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翰老與非洲史學    ——悼念我的老師陳翰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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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老走了”。那幾天朋友們相見時,經常帶著無可奈何的惋惜心情,傳遞這個不幸 的消息。
    近幾個月,報刊上刊登紀念翰老的文章也比較多。翰老是中外著名的學者、專家。191 5年他18歲那年,懷著讀書救國的思想去美國求學,在美國讀完大學,獲得碩士學位,1 922~1924年在德國求學,獲得博士學位。學完后,他立即(1924年)回國在北京大學任 教,講授歐洲史。他當時是北京大學最年輕的一位教授。在教書期間,他結識了中國最 偉大的教育家、學者蔡元培和中國杰出的共產主義戰士李大釗。在李大釗的幫助下,他 認識到要救國,使中國擺脫貧困落后的境地,必須首先研究農民問題和農村經濟。而要 解決農民問題,最重要的問題是研究和解決農村的土地問題。也是在李大釗的領導下, 他參加了當時的北京革命運動。并在蔡元培的主持下進行了當時規模最大的農村經濟調 查。翰老自己創建了《中國農村經濟調查研究會》,創辦了《中國農村》月刊。翰老全 身心地投入這個革命工作。當年他出國學習主要是想學習、了解西歐等國家經濟發展的 歷史,想從這些發達國家的歷史中,找出中國前進的步伐。后來他改變了,認識到當時 最緊迫的問題是投身于革命運動。1927年,李大釗被害,翰老被迫出走蘇聯,后又去美 國、印度、南非。他在國外的30多年中,一面工作,一面從事實際的農村調查,并寫出 大量文章宣傳中國革命。1935年,他38歲時,在蘇聯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被譽為中國 農村經濟的權威學者、中國的社會科學家。1950年,他應周總理的召喚,回到祖國。據 統計,從1921年到1980年,他在國內外發表的專著和論文達400余種。我仔細地閱讀這 些文章,同時,我也不無遺憾地感到這些作品幾乎全部都介紹了20世紀80年代以前的翰 老,而80年代之后呢?我書架上的兩大本《中國大百科全書》的外國歷史卷,特別是他 傾注了大量血汗的約30余萬字的非洲歷史都是他在80年代后完成的(1979~1990年),我 書桌上的一疊《非洲史》書稿的詳細寫作提綱(共1.5萬余字)也是翰老在80年代親手寫 成的。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歷史小叢書》中近十本是非洲歷史小叢書,也是在80年代后 在翰老的關注與幫助下完成的。翰老在他老年時期對非洲史學做出了重大貢獻,他可以 說是一位非洲史學家了。一個人的晚年一般是從65歲開始,但翰老從80歲至100歲間, 還在孜孜不倦地從事非洲史的研究工作。
        最初的幾次會面
    我最初見到翰老是在1978年,也是我進入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第一年。我原單位是大公 報社,文革開始不久,大公報實行軍管,報紙很快地被宣布停刊,職工停業學習。20世 紀60年代末,根據市委的通知,大公報被莫名其妙地撤銷了,絕大部分人員被勒令下放 勞動。我在農村混了3年后回到北京。我原先長期從事國際問題的研究、宣傳,回到北 京后,我想方設法尋找一個符合我本人興趣、專業的職業。經過反復折騰,我終于在19 78年進入中國社會科學院的世界歷史所,而翰老是當時這個研究所的名譽所長。
