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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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母親的信by 葉賽寧 顧蘊璞 譯


你平安吧,我的老母親?

我也挺好。我祝你安康!

愿你小屋的上空常常漾起

那無法描繪的薄暮的光亮。


來信常說你痛苦不安,

深深地為著我憂傷,

你穿著破舊的短襖,

常到大路上翹首遠望。


每當那蒼茫的黃昏來臨,

你眼前總浮現一種景象:

仿佛有人在酒館斗毆中

把芬蘭刀捅進我的心房。


不會的,我的親娘!放心吧!

這只是揪心的幻夢一場。

我還不是那樣的醉鬼:

不見你一面就喪命身亡。


我依舊是那樣的溫柔,

心里只懷著一個愿望:

盡快地甩開那惱人的惆悵,

回到我們那低矮的小房。


我會回來的,當春回大地,

我們白色的花園枝葉綻放,

只是你不要像八年前那樣,

在黎明時分就喚醒我起床。


不要喚醒我舊日的美夢,

不要為我未遂的宏愿沮喪,

因為我平生已經領略過

那過早的疲憊和創傷。


不用教我祈禱。不必了!

重溫舊夢已沒有希望。

惟有你是我的救星和慰藉,

惟有你是我無法描繪的光亮。


你就忘掉痛苦不安吧,

不要為我深深地憂傷,

切莫穿著破舊的短襖,

常到大路上翹首遠望。



母親by 泰戈爾 冰心 譯


我不記得我的母親,

只在我游戲中間

有時似乎有一段歌調在我玩具上回旋,

是她在晃動我的搖籃時所哼的那些歌調。


我不記得我的母親,

但是當初秋的早晨

合歡花香在空氣中浮動,

廟里晨禱的馨香向我吹來像母親一樣的氣息。


我不記得我的母親,

只當我從臥室的窗里外望悠遠的藍天,

我覺得我母親凝注在我臉上的眼光

布滿了整個天空。


還不是我的母親歐文·希爾斯 譯者佚名


昨天我找到一張照片

是你十七歲的

手勒馬韁面帶微笑

還不是我的母親


緊緊的騎手帽藏起了你的頭發

你的腿還像男孩子的修長

你勒緊韁繩

你的手在馬的大嘴下攥緊拳頭


棕色的樹林仍在背景里

朦朧的老樹枝遮擋著天空

而讓我著迷的是你的臉

那就是我的臉


一瞬間我以為你就是我

可很快我看見了女人的外衣

腰間緊束,褲腿燈籠

當然還有日期,寫在角落


這一切再一次告訴我

那就是十七歲的你,緊勒馬韁

面帶微笑,還不是我的母親

盡管我顯然已是你的孩子



懷念母親by 赫爾曼·黑塞 林克 譯


一天又一天我走在路上

在這污濁的白晝的塵世,

完全忘記了你的模樣,

無親無友全靠我自己。


如今在他鄉我停下來歇腳,

因為我的目標都太虛妄;

回憶的芳香將我環繞,

我頻頻造訪過去的時光。


而在某些個陰郁的時辰

我已被世界完全遺棄,

可你在我身邊細語輕聲,

向我透露失樂園的消息。


我不再信仰什么上帝,

這個罪過你已經原諒,

我終于從那黑暗的深底

回到故鄉回到你身旁。



母親by 戈斯塔·阿格倫 北島 譯


在她繃緊的臉上

他們膽怯地看見了沉默。

她對他們有什么要求?品德

與才智?孩子們跑

出去玩。他們

所能給予她的是

殘忍與愛。



母與子by R.S. 托馬斯 程佳 譯


早上九點

兒子對我說:

母親,濕漉漉的大街上

云團散了,太陽光著腳

在暖暖的人行道上散步。

拐角處有群漂亮的女孩

牙齒比白瓷盤更光潔,

笑聲比叮當的碗碟更清脆。

天晴了;我想在太陽下山之前

獨自走過前院

去尋找未被淚水沾濕的眼鏡,

去尋找不責備我光凈臉龐的鏡子;

