白(白居易)優劣論。」東坡聞之,曰:「未若介甫《虔州學記》乃學校策耳。」二公相誚或如此。然勝處未嘗不相傾慕。元佑間,東坡奉祠西太一宮,見公舊詩云:「楊柳鳴啁綠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注目久之,曰:「此老野狐精也。」  

十三、《楓窗小牘》: 

  王荊公秉國時,有人題相國寺壁云:「終歲荒蕪湖浦焦,貧女戴笠落柘條。阿儂去家京洛還,驚心寇盜來攻剽。」人皆以為夫出婦,憂荒亂也。及荊公罷相,子瞻召還,諸公飲蘇寺內,以此詩問之,蘇曰:「於貧女句可以得其人矣。終歲,十二月也,十二月為青字;荒蕪,田有苗也,草田為苗字;湖浦焦,水法也,水滂去為法字;女戴笠為安字;柘落木條,剩石字;阿儂是吳言,合吳言為誤字;去家京洛為國;寇盜為賊民。蓋言:青苗法安石誤國賊民也。」 

 


雜談 2013-11-28 2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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