    進所不久,大概在1978年底吧,所長通知我,說翰老要召見我,去他家談談。同時, 他又悄悄地告訴我說,這是我們這個所的規定,新來的研究室負責人都要去翰老家匯報 對研究工作的設想、計劃等。我心想,這大概就是西方國家所謂的“面試”吧。我當然 滿口答應,并約同室內的一個組長一齊前往。翰老當時住在東華門內的一個極為普通的 小四合院里。進門后經過一個小院子就到達他書房兼客廳的小屋了。我用手扣了幾下門 ,翰老從玻璃窗內看見了我們,立即從書桌旁站起來,向我們招手。我進門后環視了一 下四周,房間的陳設極為簡潔樸素,一張比較大的寫字臺和幾個書柜,幾張木椅。接著 翰老講話了,他指著桌子對面的椅子說:“快坐吧。”
    我立即向翰老伸手說:“您好。”他回答說“你好”。但他并沒有跟我握手,他只是 用中國古老的見面禮拱起雙手,向我作揖。我們坐下后,翰老說:“我們是初次見面吧 。”我猶豫一下說:“不,我見過您好多次了,只是每次您坐在臺上,我坐在臺下,您 不認識我,我認識您。”翰老笑了一笑,接著又問:“你最早見到我是什么時候?”我 說:“記不清了,不過,我記得,有一次我們是平起平坐的。”翰老問“什么時候?” 我想了一下,回答說:“那是在1952年吧。我當時剛從學校出來不久,我在學校學習外 國歷史,參加工作后,我被安排在國際部工作,研究和宣傳國際問題。我們報社的頭頭 王蕓生、李純青把我帶去參加一次座談會,我想目的是讓我開開眼界,學習學習。會議 是在外交學會大廳內召開的,我們進入會議廳時,發現會議廳沒有臺上臺下,大廳內擺 放著一大圓圈的椅子。椅子的背后還零星地放著幾個凳子。參加會議的人大概有二三十 位,幾乎都是老年人,都是有名望的資深學者,翰老就坐在那里。他們坐在前排,我自 覺地坐在后排。每次開會,至少半天,發言很踴躍。那天中午,外交學會還為我們準備 了豐盛的午餐。翰老問:“會議由誰主持?”我說:“楊剛。”我說楊剛是中國著名的 女記者,我佩服她。我記得當時會上發言最多的就是楊剛和羅隆基。他們對國際問題的 分析很精辟,頭頭是道。這時,翰老沉默了,他一言不語。一會兒,他突然問我:“你 既然認識楊剛,那么請你告訴我,楊剛是一個怎么樣的人?”我說:“我認為她是一個 好同志。”他又問:“她好在哪里?”我說:“她為人正派,講話直率。”翰老不吭聲 了。過了一陣子,他喃喃自語地說:“楊剛就是剛啊!”然后,慢慢地,他仰起了頭。 這時我很快地發現有兩顆淚珠從他的眼眶里緩緩地流下來了。為什么?我思索著。
    我沉浸在回憶中,我的心飛了。過了一陣,我聽見翰老同我所的那位同志在談話。又 過了一會兒,翰老宣布,今天的會談至此為止,以后再談。然后,他對我說:“你今天 發言很少,下次,請準備一下,帶著你個人的科研計劃和全室的科研計劃來。”
    大概在1979年初,翰老直接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匯報工作。
    我帶了我寫好的研究室內3個小組的《工作計劃》和我自己的《工作規劃》去了翰老家 。翰老粗粗地翻閱了一下,就把這些規劃放進他桌上的卷宗里,同時問我:“你什么時 候開始研究非洲問題的?為什么要研究這個問題?”我說我是自學的。我在大學學的是歷 史,但大學的史學課目里沒有非洲史。我說我對非洲很早就發生了興趣,這可能跟我上 的學校有關。我很小就在教會學校念書,因此很喜歡音樂。抗戰時,日本鬼子侵占了我 的家鄉杭州,我和母親從日本人的魔掌中逃了出來(當時我只有12歲)。在朋友們的幫助 下,經過長途跋涉,極其艱難地逃到了當時的大后方——成都。在路上,我嘗到了作為 亡國奴的痛苦。我同情生活在底層的不幸的人。到成都后,我不久進入了最老的兩所教 會中學和大學。在課后,我和我的同學經常聚集在一起唱歌。當時,我們最愛唱的歌就 是“松花江上”和“黃河大合唱”。黑人歌唱家羅伯遜來中國后,他演唱中的《老人河 》和《老黑奴》又把我們的心吸引住了。可是,有一點是:我不知道黑人為什么生活得 這么苦;為什么他們去美國當奴隸!這個問題一直到1955年萬隆會議(即亞非會議)召開 前夕才明白。當時為了準備萬隆會議的召開,領導找我談話,征求我的意見,問我愿不 愿意研究非洲問題,因為我原來是研究英國問題的。而英國是非洲最大的殖民帝國。我 滿口答應,我說我對非洲不了解,我腦子里有很多問題希望得到解決。就這樣,我懷著 喜悅的心情,到處尋找有關非洲的歷史資料。