聆聽喧囂的小鎮上

生活在血管中

沸騰的聲音。



母親(1913)by 戈特弗里德·貝恩 賀驥 譯


你是我額頭上

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

傷痛時隱時現。不死的心

仍在跳動。

有時我的心頭陡然生起狂暴的怒火

口中的血即將噴出。



我的母親by 拉斯克-許勒 謝芳 譯


她是否是曾在我身邊行走的,

那位高高的天使?


或者我的母親被埋葬在

煙霧彌漫的天空下——

在她的死亡之上從未有花朵湛藍地盛開。


但愿我的眼睛能夠明亮地照耀

并且給她送去光明。


如果我的微笑沒有在臉上沉落,

我會把它高懸在她的墳墓之上。


但我知道有一顆,

上面永遠是白天的星星;

我要把這顆星星帶到她的土地之上。


今后我將永遠是孤身一人

如同曾在我身邊行走的,

那位高高的天使。



二十年前剪枝季節的一個下午by 韓東


我想否認那孩子是我

我想否認那孩子的恥辱

是我的恥辱

在更隱秘的感情中

我想用那孩子的手

再一次牽動母親的衣角

那孩子站在樹下看著高高的樹頂

他看著母親看著的方向

他還注意到梯子,担心它倒下

在一個從未到過的院子里

由于他的原因母親開始和一個人爭吵

為什么要看著樹?不是有偷水果的劣跡

為什么要看著樹?在剪枝的季節里

一個人巧妙地藏身于樹間

陌生的院子里孩子只感到刺目的陽光

樹枝丟落在地,這也使他驚奇

喀嚓喀嚓喀嚓,那人的大剪刀

孩子的目光怎么也無法從上面移開

現在我健壯得足以攀登任何一棵那樣的樹

現在我可以輕松地打掉那樹上所有的樹葉

我可以扛走梯子

可以這樣也可以那樣

現在那人已從天上消失

母親和我仍那樣站著



母親by 藍藍


一個和無數個。

但在偶然的奇跡中變成我。


嬰兒吮吸著乳汁。

我的唇嘗過花楸樹金黃的蜂蜜

伏牛山流淌的清泉。

很久以前


我躺在麥垛的懷中

愛情——從永生的薺菜花到

一盞螢火蟲的燈。


而女兒開始蹣跚學步

試著彎腰撿起大地第一封

落葉的情書。


一個和無數個。

——請繼續彈奏——



圓通寺by 何小竹


到寺廟里來的人

都帶著自己的愿望

我看見被香火熏染的巖壁上

留下了很多筆跡

一個小孩用粉筆寫道

媽媽,我有錢了


媽媽,我有錢嗎

天氣如此的好

我如果有錢

就讓你坐上飛機

來看圓通寺的金佛


我在寺廟里

整整坐了一個上午

我坐在一片陽光下

感到十分暖和



母親by 楊鍵


兩個男人在橋上點煙。

下邊是鐵軌壯觀的縱橫。


枕木間撿煤炭的臟婦人,

像犯人的手銬不能打開。


灰麻雀飛向了柳樹林,

像涌上心頭的酸水。


也許,在畜欄邊磨蹭,

經過長久的失明,她能夠活過來。



母親by 翟永明


無力到達的地方太多了,腳在疼痛,母親,你沒有

教會我在貪婪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我的心只象你


你是我的母親,我甚至是你的血液在黎明流出的

血泊中使你驚訝地看到你自己,你使我醒來


聽到這世界的聲音,你讓我生下來,你讓我與不幸構成

這世界的可怕的雙胞胎。多年來,我已記不得今夜的哭聲


那使你受孕的光芒,來得多么遙遠,多么可疑,站在生與死

之間,你的眼睛擁有黑暗而進入腳底的陰影何等沉重


在你懷抱之中,我曾露出謎底似的笑容,有誰知道

你讓我以童貞方式領悟一切,但我卻無動于衷


我把這世界當作處女,難道我對著你發出的

爽朗的笑聲沒有燃燒起足夠的夏季嗎?沒有?


