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農民戰爭史 第十五章 弘光政權的滅亡和斗爭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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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弘光政權的滅亡和斗爭形勢  

落貴族的全部特性。他把政事委任給大學士馬士英,口稱:"天下事有老馬在”1自己卻百事不理,整天吃喝玩樂。皇宮內廷里懸掛著他叫大學士王鐸書寫的一副對聯:“萬事不如杯在手,百年幾見月當頭”12,僅此就可以想見其為人了。一六四四年舊歷除夕,朱由崧不樂,大臣們還以為他是憂慮前方形勢不利或是思念先帝,一個個叩頭請罪。不料朱由崧說出的意圖是。“朕未暇慮此。所憂者梨園子弟無一佳者,意欲廣選良家以充液庭,惟諸卿早行之耳。”【3]直到清兵已臨近大江邊,朱由崧還忙于選美女。為了配制房中藥,他還命乞丐捕捉癩蝦蟆,燈籠上大書:“奉旨捕蟾”。所以人們都稱他為“蝦蟆天子”[4]

大學士馬士英則乘機攬權,把朝內比較正直的官僚都排擠出去,由自己掌握大權。他又引用閹黨阮大鋮為兵部尚書,互相勾結,公開賣官鬻爵,選用文武官員都有定價。以致當時南京城里流傳這樣一首《西江月》:

弓箭不如私薦,人材怎比錢財?吏兵兩部掛招牌,文武官員出賣。四鎮按兵不舉,東奴西寇齊來。虛傳閣部過江淮,天子燒刀醉壞。[51又有這樣的歌謠:“中書隨地有,翰林滿街走。監紀多如羊,職方賤如狗。蔭起千年塵,拔貢一呈首。掃盡江南錢,填塞馬家口。[6]在一片紙醉金迷的虛幻太平景象中,南京的新貴們一個個有如燕巢幕上,競相經營自

[1]顧炎武:《圣安本紀》卷四。

[2]抱陽生:《甲申朝事小紀》卷八,《弘光失德》條。[3]抱陽生:《甲申朝事小紀》卷八。《弘光失德》條。[4]王應奎:《柳南續筆》卷一。

[5]姚延遴:《歷年記》上,引自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二年版《清代日記匯抄》第五十五頁。

應延吉:《青燐盾》卷上記:“南都人復書《西江月》一詞于演武場云:有福自然輪著,無錢不用安排。滿街都督沒人抬,遍地職方無賴。本事何如世事,多才不若多財。門前懸掛虎頭牌,大小官兒出賣。

6]引自顧靈武《圣安本紀》卷二。夏完浮《續幸存錄》作:“京師諺云:都督多似狗,職方

滿街走。相公止愛錢,皇帝但吃酒。”《思文大紀》卷三作,“爾來南京有:都督量成斗,職方地下走”之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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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安樂窩。

為了爭權奪利,朝廷內外狗咬狗的斗爭花樣翻新,層出不窮。有圍繞所謂北來太子和童妃事件的皇室內部爭斗:有朝廷上這一部分官德同那一部分官僚的鉤心斗角,有軍間們爭奪地盤的兵戎相見。這些斗爭又往往糾演在一起,亂哄哄地鬧得不可開交。這樣的朝廷不僅民心喪盡,就在統治集團中也沒有多大的權威。據史籍載,督師大學士史可法在行間講話,常引用弘光的旨意,大將高杰竟“拂然曰:旨,旨,何旨也。爾曾見皇極殿中有人走馬耶?”大將黃得功“一日伏受詔,語不當意,不待竟即起,攘袂掀案,大詈曰:去,速去,吾不知是何詔也。”11甚至一再發生皇帝指名逮捕的官員一藏人大將兵營,朝廷就無可奈何的怪事。