那時國內很少甚至還沒有一本中國人自己 寫的非洲史的書,只有兩本從蘇聯翻譯過來的書。我又趕到北京圖書館里尋找。北圖有 幾本關于非洲的外文書。其中特別是黑人歷史學家杜波依斯的書,它成了我研究非洲的 啟蒙老師。我把這些書借回家來,日夜攻讀,因此,到萬隆會議開會時,我終于能在報 上連續發表了四五篇介紹非洲的過去和現在的文章。1956年,我又趕寫了一本《從黑夜 走向黎明的非洲》的小書。但好景不常,從1957年開始,國內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政治 運動,我毫無例外地被卷進去了。但我對非洲的興趣沒有減退,只要有時間,我還是關 心它,收集有關這方面的材料。
    翰老聽完后,馬上對我說:我也是從50年代開始關心非洲,研究非洲的。他說,我關 心和同情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人。我過去首先關心的是我們國家的貧窮和落后狀況,主要 表現在我國人民的生活太苦了,以后視野擴大了,我又關心我們的鄰國——俄國和印度 等國。當時,非洲還處在歐洲殖民主義者的統治下,整個大陸一直被封閉著,一片黑暗 ,內部情況無人知曉。20世紀50年代初,非洲北部埃及、阿爾及利亞等國首先發出要求 獨立的怒吼聲,萬隆會議后,黑非洲也行動起來了,黑非洲的文明古國加納于1957年宣 布了獨立。非洲到處都發生著請愿、示威、罷工以及大規模游擊戰爭的行動,反對帝國 主義的侵略。非洲人民長期遭受殖民主義者的殘酷壓迫和蹂躪是史無前例的,現在他們 站起來了,我同情非洲人民,對此感到驚喜。從這以后,我也開始關注非洲獨立運動的 發展,并開始尋找有關非洲的資料,從事非洲歷史的研究。他還告訴我,他已收集了不 少有關非洲的資料,在文革最混亂的時代,他被下放,被囚禁,而他還在思索著要寫一 本非洲史。
    翰老已經是一位80多歲高齡的人了,他立志要寫一本非洲史,這在我頭腦里是一個頭 條新聞。
        翰老與中國大百科非洲史卷
    一場考試 大概在1979年底,我訪問法國回來不久,翰老打電話通知我,說要跟我談 談工作。第二天,我奉命前往。見了翰老,翰老劈頭就說:“我今天要考考你。”“考 什么呢?”我心想。我已50多歲的人了,還要考試!可轉眼又想,我從小學讀到大學,我 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考試,考就考吧。我對翰老說:考吧。翰老從書桌上隨手拿起一本 英文《中國婦女》雜志,對我說:“請你把它的第一篇文章念給我聽,然后翻譯成中文 。”我說:“好。”我按著翰老的吩咐,讀了一遍,又把它翻譯成了中文。翰老點點頭 說,還沒有考完呢。接著又拿著一份用信封裝著的稿件,對我說:“這是一家雜志請我 審閱的稿件,請你看看,能否采用。”我看完說:這篇稿件不能直接采用,需要修改后 才能用。翰老問:“為什么?”我說有的觀點不對頭,我談了我的看法。翰老聽后說: “好的,請你給該雜志寫封回信,把你剛才對這份稿件的意見寫上。我馬上寫了回信, 請翰老過目。翰老說不用看了,你給我念一遍。我念了,翰老就在信的結尾簽上了他的 名字。最后,翰老對我說,還有一項任務是:你回去到圖書館找找英國《大百科全書》 和美國《百科全書》中關于埃及這個國家的條目是怎么安排的,比較這兩本書在這方面 的異同和它們的優缺點,半個月后再向我匯報。
    聽了翰老的吩咐,我很納悶:我是搞科研的,正在研究非洲奴隸貿易問題,怎么又讓 我搞《百科》。回家后的第三天,中國大百科出版社負責外國史的一位女同志來我家了 。她告訴我她們正在籌備出版中國第一本大百科全書。她說中央對這本書很重視,她相 信這本書出版后會引起世界各國的關注。它也是世界各大學、各學術單位和圖書館的必 備書。她并告訴我,目前,他們已擬定了全書的負責人,主任是胡喬木。副主任有好幾 位,陳翰老是其中之一。目前正在考慮各學科編輯委員會負責人人選。學科負責人的挑 選難度比較大,他應該享有中外著名學者的聲譽。陳翰老知識淵博,是中外知名的學者 ,是適當的人選。