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南海來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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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綠葉轉一篇文章
題目叫《中南海來信三》
雖然是調侃戲謔,讀來頗有情趣。

中南海來信(三)

    小斯:

    傷離別吧?我就馬上要離開中南海了。權力漩渦,這十年,愛與恨,毀與譽,都走了。我在位時,很多人不敢公開罵我。我剛走,很多罵聲就調高了。正常。我們這個國家,威權國家,在位時,必須保持威嚴,否則,就無法震懾下屬、黎民。相信,新來的主子,也不會讓你們隨便罵的。當然,人在私下罵,現在誰也管不了了。制度是這樣,大家都曹隨蕭規,人心也一樣,喜新厭舊。

    大家在評論我們這十年,似乎是失敗的十年,其實,我看來未必算失敗,我們也算熬過了一次危機,就是金融危機。你知道在拉美,每一次經濟危機帶動了一次次政治危機。我們八九不也就是如此?我們的前任們,以唯物論清掃了多數人的思維,再說,人也多數是利益動物,光理念,如何能打動人?能被理念打動的,多是些熱血人士,終究是少數。作為執政者,管住這少數,其他的,只要經濟對付得過去,不會有什么大亂的。我這十年,也算基本建立了農村的醫療保險,和部分養老。你老家浙江,財政富裕,應該是不錯的。農村穩,這天下,也亂不到哪里去,朱毛(朱元璋)是起不來的。

    你知道小平公為什么不想當國家主席嗎?可以說是謙虛,也是方便。出了事,有臺面上的人頂,有了功,是總設計師。他跟隨主席多年,主席最煩國家主席要招待這個,出席那個,不當這虛名,想見的都可以見,不想見的,讓國家主席見。關鍵是馬甲必須忠誠。他確實也學到了一些精髓。這也是一方面。你想想,我這十年,有沒有誰馬甲的影子呢?

    人治社會,人是最大的粘合劑,你看晚清,不管局面如何,只要老佛爺在,曾文正、袁世凱算是梟雄,也還是在股掌之中。老佛爺一走,十個攝政王也沒用,關鍵是,人治是靠人與人之間的忠誠、駕馭、手腕來完成政權機器的運作的。同樣一件事,是恩公吩咐的,和是不相干的人吩咐的,會有不同的效果,這恩公,不光是提拔,必須是在你心理和外圍都有這種氛圍,在權威虛弱時尤其如此,看湘軍、淮軍,還不都是子弟兵,才有戰斗力。曾國藩說過,得他人之賣命,無非是功利恩德。國外也是,組閣必須是自己的人,政令才能達到最大的暢通。我們這些人,各管一塊,坦白說,我也管不了有些領域。

    我已全退了,不妨也說點體己話。我們這種官場浸淫數十年的人,你其實是看不出我心里想什么的。我平素口不臧否人物,面上也喜怒不形于色,這是養氣工夫。不管你給我貼什么標簽,我心里想什么你都不清楚。但仔細看,你應該能看出什么。

    很多人把這十年的賬記在我頭上,固然,我不是純馬甲,但,也不是純自由。小平同志對某港督說,治理香港難,你來治理大陸試試?無非是說,這國家大了,不同山頭,利益集團多了,即便一言九鼎的毛,最后想扶持誰,也未必行,你得軍中有根基才行,不然,你看,他一死,軍隊就聯合他人把他老婆親信給清洗了。慈禧也想廢掉光緒重新立儲,劉坤一句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難防,也就罷了。而我這十年,最后布局都欲采蘋花不自由,談何責任,有權才有責啊。

    有句話說,雞叫早了,會被殺掉的。天不亮,光雞叫,是叫不亮的。時勢未到,如勉強啟動政改,任何一個政治家,都會被干掉的,就算戈爾巴喬夫,也是差一點。我們這十年,時勢未到,經濟至少還能撐下去,政治氣氛也未成熟,幾個政治人物是壓不倒整個利益集團的,他們沒有看到迫在眉梢的危機,就算在晚清,武昌炮響之后,滿族親貴,仍在爭議是否死硬到底。何況彼時是漢族人掌握軍隊。現在呢,所以我說,時勢未到,戒急用忍。大國和小地方不一樣,不要拿臺灣來比。蘇聯是可以的,但戈氏改革,也是經濟快不行了才開始,而且,千萬注意,是勃列日涅夫去世之后。勃活著,老家伙們在,也改不了。蘇聯垮臺在前,對利益集團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刺激,因此,利益集團認為,必須互相忠誠,保住政權,誰敢觸碰這個底線,誰就會下臺。諸多隱忍,只能由自己的政治繼承人完成。

    古人說,觀其友而知其人。現在天下洶洶,說我無能、保守,你仔細看看,我提拔的人,法科生,大海,潮水,難道還不夠開明嗎?比比別人安排的人,恐怕夠說明問題了吧?見微知著,我上面說了,政治人物的面具都很厚,在危機來臨之前,天亮之前,不是看雞叫不叫,而是看選擇,疾風知勁草,到時,你會看到,我的真正政治傾向。品評人物,十年太短。我自信,對得起這個國家,當然,這評價,不該由我來作。政治改革,和經濟改革不一樣,可能是需要接力才能完成,也才平穩。

    再說說繼任者,可以說,這些人中,有幾位担大綱者,人品都不賴,也是成熟的官僚了,是不會冒險,也在小心謹慎地等待時機,不會貿然進行政改,以犯眾怒,這個眾怒是指利益集團,記得赫魯曉夫被同僚趕下臺的例子吧?條件成熟了,風暴來臨時,他們中有人會做出明智的選擇,當然也會冒很大的風險。

