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詩選:往日的歌 鳳凰詩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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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

手藝

——和瑪琳娜·茨維塔耶娃


我寫青春淪落的詩

(寫不貞的詩)

寫在窄長的房間中

被詩人奸污

被咖啡館辭退街頭的詩

我那冷漠的

再無怨恨的詩

(本身就是一個故事)

我那沒有人讀的詩

正如一個故事的歷史

我那失去驕傲

失去愛情的

(我那貴族的詩)

她,終會被農民娶走

她,就是我荒廢的時日……


1973



周瑟瑟

窮人的女兒


在高高的藍天下歌唱

藍天越來越近

窮人的女兒,越來越溫柔

身后的羊群潔白

正如伴隨她多年的愛情

移向溫暖的草原深處

平和的心情緩緩展開

三月的風吹動了花草

讓我看清了她的美貌

善良的意圖,淡淡的憂郁

從單薄的衣裙上閃過

這是多么平凡的日子

窮人的女兒還在歌唱

我無限熱愛的只是窮人

我不斷感恩的也只是生活本身


1985年



藍藍

在我的村莊


在我的村莊,日子過得很快

一群鳥剛飛走

另一群又飛來

風告訴頭巾:

夏天就要來了。


夏天就要來了。晌午

兩只鵪鶉追逐著

鉆入草棵

看麥娘草在田頭

守望五月孕穗的小麥

如果有誰停下來看看這些

那就是對我的疼愛


在我的村莊

燭光會為夜歌留著窗戶

你可以去

因那昏暗里薔薇的香氣

因那河水

在月光下一整夜

淙潺不息


1992年



翟永明

更衣室


四個墻角 蹲著四角布簾

款款開衩的裙衫

隨同它們的魚尾擺

我的更衣室 層層疊疊

坐著小玩偶 它們

易碎的瞳孔狂暴地

揪住金魚缸 瞧

我走來 紫水晶抱住一團風

那才是別樣的肌膚


百變的古典長裙呵護我的

神情冷落 別樣的骨瘦如柴

在這四角 貪食的女人吞掉

骯臟的色彩 吞掉成噸的液體

它們是女人的月全蝕

讓我抬起頭來(滄桑

脆弱的額頭) 更衣室為我

付出什么 讓我們排隊

如同排隊上天堂


不變的紅色連衣裙

女友為我披上 一身如血式的

狂舞之妝

女友的黑色褶皺衫

把暴戾藏于哭泣的方式中

還好 針尖 、綁帶和一些玉石

象母愛的避邪之物 貼住

永不過時的迷信一族

還好 我們蜘蛛般爬滿

印花布簾 我們有了用途

在更衣室 妝成大膽的圖案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

我變換性別、骨頭和發根

沉悶的嗓音在念兒童讀物:

“一個冬天的早晨、一場火災……

奔跑的乙炔撲打風

雪地上的紅色傷了我”


我變來變去的注目禮

被萬事萬物的依舊吃掉

同學們威脅我 那些目光

象一張張嘴的尖叫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

我變換身材、手勢和憨笑

聽見一個男人在念兒童讀物:

“揪心的學校 揪心的

回家的路 母親站在面前

象櫥窗內的禮物……”


換來換去的黑色布鞋

被螞蟻般增長的時間撐破

午睡時的不眠、換來

一夜間的生長 同學們

看著我 他們破環性的微笑

讓我找不到自救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里

我變換眼波、汗毛和體味

黑暗中有人在念兒童讀物:

“哭泣的急救室 火焰的恐懼

植入皮膚 還有收音機的嘶叫

浸進耳膜 這脆若薄紙的幼年……”


變和不變的世界找到我 安慰我

青青校樹的生長比我快得多

同學們 圍著我

他們全體的眼睛 比我的眼睛

大 比我清 以及燦爛


在我小小的更衣室

我變換發式、內衣和血型

我的高音清脆 念著兒童讀物:

“傷心的蘋果 偷走的童年臉頰

人叢里有一個聲音喊:

母親呵母親 離別就在眼前”