我們一再請他担任一兩個學科的編委負責人,但他說他老了,他最多 担任一個,非洲歷史。他還提出一個要求,說他老了,眼睛又看不見,需要一個助手幫 他處理日常事務。大百科出版社的負責人同意翰老的請求,并要他自己提出認為合適的 人選。出版社的這位同志對我說:“翰老點了你的名,他認為你是合適的人選。”并讓 出版社的同志來我家征求意見。我聽了后感到很為難。我告訴她:我來所不久,目前, 我負責一個研究室的工作,還要帶兩位碩士研究生的教學工作,我哪里有時間兼搞《百 科》。她要我不要小看了《百科》,說它是國家級科研規劃的組成部分,翰老是學貫中 西的大學者,“你當他的助手,拜他為老師,肯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對你來講是個難 得的機會啊”。我仍然搖搖頭,請她另請高明。我們倆面對面地坐著,誰也說不服誰。 最后她說,翰老已經表明,如果我執意不肯,他也不當非洲歷史的主編,因為他老了, 視力不好,一個人担當不起啊。她還告訴我說,如果我拒絕,她就不走,因為她無法向 上級交待,我們的非洲歷史書不能沒有主編。無奈,我只好說,我考慮一下吧,請你也 向我們的所長匯報一下。就這樣,我被拉進中國大百科外國歷史卷非洲部分的編輯工作 。我被列為非洲史的副主編,翰老是主編。
    “我不當掛名主編” 編輯《百科》,對我和所有參加這項工作的人來說,都是陌生 的工作。1979年開始,我們參與編寫《百科》的人,首先就是要學習。這時,中國大百 科編輯部已經為我們編印了很多材料,主要是如何編寫《百科》,翻譯了國外大百科不 同條目的書寫樣本,等等。同時還列出時間討論研究中國大百科外國歷史的框架、條目 、字數的分配,作者隊伍的建立。總之,事情很多。我感到有點棘手。這時,翰老對我 說:“你不用担心。我是主編,你是我的助手,我請你幫忙,但我絕不當掛名主編,我 們可以有些分工,有困難,我們可以協商解決。”接著,他提出分工的方案,說凡是重 要的集體討論問題的會議,他力爭參加。重要條目的審定,一般采取三讀全稿,(1)即 首先由我看原稿,提出意見,即:可以采用或需要修改,或重新改寫。(2)請其他副主 編和編寫小組成員一起討論,提出共同的意見。(3)由翰老最后裁定。翰老必須自己審 讀原稿(院里當時為翰老安排了兩位中、英文的秘書,專為翰老閱讀文件,書寫信件)。 翰老還告訴我他自己編書、寫書的幾條原則:(1)最重要的是精選作者,要采取“伯樂 識馬”的方法,不要光看外表,光憑簡歷或者憑人推薦,要經過全面的考察,選擇“良 馬”。(2)撰寫外國歷史文章的人,還必須掌握外語,還要有著作成果。(3)文章采用的 資料必須以原始材料(第一手資料)為主。我認為翰老定下的這3條原則是保證質量的基 本條件,我表示我將努力去執行。
    翰老自己確實按照分工的程序去做。我記得,從1979年大百科外國歷史卷(共3卷,300 余萬字)正式上馬后,大概在頭三年的暑假,參加全卷的主編、副主編及分卷的正副主 編及編寫組成員,由大百科出版社安排,利用暑假,去西山半腰的兄弟樓,集中討論外 國歷史卷每個國家的框架、條目、分類、字數,等等。每一次翰老都如約參加。兄弟樓 在半山腰。因此,為了到達目的地,80多歲高齡的翰老總要步行一段路程。在審讀條目 中,我和其他同志有時遇到不同意見,相互爭論不休時,我們也采取集體方式去翰老家 ,找翰老,各人在翰老面前陳訴自己的意見,傾聽翰老的意見。我的感覺討論是愉快的 ,問題大多能得到解決。
        一本未完成的非洲史書稿
    《中國大百科<外國歷史>》兩卷本到1990年出版了。大概在1987年,條目基本已撰寫 完畢。從1979年到1987年,特別在頭兩三年,我大概每個月至少要去翰老家兩次匯報工 作。1988年秋,翰老告訴我,他從刊物上見到我寫的關于奴隸貿易的文章。他認為這是 一個很有意義、值得研究的題目。同時,他建議我再寫一篇文章,題目,他說他已經想 好了,是《大批黑人是怎樣到達美洲的》。我告訴翰老,我應邀即將訪問美國,過幾個 月就回來,這件事等我回來后再談吧。他說,這很好,你有機會在美國,多收集一些這 方面的材料吧。