    你會問,什么時候風暴來臨?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人都是很卑微的。不要以為我這種傳統人物是完全無神論,我和祖宗一樣,其實也相信命的。你說,我們這種出身平常的人,能到這個位置,沒有積德、天命是不能理解的。命,和運,結合就是成就個人的輝煌或者平凡。國家也是如此。我們這十年,心力交瘁,我其實早不想干了,也是為國盡點力,盡力把自己認為優秀的、品格過硬的人才,推薦、安排到領導崗位,這中間,你說沒有權力爭斗,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也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復雜,我的風格是順其自然,強斗是要沉船的。B下去,也是順勢而為,但是,什么火候出手,才是關鍵,所以,別看我溫和,其實,我也有我的霹靂手段。

    我知道你不想移民,尚存點關愛鄉土的士大夫味道。我告訴你吧,留著是有點風險,但,我們不也留在這里,我們的風險,多少比你大一點吧?還是那句話,不要以為只有你們愛國。今后這十年,看老佛爺的命,也看國家的經濟能撐多久。如果通貨膨脹,或者房產泡沫破滅,要想不改革,基本上不可能。很多人担心國家軍閥割據,這是不用担心的,但我以前信中說的民族問題,真的是大問題,欠債太多,一時很難還清。民族主義、民粹主義是雙刃劍啊。我們在宣傳時,你以為是大漢族主義,何嘗不可以是大X族主義呢?這種基于樸素感情的東西,加上利益分歧,非常難以處置,你看英國的愛爾蘭問題,西班牙的巴斯克分裂勢力,糾纏了多少年月?

    很多人在談這種政改方案,那種政改方案,對我們來說,其實都明白,典型的改革,無非是從言論自由開始,啟發民智,交流觀點;從市場自由開始,普及私產,有恒產者有恒心。然后逐漸開放政治市場,最后才會有機構之間的改革制衡,司法改革這種都是在最后制憲時才會觸及,司法是內核,和軍隊一樣,是權力的核心,沒有一個政權會輕易放棄這日常最有用的武器,而倒持太阿!

    你要知道,這種不管是以基層選舉入手,還是以國企私有化為主的改革,都必須要有一個前提,利益集團中,大多數或者中堅力量,認為,不改的危險大于改革的危險,才會啟動。必須要看到危機,你知道,經過多年的逆淘汰,體制內人才不多了。這主要是基于人治的需要,能人不是那么聽話的。清廉的人,也不是那么聽話忠誠的。所以,短視的人多了,必須要他們看到明后天就要出大事,而且,難以控制時,他們才會覺得,哦,是該改革了。不然,小車不倒自管推。

    我還是不和你談軍隊,免得你睡不著。其實,我睡不著,很多時候,也是軍隊。千萬記住,軍隊,多數是年青人,中層軍官,也是中青年,他們血氣方剛,基本都沒打過仗。我在主政外交期間,其實是注意韜光養晦的,就是避免有什么由頭。一個政權,如果說有掘墓人,最快的事,是戰敗。如今,軍官年青,多數也受社會影響,未必是那么容易聽命,我說過,東亞經常發生下克上。

    不多說了。你好自為之吧。聽說你有點小麻煩,被查XX,都會過去的。我雖然位高,卻幫不上什么忙,這是你個人的造化,這一關,必須過的。未必不是好事。人生苦短,有些磨礪,遠比順風順水好。你上次來信說,不可能從政。我信你,但是,別人未必信。

    奉勸你幾句,我也算你長輩,少發牢騷,多交朋友。既要襟懷豁達,又要心力勞苦,與人為善,與社會為善,千萬不要以為就你自己能干,要把自己看低,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這個意思,還是多用黃老,少用儒法。我看你,修養工夫,還是欠缺。樹敵太多,激憤多于倔強,諷刺多于勸諫。如黛玉勸寶玉,該改改了。

    再見了,這應該是最后一封信了。以后要寫,恐怕你也不看了。我們相識多年,居然也未見過面。不過,你最近拍的視頻不錯,至于未來十年展望(上、中),在我這種慣看秋月春風的人看來,未免沒有切中要害,要害處也無法和你說,一定是要你自己遇到了,才能體會,和婦人懷孕生產,一樣,什么時候產,真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笨一點的,自己都會搞錯。所以,韋伯說,政治家三素質之一是判斷力,一點都沒錯。但我告訴你,一旦胎動起來,你所經歷的痛苦,遠遠超過女人生孩子。我敢斷定,許多人或許會懷念現在的安寧生活,甚至會懷念我們,雖然很多人現在罵我們。但,肯定也有很多人慶幸變革,一得一失,在乎境遇只升降。

    這封臨別的信,不是給我們自己辯誣,而是把金針度給你,待人察物,務在觀察細節,不是人云亦云;觀察政治,務在看清大勢,厘清脈絡。如同做事一樣,把權力核心梳理清楚,把利害關系梳理清楚,庶幾可以少犯錯誤。少激憤,多積累。你說,我這種經歷到底算幸運,還是不幸?全靠政治繼承人之命運。坦白說,我們如同老僧,功力是逐漸輸送給了繼承人,自己油盡燈枯。繼承人要失敗,就功虧一簣。政治人物退休,厭煩了各種人臉,只想山中歲月無人問,閑敲棋子落燈花。但往往是,中國夢,夢相反。

    最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現在二指禪打字速度已經快多了,這封信,我就只打了二天。

    臨別居然有些傷感,是老了!問好,握手!

    XXX

    2013年3月18日


網載 2013-03-19 15: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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