搬來搬去的家象季節變換

轉眼就到了典賣“過去”的日子

同學們離開語法 和搗亂的金屬牙套


四個墻角 蹲著四角布簾

它們是空空哀愁制成的材料

注視我的赤裸 腰部的僵硬和

小小玩偶的張口結舌 我可以和

四角玻璃缸里的魚泡

同時升起 看房子四周那些

已結婚的人 烹調和談天

看更遠處 四方屋檐下

整夜追逐恐懼的燈光

與人形的隔窗之感

我的小小更衣室 當沮喪來臨

我在這里睡眠 當有人說我“笨拙”

我在這里睡眠 這些灰綠色的衣衫

這些灰綠色的溫柔眼睛 這些灰綠色

軟性的東西敷我 綿綿的氳氤

把我和門外隔開 我的隔世之眠

宜深宜遠


1997.10

1998.3



馬驊

邁克的真實生活


“先知解放全人類,我們只解放自己”

——王一梁


1.


在酒精中日漸浮腫的

邁克,被古老機器上

還算尖利的爪子起出,從木質書案的中心

拋進嵌著鋼筋的水泥盒子。這一天

終于來到,晚點了,晚點了

近二十年。被壓路機拋棄的

劣質螺釘,人面蛇身的女人

所丟棄的雨花石,再也趕不上

一個大時代。


逢時或者不。邁克的內心

被酒精浸得柔軟,見不得

發亮的指甲

和鐵甲。在一個人的時候

邁克也會傾聽一下

自己的嗓音,而不是

別人的。


2.


解放者終于將自己

置身囹圄。象個可憐的木匠兒子

在方框里發號施令

而又不為人所知。

連自己都不能解放的解放者

還能期待什么?


連一只豹子都不如,被遺忘的

邁克,在柵欄中心

籌劃著后半生的課題:戒煙、

戒酒,或許我終于可以

治理好自己的胃、小腦和脂肪。

誰又能想到,十幾年后

你終于掉進自己設計的

合體的陷阱,


就在大洋的此岸,在家中,

在一群羊皮的包圍中。邁克

你還有什么可說,什么

可做?除了虛偽的懺悔

和無聊的文字游戲。


3.


沒有獲得崇高的罪行,邁克

也只能撿一項別人

挑剩的。“萬般皆有命

半點不由人。”連犯罪

也未能幸免。這就是生活,這就是邁克

真實的一面,象一張

沾了藍黑色墨水的白紙。


又一張被玷污的白紙!又一項

讓人痛心的指控。咆哮、狂笑

迷惑、顫抖。怯懦和絕望。邁克

你到底做了什么?


2000.2



殷龍龍

看望詩人食指


你坐在花園與布谷鳥的叫聲里;

書掉在地上,

你喃喃自語, 似乎

和誰傾談。


見到你,必須吸一口氣,

否則我會一直張著嘴,

說不出話。


或許我喝多了——

一輛汽車從你的腦中穿過,

聲音不是很大,但有勁,

從此我們失去了唯一的監護人,

像遠處的山

無牽無掛。


一片葉子,

鋪在五月里,

五月的咳嗽震顫著我們。

我們明白我們的身體

淤了不少油泥。


那些淚水啊! 朋友,

它容易丟。

那個時代不堪回首,

前世的夢想也付之東流。


我們明顯地老了,

憂傷和樹林一同消失。

陽光下,沒有盡自己所能,

人活著,不過是

雙腿帶著沉重的故事。


我們明顯地老了,

透明的老給予你一袋子榮耀,

把它放在身后。


2001年



臧棣

頤和園


多么幽美,但是

畫廊不遷就余生,

如同拱橋插足煙波,

連續十七下,才歇一口氣,

但不負責漂白國家。

一大半歷史都只顧恍若

江湖的有情有意。不裁決成年

是否合乎地方口味——

蝴蝶提著小風箏

兜售春意,忽左忽右。

每細心一次,就大膽一回。

每驕傲一下,就完美一小會兒。


——給清平


2003.5.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4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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