我答應,我說我一定利用這個時機多收集一些我所要的有關黑非洲的材 料。1989年春,我回來后很快去訪問翰老。我向翰老匯報訪美情況。翰老聽了一小會兒 ,就說:“先講到這里,我打算把幾位最近訪美回來的同志一齊召集到我家,開一個座 談會。”說完話,他進屋拿了兩份稿件交給了我。他說,一份是關于《大批黑人怎樣到 達美洲》一稿的提綱,他已粗擬了一份,說它可以作為我寫作時的參考。第二份是厚厚 的一疊稿紙,外面用一個舊信封裝著,信封上寫著:這是交給吳秉真同志的。他指著信 封說,這是他在文革中寫下的,他當時計劃寫一本非洲歷史,但文革中生活很動蕩,他 被下放、被囚禁。因此,他只寫了一份詳細提綱(約1.5萬字)。改革開放后,工作又很 忙了,坐下來寫稿的時間不多,目前,他老了,視力更差了,寫書、看材料全靠別人是 很困難的,他希望我能把它完成。我告訴他,我希望能完成這項任務,但不可能很快完 成。我回國后,我們所根據院的規定,已經給我辦了退休證,但由于我手頭任務多,因 此,所里又給我辦了返聘證。這樣,我就得照常上班、工作。工作很忙。翰老點頭表示 同意。
        最后的一見
    大約在2001年春節前后,我像往常一樣打電話給翰老,翰老的妹妹素雅說,翰老病了 ,他正在床上呻吟,你聽聽。素雅把耳機移動一下,我就聽到翰老痛苦的呻吟聲:啊唷 ,啊唷!……我問為什么不送醫院?素雅說,他身上的病太多了,但他一邊叫,一邊還能 吃飯,有時還能起床走走。我問:我能來看看翰老嗎?她說:等晚上我問問我女兒再說( 她女兒童大夫全面照顧翰老的日常生活)。晚上,我又打電話給童大夫,她回答說:可 以。約我第二天下午3時去他家。第二天,我敲門進去后就坐在他的書房里,不久,我 聽見翰老從臥室里往書房走的聲音,這聲音很奇怪,是有節奏的跳躍聲:一、二、三, 吳秉真;一、二、三,吳秉真。當他走進書房時,我一看,原來翰老的左右兩旁各有一 位阿姨攙扶著,而翰老是每走一步就跳一下。當他走進書房前,家人已經告訴他,來的 客人是吳秉真,因此他嘴里就喊著我的名字。我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發現翰老有了一 些比較大的變化。他的身材變矮小了,人瘦了一點,微微地駝著背。當他伸手跟我握手 時(他已不再拱手了),我發現他的手背上全是黑斑。講話時有點孩子氣。他坐下后,我 問:翰老,您認識我嗎?他說:我認識你,你是吳秉真,是個女同志。接著他問我目前 在干什么工作。我說我依然在忙著趕寫有關非洲的文章,您交給我的兩本書,我還不能 交卷,因為我現在的視力也不好,工作速度很慢。當我提到非洲這幾個字時,他記憶之 門似乎打開了。他忙著問我:你工作中有什么困難嗎?我能幫你什么忙嗎?然后他停頓了 一陣,對我說:“你要知道,我有生之年,是在等著這兩本書的出版呢。”聽他這么講 ,我感到很難過。我說:“翰老,對不起,我一定努力去完成。”翰老是病人,我不宜 多講話,很快地向他告別。
    2002年,大概在3月初,我打電話給翰老,想給翰老拜個晚年。翰老妹妹素雅在電話中 告訴我說翰老于前幾天(2月23日)送進協和醫院了。她說他目前發著燒,血壓也低,不 能不住院。說他過去眼睛看不見,現在耳朵也聽不清了,過去吃飯由阿姨喂著吃,現在 只能用鼻飼,同時,大小便也不能自己掌握了。我問她翰老在醫院的病房號碼,她告訴 了我,并一再叮囑:不用去看他了,因為他基本上已失去記憶,什么人也不認識了。
    今年3月23日,我接到世界歷史研究所寄來的訃告,說翰老已于3月13日在北京逝世。 翰老以108歲的高齡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大概在我國老干部、老知識分子之中是極為難 得的了,而他從事工作之久,更是罕見的。他在晚年仍然埋頭工作,以一顆火熱的心投 入工作,投入對非洲問題的研究、寫作,直到他百歲以后死神來敲他的門為止。在他30 多歲時,他曾說過:“假如夢想就是希望,我總希望著我個人的工作能助長人類的進化 ,而我個人的生活不違反這樣工作的旨趣。”(注:見《東方雜志》,第30卷第1號(193 3年1月1日)。)