內部的腐敗和矛盾重重,使弘光朝廷從立國之始就患上了軟骨病。甲申五月,由史可法以大學士身份出任督師,在江北設立黃得功、高杰、劉澤清、劉良佐四鎮,同武昌的左良玉部組成江淮防線,提防大順軍的南下。在吳三桂降清、大順軍受挫的消息傳來后,弘光朝廷欣喜異常,以為可以借清朝兵力摧毀農民軍,然后通過討價還價同清方達成分疆而治的協議。大學士馬士英早在五月間就提出,“因三桂款建,使為兩虎之斗。……今之上策也。”[2]史可法在疏中也認為,“目前最急者,無逾辦寇矣。”清兵“既能殺賊,即為我復仇。予以義名,因其順勢,先國仇之大而特釋前嫌,借兵力之強而盡殲丑類,亦今日不得不然之著數也。”[3這就是貫穿弘光一朝始終的所謂“借虜平寇”的方針。

對于滿洲貴族來說,奪取中原是早已確定的方針。但是,由于滿族人口很少,所能提供的兵員有限,多爾袞等人在入關初期,對于依靠自己的

[1]陳貞慧:《過江七事》。[2]《國榷》卷一〇一,

[3]史可法:《請遣北使疏》,見《史志正公集》卷一,《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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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弘光政權的亡和南方的階片爭形務

力量究竟能夠占領和有效控制多大的地盤,并不明確。史載多爾裝剛進北京時,曾說過:"何言一統?但得寸則寸,得尺則尺耳。”111六月初一日,清廷的詔書中還說:

深痛爾明朝嫡胤無遺,勢孤難立,用移我大清宅此北土。厲兵秣馬,必殲丑類,以靖萬邦。非有富天下之心,實為救中國之計。咨爾河北、河南、江淮諸勛舊大臣節鉞將吏及布衣豪杰之懷忠慕義者,或世受國恩,或新膺主春,或自矢從王,皆懷故國之悲,孰無雪恥之愿。予皆不客好爵。特予旌揚。其有不忘明室,輔立賢藩,戮立同心,共保江左者,理亦宜然,予不汝禁。但當通和講好,不負本朝,彼懷繼絕之恩,以惇睦鄰之誼。121

但下文也預先埋伏下了借口:“若國無成主,人懷二心,或假立愚弱,實肆跋扈之邪謀;或陽附本朝,陰行草竊之奸究。斯皆民之蟊賊,國之寇但。俟予克定三秦,即移師南討,殪彼鯨鯢,必無遺種。”實際上,當時清廷多爾袞等人對南明弘光朝廷,做的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和的兩手準備。

清廷暗伏殺機的這道詔書,對弘光朝廷起的居然只是麻痹作用。他們抓住多爾袞“睦鄰”的橄欖枝,急不可待地派出使團“通好講和”,一心想在共同鎮壓農民革命的基礎上實現南北朝的局面。七月,弘光朝廷派遣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左懋第、太仆寺少卿馬紹愉、總兵陳洪範為使者。攜帶白銀十萬兩、黃金一千兩、緞絹一萬匹作為酬謝清廷出兵的禮物、另封吳三桂為薊國公,犒賞銀一萬兩的誥命,于十八日起程前往北京。北使團出發前,弘光帝曾命大學士會同府部等官,從長酌議同清方談判的條件。大臣們議論紛紛,“或言以兩淮為界。高輔宏圖曰:'山東百二山河,決不可棄,必不得已,當界河間耳。’馬輔士英曰:'彼主尚幼,與皇上為叔侄

[1]張怡:《溲聞續筆》卷一。

[2]《國榷》卷一○一;顧炎武《明季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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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一【”)史可法在疏中也認為:“寧前既撤,則勢必隨以人關。此時畿輔間必不為我所有。”12)言外之意,割讓河北乃勢在必行。弘光帝在給使團的指示中,則以割讓山海關外土地、南北互市、許歲幣不得過十萬和會見時不屈膝、不辱命作為談判的起點。13)

