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孫子》 第四講 作戰第二 作戰第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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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第二(8)
    (二)其次是裝備。
    國家花錢,除了糧草,還有武器裝備。
    一類是車:
    (1)“破車罷馬”。是指馬車,包括上面說的馳車和革車。
    (2)“丘牛大車”。是從丘征發上來,用牛拉的輜重車。
    這兩種車,上面已經談到。
    另一類是單兵使用的各種武器和護具(請看后面的附錄):
    (1)“甲胄矢弓”。
    (2)“戟楯矛櫓”。楯音dùn,同盾;櫓音lǔ,大可蔽身的盾牌。
    甲、胄、盾、櫓是一類,都是防護性的裝備。甲,是用來保護軀體;胄,是用來保護頭顱;盾、櫓,也是用來遮蔽身體,特別是抵擋矢石。“矛櫓”,《十一家注》本作“蔽櫓”,“櫓”或“蔽櫓”都是長可蔽身的大盾。
    戟、矛、弓、矢是另一類,都是殺傷性武器。戟,是戈上加矛,可以鉤啄,也可以擊刺;矛,只能擊刺。弓矢,則可以遠程射殺。“弓矢”,《十一家注》本作“矢弩”,弩是用弩機控弦的射具,殺傷性比一般的弓矢更大。
    古代的兵器從哪里征發?《司馬法》提到的第二種軍賦,即丘賦,說丘甸不僅出車馬士徒,也出戈、盾。《春秋》說魯“作丘甲”,還有甲。
    戰國以來,戰爭動員都是全面動員,男女老少齊上陣,特別是守城,就連囚犯也被用于戰爭,不但用于作戰,還被用來筑城、舂米、鑄造兵器。戰國時期的兵器,很多都是由司寇監造(有銘文為證),司寇就是管犯人的。當時,很多國家都有用錢、實物或勞役抵罪的制度。當時用來抵罪的東西,經常是軍事裝備,如睡虎地秦律,就有用甲、盾贖刑的例子。
    上述裝備,車最貴重。作者說,殺敵靠兩樣,一樣是對敵人的憤怒,一樣是物質獎勵。奪取敵人的兵車,一定要獎勵,“車戰,得車十乘以上,賞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
    (三)還有兵員。
    古代戰爭,除了搶,還有殺。很多戰爭都是斬草除根,男的都殺,女的都奸,老人和小孩也不放過。西周金文,就有“勿遺壽幼”這種話。不殺,弄回來當奴隸,算是比較聰明。秦尚首功,把人殺光,城是空城,地是白地,得地不得人,商鞅強調,要向東方移民,也是一種辦法(《商君書·徠民》)。這些都是笨辦法。戰爭,不殺人不可能,少殺行不行?這是大問題。
    古代戰爭,有種族問題、宗教問題、文化問題。敵人來了,不但殺人,還刨祖墳。被征服者作殊死搏斗,不投降,降了也會叛。對待俘虜,經常是活埋。長平之戰,白起俘虜趙卒40萬,除年幼的240人放歸,全部活埋(《史記·白起王翦列傳》)。李廣難封,據望氣專家王朔說,也是因為詐殺降卒800人(《史記·李將軍列傳》)。
    “車雜而乘之,卒善而養之”,后一句話不容易。古代戰爭,往往是血流漂杵,優待俘虜,收編俘虜,那是談何容易。現在,殺俘虜,違反日內瓦公約,大家覺得太殘忍,但俘虜太多,就是今天,也是難題。幾十萬人,吃住、醫療怎么解決?更何況,白起說的“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就是現代人,也害怕。《毀滅》中的美諦克,夜里睡不著,聽見政委和醫生商量,傷病員,不便轉移,最好用毒針解決掉。自己的傷病員都如此,更何況是敵人的俘虜。作者認為,就連兵員損耗,也可用敵方的俘虜來補充。這話不容易。
    糧食就地補充,武器就地補充,兵員就地補充。這些加起來,就是所謂“勝敵而益強”。
    【2.4】
    故兵貴勝,不貴久。
    此章是講“用兵之利”的第二條:快。快就是速戰速決。
    戰爭的目的是勝,不是久。勝的意思,是把敵人打敗,打服,讓對方屈服于自己的意志。消耗不是目的,持久不是目的。侵略,客場作戰,都是利于速決,拖久了,打皮了,必然不利。二次大戰,德國有閃電戰,快才有便宜。打歐洲,快,順手。入蘇聯,拖久了,吃虧。拿破侖倒霉是倒霉在俄國的冬天,希特勒也是,重蹈覆轍。毛澤東寫《持久戰》,持久是針鋒相對,屬于反制之計。以強凌弱,要的是快,打得起,拖不起,以弱抗強,當然要反著來。毛澤東的持久戰,強調的是戰略持久。戰術,還是速決。
    原文只有七個字,簡單明了。
    【2.5】
    故知兵之將,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
    這段話,正好可與《計》篇開頭的那段話對比。為將者,不僅掌握著人民的死生,也掌握著國家的命運。司命,是天上的星官。《史記·天官書》說,天上的文昌宮有六顆星,其中第四顆就是司命。司命是定人死生壽夭的神。文昌六星,還有司中(第五星)。司中也叫司過或司禍,則是計人罪過,定人壽數的神。前者是大司命,后者是少司命。天上一顆星,地上多少命。兵者不祥,十萬人的命都攥在一個將軍的手中,不可不慎。將軍就是這樣的神。這是本篇的結尾。
    將軍殺人,醫生救命,都是司命。外科源于軍事,一邊殺一邊救。將軍殺人,不光殺對方,用對方的命換自己的命,就是自己這邊,也是用一批人的命換另一批人的命,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代殺人,把人頭堆起來,叫“京觀”,也叫“髑髏臺”。這類傳統,史不絕書,近代也有。
    日本,叫耳冢、鼻冢的地名很多。其中有個耳冢最有名,在京都。豐臣秀吉殺朝鮮人,堆耳成冢,就在豐臣秀吉的神社外。冢旁有塊碑,說這是模仿《左傳》中的“京觀”,他為死者吃齋念佛,祈禱亡靈。日本學者陪我參觀,正好碰上一批韓國人,領頭的是和尚,他們高呼口號。原來,這是韓國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俄國有個畫家叫魏列夏庚(В.В.Верещагин),他參加過俄土戰爭,最后死于日俄戰爭。此人專畫戰爭場面,作有《土耳其斯坦組畫》,其中有一幅,畫面上是個髑髏臺,叫《戰爭的祭禮》(1872年),作者的題詞很有意思,是“獻給所有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偉大征服者”,沙皇政府罵他,說他同情敵人。這是19世紀的“京觀”。
    戰爭沒有美感。
    真正上過戰場而人性未泯的人,不會喜歡戰爭。


李零 2013-08-21 15:2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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