他的夢想可以說是實現了,他為革命,為學術獻出了自己的一切,這種 精神永遠是我們學習的西亞非洲京5~9K5世界史吳秉真20042004本文分析了自古典時代到18世紀歐洲人家庭觀念的演變及其與歐洲社會經濟發展的關 系。作者認為,古代羅馬的家庭具有奴性,與奴隸制有關。隨著奴隸制和家長權的衰落 ,以婚姻和血緣關系為基礎的自然家庭的重要性逐漸顯現。但是,家庭要成為一個獨立 的社會組織還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在中世紀前期,歐洲人的家庭生活集體依然依附 于當時的土地耕作制度。份地是當時的賦稅征收單位,它包容了數量不同、形式多樣的 家庭戶。份地制度的衰落終于使家庭戶成為獨立的社會組織。但至少從中世紀中期起至 18世紀中葉,歐洲人所說的家庭實際上就是家庭戶,同住的非親族成員也被算成家庭的 一員,與戶主形成假性的家庭關系。近代初期,隨著商品貨幣關系向家庭戶的滲透,從 前虛擬的家庭關系便轉化為雇傭關系,家庭才成為一個以血緣和婚姻關系為基礎、共同 生活的親族集體,現代的家庭概念得以形成。作者認為,在歐洲歷史上,家庭組織的存 在方式和人們的家庭觀念始終與一定的社會經濟條件相聯系,它們的演變過程幾乎就是 一部簡約的歐洲史。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40071029)和河南省杰出青年基金項目(0112001700)成果邁夫曹永琴/閻宇波/WESTERN ECONOMIC GEOGRAPHY IN TRANSFORMATION:INSITTTUTIONAL, CULTURAL, RELATIONAL AND SCALAR TURNS
   MIAO Chang-houg
   (Research Center of Yellow River Civilizat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Institute of Regional Development and Planning, 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 China)本文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研究員。 作者:西亞非洲京5~9K5世界史吳秉真20042004本文分析了自古典時代到18世紀歐洲人家庭觀念的演變及其與歐洲社會經濟發展的關 系。作者認為,古代羅馬的家庭具有奴性,與奴隸制有關。隨著奴隸制和家長權的衰落 ,以婚姻和血緣關系為基礎的自然家庭的重要性逐漸顯現。但是,家庭要成為一個獨立 的社會組織還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在中世紀前期,歐洲人的家庭生活集體依然依附 于當時的土地耕作制度。份地是當時的賦稅征收單位,它包容了數量不同、形式多樣的 家庭戶。份地制度的衰落終于使家庭戶成為獨立的社會組織。但至少從中世紀中期起至 18世紀中葉,歐洲人所說的家庭實際上就是家庭戶,同住的非親族成員也被算成家庭的 一員,與戶主形成假性的家庭關系。近代初期,隨著商品貨幣關系向家庭戶的滲透,從 前虛擬的家庭關系便轉化為雇傭關系,家庭才成為一個以血緣和婚姻關系為基礎、共同 生活的親族集體,現代的家庭概念得以形成。作者認為,在歐洲歷史上,家庭組織的存 在方式和人們的家庭觀念始終與一定的社會經濟條件相聯系,它們的演變過程幾乎就是 一部簡約的歐洲史。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40071029)和河南省杰出青年基金項目(0112001700)成果邁夫

網載 2013-09-10 2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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