就在弘光朝廷陶醉于“借虜平寇”的美夢時,清廷由于漢族官紳歸附者越來越多,力量和見識日增,態度也益漸驕橫。多爾袞等滿洲貴族從漢族降官口中得知,江南物產豐盈,民風脆弱,可傳檄而定,不禁食指大動。他們認為與其平分秋色,何如一口獨吞。主意打定,多爾袞就在七月間致史可法的信中,公開指責弘光朝廷是“乘逆賊稽誅,王師暫息,遂欲雄據江南,坐享漁人之利。”并且大加恫嚇:“今若擁號稱尊,便是天有二日,儼為敵國。予將簡西行之銳,轉施東征,且擬釋彼重誅,命為前導。”[4]根本不承認弘光朝廷的合法地位。十月,左懋第等到達北京,處處受到冷遇和凌辱。清廷除了把使團帶來的銀幣如數照收以外,對使團提出的通和講好嗤之以鼻。左懋第等人反復辯解,得到的答復只是一句話:“毋多言,我們已發大兵下江南。”[5)十月下旬,弘光朝的北使團毫無結果地起程南返時,內部又發生了驚人的背叛。使團中的陳洪範暗中給清攝政王多爾袞寫信,請求將同行的左懋第、馬紹愉拘留。自己南返后除率領本部兵馬歸順外,還將拉攏左良玉、高杰、黃得功、劉澤清等將領一道投降,南方可以不戰而定。多爾袞納其言,立即派軍隊趕到滄州,將左、馬二人追回拘押于北京,讓陳洪范獨自回去充當內奸。陳洪范抵南京后,一面密奏“黃得功

[1]李清:《三垣筆記》卷下。[2]史可法:《請遣北使硫》。

[3]見左懋第:《蘿石山房文鈔》卷一,《辭闕效言疏》;陳洪範《北使紀略》。[4]徐嘉:《小腆紀年附考》卷七。[5]《北使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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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見充政權的仁和南方的股領車爭形務

劉良佐皆團與口(虜)通””,妄圖挑起朝廷對黃得功等的猜疑,以便自己栗機行事;一面“逢人勸降”,被稱為“活秦檜”(2)。只是由于朝廷諸臣感到三人出使,一人獨回,事有可疑,陳洪范的陰謀才暫時沒有得逞。

北使議和變成了一場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丑劇,特別是更摸清了清方劍拔弩張、要用武力征服全國的既定方針,弘光朝廷本當改弦易轍,以民族大義為重,重新調整自己的政策。可是,朱由崧等人出于反人民的立場,在戰略上仍然認定農民軍是自己的主要敵人,對清方的步步進逼卻一味退讓,唯恐得罪。一六四四年舊歷十月,清廷原定兩路出師。阿濟格軍攻陜西鎮壓大順軍;多鐸等南下摧毀弘光政權。只是由于大順軍發動的河南懷慶反擊戰,把多鐸部清軍吸引了過去,才延緩了弘光朝廷的覆滅。從這年冬到一六四五年春,大順軍又一次獨立承擔了抗擊清軍主力的重任。當時,清廷在河北、山東、河南、山西的兵力相當薄弱,統治還很不穩固。弘光朝廷如能乘虛進兵魯、冀,客觀上將對西進的清軍主力起到牽制作用,大順政權就不致在優勢清軍的打擊下很快被顛覆,南明的偏安江左也可以多維持一段時間。然而,弘光朝廷的顯貴們卻蹲在石頭城上,睜起近視的兩眼,為清軍擊敗大順軍而歡呼鼓噪。一六四五年正月,正是多鐸、阿濟格兩路清軍都聚集在陜西的時候,督師大學士史可法行至蘇北宿遷白洋河,得報西征“流寇”的興平伯高杰在睢州被總兵許定國誘殺,許率部眾叛投了清方,竟然嚇得手足無措,只草草安置一下高杰部下諸將就一籌莫展了。幕客閻爾梅勸他“渡河復山東,不聽;勸之西征復河南,又不聽;勸之稍留徐州為河北望,又不聽。”“一以退保揚州為上策”13)。正是由于弘光朝廷始終沒有舉起抗清的旗幟,更沒有采取任何抗清的行動,才使清廷各個擊

[1]顧炎武:《圣安記事》上。[2]林時對:《荷牖叢談》卷牌。

[3]周爾梅:《閩古古全集》秦二,(已失歌》及《惜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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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強光政權的覆亡和南方的階暖車令形務

劉良佐踏陰與口(虜)通”、妄圖挑起朝廷對黃得功等的猜疑,以便自己乘機行事;一面“逢人勸降”,被稱為“活秦檜”[21。只是由于朝廷諸臣感到三人出使,一人獨回,事有可疑,陳洪范的陰謀才暫時沒有得逞。