我被遺棄在世上,只身一人,太陽的光線悲哀地

籠罩著我,當你俯身世界時是否知道你遺落了什么?


歲月把我放在磨子里,讓我親眼看見自己被碾碎

呵,母親,當我終于變得沉默,你是否為之欣喜


沒有人知道我是怎樣不著邊際地愛你,這秘密

來自你的一部分,我的眼睛象兩個傷口痛苦地望著你


活著為了活著,我自取滅亡,以對抗亙古已久的愛

一塊石頭被拋棄,直到象骨髓一樣風干,這世界


有了孤兒,使一切祝福暴露無遺,然而誰最清楚

凡在母親手上站過的人,終會因誕生而死去



夢里母親by 伊沙


母親沒有死

她只是瞎了

她在她死后

第五年的春節里

在我家的廚房中

快樂地忙碌

她瞎了

可是廚房中

所有的東西

她都看得見

因為熟悉的緣故

我一邊在

冰水中洗菜

一邊大講

瞎的好處

母親沒有死

我已很滿足



市民生活by 朱文


兩種氣候,在九月,

之間是

一盤紅殼大螃蟹


母親說:螃蟹

再貴,一年總得吃上

那么一次


一個市民家庭和一套桌椅

形成的灰色。一只瓷盤

和一個晴朗天氣加深的

白色。去年的婚禮和今年的

預算帶來的黃色。紅色的

螃蟹在正中間


母親說:吃螃蟹時

不要計算兩只螃蟹的

價錢


兩種氣候,在九月,

紅色的蟹殼清除完畢,母親

又把餐桌抹上一遍



媽媽by 尹麗川


十三歲時我問

活著為什么你。看你上大學

我上了大學,媽媽

你活著為什么又。你的雙眼還睜著

我們很久沒說過話。一個女人

怎么會是另一個女人

的媽媽。帶著相似的身體

我該做你沒做的事么,媽媽

你曾那么地美麗,直到生下了我

自從我認識你,你不再水性楊花

為了另一個女人

你這樣做值得么

你成了個空虛的老太太

一把廢棄的扇。什么能證明

是你生出了我,媽媽。

當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見

一個老年婦女提著菜籃的背影

媽媽,還有誰比你更陌生



媽媽by 餓發


還沒想出你的模樣,我就聞到了一點泥土的味道,它是臭的、臟的。

多年來,那十畝地,成了我沒長陰莖的父親。

媽媽,我討厭你的無知,雖然這不是你的錯。

我多想讓你馬上去學校上學,哪怕你以后會背叛這個世界。

我多想馬上給你找個情人,哪怕你會被所有的親戚唾罵,包括象愛你一樣,我愛著的父親。

當我望著你單純地為我哭、為我笑,我真想給你一巴掌。

哪怕把你從任勞任怨的賢妻,不小心打成了我風騷的后母。

我還想把你從日趨衰老的婦女,打成情竇初開的處女。

媽媽,雖然我也愛你肩膀上偶爾停留的蜻蜓,偶爾也能聞到你發間青草的芳香。

但是當我現在無助地望著你,象無數無名的村婦那樣,一點一點地變老,老得快不成樣子了。

就象我奶奶,孤守青燈,陰道里泛著農藥氣泡。

我心中總有著隱約的內疚和悲傷,但它更象正在生長著的仇恨。

媽媽,我有一種強大的恐懼,當有一天我再也看不見你了,

你就會從那天起,開始把這些仇恨從我身上一點一點地要回去,

然后用刀一樣的東西,來疼你在人間的兒子。


圖 | 惠斯勒的母親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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