北使議和變成了一場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丑劇,特別是更摸清了清方劍撥弩張、要用武力征服全國的既定方針,弘光朝廷本當改弦易轍,以民族大義為重,重新調整自己的政策。可是,朱由崧等人出于反人民的立場,在戰略上仍然認定農民軍是自己的主要敵人,對清方的步步進逼卻一味退讓,唯恐得罪。一六四四年舊歷十月,清廷原定兩路出師,阿濟格軍攻陜西鎮壓大順軍;多鐸等南下摧毀弘光政權。只是由于大順軍發動的河南懷慶反擊戰,把多鐸部清軍吸引了過去,才延緩了弘光朝廷的覆滅。從這年冬到一六四五年春,大順軍又一次獨立承擔了抗擊清軍主力的重任。當時,清廷在河北、山東、河南、山西的兵力相當薄弱,統治還很不穩固。弘光朝廷如能乘虛進兵魯、冀,客觀上將對西進的清軍主力起到牽制作用,大順政權就不致在優勢清軍的打擊下很快被顛覆,南明的偏安江左也可以多維持一段時間。然而,弘光朝廷的顯貴們卻蹲在石頭城上,睜起近視的兩眼,為清軍擊敗大順軍而歡呼鼓噪。一六四五年正月,正是多鐸、阿濟格兩路清軍都聚集在陜西的時候,督師大學士史可法行至蘇北宿遷白洋河,得報西征“流寇”的興平伯高杰在睢州被總兵許定國誘殺,許率部眾叛投了清方,竟然嚇得手足無措,只草草安置一下高杰部下諸將就一籌莫展了。幕客閻爾梅勸他“渡河復山東,不聽;勸之西征復河南,又不聽;勸之稍留徐州為河北望,又不聽。”“一以退保揚州為上策”(3)。正是由于弘光朝廷始終沒有舉起抗清的旗幟,更沒有采取任何抗清的行動,才使清廷各個擊

[1]顧炎武:《圣安記事》上。[2]林時對:《荷牖叢談》卷四。

「3]閻爾梅:《閻古古全集》卷二,《巳矣歌》及《惜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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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的策略得以順利實現。

一六四五年三月,多懌部清軍由西安東行至河南歸德府,積極準備南下。同時,大順軍主力在阿濟格部清軍尾追下也由河南西部進人湖北襄陽一帶。鎮守武昌地區的明寧南侯左良玉自知不是大順軍的對手,扯起“清君側”的旗號遂全師東下,聲言討伐馬士英、阮大鋮。部隊行至江西九江時,左良玉病死,其子左夢庚自稱副元帥繼續率師向南京進發。四月,多鐸所統清軍從歸德府出發,南經安徽泗州,渡過淮河后直撲江蘇揚州。史可法連章告急。在這關鍵時刻,馬士英、阮大等卻抽調黃得功等部西御左軍。有的廷臣認為當務之急是加強淮揚的防御,不同意把大軍西調。馬士英悍然聲稱:“寧可君臣皆死于大清,不可死于良玉之手。”并“瞋目大呼:有議守淮者斬!”四月十八日,清軍抵達揚州城下,派人招降史可法等,遭到拒絕。二十四日清軍大舉攻城,次日占領揚州,史可法被殺。清軍在揚州城濫加屠戮,制造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浩劫[2]。五月上旬,清軍進抵瓜州,同明軍隔江相對。馬士英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有的官僚公然齊聲嚷道:“便降志辱身,也說不得了”[3),積極準備投降清朝。初九日,清軍開始渡江。弘光朝廷的頭面人物連清軍的影子還沒見著,就一哄而散了。初十日晚,朱由崧在一群宦官的擁簇下,慌慌張張地竄往安徽太平府(今當涂)黃得功的軍營,馬士英則護衛著太后逃到浙江杭州。剩下的一批文武官員在忻城伯趙之龍、大學士王鐸、禮部尚書錢謙益的率領下,于五月十五日向多鐸投降,清軍遂進入南京。幾天后,降將劉良佐勾結黃得功部

[1]計六奇:《明季南略》卷八,《議御北兵》條。[2]參見王秀楚:《揚州十日記》。

[3]《明季南略》卷二,《五月紀》;又見陸圻:《纖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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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星光權的亡和方的爭形

下將領田雄等謀害了黃得功。于是朱由崧被活捉并解往南京)。在這以前,左夢庚帶著二十三萬大軍,一矢未發就向英親王阿濟格投降了,原來的江北四鎮兵馬也先后投降了多鐸。

弘光朝廷覆滅之后,馬士英擁簇著弘光太后逃到杭州,又想另起爐灶相立潞王朱常澇。不料,朱常淓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六月,他根據太后的渝旨出任監國。但剛剛粉墨登場便傳來了清軍追近的消息,就在巡撫張秉貞、總兵陳洪範和宦官們的攛掇下,向清朝納土投降了。

弘光朝廷和潞王監國的相繼傾覆,打破了南方漢族地主們“聯虜平寇”,終于看清了滿洲貴族決不允許同時存在一個漢族政權,從此抗清派才占了上風。多爾袞等人見勝利來得很容易,于是頭腦影脹起來,蠻橫地推行一系列的民族壓迫政策。這就不能不使民族矛盾迅速地激化,上升為社會的主要矛盾。在各地人民抗清活動的推動下,終于進入了以農民軍為主體的聯明抗清的新時期。

第二節 南方農民反對封建統治的斗爭的特點

明末農民戰爭,在本來意義上不僅包括了起自陜西的農民大起義,也包括了這一時期各地人民反對封建統治的斗爭。當李自成、張獻忠領導的農民軍為推翻明王朝而大顯身手的時候,許多地方性的農民起義也風起云涌,充分體現了明末農民戰爭的廣度和深度。

[1]陸圻《纖言》,記載了朱由態被俘入南京的情況:“丙午,帝乘無慢小攀入城,首蒙經素

帕,身衣藍布袍,以油篷掩面,兩妃乘驢隨后,夾路百姓唾罵,有投瓦礫者。……帝情笑自若,但問馬士英奸臣何處爾。” 又見《明季南略》卷九,《宏光出奔》條。

不斷縮小。這首先表現在,崇禎后期爆發于南方的一些農民起義,提出的口號和斗爭目標具有鮮明的革命性;其次也反映在明王朝覆亡后,南方各地奴變、細變的廣泛發動方面。

先說第一點。崇禎末年,南方的某些農民起義提出的口號很值得注意,它們往往體現了農民們在政治上已經達到相當高的覺悟水平。崇禎九年,湖南臨武、藍山的農民和礦徒起義,領導人郭子奴自號鏟平王”。在一兩年之內,他們向北連克湘潭、湘鄉等縣;向南進逼廣東乳源、韶州;西出永州,圍困廣西全州;一時兵威大震。明朝廷被迫在崇禎十一年,詔令兩廣總督張鏡心,會同偏沅巡撫陳睿謨、虔南巡撫王之良、江右巡撫解學龍、粵西巡撫林贄,組織四省官軍圍剿。從三月到八月歷時半載,官軍才依仗優勢力量,把這次起義鎮壓下去。這次起義雖然失敗了,影響卻是深遠的。過了六、七年,江西的農民又舉起了鏟平王的旗幟,要求鏟除社會地位和財富占有上的平等現象。有的起義一開始就提出了明確的斗爭目標,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如崇禎十六年十二月,浙江奉化縣胡乘龍,領導當地農民在雪竇山起義,“自稱天萌國大將軍”12],“改元宗貞,謂于崇禎去其頭、剝其皮也”[3]。所謂“天萌國”估計具有壓倒“大明”的意思。胡乘龍的起義雖然很快就被封建官府所扼殺,但他們斗爭的矛頭,一開始便直接指向了明帝國和它的最高統治者,沒有經歷一個“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的幼稚階段。同年三月,湖南武崗州農民的抗暴斗爭,更是震驚一時。武崗是明代岷王分封的地方,由于“藩祿日增,厘餉歲益”[4],農民們已經被壓榨得喘不過氣來。岷王朱企鏜驕奢淫逸,早就“蓄怨于遠邇”。當農民

[1]黎遂球:《蓮須閣集》卷四,《平湖南山寇紀功碑》。

[2]道光二十六年《寧波府志》春三六,《逸事》。康熙二十五年《奉化縣志》卷六,《陳國訓

傳》內,記胡乘龍之名為胡成龍;同書卷十三《通云禪師傳》內,又寫作胡承龍[3]黃宗羲:《弘光實錄鈔》卷二。

[4]康熙二十四年《寶慶府志》卷十九,《賦役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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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區光政權的亡和肉方的車爭形務

最大的地方,都是土豪劣紳、不法地主為惡最甚的地方。””這段話雖然是在民主革命時期說的,對于認識明末的江南奴變,以至于整個明末農民戰爭,同樣具有指導意義。

江南的奴變是在明末農民戰爭的感召下爆發的,也是這場社會大變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正如各地的農民起義在清初仍然此伏彼起一樣,南方的奴變也延續到清朝初年。在清兵南下、弘光朝廷覆亡之后,一些地方的奴仆曾經趁改朝換代起事,甚至幻想得到清政府的支持。他們顯然錯了。清王朝在各地支持的,是依附于它的漢族官紳地主,維護的是封建統治秩序。史料清楚地表明,各地的奴變都是在清政府同當地豪紳勾結下遭到鎮壓的。例如,金壇著名的削鼻班,就被清政府將為首數人捕去,“截其鼻,懸之市衢,曰:班名削鼻,鼻削示眾,遂斬之。眾乃大服。”[2]安徽黟縣的奴變先后堅持了兩年,清政府在當地的統治穩定之后,“邑之士夫,走乞師于郡,始執首叛諸奴,磔市以狗。諸素謹者貸其死,就仆舍執役如初。”(3]又如江蘇太倉州的奴變,也是在當地士紳控告之后,清政府“斬一人,重責四人,又懸示不許復叛,而主仆之分始定。”[4]在奴變被清政府鎮壓下去后,一位官紳不無得意地評論道:“奴輩謂奴不當與天地同休,是則真奴語也。夫有天地,斯有君臣、有父子、有主仆。天地不變,則君臣、父子、主仆亦不變。主仆之義,天地同敞。……假使鼻不居于眼下,而忽居額上,詎可名人乎哉!”[5]他套用“天不變,道亦不變”的陳腐教條,論證主仆之義將與天地同休。這正好說明了農民的受奴役,是同封建制度相終始的,不推翻封建制度,農民就不可能求得解放。

[1]毛澤東:《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引自《毛澤東達集》四卷本第十六至十七頁。[2]《削鼻班記》。

[3]嘉慶《黟縣志》卷十五,《藝文》。[4]《研堂見聞雜記》[5]《削鼻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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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反對封建政府的手爭幾乎是烽火遍地,唯獨在大順政權管轄的微暫時期至今來看到一條農民起來反抗的史料,表三所展現的,各地官紳地主同大順政權勢不兩立的拼死搏車,多少能夠說明大順政權同明清兩個時建王朝代表的是利益根本不同的兩大對抗階級。又如,有的史著習慣于指責李自成的所謂“流寇主義”,說大順軍領導人不重視地方,后期雖然建立了政權,也只是派出一批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單騎赴任”。表一證明,大順政權在每一個相當于省管轄的地區內,都有高級將領統兵鎮守,戰略要地-般都部署了相當的武裝力量,甚至州、縣基層政權也大抵配置了專職武官帶領地方武裝維持治安。這就有助于檢驗“流寇主義”一詞是否準確地反映了當時的歷史實際。再如,人們對大順政權失敗的原因作過種種解釋,卻沒有觸及問題的癥結:大順政權執行的農民革命政策嚴重地損害了官紳地主的利益,大面積的官紳地主叛亂,使大順政權根本無法集中力量同滿洲貴族軍隊作戰。換句話說,滿、漢地主階級的聯盟,里應外合,是大順農民革命失敗的根本原因。表三就是為了說明當時階級斗爭的形勢,依據確鑿史實編制而成的。最后,過去在一篇關于李巖的拙稿中談到,我們現在對許多職位很低的大順政權文武官員都查得了可信的史料,為什么名聲僅次于李自成的“核心人物李巖”卻始終未能找到一條真實材料?我愿意借此機會建議對李巖問題關心的同志多做一些史料的發掘和鑒別工作。不要在不分真偽的“有史料依據”的水平上停滯不前。


2022-12-08 19: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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